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几天文,尽量31号晚上24点之前码到结局发上来。

第50章 21-2

李慧航带着刘磊回到了教室的后门。

亲自进教室替他收拾好书包,她一路监督自习的学生,慢慢走出教室。

刘磊还站在门口,低着脸,一言不发。他校服领口,袖口还有些皱皱巴巴,是刚刚李慧航拉架时攥出来的。她在他跟前站定,他也仍旧不抬头。垂眼看着他,李慧航还能想起他流着眼泪呕吐的样子。从校长室出来以后,他便没有再说过话。

将书包递给刘磊,她见他伸手接过去拎住了,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走吧,老师陪你下去。”

他不点头也不吭声,却还是在她轻微的推动下,挪动了步子。

“你也别想太多了。”领他拐到楼梯间,李慧航一面陪他下楼,一面斟酌着安抚,“学校是中间方,要考虑双方的家庭条件啊、对外影响啊这些问题…所以倾向于私了,和解。今天校长让他们回去跟父母联系,主要也是想看看你们双方家长的态度。你晚上回家,好好跟父母聊聊…”

“我知道。”突然开腔打断她的话,刘磊停下脚步,嗓音低沉而沙哑,“我可以自己回去了。老师再见。”

从他生硬的语气里听出了抗拒的意味,李慧航皱起眉头抿了抿嘴唇,想说点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她看看他头顶的发旋,最终叹了口气。

“注意安全,回去之后给个短信给我。”

刘磊点了下头,脚伸向下一级台阶,只字不语地背着书包离开。

头顶的白炽灯在脚前拉出一小片阴影。他一步步下楼,走过一个拐角,再走过一个拐角。

快到一楼和二楼中间的那个拐角时,刘磊驻足。

夜风刮过他的脸。他抬起头,可以看见教学楼中心的天井,还有四周亮着灯的教室。那些灯光远远照亮他脚下的路。

他蹲下来,抱住腿,缩成一团。

学校附近没有地铁站,刘磊只能沿着那条半环形的路走下去,搭公交到距离最近的地铁站回家。

恰好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车随着车流停停走走,车内乘客拥挤。他被挤到车窗边,扶着手边的椅背站稳,忽然感觉到裤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过了几秒才迟钝地回过神,刘磊掏出手机,解锁了屏幕。

三条未读短信,屏幕上只显示了最新的一条。是黄少杰发来的。

“你收到就回个信啊!不是真答应和解了吧?!”

表情麻木地盯着两行字看了许久,刘磊关掉桌面上浮出短信的窗口,没再看另外两条短信。消息栏里提示还有一条被拦截的信息。他顿了顿,点开被拦截信息,看到一串陌生的号码,还有几行简短的内容。

“孙子,想搞你爷爷我啊?手机里的视频删了,U盘、硬盘、网盘、光盘还有邮箱…备份的多得是。你想不想再搞我试试?啊?”

白底黑字,在屏幕微亮的光线里,映入他的眼底。刘磊好像有些看不懂。

他看了一遍,两遍。机械地看完第三遍的时候,他关掉拦截信息,怔怔盯着屏幕瞧了一会儿,而后缓缓打开剩下两条未读信息。不出他所料,都是黄少杰发来的。他按顺序读下去,第一条和第二条的接收时间是在半个多小时前。那个时候刘磊还在校长办公室。

“学校是不是劝你们和解了?”

“磊哥我跟你说,这事你绝对不能和解!李瀚他爸妈都是部队的,学校就是怕得罪他们家才这么干的!部队怎么了?!军人犯罪不也得管啊?!我们必须让他吃点教训!”

“你收到就回个信啊!不是真答应和解了吧?!”

报站声响起,公交在站前停下来。刘磊在刹车时轻微摇晃了一下。他听到车门打开,外头一阵嘈杂。人们在往窄小的车厢内挤,有人撞到他的书包,扯直的肩带箍紧他的肩膀。他锁上手机屏幕,将它揣回兜里。

车门关紧,车厢内的空气愈发浑浊。刘磊的视线转向车窗外。

南方的天总是黑得很晚。已经晚上七点半,浓郁的夜色才彻底裹覆这座城市的天空。公路上车水马龙,哪怕是在不那么热闹的郊区,街道边的商铺和写字楼也顶出了一片灯火通明。霓虹灯的光斑滑过他的眼底。他在玻璃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剪影。

车龙涌向市中心。

十字路口的红灯闪烁,踩着斑马线的人影加快了脚步。

那里头有几个年轻的身影。他们穿着校服,单肩背包,勾肩搭背。

眼球不由转动起来。刘磊的目光追着他们,直到车流重新挪动,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

临近八点半,秦妍赶到了医院。

她刚从康复中心下班,臂弯里还搭着要拿回家清洗的白大褂,原本挎在左肩的包滑到了手肘处,微微张嘴喘着气,脚下步履如飞,显然来得匆忙。赵亦晨走到病房外接电话,微侧过脸,遥遥瞧见她,划下手机屏幕上的接听键,冲颔首略略颔首。

“姐夫。”他叫电话那头的人。

“亦晨啊!”刘志远那边有汽车驶过的声响,他似乎在室外,语气焦急不已,“刚刚李老师打电话给我们问阿磊回家没有,说他将近一个小时之前就出了学校了…一般二十分钟应该就到了,我想会不会是下班高峰期,但是我给阿磊手机打电话,是关机状态啊!”刺耳的喇叭声从手机里传来,他却没有片刻的停顿,还隐约有些喘,像是在边跑边说,“李老师说校方那边的意思是倾向于和解、不报警,还说阿磊情绪很激动…他、他不会想不开做傻事吧?!”

秦妍在赵亦晨身旁刹住脚步,往病房里探了一眼,又将目光移向他。

“我想办法找他,你们在家里等,不要急。”他余光将她的动作收进眼底,但没给她回应,只平静地向刘志远交代了这么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她在一旁问道。

“阿磊不见了。”他答得言简意赅,垂眼编辑短信,把刘磊手机的账号密码发给队里的技术员,让对方用电脑云端定位手机位置。

“你们下午有没有好好疏导他?”早先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秦妍拧起眉头,一字一句轻缓地提醒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最强,尤其是男孩子。所以碰到这种被羞辱、被欺负的事,他们一般不会告诉老师或者家长。刘磊很聪明也很懂事,现在善善受伤了,他肯定会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短信几乎是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回复,技术员答应两分钟内给他消息。

“我知道。”确认对方收到了信息,赵亦晨才把手机揣回兜里,“等查到他手机的位置了我就去找他。”

他口吻平淡,面上依旧是瞧不出情绪的淡漠神态。秦妍仔细瞧着他的侧脸,已然记不清他当初和胡珈瑛在一起时的笑脸。秦妍和赵亦晨打的交道不多,但她知道他们夫妻都是不爱笑的。只有在彼此面前,他们才从不吝啬笑容。

“有时候,你表达关心的方式可能可以换一下。”犹豫片刻,她柔声开了口,伸手把滑到肘部的包提到肩头,垂下眼睫,没去瞧他,“我知道你当了这么多年的警察,有些职业习惯难改。但是对家里人,多聊聊、多袒露心扉总是好的。可以加深你们相互之间的理解,也能一定程度上避免隔阂。”

走廊里人来人往,她的视线逗留在不远处的某一点,于他的沉默中听着或轻或重的脚步,经过他们身前。

“你之前说有话要当面告诉我,是什么事?”十余秒过去,她才听到他再度出声。

攥紧了搭在左臂上的白大褂,秦妍屏息收拢五指,又松开。

“今天不是时候。”

赵亦晨沉默下来。

所幸他的手机很快便震动一下,动静清楚得秦妍都能听见。她余光瞥见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便将它拢回裤兜。“我先去找阿磊,善善麻烦你看一下。”语罢,赵亦晨绕过秦妍,提步拐进病房。她反应过来,快步跟上去,刚走进病房就见他站在病床边,弯腰摸了摸赵希善的头发,沉声交代:“听秦阿姨的话,爸爸找到哥哥就回来。”

小姑娘倚在摇高的床头,拿红红的眼睛看着他,点了点头。

得了她的回应,赵亦晨直起身朝秦妍颔首示意,然后便疾步离开。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远了,她还偏着脑袋眼巴巴地望着门口,苍白的小脸不再像从前那样神情呆滞,往日无神的大眼睛里却蓄满了泪水,微微垮着嘴角,仿佛随时都要落泪。秦妍立在原地注视了她半晌,而后来到病床边,挪了挪椅子坐下,抬手轻轻拨开小姑娘额前的碎发,瞧一眼她额角遮盖伤口的纱布,“还疼吗?头晕不晕?”

收回哀哀望向门口的目光,小姑娘垂下脸,缓慢地摇头。

秦妍笑笑,又摸向她的小手。察觉到赵希善的手有点儿凉,秦妍便将它们焐在手心里,语调轻缓地告诉她:“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秦阿姨。”

小姑娘收了收下巴,没吱声。秦妍知道她今天开口说了话,现下不愿意说,还需要引导。她因而不急不躁,再接着问,“想不想听秦阿姨说会儿话?”

安安静静地垂着眼,赵希善没给她回答。病房的灯光投下来,在她的眼睫底下描上一小片浅浅的影子。“听说善善今天跟爸爸讲话了。”秦妍握着她的小手,亦不等她答应,轻声同她讲起来,“爸爸很高兴,马上就打电话告诉秦阿姨了。爸爸也跟秦阿姨说,善善很勇敢。”

她停顿一下,“善善今天还帮了哥哥,是吧?”

对于这个问题终于有了反应,小姑娘小幅度地点点头。

“他们…打哥哥…”她仍然没有抬起脸,只动了动嘴唇,努力地、艰涩地出声,“是…坏人…”

秦妍静静等她把话说完,正要说点什么鼓励她继续,却忽然见小姑娘眼中的泪水掉了下来。“杨、叔叔也是…坏、人…他骗我…”她断断续续、一字一顿地说着,像是没有发觉泪珠子已从自己的眼眶里滚出来,咸涩的眼泪渗进脸颊上的伤口里也不喊疼,“还…把妈妈…摁到…浴缸里…”

心头猛地一跳,秦妍恍惚了一下,“杨叔叔?是不是跟善善小姨住在一起的那个叔叔?”

缓慢地点了下脑袋,赵希善掉着眼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手。她没有把自己的小手抽出来。

秦妍翕张嘴唇,竭力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为什么要把妈妈摁到浴缸里?”

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小姑娘记起母亲的样子——母亲狼狈地趴跪在浴缸边,被杨骞抓着头发按进水里的样子。她挣扎得那么厉害,比赵希善学游泳憋气的时候挣扎得还要厉害。可他不让母亲起来。小姑娘哭着、喊着,不住地尖叫。她想让杨叔叔放开妈妈。可他没有。

“妈妈要带我…去看爸爸…”她抽着气,吸着鼻子,努力地、竭尽全力地要把话说完,“妈妈要我…躲在柜子里、不能说话…但是杨叔叔叫我…杨叔叔说、妈妈生病——生病了…”

滚烫的眼泪爬满了脸颊。她记起母亲渐渐停止挣扎的模样。母亲不动了。不论小姑娘怎么哭喊,母亲都不动了。她的手垂下来,再没有动过。

“杨叔叔骗我…他骗我…”赵希善哽咽着哭起来,“他把妈妈淹死了…妈妈没了…”

脑中的答案呼之欲出,秦妍不自觉松开小姑娘的手,眼前一阵发白。

小姑娘涨红了小脸,皱起鼻子,终于呜咽出声。

“因为我说话…妈妈才死掉的…”她哭着重复,“因为我说话…因为我说话…”

每回夜里哭醒,她都会想问母亲,能不能再来一遍。再来一遍,她躲进柜子里,妈妈来接她。再来一遍,她不说话,妈妈很快就回来。

她不见爸爸也可以的,只要妈妈回来。

但是她知道,妈妈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善善为什么不说话。

善善为什么躲进柜子里。

第51章 22-1

一九九八年一月,胡珈瑛跟着赵亦晨回家过春节。

赵亦清给他们开门时,手里还拿着一块半湿的抹布。她神情有些忐忑,伸出手想要和胡珈瑛握手,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手脏,赶忙缩回来贴着裙摆胡乱抹了两下,而后又小心翼翼探出来。

中午胡珈瑛坚持要帮着做饭,赵亦清慌了手脚,最后还是赵亦晨将她打发到客厅接着打扫卫生,才总算消停。

厨房里剩下他和胡珈瑛,一个择菜,一个拿着不锈钢盆洗排骨。

她掐下菜叶上的虫眼,听着客厅里打扫的动静,回头瞧了一眼,瞥向身旁的赵亦晨,“你也不去帮忙。”

“都扫了好几遍了,平时根本没这么干净。”他手里抓洗排骨,翘了嘴角一笑,“她是看你要来,才反反复复打扫。”

想到屋子里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胡珈瑛垂了脑袋,一时也忍俊不禁,“我以为你姐会是比较精干强势的样子。”

将盆里的肉扣进漏盆,他端着它沥干水,轻描淡写道:“我爸早年在港做生意,后来破产,跳楼自杀。”指甲掐进青翠的菜叶里,她顿了下,没去看他,只听到他面不改色地继续,“妈一个人带着我跟我姐住过来,卖了原先的房子,从刑警队调到派出所当所长,就是为了多腾出时间照顾我们。我十一岁的时候,妈也出车祸殉职了,剩下我跟我姐。为了供我读书,我姐没上大学,读完高中就去帮别人看店。她看着柔弱,经常哭哭啼啼的,实际上很坚强,什么事都熬过来了,还把我拉拔长大。”

一声不响地听着,胡珈瑛打开水龙头。

清水冲击盆中的菜叶,冰凉的水珠飞溅。几秒钟的时间里,他们都只能听见水声。

她拧紧开关,水声戛然而止。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她对你也是一样的。”她说。

漏盆内的水已经沥干,赵亦晨把排骨搁到手边,拿下墙钩上干净的毛巾,转头回她一笑。

“等下烧碗排骨给你试试。”

当天夜里,胡珈瑛同赵亦清一块儿睡主卧。

翻出几本从前的相册,赵亦清打着灯给她看他们一家人的照片。最初是一家三口,穿着警服的母亲,衣着体面的父亲,还有扎着两条小羊角辫的女孩儿。后来多了母亲抱着新生婴儿的照片,又多了女孩儿怀抱婴儿怯怯地冲着镜头笑的留念。

一家三口变成一家四口,直到婴儿长成四五岁的男孩儿,照片里才渐渐再也找不到父亲的影子。

赵亦清慢慢翻着相册,嘴边的笑容淡下来。

“爸走的时候亦晨还小,没什么印象。”

旧照片中的男孩儿时而戴着母亲的警帽坐在单车的后座,时而握着一把竹枪有模有样地摆出射击的姿势,像是在配合她的话,总是精神抖擞、神气十足。她忍不住又笑笑,接着往后翻,“他从小就喜欢跟在妈屁股后头跑。妈去派出所,他也去。认识的、打交道的都是警察,所以他也就想当警察。八岁的时候啊,他还帮邻居家破过一个盗窃案。那阵子他就爱拿着妈给他做的竹枪,在这周围到处走,说是巡逻。”

恰好有张男孩儿腰杆笔直地站在街头的照片,他绷紧了脸警惕地朝镜头看过来,裤腰的松紧带里头插着那把竹枪,还真有几分警察的威严。

坐在赵亦清身旁的胡珈瑛也笑了。

再向后翻看,春节时母亲带着一对儿女拍了的全家福,紧跟在后头的是赵亦清的毕业照。高高瘦瘦,长长的麻花辫绕过肩头搭在胸前,与前一张全家福里她初中的样子相比,要成熟许多。看上去像是高中毕业时的模样。照片按时间顺序收集,在此之后便是她年纪更大时的旧照。赵亦晨偶尔会出境,频率却越来越低,脸上也不见从前的神采飞扬。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站在姐姐身边,不论变得多高、多结实,都仅仅面色平静地望着镜头的方向,一如胡珈瑛第一眼见到的样子,沉稳,不出风头,鲜少流露出情绪。

母亲的身影再未出现。

这中间似乎有一两年的断层,没有照片记录,唯一的痕迹便是姐弟俩的眼神。

“妈走了以后,亦晨再也没以前那么神气了。”赵亦清的叹息在胡珈瑛耳旁响起。

胡珈瑛垂下眼睛,动了动轻扣在相册边缘的手,指尖摩挲旧照片里赵亦晨没有笑容的脸,“听说阿姨是车祸走的。”

“他不太提这个事。”赵亦清慢慢点头,“那天他学校已经放假,我还在考试。一大早的,他就跟着妈一起去派出所值班,路上停在包子铺买包子。亦晨发现有扒手偷东西,于是就喊了妈。妈第一时间骑车追小偷,没想到经过十字路口,被车撞了。”

顿了下,她叹口气,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

“亦晨是亲眼看着妈死的。我听别人说,当时妈被车撞飞出去,甩开了好远。”

脑海中闪过大巴车窗外颠簸的街景,胡珈瑛一愣,忽然记起了蔡老尖嘴猴腮的脸。

身旁的赵亦清直直地望着窗户,好像已经陷入久远的回忆。

“那以后有一两年的时间,亦晨都不怎么说话。他脾气变得很怪,闷闷的,还经常跟人打架。每天放了学,他都在市区到处跑,天都黑透了才回家。我知道他是在怪自己,怪自己当时不该喊妈,不然妈不会去追小偷,也不会死。”眼里渐渐蒙了层打转的泪水,她转头,隔着那模糊的水雾去瞧身边的人,声线里多出一丝哽咽,“但是你说这怎么能怪他呢?”

胡珈瑛回过神,轻轻抓住她扶着相册的手。那是双粗糙的手。胡珈瑛想起胡凤娟。

蔡老的模样便缓缓淡去。

“那个小偷…后来抓到了吗?”

垂下脑袋抹去眼泪,赵亦清摇摇头,“至今没抓到。”

东北冬天白茫茫的大雪于是好像回到了眼前。胡珈瑛还记得那孤孤单单的高压电塔,站在几叶红色的屋顶中间,架起电线,撑起天。她知道他去了那里,也许一辈子不会再回来。

“后来我读完了高中,就没再读大学,到工厂里打工供亦晨读书。”没发觉她的沉默,赵亦清抹干了眼泪,又捧着相册继续往后翻,“他知道我辛苦,慢慢就收敛了心思,不再像头几年那样浑浑噩噩了。经常帮着我干活,打扫卫生,做饭…我要是生了病,家里大事小事都是他来办。小小年纪,已经有个男人的样子了。”

翻到下一页,她停下来,吸了吸鼻子,轻吁一声,既像感慨,又像叹息。

“这么多年,他也就一件大事没听我的劝。”

右上角的那张照片,像是赵亦晨考上警校那会儿拍的。他穿着警服,戴着警帽,身形笔直,眼睛隐在帽檐底下的阴影里,目光深沉锐利。一如胡珈瑛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她明白了赵亦清的意思。

“读警校,当警察。”胡珈瑛听见自己的声音。

略略颔首,赵亦清松开相册,粗糙的手心覆上胡珈瑛的手背。那也是双粗糙的手。捧在手里,摸得到厚厚的茧。赵亦清低着眉默默地看着,张张嘴,又合上。

“珈瑛啊…”良久,她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我们家出过警察,所以我知道当警察的家属,很难。尤其是刑警,大部分因公殉职,活着的时候家里人睡不了一天安稳觉,死了也要留遗憾,生前聚少离多。”掌心轻轻摩挲胡珈瑛的手背,赵亦清顿了好一会儿,每个字都又慢又轻,“亦晨学的是刑侦,将来的目标也是刑警…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但是我希望你能知道这些,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她再次翕张一下嘴唇,好像想再说点什么,却被堵在了胸口。

胡珈瑛等待许久,最终反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赵姐。”

第二天,赵亦清悄悄起了个早,穿戴整齐,去刘志远家拜年。

胡珈瑛上午帮着赵亦晨准备年夜饭,午后也没休息,坐在客厅的窗台边上,就着外头的天光剪窗花。他午睡醒来瞧见她,便走到她身旁坐下,拾起窗台上几张红彤彤的窗花,翻来覆去看了看,再去瞅她手里的花样,“这么复杂的花样你也会剪。”

手中的剪刀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她没抬头,只翘了嘴角笑笑,“以前我阿妈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