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照眉扶着陈继鸾的胳膊站起来,原本精致漂亮的一张脸,被打的鼻口出血,眼睛红肿,看人也有些模糊,说话也有些嘶哑:“没想到……”

“柳老板,先别说了,我送你去医院吧?”陈继鸾忙道。

柳照眉看她一眼:“好吧……”

陈继鸾扶着柳照眉出了巷子,来来往往拉黄包车的也有,但看柳照眉这个样子,谁敢过来掺和?

偏柳照眉被打得腿都有些瘸了,踉跄无法行动,陈继鸾一咬牙:“柳老板,我背着您。”

柳照眉正咬牙忍痛,闻言一惊,陈继鸾道:“我背着您去医院,只是我不知道医院在哪……”

“前头不远就是……”柳照眉心中惨然,“你扶我过去就是了。”

陈继鸾看着他面目全非的样子:“柳老板,我抱不动您,背还是可以的。”

柳照眉呆呆看她,继鸾扶着他手臂,到他身前去,“柳老板您的伤不能耽搁,您比我更清楚吧?”

柳照眉道:“你先前央求我的事我……”

话没说完,陈继鸾将他双手一拉:“行了,这功夫来不及说这些!”一躬身,又一挺腰,柳照眉本能地抱住她的脖子,身子便贴在她的背上。

他的脸擦过她的后脑,极快地贴着她鬓角脸颊往她肩头靠去,脸颊相贴,他吓了一跳,头蓦地扬起,额头却把她的帽子给不小心撞落了。

柳照眉回眸,见那帽子落了地,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

这会儿陈继鸾背着他已经小跑起

来,那帽子便越来越远。

柳照眉虽是个唱旦角的,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身子骨在那,重量也在那,也幸亏继鸾是习武的。

但饶是如此,把人背着进了医院之后,她整个人却也撑不住地贴在墙壁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忙着喘起来。

医生护士见来了伤者,急忙过来探看,柳照眉在锦城很有名气,医院里也不乏他的戏迷,来来往往里,有人便认出了他,当下大叫一声:“是柳老板!”引得四方惊动围观,一时人潮如涌。

陈继鸾见有人把柳照眉接应了过去,她便松了口气,又靠在墙上喘了几口,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转身往外走。

那边柳照眉被院方妥善细密地接应过去,一帮子医生护士围着问长问短。

柳照眉浑身痛楚,却抬起头来想看陈继鸾,只见在人群的缝隙之中,那人看他一眼,抬手擦擦汗,转身竟走了。

柳照眉无力地垂头,双眸合上,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陈继鸾抓了个护士,把回去的路问了个清楚,那护士见她是送柳照眉来的,也十分耐心,幸好他们所住跟此处不远,陈继鸾把她指点的路标牢牢记在心里,便出了医院门口。

继鸾看看眼前马路,默默念叨着护士的叮嘱,转身往左顺着马路而去。

而就在继鸾离开之后,医院门口上,那原先被打的一人捂着脸颊,狠狠不已:“九哥,……原来是个娘们儿,哪冒出来的硬点子这是!让兄弟们去做了她?”

旁边一人,黑衣黑面,赫然竟是楚归身边的那个“老九”!

老九望着陈继鸾离开的身影,又看看医院门口,沉沉说道:“幸好正事儿已经完结了……不然的话对三爷不好交代,都记住!这娘们三爷认得,不要轻举妄动,回去请示三爷再做打算!”

其他四人听是“三爷认得”,虽不知详情,但个个咋舌,便乖乖地不敢造次。

作者有话要说:翠花上酸菜扔了一颗地雷

感谢亲~

这一章的来龙去脉发生什么事儿,大家该都明白吧~~

第 15 章

继鸾惦记着陈祁凤,急急地往租房回去,这回却是走对了,远远地望见那熟悉的巷口,继鸾心头一喜,正要往那边飞跑,旁边却跑出个矮小影子来,叫道:“姐姐回来啦!”

继鸾一怔,见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正拉着她的袖子,冲着巷口大叫了声:“快来呀,姐回来啦!”

继鸾不认得这孩子,正要问他是不是认错人了,却见巷口呼啦啦地又跑出一群人来,其中带头的一个,赫然正是陈祁凤。

继鸾见忽然跑出十几个娃儿,又见了陈祁凤腿脚利索安然无恙的往这边窜,便放了心。

这功夫几个孩子都跑过来,陈祁凤跑的最快,一把握住继鸾的手腕:“姐你怎么才回来,担心死我了!”

继鸾上下一扫他:“这不是没事吗,就是耽搁了点时候……”见祁凤果真是从头到尾完完整整,吊了一路的心总算好好地回到肚子里。

继鸾说完,又看周围那帮孩子,见十几岁的有,七八岁的也有,都在仰头看她,继鸾忍着笑问:“这又是……”

陈祁凤道:“他们都是住在周围的,……我等不回你来,他们路头熟,把周围都找遍了……”

陈祁凤说完,便对这帮孩子道:“我姐回来了,你们也都回去吧!”

这帮半大孩子听了这个,纷纷嚷嚷道:“好的大哥!”此起彼伏叫了一阵,才散了去。

继鸾又惊又笑:“祁凤,他们叫你什么?”

陈祁凤一摸头:“姐,我可没惹事,我就出来等你,……然后就认得了这些人,他们倒也不坏。”

继鸾打量着他,他们初来乍到,这帮半大孩子也正是调皮闹腾的时候,怎么会无缘无故就认了陈祁凤为大哥?必然是有缘故的。

只是如今一切太平,继鸾便也没再计较,只道:“没惹事就行,饿了吧?我路上买了两个饼,咱们回去吃。”

两姐弟便又往出租屋回去,陈祁凤这才想起大黑马,便问,继鸾沉默了会儿,道:“明儿我再去探一个人,要还是不行,咱们明儿就走。”

陈祁凤见继鸾在外头一天,也知道事情不好办,肯定为难了继鸾,他也不着急,也不生气,反而安慰道:“姐,你别太着急了,事情要难办,咱们趁早就走,我看着锦城邪气的,刚进城就见到那个人,可见是晦气……”

继鸾听他说起楚归,便笑了笑:“是啊,也是你我的运气忒好!头一遭就撞见他。”

两个回到屋里,说着

闲话,就着白开水,把两个饼分着吃了。

继鸾吃着饼:“那帮孩子到底怎么认得的?”

祁凤见她问起,便说了来龙去脉,原来有几个少年见祁凤刚搬来,便来看热闹,言差语错里不免挑衅,陈祁凤那性子那按捺得住,不过这次倒好,祁凤那身手,对付十几个少年都不在话下,这些少年跟半大孩子见他身手着实厉害,立刻服气,拜为大哥,听其号令。

继鸾笑道:“你倒是成了孩子王了,不过仍记得不许惹是生非。”

两人吃了饼后,继鸾从包袱里摸出两个苹果来,扔了一个给祁凤,两人咔嚓咔嚓吃完,各自洗漱,便熄了灯睡了。

次日继鸾起了个大早,出了巷口,便看马路上人来人往,有个报童抱着一叠报纸,一边跑一边叫嚷:“看报了看报了!金鸳鸯的名角柳老板被歹徒袭击!性命垂危!”

继鸾愕然,却见几个行人纷纷掏钱卖报,有人也不赶路了,站定了展开报纸就看。

继鸾站在旁边,探头看去,却见报纸的头版,赫然登着两副照片,一副是楚归同柳照眉的合照,两人站在一块,双双微笑,如一对明珠,美不可言。

而旁边一副,却赫然是柳照眉躺在床上的,可见出脸上带伤,腿吊着,连手臂也打着膏药。

楚归同柳照眉那副,用大幅溢美之词形容柳照眉演出成功,当地知名人士楚三爷大力嘉奖,顺便提出楚归说的那一番“民主,文明,新生活”,报道的三两句里,提出了当时杜帅杜五奎也在场看戏,只是中途退场。

柳照眉受伤那一副,则义愤填膺地谴责了歹徒的残忍,以及柳照眉伤势之利害,并且督促警察局尽快破案。

继鸾看了一眼,昨晚上她背着柳照眉去医院后,也看到好些医生护士跟医院里的人把柳照眉围了起来,后来她一心想回家,就没再逗留,如今想想,似乎在她转身找路的时候,看到有几个记者打扮的人物捧着相机急冲冲地也进了医院。

继鸾心道:“这锦城的记者竟这么厉害?我前脚把人送进去,后脚他们就赶了去……时候这么准。”

她看了一眼那报纸上楚归那副笑模样,对上那人沉静的眉眼,不知为何心中竟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

这一份报纸惹得满城哗然,继鸾往医院的路上几乎都听到行人在议论这个。

继鸾听到有人边看报边说道:“这事儿真真蹊跷,昨儿的戏楚三爷跟杜帅都去了,这可都是锦城最大头脸的人物了,是谁这么大

胆,一转眼就把柳老板给打了……”

“没听说吗?那位杜帅,可是有名的爱养戏子,听说最近看上了柳老板。”

“可是的……你没看报纸上写?昨天杜帅看到半场就走了!柳老板戏那么出彩,怎么会中途退场?再加上楚三爷在场,你瞧楚三爷这话‘要保护本地的艺术工作者’,……你们怎么看?”

有的人直言不讳道:“这准是姓杜的想强占柳老板不成,故而才下了狠手……”

继鸾一路零零碎碎地听了不少,经过金鸳鸯的时候,见戏班几个人凑在一块儿,继鸾耳力极好,听他们低低道:“昨儿三爷跟杜帅都说妥了,怎么竟又下这样的狠手?”

“柳老板这次也不知能不能挺得过去……”

继鸾先前不在锦城,故而不知道锦城的形势,因此一时也瞧不出什么来。

她无心管这些,只进了医院,打听了柳照眉住在哪,谁知还没到病房,就见好些人围在病房门口,有些记者,也有些市民。

继鸾凑在旁边,好不容易看个人出来,把这些前来采访或者探望的人都劝走了,继鸾便才上前:“我想……”

那人看她一眼,本来不以为意,又看一眼,忽地问道:“你是……”

继鸾道:“昨晚上我……”

还没说完,那人眉一挑:“是你救了柳老板?”

继鸾忙道:“救不敢当,只是碰巧路过。”

那人听了,便换了一张脸,赶紧把继鸾往病房里让:“昨晚上多谢你了,不然的话我们老板可就……”

继鸾道:“柳老板吉人天相……”眼睛往前一看,后半截便咽回去。

却见柳照眉人在病床上,精精致致一张脸,嘴唇都破了,高高肿起,一边眼窝乌青,一边脸颊紫红,再加上手臂跟腿上的石膏,简直认不出是前日那个在台上活泼生动的柳照眉。

继鸾本是有求而来,见状却不由地心头打了个顿儿:来的似不是时候。

柳照眉一只眼能看,见是继鸾,便道:“你来了,坐会儿吧。”

继鸾往前一步,也没客气,果真拉了凳子坐了:“柳老板,您觉得怎么样?”

柳照眉苦笑:“我现在这样……倒还不如死了痛快。”

旁边那人正给继鸾倒水,闻言便看柳照眉。继鸾道:“柳老板别说这丧气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人倒了水给继鸾:“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柳照眉一笑,也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