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警察。”他不动声色,仿佛没有从她这句话中得到任何一点关于胡珈瑛的信息,仅仅是平淡地教她:“保护你们和抓坏人都是警察的工作。你还小,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碰到这种事,可以先告诉姑姑,或者先告诉爸爸。”

缓慢点了点头,小姑娘在本子上写:“妈妈说过。”

同样的字眼再度闯进眼里,赵亦晨膝前交叠的双手略微收拢。

半晌,他抬起右手,将她鬓间的头发挽到耳后,“下次要记住。”

小姑娘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握着笔,慢慢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然后举起来,给他看。

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的是“梦到妈妈”。

赵亦晨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深邃的眼里映出这四个结构简单的字,只字不语。

好一会儿,赵希善放下本子,又埋起小脑袋,继续写起来。

这回他没等她举起本子,便看清了她写的内容。

“想妈妈。”

三个字,她一笔一顿,写了很久很久。

再抬头看向他的时候,小姑娘的眼眶红了一圈。赵亦晨回视她的眼睛,眸子里缩着她小小的身影。她觉得他是想说话的。但他仍然没有开口。

许久,温热的眼泪淌过脸颊,她嘴唇微动,纠紧眉头,小手死死抓住笔和本子,好像在使出全身的力气,推出梗在喉中的东西。

“爸爸…对不起…”

沙哑的声线一点点冲破那层阻碍,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

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地努力。

“爸爸”两个字在空气细微的震颤中敲响耳膜,赵亦晨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就好像不曾察觉她的声音,平静如初的眼神专注而没有动摇。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泪珠子掉下来,小姑娘红着眼眶,麻木而呆滞的表情渐渐化开,皱起巴掌大的小脸,喉咙里溢出哽咽和哭腔。

“因为我说话…妈妈才死掉的…”

她说得那么慢,那么轻。直到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才呜咽着哭出来。

就像任何一个孩子,在遭受伤害的那一刻,哭得无助而伤心。

赵亦晨伸出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那股淡淡的奶香味被药水的气味掩盖,他闻不到,也不希望闻到。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第一时间更新,晋江攒三章一次性更,如果被锁我不会再修改,可在我的微博检索“第十二秒”看到原文。

第47章 20-1

[本章节已锁定]

第48章 20-2

Y市刑侦总队的法医实验室就在总队的办公楼内。

临近换班的时间,郑国强在副队长的催促下从队长办公室出来,手里拎着包,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在刑侦队的院子里溜达了几圈,最终还是趁着换班的时候,偷偷溜进了实验室。

偌大的实验室,只剩下法医杨涛还坐在工作台前,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翻阅一本旧书。

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杨涛回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郑队?你还没下班啊?几天没回家了?”“我换班来的,白天回过家了。”清了清嗓子,郑国强走到他身旁拉出一张凳子坐下,随手将自己的包搁到一边,“还是没有检查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翻了十几遍了,每页纸都做了检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就是本普通的书。”合上手里捏着的书页,对方长叹一口气,脱下一只手套挠了挠耳朵,皱起眉头打量封皮上印刷粗糙的“心血运动论”几个大字,“郑队,你确定线索就在这本《心血运动论》里面吗?”

郑国强抿嘴,伸出一只手想去翻翻这本书,又在半路停下来,最终落回膝头,焦躁地摩挲了一下裤管。

“许菡特地把这本书藏在暗格里,肯定是因为它有不一样的价值。”他把另一条胳膊搭上工作台,喃喃自语似的说着,两眼紧盯着书封不放,“她知道一旦她出事我们就会想办法去搜查她的房间,所以这本书应该就是她留给我们的线索。”

“会不会事发太突然,她本来是想把线索放在书里的,结果没来得及?”

转过身子将右臂也放上工作台,郑国强摇摇头,两手交叠在一起,十指无意识地一紧一松,“她心思很缜密,不会临事发才做准备。”顿了下,又说,“而且线索也不可能那么容易看出来,不然如果先找到这本书的是许涟他们,关键证据就可能已经被销毁了。”

可许家人看不出来,并不代表他们警方就能看出来。杨涛泄了气,倒向身后的椅背,两只手钻进厚重的镜片底下揉揉眼睛,而后垂下两条胳膊,无奈仰头。“要不还是请赵队来帮忙吧。”他咕哝,“他毕竟是许菡的老公,两个人一起生活那么多年,肯定很了解对方。指不定赵队就知道这里边有什么提示呢…”

“彻底查清楚之前,不能让赵亦晨参与。”松开绞紧的双手,郑国强直起腰杆,展开肩膀将一条胳膊绕到了椅背后头,“我怕他知道真相之后会失控,到时候不听指挥,打草惊蛇。”

杨涛斜了眼睛瞧他,“我看他上次挺冷静的啊。”

“表面上越冷静,越说明他心里头憋着情绪。这种情况,最危险。”郑国强说完便瞄到他向自己投来了不解的目光,于是懒于解释,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敷衍道:“等你结了婚就懂了。”

皱皱鼻子撇过脑袋,杨涛悄悄翻了一个白眼,不置可否。

注意力再度绕回工作台上那本《心血运动论》,郑国强往前探出身子,两条胳膊交叠着摆到桌沿,专心致志地盯着它瞧了会儿,忽然出声:“诶,这本书…它写的是什么?”

“威廉·哈维的心血运动论。”撤开抵在椅背上的后脑勺,杨涛学着他的模样趴到工作台边,“就是以前啊,人都以为血是可以不停地造的,不知道血液有限,是个循环系统。哈维这本书写的就是血液循环,算是对理论的一种革新吧。”

“所以内容上也没什么提示?”

他垮着嘴角摇头,下巴埋进臂弯里。

“不过说到心血运动论,还有个笑话。最早的时候,理发师不仅要负责理发,还得做外科手术。后来医生这个职业出来,他们才开始抢顾客。以前不是还不晓得有血液循环嘛,很多医生就都用放血这种办法来治病,治死了好多人。那个时候红白条纹的意思其实就是放血的鲜血、绑带、水蛭还有…疼痛吧?唉,差不多就这个意思。”杨涛抬高脑袋扶了扶眼镜,“后来有心血运动论了,静脉被证明存在,蓝色才代表静脉被并进了红白条纹里。所以理发店门口那个红白蓝三色柱转啊转啊,其实就是亨利八世合并的理发师外科医师公司的意思。”

语罢,他打了个哈欠,转过头正要申请去休息室睡一会儿,便毫无征兆地被郑国强重重一掌拍塌了左肩。

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杨涛吓一跳,手忙脚乱地扶着工作台对上他的眼睛,“怎,怎么了?”

对方瞪大双眼微张着嘴,一脸恍然大悟。

“小邓他们调查许菡行踪的时候,是不是说过她每次理发都去同一间理发店?”

杨涛惊魂甫定,困意早不知被扫到了哪个角落里,“是…吧?”

“好,很好。”郑国强神经质地点着头,收回搭在他肩头的手,霍地就站起来,步履如飞地离开了实验室。

直到大门砰一声被甩上,杨涛才迟迟回过神。

“不、不是,郑队你怎么包都没拿啊!”

同一时间,合贤中学毕业班的晚读已经开始。

刘磊从后门走进教室,可以听见寥寥读书声中一阵阵低声的议论。好些人三三两两将脑袋凑到一块儿交头接耳,手中竖着的书成了摆设。这不是实验班惯有的景象。他埋着头,穿过小半个教室,回到自己的座位前。身遭的讨论声停歇下来,他感觉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黏上了自己。

低头拉开椅子,刘磊坐下身,从抽屉里拿出必背古诗词篇目。读书的声音多了几个,有人翻动书页,有人把声线压得更低,窃窃私语。邻座的黄少杰从语文课本后头探出脑袋,小声叫他,“诶,磊哥…那视频里的…真是你啊?”

捏紧手里的资料,刘磊垂下眼眶通红的眼睛,找到自己用荧光笔标记的段落。

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

黄少杰不可置信地张大眼,伸手推了把他的胳膊,压低嗓门道:“你没搞错吧!怎么不早说啊!”

捏着资料的手越收越紧,他指节发白,眼泪模糊了视线,却咬着牙,继续在心里默读。

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

“你告诉我也行啊!我带陈昊他们去帮你打回来啊!”

黄少杰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仍在刺痛他的耳膜。

刘磊低着头,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不堪重负,沉沉砸上手臂,碎片溅落在干净的A4纸上,浸出一点浅蓝色的印记。他腮帮微抖,颤着牙,在朦胧的视野里死死盯住那团荧亮的颜色,紧涩的喉咙艰难地发出声音,“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教室前门响起脚步声。宋柏亮领着历史课代表一起踱进来,见教室里嘈杂一片,锁紧了眉头走上讲台,用力拍了拍桌面,抬高嗓门喊:“吵什么?没看到晚读开始了啊?语文课代表呢?带读带读!快点!”

语文课代表赶忙摸出必备科目,带着满教室的学生从最短的古诗读起来。

等到教室里只剩下朗朗读书声,宋柏亮才走下讲台,停在刘磊桌前,蹲下来抬眼瞧他。原是想说点什么,但瞧见他红着眼睛目不斜视地读书,宋柏亮张了张嘴,最终只抠着桌腿告诉他:“李老师让你去校长办公室。”

翕动的嘴唇僵下来,刘磊盯着手里的必备篇目,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等在校长办公室的不只校长和李慧航,还有李瀚,以及中午赵希善滚下楼时在场的另外两个男生。一个小时以前在名册上指认照片的时候,刘磊才知道两人的全名:黄伟东,陈舸。

他们同李瀚站在一起,都是背着双手垂着脑袋的姿势,偷偷瞄他一眼,神色各异,却没有半点紧张或懊悔。刘磊驻足在办公室门前,直直望着他们的身影,没再挪动脚步。

“刘磊,来。”校长冲他招招手,待他僵直着身子一步步挪近了,就揽过他的肩膀,把他带到三人跟前,“是这样,因为我们现在了解到你们讲的情况不太一样,所以现在再一起最后核实一下。”

三个男生皆是乖乖吊着脑袋反省的模样,埋下脸,只留给他们头发或长或短的发顶。

视线一一扫过他们的脑袋,刘磊抬眼,最后看向站在他们身旁的李慧航。她紧抿着嘴唇,身前的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块儿,目光闪烁,眼神里有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微微张开嘴,刘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浑身僵硬。

“刘磊,你说你们之前总共发生了八次冲突,是吧?”校长已在一旁问他。

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刘磊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裤管。

手指还能隔着裤子碰到兜里的水果刀。

“那他们有几次向你索要了财物?”

“七次。”他照实回答,“头两次是三十,后来都是五十。一共三百一。”

黄伟东忽地抬起脑袋,愤怒地冲他吼起来:“你诬陷什么人啊你!”

脑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惊得一片空白,刘磊震惊地杵在了原地。

“吼什么!在校长办公室还敢吼!”

校长一声呵斥,黄伟东才又愤愤低下头,不再吭声。

收起脸上的怒火,校长转过头,再问刘磊:“每次他们三个都在场,是吧?”

愣了几秒,他点头,张合一下嘴唇,找回自己的声音,“有时候还有另外两个人…”

“校长,我们做错事了,我们承认。”一直埋着脸的李瀚忽而出声,大约是因为没有抬头,嗓音闷闷的,听上去带着点儿鼻音,“这件事真的很对不起刘磊,我们也是爸妈不管我们,实在饿了没钱吃饭,才管他要钱的。毕竟认识,以为他会愿意借给我们。他不愿意,我们就急了,所以才动手的。每次拿了钱我们都说了一定会还,后来录像是因为刘磊说要告诉警察我们抢劫,我们怕坐牢,就录像威胁他。”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而后重新低下头,“您也知道他舅舅是警察,我们是真的害怕…”

声音越来越小,他没再接着说下去。

刘磊瞪大眼看着他,满脸错愕,如遭雷击。

借?什么叫借?

“而且我们根本没拿那么多次。”陈舸同样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紧接着李瀚的话补充,有意无意抬眼去看刘磊,“就上次买复习资料那次,还有昨天。今天我们都没要拿钱,就是正好碰到他了,跟他打声招呼,没想到吵起来了。他妹妹突然扑上来,李瀚吓了一跳,不小心才把她碰倒摔下楼梯的…”

“你们胡说八道!”他涨红了脸,额角青筋直跳,扯着嗓子便吼了回去,“根本就不是这样!”

“刘磊!”沉默已久的黄伟东再次抬脸,赫然抬高嗓门,“我们是对不起你,我们道歉!但是你也不能讹我们吧!就仗着你舅舅是警察,欺负我们这些家里条件不好的,有意思吗!”

声声质问理直气壮,好像当头一棒,猛然砸懵了刘磊。

怒火霎时间膨胀,他胸脯剧烈地起伏,“我——”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校长怒喝,一巴掌拍响办公桌。

四个人都安静下来。刘磊望着他们,突然感到一阵恶心的晕眩。楼道里那盏白炽灯又回到他的脑海。它照着他的头发,他的脸。灯光惨白,令他作呕。

“这个事情学校的调查差不多就到这里,你们两方的说法我已经弄清楚了。钱不多,不管是三百一还是一百,其实都构不成警方那边的立案标准。你们又都是毕业班的学生,现在闹这出分散心思,对谁都不好。”他听到校长的声音,像是商量的语气,忽轻忽重,敲击他跳痛的神经。

“要不这样,刘磊,学校会给他们三个记过处分,今天也会让他们给你道歉。那些钱我让他们限期还给你,还会联系他们家里人,给你妹妹赔礼道歉。具体的赔偿问题,我到时候再联系你们几个的家长,一起协商…”

他的声音渐渐远了。刘磊意识到校长已经说完的时候,看到他转向了那三个人。

“视频在哪里?”

李瀚掏出手机调出视频,递给了校长。

他接过来,低眉瞥了一眼,递到刘磊面前给他看。屏幕上的视频画面定格在他被摁倒在地、拼命挣扎的瞬间。刘磊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校长当着他的面删掉视频,示意他,“删了。”

手机屏幕的画面自动跳向上一个视频。镜头下的东西变成一条被蚂蚁掏空了一半的,狼狈的毛毛虫。

“对不起。”李瀚在向他道歉,“我真的错了,刘磊。下次再不这么干了。”

“对不起。”

“对不起刘磊。”

陈舸和黄伟东的道歉紧跟其后。

呆呆地立在校长身边,刘磊表情木然,片语不发。

“刘磊啊,你们都是同学,你平时成绩很好,很懂事。他们三个呢,家里又各自有难处。现在视频也删了,他们也道歉反省了,将来学校会让他们好好改过。”旁侧的人继续劝解,“所以你看看,今天要不就先原谅他们,好吧?”

耳边有嗡鸣声响起。刘磊愣愣地站着,记起教室里一束束异样的目光,记起黄少杰的责备,记起宋柏亮的欲言又止,也记起赵亦晨冷冰冰的质问。

之前几次没录像,为什么不说?

要是一早告诉家里人,会不会有今天的事?

他又记起赵希善沾着血的头发底下那张苍白的小脸,记起她小小的身子猛地被甩出去、滚下楼梯的样子。

“为什么不报警?”他听见自己低哑的嗓音。

“刚刚不是说了吗…”

“为什么不报警?!”胸腔里爆发的怒吼打断了校长的回答,刘磊红着眼看向他,攥紧拳头后撤一步,再也没法压抑喉头发烫的怒火,“家里困难就是借口吗?!那么多人家里困难,难道都跟他们一样抢同学的钱吗?!”

对方一吓,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转身疾步冲向李瀚,发了疯一般扑向他们:“你们录他妈的视频是怕我报警吗?!啊?!”

李慧航眼疾手快地扑上前拦住他,胳膊一使劲便架住他抡起来的拳头,“刘磊!刘磊!”

“刘磊冷静一点!”总算被眼前的一幕拉回神智,校长也连忙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但刘磊眼里只剩下那三个背着手往后退了几步的人。李瀚嘴边讥讽阴鸷的笑容转瞬即逝,他看得一清二楚。愈发不要命地扑上去,刘磊一双充血的眼睛里映出他们的身影,在嘶哑的咆哮声中震颤、模糊:“你们他妈好意思说只有三次吗?!撒谎也他妈叫道歉反省了吗?!啊?!说啊?!”

“刘磊!”拦在他跟前的李慧航冲他大吼,“够了刘磊!”

什么够了?够什么了?凭什么够了?

“我不原谅他们!他们做那么多坏事我凭什么原谅他们啊!”他胡乱挣扎,不住嘶吼,早已失去了全部的理智,“我妹妹还躺在医院里啊!所有人都看过那段视频了删了有个屁用啊!”

胃里的恶心感翻涌而上,酸臭的秽物从喉咙眼里冒出来。他倏尔脱了力,弯下腰一阵呕吐。扑鼻的气味碎在脚边。刘磊低着头,看到滚烫的眼泪掉下去,摔进裤管,也摔进那摊恶心发臭的呕吐物里。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滑坐下来,坐到冰凉的地板上,吐了。

灰黑的夜幕渐渐爬上天穹。

听见玄关开门的动静时,吴丽霞正站在自家的厨房,打算炒菜。

“妈?”客厅里传来万宇良喊声,“娅文还没到啊?”

守在脚边的拉布拉多犬一溜烟便窜了出去,她摇摇头,擦干手,也跟着踱出了厨房。万宇良瘦高的身影被热情的拉布拉多堵在了鞋柜边,他倒不介意,咧嘴一笑,蹲下身轻车熟路地挠起了它的下巴,“毛毛最近听不听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