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

“好啊,美不美?”

“美!”

“带回来给我看看?”我窝在沙发上,笑着说。多好!终于又可以和他拉家常。

“…”他却没有回答。

“怎么啦?”我问。

“她…她要和我分手!”邹天的语调里带着哭腔。

“为什么?”

“她说她爱上了别人!”邹天终于哭起来。

“你再和她谈谈,也许她是生你的气。”我劝她,在脑子里构想一个虚无的弟媳妇,有着上海女人白皙的脸。

“不!她不会回来了!…她变心了!”

“要对自己有信心!”我还在劝着。

“她爱上一个有钱的男人,那个男的答应离婚来娶她,她和我摊牌了!”邹天强忍着啜泣。

我一时无语。

然后,只听得邹天说:“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这些女人都一样,都是爱钱!都是爱钱…”

电话断了,他始终是埋怨我。

其实我想告诉他,我不是的。但是,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不都一样吗?

让他好好地哭一会儿吧,反正,我也成不了他的安慰天使。

早上起来,觉得窗口格外明亮,打开窗帘一看,原来是下雪了。

南方的雪,薄薄地,四下里铺了一层,底子都还看得见,比如楼下那些凌乱拥挤的棚屋,比如街角那棵死去很久的梧桐。但是,那层薄薄的雪,让一切变得柔和起来。

我在阳台上站了很久,才去上班。

路上结了冰,大家都走得小心翼翼,好几处有追尾,所以车子堵满一路。

好不容易到了办公室,一大半的人都没来,格外冷清。

我的办公室却已经有人在等我。

“邹律师!”那女人站起来,是熟人介绍来的当事人,曾经在我这里咨询过几次。

“这么早就来了?”我赶忙打招呼。

“昨晚我老公又没有回来,手机到现在也打不通!我根本睡不着!”她说着,眼眶红了。

“别急,慢慢说。”我给她倒了杯热水。

“我还是想请您帮我打官司,我决定离婚!”

“可以和你先生协商。”

“他不同意离,但是又老是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根本没有断!”

“你给他点时间嘛!”

“我给了他两个月了,但他只是口里答应我,实际上根本没有离开那个女人。”

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长溜的纸:“你看,这是我找熟人到电信局调出来的详单,每天他们都要打几十个电话,发上百条短信,你看你看!”

我拿过来一看,果然,长长的电话单上,有一个号码,重复又重复,在深夜,在凌晨。

我是个不称职的律师,此刻,我竟然暗暗地想,一定要有爱,才可以如此缠绵。

“你决定了吗?如果你决定好了,我们可以向法院起诉。”还好,我的另一套系统运转正常,支持我用职业的语气继续与她讨论。

听到这话,那女人却又犹疑起来。她的眼里,有悲伤的神情,然后,她喃喃地说:“不!我不能便宜他!如果我离了,他们俩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不!不行!我要去找他!我知道他在哪里!”说着,她拔脚向门外走去。

那杯给她倒的热茶,还在我面前,升腾着袅袅轻烟。

我转眼望向窗外,天上飘着小雪,稀稀落落,若有若无。

可能是没吃早餐的缘故,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桌前的电话铃声大作。

“邹雨,这么冷的天,你还到得挺准时!”高展旗在那头,声如洪钟。

“当然,谁像你,就会睡懒觉!”我欢快地回答。真好,谢谢他此刻的拯救。

“谁说的?我早就起来了,他妈的,今天堵车堵的太厉害了,我从家里到致林开会,花了两个小时!”

“没追尾吧?”我打趣。

“呸!别瞎说!”高展旗叫起来。

我笑。

“不过,我觉得有个事还是告诉你一下。”高展旗的话音突然低下来,颇有些神秘。

“什么事?”

“我刚才停车进车库的时候,看见那台陆虎,停在车库里,撞得挺厉害的。”

我的心陡地一沉:“什么陆虎?”

“别装了,就是那台66888啊!”

“哦…”我木木地答。

“真撞得挺惨的,保安说今天早上四点多钟公司派车拖回来的,已经撞得不能开了,待会儿修理厂再来拖走。”

我只是听着,没有答腔。

“喂!喂!你听没听啊?”高展旗对我的反应不满。

“哦…”我反应过来:“在听呢!”

“不过,也许是别人开的啊!不一定是他。”高展旗又来安慰我:“但是,不管是谁开,估计够呛,气囊全开了,引擎盖掀起来了,轮胎都歪了。要不要…帮你打听一下?”他问,语气狡黠。

“帮我打听?关我什么事?”我嘴硬。

“哈哈哈…别后悔!”高展旗满意地笑起来,然后,听得他扬声与人打招呼:“欧阳兄!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电话断了。

我放下听筒。

他的车,别人不能开。这是规矩,我知道,我也从没在街上见过这台车。

但是,也许,昨晚,有人破了例。

毕竟,他已经走了这么久。

这种天气,空调完全没有作用,一直在除霜,几乎没有工作。我坐在办公桌前,瑟瑟地,捧着热水发呆。

今日小雪,如此寒冷的天气,人,容易想念。

终于,我下决心,拨通了傅哥的电话。

只问一下,我对自己说,只是问一下,求一个心安。电话一通,我就央求傅哥,不要告诉他,一定不要告诉他,没必要让他知道,知道了也没有用。

我的脑子里打着稿子,耳边听到电话接通后的响声,响了很多声,都没有人接。

我忽然慌起来,难道,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傅哥忙得居然无暇接听电话?

幸好,终于,接通音消失了,那边传来嘈杂的背景声。

我正开腔准备说话,冷不丁,一个声音传到我耳中,有些喑哑,有些疲惫,他轻声答:“喂…”

怎么会是他?我傻了,思维停滞。

于是,在电话那一端,事隔两年,漫长的两年,我又听见,他喊我的名字:“邹雨…”

“你好…”我答,只觉喉咙发紧。

“冷不冷?”接下来一句,他竟问道。

我心里,只觉哀伤。这样的问候,太奢侈!

“还好!”我答,语气短促,借以掩盖心绪。

“地上很滑,今天出门要小心!”他继续叮嘱着,语调格外温柔。

这话语,真真教我,难以抵挡,我只能,深深地呼吸。

见我没有回答,他接着说:“我在机场,傅哥来送我。”

果然是回来了。

“要走吗?”我终于可以开口说话。

“是。”他答。

“你还好吧?”始终记挂着那台车,我又问。

“好。”他又答。

既然好,那就可以了。

我与他,一时间,寻不到其它对白。

持着话筒,那头依稀传来机场广播声,机械的女人,声声催促。

“那你,一路平安。”我硬下心肠,说道。

“谢谢…”他回一句。

对话至此,应告结束,我有些黯然,挂断了电话。

眼泪,在寒冷的空气中,久久难以挥发。

第三种爱情番外之如果让我遇见他

如果让我遇见他,我要怎么做?

最近,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回来了,他又回来了,他经常这样,回来,逗留几日,接着离开。

然后,总会有人,以这样或那样的表情,用这样或那样的语气,神秘地,婉转地,向我透露他的行踪,期望在我脸上,看到故事的痕迹。

当然,我有一个丑闻,背负在身上,路人皆知。

我不会令这些人得逞,所以我只是面无表情,木木地答:“哦。”

这应当也是他的丑闻吧!我经常想,会不会也有人,偶尔地,仿佛无意地,在他面前提起我呢?——恐怕不会。他不是我,没有人敢于冒犯。

那么,如果让我遇见他,我就问:“有事没事的,老是回来做什么?”——老是回来做什么?其实这话里,依旧有恃着娇宠的意味。邹雨,你永远都是这样,死不悔改。

我正走在天桥上,想到这里,自嘲地露出笑容。

眼光一转,拐角的地方,两个工人蹲在那里,拿电焊焊着什么。

我停住脚步,看见了他的名字,在电焊刺眼的火花中。

一个工人在抱怨:“早就跟上头说过,不要用铜的,不要用铜的,装上去就被人偷了。”

“是啊,用个水泥的多好。”另一个答道。

“不如不要装了嘛,有钱人,捐个桥算什么?”

“别人就是图个名!不装上这个,不是白捐了!”

我的眼睛生疼,电焊的火花太明亮,不能直视,还有某个名字,消失了,又骤然出现,同样无法直视。

我立刻逃也似地钻进了办公室。

走得急,裤脚上粘了许多泥点,高展旗不知何时出现,跟在我身后,咂着嘴:“你看你,到乡下扶贫去了吧?粘一裤脚的泥点,有损形象。”

我转头看看,只说:“哦,待会儿去洗洗。”

“去哪儿了?中午打你电话也不接。”

“陪法官去执行一个案子,中午请他们吃饭,没听见。有事吗?”

“还不是为了今晚的饭局,中午指示我去订包厢,他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平安夜啊!?哪里还有包厢?我们每个人顶个纸厢蹲在外面吃盒饭还差不多。”

高展旗说话超夸张,我不由地笑了:“你找我,我也只能给你两个纸箱!现在解决了吗?”

“解决了。欧阳那家伙够朋友,他们公司订了几间包厢大宴宾客,正好有些人参加不了,均一间出来给我们。”

我脸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