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鸾默默地,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来这一趟,然而事实上若是时间倒回,她还是会走这一遭。

倒像是羊入虎口自找麻烦,继鸾暗中苦笑:既来之则安之罢了,楚归虽是老虎,她却不是待宰羔羊而已。

继鸾便道:“既然如此,那便留下来就是了。”

楚归道:“还以为是个痛快人,没想到也还得让费这劲儿,……又不是没在这睡过。”

继鸾便又装没听见,楚归却仍道:“还有,上回说让跟祁凤搬来住,若是早应了,岂不是没这回事儿了?”

继鸾见他说个不停,无奈低头,随口应付道:“三爷说是。”

“现在知道说是了?”楚归声音里却也带着一丝无奈般,顺势就爬了上去,“不过既然悔改了,那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明儿就叫人把祁凤接来。”

继鸾大惊失色,没想到他爬杆爬得这么顺溜,或许装模作样训斥她时候已经就给她下了套了,就等她那敷衍一句呢。

继鸾苦道:“三爷?这可使不得……”

“什么使不得?”楚归望着她,皱眉道,“难道想让陈祁凤留在金鸳鸯?那是个什么地方不是不知道,怎么,瞧着那戏子好,想让自己亲弟弟也耳闻目染地学那些个玩意儿?”

继鸾脸腾地一下便红了,却又有几分恼:“三爷,没有这个意思,自会找住处……”

楚归见她面上多了几分愠怒,然而这脸红模样却是前所未见,当下便看得目不转睛,又将语声放得柔和:“行了行了,怎么会不知道?是故意说说气。”

继鸾哑然,几分气闷地看楚归,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一会儿戳她一下,一会儿又抚摸一下?

楚归望着她,推心置腹似:“若是在外头找一万个地方,对头知道了,也必然不依不饶地找了去,这枪子可不长眼,总不想祁凤跟着再受这惊险吧?住在这儿好歹有个保全,何况跟一块儿,就也不用再半夜三更来回奔波了……”说到最后,却又看向继鸾包扎着手臂,眼中透出几分真切地温柔来。

继鸾折腾了大半夜,本来白天一整天就绷着,晚上那么晚回去,又遇到杀手,护送了人出来又飞似赶来报信,还得耗神应付这位爷……整个儿风车似没一刻消停。

就算她自幼习武身体精神气儿都极强悍,但此刻也已是身心极倦了,撑到现在,实在不想再跟楚归对上,便只求他赶紧放她“退下”。

楚归嗦说了半天,见继鸾不吭声,便道:“答应了吗?那就去睡吧。”左右张望了会儿见没佣人,也不叫,只道,“还知道睡房在哪?带去。”不由分说地便又握住继鸾手腕。

继鸾被他折腾无计可施,若是反抗又得一阵耗,便只乖乖任由他拖着。

楚归领着她走到那门口,将门推开:“今晚上洗澡吗?……有伤,就先不要洗了吧。”自问自答似。

继鸾真真啼笑皆非,楚归领她进了房,继鸾本以为他转身自去,楚归却道:“伤口还疼吗?”

继鸾便垂眸:“不疼了。”

耳畔一声叹息,继鸾心想不如敷衍他几句:“三爷……”刚一开口,唇上竟忽然多了根手指,热热地,异样地压在唇瓣上。

继鸾正有些困倦,双眸一垂看清楚是什么,当即一下儿就精神起来,极快退后一步,几分警惕看向楚归:“三爷?”

楚归望着她,噗地一笑:“瞧这样儿,不过是不想再嗦罢了,行了,赶紧睡吧。”他说着便自转了身,伸手一挥,拉开门自去了。

继鸾怔怔地盯着那门扇片刻,见楚归并未去而复返,才松了口气,后退一步,衣裳也不顾脱便倒在床上,长长地又出了口气。

而继鸾不知是,就在她房间门口上,楚归靠在旁边墙壁上,死死地握着那根从她唇上滑过手指,浑身不可遏抑地轻轻颤抖——

第 43 章

这晚上继鸾忒也累了,身子放松睡得沉酣,但同一宅子内,楚归在自己的房间内,坐在靠窗户边儿的躺椅上,时不时地晃一下。

他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自玻璃窗上透进来的淡淡月光,极美脸笼在朦胧月色里,时而微笑,时而蹙眉,时而闭了眸子宛如熟睡,时而却又睁开眼睛若有所思。

继鸾睡足一夜,便恢复了精神,依旧早早地起身,正下了楼,就见楚归也缓缓地现身,才走两步,便打了个喷嚏。

佣人道:“少爷,是不是晚上睡觉时候着了凉?要不要给您熬一碗姜汤?”

楚归一摆手:“不必了。”掏出帕子擦了擦,便也下了楼。

继鸾心里牵挂着祁凤跟柳照眉,却不知该怎么向楚归开口,两人一照面,楚归道:“昨晚上我派了两个可靠的去照料着了,你就别牵挂着了,先吃点东西。”

继鸾知道他办事妥帖,比她想得更周全三分,便也不提回去之事。两人在一张桌上吃了饭,楚归擦了擦唇角:“手臂如何了?”

继鸾一抬手:“无碍。”

楚归瞟她一眼:“别大意,过来我看看。”

继鸾心想他那么爱洁,昨晚上却亲力亲为替自己料理伤口,那伤口狰狞,她自己个儿都看皱眉不已,他倒是不嫌了?稀罕很。

继鸾便道:“三爷,真个不用,好多了。”

楚归叹了口气:“不听话。”

继鸾心头咯噔一声,楚归却又皱着眉道:“今儿去见那几个老不休,我这心里担忧啊。”

继鸾忙问道:“三爷有什么打算?”

楚归慢慢道:“他们是应下招儿要对付我了,本来不该跟他们废话,派几个人尽数干掉。”

继鸾听他匪气十足地,便一笑,楚归却又叹道:“只不过,还有几个跟外公的交情尚可,总要卖个面子给他们……你说是不是?”

继鸾道:“三爷说的是。”

“说的是说的是,你还得真的把话听进心里去,”楚归忍不住又叽歪了句,才道,“若是拼人的话,我还真不在话下,仁帮能把他们七帮八派地都灭了,只是今儿若是要三爷我带一大堆人去,未免给他们小瞧了,说三爷我先怕了他们。”

继鸾心头一动:“三爷有何吩咐吗?”

楚归见她机灵,便笑了笑:“啊,我琢磨着,只带你跟几个亲随去就行……可你偏偏伤着了,真让我不放心。”

他叹了声,不免又东拉西扯:“早叫你搬过来住不就没事了?”

继鸾也不知他是真的担忧还是只拿这件儿出来说事而已,想了想,便只说:“我听三爷吩咐,也请三爷放心,这点伤对我来说绝非大事,三爷只当跟平日一样便是。”

楚归望着她:“你可真是投错了胎,应该是个男人……”说到这里,忽然心头嘎然一顿,又有个声音在心底窃喜似地悄悄滑过:“可幸好……你不是男人。”这念头掠过之时,心里头刹那就像是喝了蜜糖般地舒畅甘美。

两人吃过早饭,喝了杯茶,正欲出门,却又有个不速之客登门,竟然是密斯李。

密斯李像是一阵风,疯狂地刮进楚家大门,把看门江老头撞得在原地像是陀螺般转了个圈儿,待站稳脚步,密斯李已经吹进客厅门口了。

楚归一看她来到,心中便想到一件不太光彩事,于是更有心病,很不愿意跟她照面,然而却没有法子。

继鸾本被楚归逼着坐在对面,听人来便起身仍旧站在楚归的身侧。

密斯李眼尖,却将这一幕看个正着,心里虽惊诧,但她全部注意力都在楚归身上,便仍直扑楚归:“三爷,你还在太好了。”

楚归哼了声,白眼看天:“什么叫三爷还在?三爷好端端地好吗?”

密斯李笑嘻嘻地便要过来摇他胳膊,楚归道:“继鸾!给我把她叉出去!”

密斯李一听,急忙收手,反而跳后一步:“行行,我不上前还不行吗?……哼,前些天你还说要跟人家上……”

楚归一听,头大。真真哪壶不提提哪壶,正中他的心病。

原来自从那天他看到继鸾同柳照眉的光景后,邪火交加对密斯李说了那一句丢死人的话后,密斯李就变成了唐三藏,但凡是见了楚归必唠叨着提此事,上回更是喝醉了酒杀上门来,嚷着喊着要跟楚归睡,把江老头差点儿吓死,差点儿当她是邪魔附体了。

此刻楚归听了这句,当下喝道:“住口住口!你敢再说一个字我就让你以后再也说不了话你信不信?”

尤其是当着继鸾的面儿,楚归忽然想也许早该杀人灭口。

密斯李被他冷冷地眼神一瞪,当下撅起了嘴:“你又不让人家碰,也不让人家说……哼,亏得我这么担心三爷,还特意来看你好不好……”

楚归像是赶苍蝇:“你不来就很好了……行了现在看到了,赶紧走。”

继鸾在旁边看两人斗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倒是觉得颇为有趣,莫名想到一句话:一物降一物。

什么也不怕的楚三爷居然跟这样的小丫头对上……继鸾像是看一出戏。

只不过,看着看着,心里头却又有种异样而古怪感觉,继鸾心里转了几转,便只看密斯李。

密斯李被楚归连番呵斥,换了别的女子早就败退,但她脸皮却是令人叹为观止的厚,跺跺脚道:“我是听说三爷今天要去参加什么龙头会,听人说……有人要对你不利,千万不要去啊三爷。”

楚归却有点惊讶:“你听谁说?”

密斯李道:“我总归有门路,三爷,今儿别去,陪我逛街吧?”

楚归见她不提正事,便道:“我答应了再不去,当三爷是缩头乌龟呐,行了,你的心意收到了,我也要出门了,你走罢。”

密斯李见他去意已决,便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叹气之时便看到继鸾,当下道:“你是上次见过的那个……跟柳老板在一起的?”

继鸾不知如何称呼她,便只一笑抱拳。

谁知密斯李眼睛发亮:“好帅气啊……比上次更好看了……你叫什么来着?”就要来拉扯继鸾。

楚归忌讳她跟继鸾搭讪,见状道:“行了!停!我们得出门了!”先一步起身,把继鸾拉到身边,止住密斯李。

密斯李脚步一顿:“三爷……”目光落在楚归握着继鸾手腕的那手上,“你、你……”

继鸾手臂一动,楚归却握着不放,继鸾便垂了眸。

密斯李很是震惊,她是知道楚归的性子,不许别人碰一指头,然而此番却主动去碰一个女子……

密斯李看着两人,伸出手指在两个之间点来点去:“难道……你们……”

她忽然倒吸一口冷气:“三爷!难道你跟她……昨晚是不是睡在这儿了!”起初是跟楚归说,后面一句却冲向了继鸾,貌似有点儿兴师问罪的意思。

继鸾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密斯李是什么意思,她有心解释,却不知该怎么称呼密斯李,便道:“不是如你所想……”

楚归却打断她的话,对密斯李道:“关你什么事儿?她是睡在这又如何?”声音慢悠悠地,面上甚至带着一抹笑。

密斯李愁眉苦脸,看看楚归又看看继鸾,跺脚道:“三爷……你好可恶!”她来去如风,表达完自己强烈不满后便转身拔腿往外跑去。

继鸾忍不住将手抽回来:“三爷,这样她会误会,何况就这么让她走了,会不会有危险……”

“谁要对她动手就赶紧地,我巴不得呢,省了自己动手了,”楚归哼哼了声,又道,“她多半是去找嫂子哭了,谁管她。”

继鸾总觉得他声音里带着一股别样轻快之意,倒像是心情不错。

继鸾却是心情复杂,看了楚归一眼,望着那脸上的一抹倨傲,默默地想道:“罢了,多半是我多心吧。”

打发了密斯李,楚归便跟继鸾出了门,带了四五个亲随,直奔龙头总堂,老九却不在旁边。

因为知道事态非同一般,再加上密斯李都特意上门警告,继鸾一路上极为警觉,丝毫不敢松懈,几个亲随也都腰中带着枪,虎视眈眈地。

这会儿,继鸾心中便觉得,楚归还是乘坐吉普车等好些,毕竟那些车是铁皮,能挡着一部分子弹,万一这会儿动起手来,黄包车却是不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