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佩剑上的流苏,只细细的一根,和宫中入库存档的兵器规格都不一样,应该是昨日在追凶手的时候被树枝勾到,没想到被沈云滨捡了去。

“你从哪里找到的?”李季歆感觉到事态不对。

沈云滨如同恍然大悟一般,连声音都变得不对劲了:“果然是你的?你昨晚去了哪里?”

“我住在安宁阁里。”李季歆从他的语音里听出了些许不安,料想恐怕事情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太子殿下可否告知何处捡到?”

然而沈云滨没再理她,自顾自冲出了藏书楼!

这让李季歆有点吃不准,为什么沈云滨表现得比她更慌张?

不过是一根流苏,就算是半夜被树枝勾掉,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果然,这宫里的人个个都神神秘秘的,除了自家那个又傻又天真的小公主,也难怪这么多皇子皇女,皇帝独宠这一个。

她想着,她要是坐到那位置,也定是会宠爱傻公主的,多天真、多纯洁、多善良、没心机、没野心、没怨念。虽然痴痴傻傻的,可跟她在一起就好像天永远是湛蓝的水永远是清澈的人性永远是美好的世界是充满爱的。

被沈云滨的出现打破了心情的李季歆不想继续在藏书楼待下去,离傻公主下课的时间还早,她离开了藏书楼,直径去了毓秀宫。

皇后给过她牌子,说是除了禁地以外,都是可以进去的。

这为她大开方便之门,她只笑笑,管它刀山火海还是高墙深院,哪有堂堂花蛇山大弟子李季歆进不去又出不来的地方?

毓秀宫里本就冷清,沈玉秀去念书了,冷宫里只剩下一两个丫鬟和德妃。

德妃从不露面,说是为了忏悔,只在冷宫里头吃斋念佛诵经,日子过的朴素又拮据。

李季歆的到访让正在诵经的德妃始料未及,这深宫之内,除了傻公主和皇后,几乎没人会来毓秀宫了。可她对宫里的事又了如指掌,包括皇后给安宁公主招了这个从花蛇山来的女傅。

“女傅请坐。”德妃一边敲着木鱼一边开口,“毓秀宫荒废的久了,有照顾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德妃娘娘哪里的话。”李季歆坐了下来,环顾四周,看起来是相当简单的,佛堂里只有佛像,普通的红木桌椅,一张蒲团,德妃跪在蒲团上,狭小的空间却有莫名的庄重之气。“德妃的娘家是戚家,哪怕再不受宠也不至于在冷宫待了这么久吧?”

她是单刀直入了,她觉得整座毓秀宫很有问题,包括这个佛堂。

李季歆虽然在花蛇山穷惯了,可花蛇夫人到底是个不凡之人,以至于江湖中的宝器名物她见过的多了,又有字画古籍熏陶,一眼便能看出,这么简陋的佛堂里头,那尊大佛的画像却是出自名师之手。一画值千金,根本不是一个冷宫妃子负担得起的。

德妃突然睁开了眼睛,似乎是感觉到了眼前这人已经将她看穿,便笑笑:“那是,家兄时常会托人送点钱财,这宫里宫外都需要打点。玉秀不懂事伤到了长宁公主,我心中有愧,故而这么多年不愿意出毓秀宫,只愿能减轻些罪孽。”

说完闭上眼,继续敲击着木鱼。

木鱼声清脆朗朗,一时间寂静万分。

过了很久,李季歆才开口:“持身正大,见吾不拜又何妨;心存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德妃娘娘,罪孽在人心。”

德妃之睁开眼,蓦地笑了。

“李女傅所来并不是为了来听我诵经的。”到底是个聪明人,这后宫秘密这么多,德妃也有她的秘密。

李季歆便笑答:“我要的答案已经有了,叨扰德妃娘娘了。”

说罢拂袖而去,只留下一个挺拔修长的茂林修竹般的身影。

她得到了她要的答案,凶手并不是毓秀宫的人,昨晚是有人故意把她引过去的。

德妃见她的时候都来不及将宫中的贵重物品藏起来,昨晚的人若同她有关系,今天她就该知道李季歆会登门拜访,何必多此一举让她发现毓秀宫并不是表面的那般?

看来是有人想借她之手挖出毓秀宫的秘密,而毓秀宫同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实在没有必要去得罪了不相干的人。

毓秀宫的佛堂里,德妃停下了手,木鱼声戛然而止。

“好出来了。”

从佛堂后走出衣着光鲜装饰隆重的女人,便是皇后了。

“童婕,这个李季歆,不一般呐。”德妃抬头对上皇后的一双凤眸。

童婕,是皇后的名。

英明神勇的皇后娘娘摇着折扇遮住半边脸,凤眸微扬,分明是锐利又精明的:“那当然,这个李季歆可是她的得意弟子,怎么能一般?”

德妃便垂眸露出浅浅的笑:“你提到她的时候,还是那么骄傲。”

皇后便不说了,是今天一大早青书去她宫中将昨晚的事汇报,所以她才会悄悄来了毓秀宫,怕李季歆找错凶手,不过现在看来,她是把毓秀宫派出了。

机智得让皇后都不得不叹服。

李季歆又回了国文馆的藏书楼,把毓秀宫排除之后她便有了新的思路。

毓秀宫的秘密肯定鲜少有人知道,那个想把她引进毓秀宫的人一定只是察觉而已,所以此人一定对宫中事宜相当清楚,同时又与毓秀宫的人有仇。

德妃五年未出毓秀宫,那么这仇便是五年之前的了。

五年之前德妃宠冠后宫,论仇,恐怕这仇人能塞满整个后宫,但是要将两条加起来,再配合沈云滨之前的态度,目标范围就很小了。

有了着手的切入点,条理便开始清晰起来。花蛇山的书不许带出藏书楼,别的书就可以了。李季歆拿了几本书,在馆长那儿登记之后,便去知礼院门口等待快要下课的傻公主。

傻公主依旧和往常那样,等别人收拾完准备离开了,她才可以和沈玉秀说上几句话。

可今天长齐的动作也很慢,慢到傻公主瞪了她好几眼,她还一脸茫然地继续整东西。

长齐平日里可是个高高在上的骄傲的人,今日这状态,着实让沈瑶珺很不解。

她便和沈玉秀互换了眼神,让沈玉秀先行离开。

而后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长齐的肩上重重一拍!

长齐被吓得当场叫出声来,脸色苍白:“你有病!”

“长齐,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傻公主弯着腰从下看着她,“怎么啦?做了亏心事被鬼吓到了?”

“我才没做亏心事!”长齐立刻加快了速度整理书。

“还说没有,我都看到你脸上有鬼影子了。”傻公主漫不经心地在她身边晃悠,“我跟你说,我昨天做梦了,梦见一大群蛇,就是被烧死的那群,它们摇头晃脑的跟我说有人要害它们,把它们从深山老林里捉进了皇宫害它们死于非命,它们今晚要去报仇!”

而后又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今天晚上不要出来走哦,会有蛇群出没的。”

☆、第22章 女傅要查案

长齐的胆子本来就小,虽说傻子说的话不可信,但她还是被傻公主忽然冷下来的语调吓出了一身冷汗,没再说话,抱上书脸色惨白地跑走了。

李季歆只看着这个同她擦肩而过的公主,心道不会是自家傻公主又欺负人了吧?她的观念突然产生了偏差,刚开始担心自家傻公主被人欺负,现在想想,只有傻公主欺负别人的份。

长齐住在良妃的锦绣宫,锦绣宫离安宁阁有老长的一段路。

夜深人静的时候,宫里头一片寂静,只有巡兵来回的脚步声和火把燃烧着木柴的呲呲声。

安宁阁的烛火很早就灭了,星光点点之下小阁楼安谧沉寂,似乎一切归于平静,一切如清风拂过水面,只那么一点,晕开一整个光晕。

这里的夜是美好的,锦绣宫里,长齐却瑟瑟地躲在角落里,耳边一直回荡着傻公主的话:今天晚上不要出来走哦,会有蛇群出没的。

小女孩都怕蛇,长齐也不例外。

于是光着脚丫子跑到良妃那儿,一个咕咚栽进良妃的怀里,小声地啜泣:“阿娘,外面有蛇,一大群的蛇!”

“傻丫头,锦绣宫哪里来的蛇?”良妃只摸了摸她的长发,又唤来丫鬟,“去,门口看看。”

忽而,一声尖锐的嘶吼划过黑暗的夜空,如同一道闪电将寂静的夜幕撕裂,苍穹也裂出一道口子,狰狞恐怖。

门口传来丫鬟惊悚的尖叫:“蛇!蛇!”

宫里头,长齐突然吓得晕厥了过去。

之后她便一无所知了,而锦绣宫被赶来打蛇的侍卫围了起来,那不像是小木屋,只一屁股大的地方,烧了即可。

好在,今日的蛇和小木屋里的蛇有所不同,小木屋里的都是毒蛇,而锦绣宫里的蛇倒是没什么毒性。

宫里头接二连三的出现蛇群的事很快在整个皇宫传开来,正是春夏之交,蛇群活动最频繁的时候,闹得人人自危,都不敢靠近花草树木前行。

皇帝立刻下令清查整个皇宫,决不能发现第三起蛇群入侵事件,而锦绣宫里,醒过来的长齐一直抱着良妃哭:“阿娘,蛇一定是那个傻子放的!一定是!阿娘去教训那个傻子!”

“哦?”良妃蹙了蹙眉,“长宁跟你说了什么?”

“傻子说晚上会有蛇群出没,叫我不要出去走。”长齐怯怯地回答。

听起来像是好心提醒,可那是个傻子,又不是个半仙,哪儿张口就能将事情说准的?

蛇群的事儿传到李季歆耳朵里的时候,她不禁坐下来沉思了片刻。

大规模的蛇群出没肯定是有人蓄意为之,她和锦绣宫素来没有纠葛,为何有人要在她这儿放了蛇又去锦绣宫放蛇?

这事儿可就蹊跷了,一大早,她让青书送傻公主去国文馆,自己则准备去锦绣宫探个究竟。

“她今天不陪我吗?”镜子面前的傻公主噘着嘴一脸不悦,“是要去锦绣宫探个究竟?”

青书在一旁替她整理书籍:“李女傅说,晚上她会去国文馆接您。”

沈瑶珺静静地看着镜子,沉思了片刻:“不知道长齐今日会不会去国文馆,她那胆子,恐怕早就被吓破了吧?”

青书便也只笑笑:“长齐公主不比您,今日可以好好听课了。”

“也不知道是谁真的去锦绣宫放了蛇群。”傻公主摊了摊手,“真是……深得我心呢!”

即使是白天,李季歆想要在皇宫里神出鬼没也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情。长齐今日没有去上课,从醒来之后一直恹恹的,良妃让人去给国文馆传了个话,便坐在长齐的榻边照看她。

李季歆进去的时候,锦绣宫里井然有序,若不是门口有禁卫军守着处理抓住的蛇群,这里的氛围一点都不像是被蛇群攻击了。

这就很让人疑惑了,一个得宠的妃子,不吵不闹不紧张,甚至蛇群攻击案件还是从旁人口中传开来的。

宫殿里幔帐飘摇,她能从缝隙之间看见良妃的侧脸,这是个绝美的人儿,精致的面孔分明还只是二十多的模样,只不过没有皇后的威严和气场,和德妃比起来,似乎又缺了一分贵气。

“阿娘,蛇都被抓起来了吗?”长齐怯生生地开口问道。

平日里交横跋扈的长齐在良妃面前倒是乖巧的很,一点都没有刁蛮任性的模样,让李季歆颇感好奇。

“抓起来了,禁卫军正在烧蛇,你可以安心了。”良妃替她掖了掖被子,笑着回答。

“阿娘,你一定要抓住放蛇的凶手,肯定是那个傻子没错的!呜呜呜太可怕了!”

隐匿的李季歆蹙了蹙眉,都吓晕过去还不忘拖上她的傻公主,蛇群怎么不把她吓破胆呢?

然而转念一想,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好。”良妃点头,“谁敢在我锦绣宫里放蛇,我就让她整个人去喂蛇!”眼中有一丝阴鹜,让李季歆顿时一怔。

宫里头绝没有什么简单的角色,一如她知道那个身在冷宫的德妃绝对暗藏玄机,可这个良妃……

她从暗处一闪而过,没有离开,去了昨天发现蛇群的地方。

李季歆初来乍到,对锦绣宫的地形并不熟悉,这回她不躲了,只从外头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到了禁卫军旁边。

尤其刚刚处理过小木屋的蛇群,禁卫军里头有人认识这是长宁公主的女傅。

“听说锦绣宫也遭遇蛇群攻击,所以我来看看,兴许能找到些线索。”李季歆笑着开口。她笑得时候很好看,让人无法拒绝。

不过到底是良妃宫中,掌事宫女立刻出来阻拦:“锦绣宫未经良妃娘娘允许,不准任何人踏入!”

李季歆便抬头看了看宏伟的宫阙,她真想进,还有人能阻拦得了?

她从怀里慢悠悠地摸出一块牌子:“这个如何?”

掌事宫女顿时一惊,是皇后的凤牌!这女傅可不简单,不过短短几天,竟然已被皇后收归!

良妃听闻那傻子的女傅来了,只冷笑一声,前来会会:“青雀,回来吧。”

唤作青雀的宫女退了回去,李季歆正面瞧见了良妃,也只微微颔首:“皇后娘娘令我彻查蛇群之事,听闻锦绣宫也遭到了蛇群攻击,故而来看看,良妃娘娘因是不会介意的了?”

“不过就是几条小虫子,哪敢劳烦皇后上心?”良妃捏着帕子一步三摇的,李季歆深怕一阵风将她吹到树枝上去叉着了。

“皇后娘娘自然是不会上心的。”良妃的口气里对皇后并无善意,当然了,儿子是储君,她在后宫的地位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季歆只笑着回答,“皇后只对长宁公主的安全上心。”

被噎了一口的良妃顿时说不出话来,青雀却怒上心头:“一个小小的女傅竟敢冲撞娘娘,来人啊!”

“不用来人了。”李季歆晃荡了几步,“锦绣宫总共不过百来号人,全部过来也拿不下我,我只是奉命查案,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娘娘恕罪。”

良妃是听闻过这个李季歆的,她不但让太子和汤卫国掉下了静水湖,还让他们敢怒不敢言。

多大的能耐,敢对储君下手,甚至皇上都不追究?

于是摆了摆手:“算了,让她查吧。”而后转身回去了。

李季歆依旧只有那点儿浅浅的笑意,等到良妃转身的那一刻,笑意顿时化为乌有,只有眼中的一片朦胧,看不清究竟是什么表情。

空气中有一股烤蛇的味道,她只嗅了嗅:“蛇群在哪里发现的?”

“这儿。”有个士兵在地上指了指,一个凹凸不平的坑,锦绣宫门口不远处,“一窝蛇都在这儿了,我们来的时候还没有几条游出去的,所以处理起来很方便。”

李季歆蹲下来思考了片刻。

哪个傻子想用蛇杀人还挖个坑专门堆放蛇群?这坑虽然不深,但是蛇群要出来也需要一段时间,根本不是蓄意杀人,蓄意吓人还差不多!何况蛇都是没毒性的,和小木屋遭遇的蛇群攻击完全是两码子事!

而后她脑中飘过一个人影,傻子……

莫非,是傻公主误以为长齐是去小木屋放蛇的凶手,所以要给她报仇才把蛇群放到锦绣宫门口来吓唬她的?

思及此处的李季歆立刻起身准备赶往国文馆,却又突然脚下一顿!

沈云滨出现在了锦绣宫的门口,他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大概是听闻锦绣宫遭到了蛇群攻击,所以来查探良妃的状况。

“你?”他停下脚步,“你怎么在这里?”

李季歆只点了点头:“来查查蛇群的事。”

沈云滨蹙了蹙眉,直径进入锦绣宫,也不搭理李季歆。

李季歆正要离开,长齐从里头冲了出来,挥着拳头就往李季歆身上砸:“就是你!就是你指使傻子来放蛇的!”

李季歆并没有躲开,就在蛇坑旁边,她是不怕蛇的,顺手拎了一条半死不活的小青蛇过来,长齐顿时吓得退了好几步,哭着往良妃身上扑:“蛇!有蛇!阿娘快叫青雀来撒点雄黄!”

她站了起来,将蛇丢到一边,拿着帕子擦了擦手:“锦绣宫竟是一年四季常备雄黄么?”

☆、第23章 原来凶手是

锦绣宫常备雄黄已经是一件不合理的事儿了,长齐这熟门熟路无需思考的话无疑在说,良妃让青雀洒雄黄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青雀是锦绣宫的掌事宫女,即便是春夏蛇群出没频繁的季节,也用不着她亲自来做。

所以长齐这反应便有点儿奇怪了。

良妃只翻了个白眼:“还不是你那儿被蛇群攻击闹得人心惶惶的,要是不备点儿雄黄,还不被蛇给咬了?”

李季歆便笑笑:“锦绣宫这儿就算备了雄黄,不照旧有蛇出没?”

长齐窝在良妃的怀里愤愤盯着李季歆:“你这是贼喊抓贼,分明就是你让傻子来这里放蛇的!”

李季歆护犊子,不允许别人说傻公主的不是:“照这么说,我那儿都是毒蛇,锦绣宫都是没毒的,是不是有人故意放了蛇想嫁祸长宁公主也是说不准了的。”

这话指向很明确了,沈云滨也蹙了眉,可他依旧没生气。

李季歆觉得太子殿下能成为太子还是有本事的,无论是国文馆被她呛声还是自己的生母被她暗骂,他都一点儿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