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火到了皇后的手上，可她并不着急，宫里足够大，她也得等到合适的时间运出去。她太了解皇帝了，越是装作对整件事一无所知，他背后知道的事情就越多。
当初清点国库的时候丢的军火不是一批，而是两批，只不过被人偷偷动了手脚，把使用量和库存量改掉了而已。
皇帝今天的态度皇后有点儿把握不准，回了宫没见着傻公主，突然间有点儿担心。
“青书，阿瑶去哪儿了？”
“带到女傅那儿了。”青书低头回答，“公主说要跟女傅在一块儿。”
“女傅现在在禁卫军后营，那里眼线多容易出事，去把阿瑶带回来。”皇后吩咐。
青书出门去找沈瑶珺，等偷偷进了禁卫军护营的后营，李季歆正和傻公主正在检查昨晚翁益存放军火的仓库。
由于没有开封，并不会留下军火的残渣，但是运输过之后地面有车轮轧出的痕迹。
“你怎么还在这里？”青书说道，“翁益还有半天的时间，去找法子了，皇后觉得有问题，让我把公主带回去。”
傻公主坐在大石头上荡着双腿，睁大了眼睛问道：“有什么问题呢？”
“皇上的态度有问题。”早上李季歆和傻公主没有随皇后同去，自然是不知道的，“禁卫军本该是听皇上的命令的，可禁卫军三番五次出事，皇上好像并没有觉得奇怪。”
李季歆笑笑，皇帝有问题，她早就看出来了。
按理说，身为一国之君，有臣子私藏军火这件事应该会触了皇帝的逆鳞，虽然皇帝在这件事上象征性地发了会儿怒，但这不是龙颜大怒的怒。
他任由臣子去解决这件事，要么他对这件事完全掌控，要么他派人暗中调查。如果是暗中调查，皇后昨夜派人抢军火的时候对方就该出来阻止，可是他没有。
这便说明，对于军火少了一批以及翁益的想法，他其实早就洞察到了。
这个皇帝并不昏庸，怎么会容忍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
李季歆便猜到了，皇帝可能只是想借皇后和太子之手除掉一批怀有异心的人，然后用这批军火来钓出一批隐藏得更深的人，比如皇后。
他的手段可一点都不差，皇后现在是在跟皇帝怼，就看谁技高一筹。
“翁益要是有办法解决，昨晚跟沈云戎在一起就该想出应对的法子，宫里的人大多掌握在皇帝和皇后的手中，这两批都是敌人，所以，”李季歆眯着眼笑了笑，“他想找援军，就只有被我说动的太子背后的太傅，一直怼着我们的汤卫国了。”
傻公主听得一清二楚：“美人儿女傅，对付汤喂狗，阿瑶一个人就可以了。”
“哦？”李季歆笑问，“阿瑶准备怎么对付汤喂狗？”
傻公主眨了眨眼，露出两个小酒窝：“毕竟，他是要喂狗的呀！”
李季歆一抚掌：“青书，回去和皇后说，阿瑶先不还给她了，咱们去跟汤喂狗大人玩一玩。”
青书心里一想，哟，这里头果然水深，女傅毕竟是关系户，她师父可是皇后的师姐，感情真不真，要看关系深不深。
李季歆能在宫里头活得这么闲适，一是有本事，二是有关系，一般人羡慕不来。
青书便带着满腔的羡慕回去跟皇后汇报了，李季歆带着傻公主去太子宫溜达。太子上早课，有伴读跟着。汤卫国先出来了一步，外头说有人找太傅。
找他的不是别人，而是翁益。
“翁大人。”汤卫国没好声好气，沈云滨和沈云戎势同水火，汤卫国和翁益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汤大人。”翁益抱了抱拳，“今个有事找你，不如喝一杯？”
早上的事沈云滨同他说了，汤卫国是不同意沈云滨和皇后联手的，等到共同的敌人消失了，势必会反目成仇。
皇后虽无皇子，可让一个同自己没有血缘的沈云滨登基，还不如去封地找个傀儡王。
汤卫国同翁益把酒言欢时，李季歆和傻公主不合时宜地出现了。
傻公主牵来了一条狗，是从别的宫里借来的，棕黄色的大狗，叫唤时声音中气十足。犬吠传到了亭子里，因为汤卫国被傻公主冠上了汤喂狗的外号，所以但凡有太子太傅出现的地方是不允许出现狗的。狗一吠，汤卫国顿时一惊！
不好！那傻祖宗来的！
吓得他顿时想要找个地方躲一躲，却被翁益拉住了：“太傅这窘迫的模样，竟是被一个傻子吓得？”
“你晓得什么？”汤卫国眼睛一瞪，“你不知道这傻祖宗虽然人傻，可仗着受宠，身边又有高手相伴，做事素来无法无天？你今个找我说这件事，我还真得告诉你，即便皇后抢走了你找到的军火，我也没法儿帮你，到时候人家给冠个傻子以为那是食物所以哭着要抢过来的名义，皇上也不会重责。依我看，你想赢了皇后，除非先扳倒这个傻子，你能吗？”吃过傻公主无数亏的汤卫国如是说道。
翁益一想，不就是个傻子，当即一拍案：“汤兄，太子今个儿和皇后联手也非你所愿，那不如这样，我替你把那傻子轰回去，咱们先想办法做了童婕这个心怀不轨的贱人，如何？”
汤卫国到底老谋深算，眼珠子一转，沈云滨毕竟是太子，还怕沈云戎不成？更何况，答不答应和连不连手，那是两回事，当即应承下来：“成！”
傻公主牵着大黄狗在太子宫附近转悠，遇到了翁益。
傻公主知道翁益在这里，却还装着好奇怪的样子走上前去，踮起脚尖拍了拍翁益的背：“你也是来找汤喂狗玩的吗？”
“公主殿下。”翁益“慈祥”地看着傻公主，又瞥了一眼李季歆，“汤大人乃是太子太傅，公主不懂事口无遮拦，女傅竟是不好好引导公主？”
李季歆不答话，傻公主拽了他一下：“我给你讲个悄悄话哦！你快点蹲下来！”
翁益蹲了下来：“公主想说什么？”
沈瑶珺附在他耳边呵了口气：“这条狗可是很厉害的，谁敢欺负美人儿女傅它就咬谁，你刚才说美人儿女傅不好了哦！”
翁益看向沈瑶珺手上的狗时，大狗这龇牙咧嘴地冲着翁益瞪眼睛。
他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傻公主抱着肚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拍手：“美人儿女傅你看，他怕狗啊，他怕狗竟然来找汤喂狗！大狗才不会咬人呢，大狗只会朝着你叫是因为你身后跟着鬼，你看不见的哦！”
傻公主这么一说，翁益突然灵机一动！
他不能只往自己的军火被抢了这件事出发，毕竟，皇后不是还有另一批军火吗？傻公主那天往井里头扔了一颗小钢珠，可是差点要了井里几个人的命！
傻公主随身带的小钢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立刻眉开眼笑了，看着傻公主就好像看见了一尊善财童子，恨不得把她供起来。谁说傻子难对付？傻子难对付是因为对付的傻子的人更傻！
“那，公主殿下会怎么对付鬼？”翁益笑问。
傻公主可是个“傻子”啊，傻得惊天动地，傻得天理难容，她仔细地想了想，摸了摸大狗的毛，义正言辞地回答：“放狗，咬人！”
“不对！”翁益慈祥地像财神爷似的，“怎么对付井里的鬼？”
李季歆就在一边抱臂看，忍不住扶额，啊，又是一个吃了傻公主套路的人。
论这个宫里套路玩得最好的人，那非沈瑶珺莫属啊！
沈瑶珺心里明白得很，想了又想：“那……那把大狗扔下去？”
身边的大黄狗缩了缩脖子，太可怕了！
“也不是。”翁益耐着性子套话，“大狗会死掉的。”
傻公主继续卖傻：“那，把汤喂狗扔下去！”
暗中观察一切的汤卫国无故躺枪，觉得这个世界已经不太好了。
“再想想？”
傻公主牵着大黄狗抱住了李季歆顿时哭了起来：“那……那……不行！阿瑶是绝对不会把美人儿女傅丢下去的！”
李季歆哭笑不得，她是不是应该感谢傻公主的不扔之恩？
翁益揉了揉额头，似乎是快忍不住了，果然，跟傻子是难以沟通的。
他比划了两下：“你有没有什么好玩的玩具，大概这么大，圆圆的，小钢珠的模样，一扔，砰的一声。”翁益期待地看着傻公主。
傻公主故作恍然大悟，从怀里掏出一个黑匣子：“你是说，这里面的东西？”
翁益大喜。
☆、第62章 军火的证据
翁益伸手想去接黑匣子，被李季歆一把拦住。
她那模样一看就是不让给的，翁益便愈发确定黑匣子里有他要的东西。也是他继续蹲下来，笑眯眯地问道：“公主的这个黑匣子可以给我妈？”
傻公主眨了眨眼：“不可以，除非你把汤喂狗喊出来让他陪我玩！”
黑匣子要是到手了，还要汤卫国有什么用？太子既然选择暂时和皇后统一战线，那么皇后出了事，太子可是也有连带责任的。
他欢天喜地地站了起来：“好，咱们去找汤卫……狗大人！”
暗处观察着动静的汤卫国深深地拧起了眉毛，翁益这个蠢货，竟然为了公主的玩具不惜卖掉意图结盟的朋友，这样的人如何共事！
可，现在这儿是太子宫，汤卫国就算是躲着都没什么用。
翁益很容易把汤卫国找了出来，再一次见到汤卫国时，他的脸色是铁青的。
傻公主牵着大黄狗走了上去：“汤喂狗，大黄狗饿了，要你喂它！”
太子太傅可是太子的老师，喂一条狗算什么回事？汤卫国没好气道：“公主啊，你这条狗，现在还不饿。”
“谁说不饿的，不信你喂它，看它吃不吃！”傻公主说得义正言辞。
狗本来就不知饥饱，只要有人喂它，它肯定吃！
汤卫国遇上傻公主，就像老鼠遇上猫，被怎么捉弄都没有还手的余地。而翁益的注意力一直在黑匣子上，傻公主牢牢捏着黑匣子，末了，不开心，把黑匣子塞到了大黄狗的嘴里，然后站起来叉腰不悦：“翁益，你不是要黑匣子吗，只要汤喂狗把我的大黄狗喂饱了，大黄狗嘴上的黑匣子掉下来了，本公主就允许你去捡！”
“公主！”李季歆蓦地一蹙眉。
傻公主抬头挺胸沐浴在炎热的阳光下，充分体现了东洲未来一代的继承者们自信阳光有活力的气质：“本公主说出来的话从来不反悔，就算我傻子我也不反悔！”
如此铿锵有力，就像一招亢龙有悔，差点震碎了翁益的小心肝——果然，傻子很有魄力。
翁益便立刻怂恿汤卫国：“汤大人，不过就是喂条狗而已，公主还小，还是个孩子。”
汤卫国要是真喂了狗，那就变成真的汤喂狗了，他哪能同意：“翁益小儿，活该这次栽倒皇后手里！”他不知道黑匣子里是什么，但是翁益这么想得到的，一定不是容易得到的东西。
想从傻子手里拿到有用的东西，那是因为翁益从前没和傻公主交过手，可太子这边在傻公主手里吃过不少苦头。
汤卫国并不确定，但是翁益这般出卖，那他一定要为自己的智商交税。脑子是个好东西，平时都长得，一旦像翁益这般到了进退不得铤而走险的地步，脑子也就随之丢掉了。
汤卫国愤愤甩袖：“来人呐，给我去……拿点肉来！”
傻公主顿时笑得眉眼弯弯，一边在太子宫门口跑着喊：“汤喂狗要喂狗咯！汤喂狗要喂狗咯！”
引来不少围观的丫鬟太监侍卫，只敢围观不敢笑出声来。
汤卫国的脸都是青的。
大黄狗一边吃着由太傅大人亲自送上来的肉，一边直接把黑匣子给丢了，李季歆眼疾手快去捡黑匣子，却时运不济的慢了一拍，被翁益率先抢到。
他打开黑匣子看了一眼，很好，三颗小钢珠，就是傻公主之前往井里丢的那种。
这回，皇后是怎么都洗不清了。
这会儿有一群人围观，谁都可以作证这黑匣子是傻公主的，只要接下来不让傻公主远离自己的视线即可。
汤卫国满腹怨气地喂完了大黄狗，傻公主便坚定地拍了拍他的背：“辛苦了。”而后牵着大黄狗还给了主人。翁益一步不离地紧跟着，生怕傻公主搞什么鬼。
眼看着快下午了，三天的时间就要到了。
正巧皇后来找人，说是翁益若是再不将暗自弄个水落石出，皇上要怒了。
翁益即刻马不停蹄地想着御书房前进，顺带着傻公主和李季歆两条小尾巴。
傻公主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的笑容里没有尔虞我诈和阴谋阳谋，没有争执和对立，有的只有——黑。
“翁益，找到军火了吗？”皇帝坐在书桌前冷森森地看着地上的翁益。
皇后和沈云滨各坐一边，带着或端庄或善意的笑容，温和地看着翁益要搞出什么名堂来。
“臣要指正，臣找到的那批军火，确实被皇后劫走了！”翁益痛心疾首地回答，“就在昨夜！”
“朕记得昨夜下暴雨。”皇帝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是暴雨。”皇后笑了笑，“翁大人的意思是，我在暴雨天抢了一车军火。我想问翁大人，既然你昨天夜里就找到了，为何不提前告知皇上，让皇上派人保护军火？你可要知道，你手上的东西，是会动摇国之根本的东西呀！”
皇后说得语重心长，就好像翁益指认的根本不是她。
翁益冷笑道：“臣认为，皇后作为嫌疑犯，是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质疑我的，我有证据。”
皇后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皇帝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进门的傻公主和李季歆。
傻公主一边走到了皇帝的脚边抱住了椅子的扶手，一边仰着头纯良无害地替翁益助攻：“父皇父皇，翁益从大黄狗的嘴里抢走了我的小钢珠！”
这正中翁益下怀，他当即一笑，朗声回答：“证据就在长宁公主的小钢珠里！”
书房里有一瞬间诡异的寂静，没有人发出声音，只有呼吸声，沉重急促。
傻公主似乎一瞬间愣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虽然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他就是在说阿瑶的坏话嘤嘤嘤！”一边哭着一边跑去李季歆身边求安慰，小眼神无辜又可怜。
皇帝只默了片刻：“什么意思？这小钢珠是什么？”
皇后局促地回答：“是我做给阿瑶的玩具，阿瑶喜欢找人陪她打小钢珠的。”
“是吗？”翁益两个字，加重了声音。
“莫非，翁大人是觉得小钢珠还有别的什么用处？”皇后冷笑道。
沈云滨全程带着标准的皇宫式的微笑静静看戏。
有趣。
翁益站了起来：“我听说，在废宫里，公主就是用这个东西，炸了水井里的人。这东西是皇后给的，所以，皇后手中有一批军火。”
李季歆在一旁冷冷地开了口：“翁大人的意思是，水井藏火药的密室里有你的人，要不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公主炸了水井这件事。”
翁益一愣，说漏嘴了。
这个逻辑很清楚，皇后摊了摊手笑得高雅，就像在看戏。
“原本我是有证据能证明这一切都是翁大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了，”李季歆悠悠地说着，“但是翁大人非说皇后劫了军火，那就必须得验证一下你是不是在说谎了。”李季歆摊了摊手掌心：“请。”
翁益看着黑匣子，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李季歆会这么坦然，为什么皇后一点都不紧张？
是这个小钢珠没错，那天傻公主从自己身上掏的顺手，说明小钢珠她是随身带着的。她丢小钢珠的姿势太过随意，说明她对于小钢珠并不那么重视。
翁益忐忑地打开黑匣子，拿出一颗小钢珠。
小钢珠色泽纯润手感微凉，在外层的包裹下闪着银灰色的光。
“给朕一个真相。”皇帝插着双手严肃地看着翁益。
翁益拿着小钢珠朝着门外一丢……
啪……
碎了……
傻公主又哭了：“你赔我小钢珠！”哭得惊天地泣鬼神，她知道，军火的事，就算扳倒了翁益和沈云戎，只要只有指认皇后，皇帝也会对她产生怀疑。一旦傻公主被质疑，那么她装傻这件事就藏不住了。她只能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傻一点，成为演艺界装疯卖傻的里程碑。
翁益便知道，自己掉进坑里了，什么大黄狗、汤喂狗，那都是来骗他的，说不准，连汤卫国都是一路货色。
这倒真是冤枉了汤卫国，这回是沈云滨私自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