“减减肥也好啊。最近胖了哦。”这家伙,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办公室。

“再胖也不关你的事!”我朝着他的背影喊。

最近怎么总碰见抒情诗人,恐怕是春天来了的缘故。我心里感叹道。

整个周末都在师大上法学硕士班的课程,老师的讲课枯燥无味,不过重温课堂生活总让人觉得愉快。

我把邹月打发回家去看患病的母亲,顺路捎回去了下个月的医药费和生活费。父亲去世多年,母亲被查出患尿毒症也已有两年多,现在靠透析维持。我一直想为她做换肾手术,但由于她还有一些其他的病,手术风险较大,就一直拖在那里。

生活总是有着各种烦恼和痛苦,我觉得自己完全在疲于应付中艰难度日。

星期天晚上,邹天扛着大包小包的脏衣服回了家,我这里就是他的洗衣房。

他摆弄好了洗衣机后,来到客厅,和我一起看电视。

“姐,我暑假想去西藏玩玩。”

“随便你,首先声明,没有经费支持。”

“我知道,我在帮导师做课题,应该会给我点工资,去玩一趟没问题。”

“行。”我干脆地回答。

“对了,二姐最近怎么样,还好吧?”

“还好,心态调整了一些。不过她就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

“我的导师有个儿子,25岁,在我们学校留校到老师,我给她介绍一下吧?”邹天兴致勃勃的说。

“好啊,早点让她找个现实点的。”

“还有一个35岁的海归教授,配你挺合适,要不我一块介绍了?”他越说越起劲了。

“我就算了吧,暂时没这打算。”我摆摆手。

“姐,你也考虑一下,那人挺不错的。”

“我睡觉去了。”我起身回到房间。

躺在黑暗里,我突然回忆起与左辉相识的情景,他每天晚上站在女生宿舍门口等我和他去晚自习,两个人抱着书,在校园里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学校里的恋爱是那样纯粹简单,但是却又不堪一击。

(九)

周一的中午,我接到了林启正助手的电话:“邹律师,林总请您今天下午五点到他办公室拿案卷。”

这次我提前半个小时到了致林公司,为那些安全盘查留下了充裕的时间。

当我走出电梯往他的办公室方向走去时,我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大声说话。越走近声音越清晰,当我走到他办公室的外间,看到他的房门半开着,里面有好几个人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他似乎坐在桌边,只听见他用很激动的声音在大声斥责:“你们这么做,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到底谁是你们的领导?到底谁在这个部门负责?如果别人都可以代替我做出这些决定,那还要我干什么?如果这次的事情出现什么不良后果,一切责任由你们承担…”

我看了看那个小秘书,她坐在那里,一付战战兢兢的表情。

不一会儿,那几个挨骂的人垂头丧气地鱼贯而出,最后出来的一个人把门带关了。

我小声问秘书:“我姓邹,林总约我这时候过来,麻烦你通报一声。”

秘书小声地回答我:“你最好稍等一下,林总正在气头上,这时候进去不太好。”

“他经常这样发火吗?”我又问。

秘书摇摇头:“没有,从来没有这样发过脾气,真吓人,足足骂了两个钟头。”

天啊,我生不逢时。这种百年一遇的火爆场面被我撞上了。

我只好在外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顺手抄起一份报纸看着。

突然,手机响了,是一个不熟悉的号码。

我接通电话,用手掩着嘴,小声地说:“喂,你好。”

“你在哪里?”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不好意思,请问你哪位?”

“他们没有告诉你下午五点钟我在办公室等你吗?”——原来是林启正。

我“嗖”地一下站起来,连忙说:“我就在你门外。”

“那你进来。”他把电话挂断了。

我站在门口,调整了一下呼吸,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他背对着房门坐在沙发里,我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搭在沙发上的右手,又在不停的摆弄着手机,打开、合上、打开、合上,而且,他的头顶萦绕着烟雾,他竟然在抽烟。

我小心翼翼地说:“林总,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来拿一下案卷。”我的目光四处搜索,但没看见我的那个案卷袋。

他没有回头,闷闷地问“你很喜欢迟到吗?”

“不是,我早就到了,但是我看到…看到…你很忙”我字斟句酌地说,“我想还是等一等。”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不停地抽着烟,安静的室内只有手机关合的“啪啪”声。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办公室中央足足有三分钟,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林总,如果今天你不方便,我改天再来。”

他突然伸手把烟摁灭,站了起来,转身朝向我问:“如果你心情不好,你会怎么办?”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里充满着血丝,脸上并没有怒气,却有着些许焦虑。

“我?”我不由地反问了一句。

他点点头。

我想了想,说:“我有很多办法,不过最常用的是两种,一是购物,买东西,还有就是运动。”

“什么运动?”

“我喜欢打羽毛球。”

“是吗?”他的眼睛时流露出一丝兴趣:“水平怎么样?”

“一般的人可打不过我。”我一仰头,做得意状。

他转身走到书柜旁,打开柜门,拿出一个运动包,转头对我说:“那我倒要试试看。”

说完走到门口打开门,望着我头一偏,示意我随他出去。

我感到莫名其妙,瞪眼对他说:“现在五点多了,哪有现在去打球的?”

“没什么不可以,走吧。”

“可我的案卷呢?”

“在车上。”

我只好随着他走了出来。走到外间,他伸出左手手指,虚空地点了点秘书:“别说我出去了。”秘书连忙点点头。我看着他暗叹,派头不小。

下了电梯上了车,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没看见我的案卷。他将车驶出车库,然后对我说:“别找了,我记起来我把它丢在家里了。”

我看了看他,无话可说。这不是戏弄我吗。

他接着说:“你平时打球在哪打?”

“我们所旁边的一个场子。”

“那好,你指路。”

“我不想打,我没有这时候打球的习惯。”我没好气地说。

前面是红灯,车缓缓停了下来,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看号码,直接按关机键关了机。然后转过脸来说:“如果你今天陪我打球,我保证你高院的那个案子改判,可以吗?”

我不喜欢他用这种方式和我说话,反驳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和我做生意?我不需要靠这种方式来做案子,而且说实话,判那个家伙死刑也没错到哪里去,反正又不是我的亲戚!”

他双手撑着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说:“那好吧,你只要把我带过去就可以了。”

绿灯亮了,他踩下油门,车子开动起来。

他这样说,我也无法拒绝,只得指着前方说:“立交桥那里左转。”

很快,车子停在了羽毛球馆门口,我用手向上指指:“楼顶。”

他透过天窗看了看问:“从哪上去?”

“这边有个小门有电梯。”我又往右指了指。

两人都下了车,他锁上车门,拎着包就往右边走去。

我看到他的样子,突然有些不忍,犹豫了一下,喊道:“喂?”

他回头。

“你一个人打什么球啊?”

他耸耸肩:“也许还能找一个落单的。”

“除了你,哪有一个人来打球的。”

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一跺脚,朝他走去:“好了好了,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今天就陪你打一盘。”

听我这么一说,他也笑了。

两人上了电梯,我对他说:“谁输了,谁请客。”

“没问题。”他笑着回答

我在这个球馆有全套的运动装束,两人分头换上后,立刻上场厮杀起来。

没想到这家伙球技相当了得,击球力度很大,而且由于身高,他完全占据了空中优势。我渐落下风,但还是顽强抵抗。

突然他一个网前轻调,我紧跑几步想把球救起,却自己把自己绊倒了。他连忙跑过来,伸手给我,问:“没事吧?”我一抬头,发现他挂着汗水的脸上有着很灿烂的笑容。我握住他的手,顺势站了起来,摆着手说:“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打了快一个小时了,你的体力也很不错。今天就这样吧。”

两人各自回到更衣室,更衣沐浴。

我洗完澡穿好衣服,走出更衣间,他已坐在服务台前等我。

看见我出来,他两手一摊说:“对不起,我结不了帐,我只有卡,没有现金。”

我赶忙掏出钱包:“应该我来,本来就是我输了。”

结完帐,两人走上电梯,他又问:“打完球,你一般干什么?”

“吃饭啊,我早就饿死了,中午盒饭本来就只没吃饱,不然不见得会比你差很多。”

“好啊,我请你吃。”他接口说。

“让我想一想。”我假装有些犹豫。

他果真不做声,等我做决定。

下了电梯,他问:“想好了吗?”

“还没有。”

“饭总要吃的,走吧。”

“我想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在想,这个城里最贵的餐馆在哪里?”

说完这话,我们两人都笑了。

(十)

我们并没有去最贵的地方,我带他去了一个市郊的小餐馆,那里由于有极鲜美的鱼头火锅,而日日生意火爆。我下意识地不想与他在太安静、太豪华的环境里吃饭,因为那样意味着我要花更多的心思来与他活跃气氛。

当他随我走进烟雾弥漫、人头攒动的小店,顿时被那架式吓住了,第一句话说的居然是:“这里可不可以刷卡?”

我心里暗笑,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他:“应该可以。”

满身油污的服务员挤过人群大声招呼我们:“几位。几位?”

我伸出两个手指头,意思是两位。“楼上请,楼上请!”服务员大声地说,带领我们绕过杂乱的桌椅和大声说话笑闹的食客,上了二楼。

楼上相对安静些,我们被安排坐在窗边的一张小桌子上。

我根本没看菜谱,就熟练地报出了几个菜名,然后问他,“林总,你还要什么?”

“不用了,这样挺好。”

服务员扔过来两个杯子和一壶茶,下楼交菜单去了。

我端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满茶,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他连忙说:“谢谢。”

他的头发半干着,有几络搭在了额前,这令他看上去比平常年轻许多,也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踞傲。我感叹说:“如果邹月知道我和你坐在一起吃饭,不知会不会发疯?”

“她还不知道我和你见过面?”他抬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