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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说:“我们需要尽可能地找到尸块,一是对死者的尊重,二是可以从尸块的分布范围来判断爆炸作用力的方向。”

“那需要清理的,恐怕不止这一些瓦砾吧?”林涛看了看塌陷的房顶和面前已经没有了窗户的开阔的前方。

“是啊。”我说,“从目前厨房里的情况看,没有多少尸块,这些炸碎了的尸块因为巨大的爆炸力,被抛出了屋外。所以,我们至少要沿着窗户的方向找出去,看尸块最远炸出了多远。”

“不仅仅是尸块,”林涛说,“这样吧,我们分工合作,你带着法医们找尸块,我带着技术员找可能和爆炸有关的痕迹物证。”

我点头应允,一边继续翻找厨房里的瓦砾。

大宝从外面拿出个工程用的安全帽说:“戴着吧,说不准这房子就快塌了。”

被炸碎的尸块,因为一块块都很小,所以很难判断出具体属于人体的哪个位置。不过根据我们从厨房瓦砾里挖出的几十块尸块来看,还留在厨房里的,都是一些小腿的软组织、骨骼和一些足部组织。

“你看,这些有皮肤的软组织,毛孔粗大,黏附了不少毛发,毛发较长、黑粗,说明这是小腿的软组织。”我把收集到的软组织摊放在一张塑料布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这一些骨骼是长骨骨骼特征,但较薄,说明不是股骨,而是胫腓骨,也是小腿的。还有这些,是甲床,可以看到一些足部骨骼,这些都是足部组织。”

“这人的小腿和脚基本都已经被炸成碎片了,”大宝说,“居然可以碎裂到这种程度。”

林涛说:“以前看那些抗日剧,一个爆炸就能炸掉肢体,还有些怀疑。现在看起来,爆炸力真的很厉害。”

我点点头,说:“爆炸现场的损伤种类非常多,等到尸检的时候,我们再说。”

“瓦砾清理完了,我们该去开阔地里找尸块了吧?”大宝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侦查员刚买来的可以双肩背着的箩筐。

我点点头,说:“我们一起,每提取到一个尸块,要记录一下距离厨房窗户的大概距离。”

大宝点头,侧脸看了下背在背后的箩筐,说:“看到哥几个都这个造型,我立即想到一首歌——《采蘑菇的小姑娘》。”

旷野上果真有很多尸块,是被巨大的爆炸力抛甩出来的。不过屋外的软组织和屋内的有所不同,大多都比较大块。从形态上看,大概都是大腿和小腿的软组织。

“最重要的是找到盆骨的碎片、髌骨和生殖器。”我说,“这样就可以确定一个基本的爆心了。”

没走出多远,我们就发现了一块血糊糊的白色骨骼,呈一个半球体,前后面都很光滑。

“髌骨找到了。”我说,“距离窗户五米左右。”

七八名法医进行地毯式搜索,很快就找到了很多软组织。几块盆骨的碎片,也在十几米外被发现。

“可以收工了吧?”大宝说,“人家采蘑菇的小姑娘是在树荫下采,我们这是在太阳下,太热了,小心被晒出个日射病。这天也是,中秋都过了,怎么还这么热?”

日射病是长时间在烈日照射下劳作,出现脑膜刺激症状,剧烈头痛、头晕、眼花、耳鸣、呕吐,严重的时候会发生意识障碍、昏迷、惊厥甚至死亡。热射病是在高温环境中,机体散热受阻,不能维持体热平衡,引起中枢神经系统障碍,会休克甚至死亡。这两种病都是中暑。在秋天,周围环境温度不高,一般难以引发热射病,但是此时阳光强烈,确实有可能导致日射病。

我走到一个稻草人的旁边,拿下它的草帽,说:“你们工作结束,我再往远处找一找。哎呀,我去,你们看这是什么!”

稻草人的肩膀上,居然黏附了一块人体组织。稻草人的草帽一被我拿下来,这块组织立即映入了眼帘。

这块组织已经被烧焦,但是从根部卷曲的毛发,还是可以看得出来,这是男性的生殖器官。

“这…”大宝看了看我已经戴在头上的草帽,“你确定这顶帽子没有沾到软组织吗?”

又经过搜寻,还是找到了几块软组织。最远的一块软组织可能来源于尸体的大腿,被抛甩到将近一百米外。

“差不多了。”我说,“去殡仪馆检验尸体吧。”

“先易后难吧。”我张罗着大伙儿把小女孩的尸体最先抬上了解剖台。

这个小姑娘就是赵丽倩,她的额部已经完全塌陷,头发都沾满了鲜血。我们把她的头部清理干净后,可以清晰地看见她额部的一个巨大挫裂创口。

“多可爱的小姑娘啊。”大宝叹了口气,“生前肯定很爱漂亮,可是没想到死后却没了相貌,整个颅骨都变形了。”

大宝和我一样,看不得小孩的离世,不管是不是案件,他们都是无辜的。

我们对赵丽倩的额部创口进行了深部探查,从创口的组织间桥和创缘周围的挫伤带来看,她的这处挫裂创合并下方颅骨凹陷性骨折是一个表面较为粗糙的钝器形成。从创口中,我们用止血钳夹出了若干黄红色的砖屑。

“在创口里找出的这些内容物,可以提示致伤工具。”我说,“死者死后体位没有变动,而且砖屑是从创口深部提取到的,说明致伤工具就是砖头。结合现场死者周围的碎砖块,可以断定她的额部创口是被爆炸抛出的砖块砸伤的。”

经过尸体检验,死者全身未见任何损伤,除了额部的那一块。额部骨折线没有截断现象,整体向内凹陷,说明死者是头部一击死亡。这处损伤导致了脑内大范围硬膜下血肿和蛛网膜下出血,形成了小脑疝,压迫脑干,导致呼吸、循环衰竭而死亡。这一处损伤也是唯一一处损伤,是死者的致命伤。

死者胃内空虚,判断出的死亡时间也和爆炸时间相符。

检验完女孩的尸体,我们接着检验男孩范程的损伤。

和女孩相同的是,男孩身上也没有明显的损伤,只有胸口的一处小创口,在我们移动尸体的时候,还在噗噗地往外冒血。

经过解剖,范程的胸腔里满是出血,我们在他的主动脉弓处发现了一处破口,在对应位置的胸腔里也找到了那一片导致他死亡的碎玻璃。

这一片碎玻璃被爆炸力抛出后,成了一把锋利的飞刀,直直地插进了死者的胸腔里,割断了他心脏上方最大的一根动脉血管。

“这孩子也太倒霉了。”大宝摇头说,“若不是被这一小块碎玻璃击中要害部位,怎么也不会死啊。”

“一个是巨大的钝器打击伤,一个是运行速度飞快的碎玻璃损伤。”我说,“这两者都是人为做不到的,只有爆炸才能形成。所以,他们确实是死于爆炸。”

“你是说,这确实是一起意外?”林涛问。

我摇头说:“不。死亡是爆炸导致的,爆炸却不一定是意外。”

“你也觉得不对劲儿吧?”林涛说,“我就是觉得时间上有疑点,案件就一定有疑点。”

“不只是这个疑点。”我把在现场主楼卧室里的发现告诉了他们。

“可惜啊。”大宝说,“这男孩子要是躲过了这一小块碎玻璃,就可以亲自告诉我们真相了。”

“躲?”林涛说,“怎么躲?碎玻璃发出来的速度不亚于枪弹,你以为是黑客帝国啊。”

“你们注意了没有,这两处损伤虽然一个钝器一个锐器,但原理都是一样。”我说,“都属于爆炸案件中的抛出物损伤。”

“对了,你说爆炸案件中损伤类别有很多种。”林涛说,“详细说说呗。”

“别急。”我神秘一笑,“结合尸体说,记忆深刻一些。”

【3】

第三具尸体是任素芬,她位于厨房的门口。她的损伤主要位于前面,除了胸腹部烧灼伤以外,似乎看不出其他体表损伤。

“尸体皮肤二度烧灼伤,其他就看不出损伤了。”大宝说,“需要解剖开来看。”

“等等。”我说,“你注意到没有,死者的鼻根部、眉间及眼眦部可见有白色的纹线,沿着皮纹走向。这是因为爆炸的时候产生了强光,死者反射性闭眼。等到肌肉松弛后,皱起的皮肤没有烧伤,周围的皮肤烧伤,所以才会形成这样白色的纹线。这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死者是生前爆炸伤,二是她面朝的厨房内就是爆心。”

大宝点头。

解剖检验进行的速度很慢,原因是任素芬的内脏有很多损伤。她的心脏和肺脏靠近胸壁的一面有明显的挫伤,这是心脏、肺脏和胸壁撞击引起的损伤,就类似于胸腹大面积被打击而形成的心肺挫伤。她的肝脏和脾脏都发现了破裂口,但是出血不多,也是因为死亡迅速。除此之外,她的脑组织还可以看到广泛性的点状出血。

“你说,她内脏震荡出现这么多损伤我可以理解,但是脑组织这样的损伤是怎样形成的呢?”大宝说,“头部有颅骨保护啊,只是气流,形成不了脑部损伤吧?”

“看你法医病理学怎么学的?”我笑着说,“书上都说了,冲击波作用于胸壁,使胸腔内压突然升高,上腔静脉血压骤升,回心血流逆行,可引起脑内小静脉和毛细血管扩张、破裂,出现点状出血。”

“爆炸伤的损伤种类果真很多啊,”林涛说,“说说呀,说说呀。”

“三名死者胃内都是空虚,印证了死亡时间基本一致。”我没理睬林涛的撒娇,接着说,“这个也很重要,就是确定几名死者的死亡时间,省得有先死的或者后死的,也被我们误认为是生前爆炸死。”

检验第四具尸体是最困难的,因为被我们抬上解剖台的是半具尸体加数十块尸块。尤其是那半具尸体,稍微移动,就会从腹腔断端处流出更多的肠管,还有肠管里的内容物,粘在解剖台上,看起来很恶心。

“从断端是拉伸导致尸体碎裂的迹象看,死者同样死于生前爆炸伤。”我说,“但是他的面部并没有发现白色纹线。”

“说明他不是面向爆心的。”大宝说。

我点头,说:“对,虽然他的伤最重,说明他是离爆心最近的,但是他并不是面向爆心。”

“也就是说,爆炸是从厨房里、他的背后处爆炸的。”林涛说,“真厉害啊,看来你们还真的能把爆心确定在半米之内。”

我和大宝把尸块一块块地放在解剖台上,有的可以放在大概原来的位置,有的则只能随便填充。就这样,我们把尸体的下半身大概地凑了个整。

“我觉得吧,你们法医玩拼图一定很厉害。”林涛说,“我又想起你在北环县下派锻炼的时候,那一起拼尸体的故事了。”

“死者死于肢体离断引起的创伤性、神经源性休克,”我说,“也有可能是失血。但不管是哪种具体死因,他都死于爆炸伤。”

我看了看林涛和身边几个在青县公安局实习的实习生,说:“现在,我们开始说一下爆炸伤的形成机理。爆炸损伤从机理上看,主要是由冲击波、高温、爆炸投射物组成。冲击波致伤成为爆炸伤的主要损伤,冲击波损伤又分为超压、负压和动压。超压作为爆炸伤主要机制又分为压迫效应(就是挤压胸腹内脏受损)、内爆效应(就是体内气体被压缩继而膨胀,体内爆裂)、碎裂效应(就是产生拉伸力拉碎躯体)、惯性效应,以及压力差效应(就是血管内压力差导致血栓)。”

“真复杂。”林涛抓抓脑袋,说,“都没记住,就记住那个内爆效应了。人真的会在爆炸现场发生自爆啊?还有,那个负压和动压是什么意思?”

我说:“在爆炸现场中,一般一具尸体上都会有多种机制形成的损伤,有的是一种损伤由多种机制共同形成。比如先超压压迫躯体,再负压拉伸躯体,这样就有可能拉碎肢体了。另外,我们看见电视上一颗手榴弹爆炸,几个日本兵飞起来,就是因为冲击波有动压效应,这种效应主要表现是撞击和抛掷。”

“机理听起来确实很复杂。”我说,“但是,真正在爆炸现场出现的损伤类型,不管源于哪一种机理或者哪几种机理,主要表现为五种损伤形态。”

我指了指解剖台上的尸体,说:“从这具尸体看,主要有两种损伤形态,第一种是爆裂伤,因为爆炸冲击波而形成的若干爆裂、拉伸力,导致了尸体下半身全部离断、碎裂。第二种就是尸体全身的烧灼伤。我们可以看到尸体背后的衣物全部没了,前面的还有一点儿,这说明后面烧灼得更严重,也支持了我们之前判断的爆心在死者背后的说法。”

“这是两种损伤,那任素芬身上的伤呢?”林涛问道。

“任素芬主要损伤特征是外轻内重,内部损伤都是以震荡伤为主。”我说,“这是典型的冲击波挤压、撞击伤,我们一般都称为冲击波伤。这是三种爆炸现场中最为常见,也最严重的损伤。两名孩子的损伤是第四种损伤,就是爆炸抛出物损伤。当然,爆炸现场还有其他附加损伤,比如一氧化碳中毒、摔跌伤、挤压伤什么的。”

“知道了。”林涛点头说,“不过你说了这么多机理和损伤类型,对案件的判断有什么作用呢?”

“有的。”我说,“我们找了这么多尸块,尸块都是从窗户里面被抛射到外面,最远的有几十米,一来说明爆炸威力巨大,二来说明一个问题。”

我见大家都在期待地看着我,也没有卖关子,我说:“死者的生殖器和髌骨重量差不多,但生殖器扔得更远,说明一个问题——髌骨抛射的初始角度较小,而生殖器抛射的初始角度较大。我们说了那么多机理,大家得出一个结论,就是以爆心为圆心,爆炸的力是放射状的,如果爆心和某部位连线与地面夹角越大,抛射的角度越大,反则反之。因此我们可以判断,爆心位于范金成的背后大约平行髌骨的位置。这样,它和髌骨连线的夹角就小,和位置较高的生殖器角度就大。”

“那个位置,好像是水池。”大宝仰望天花板,想着,说,“水池下面的区域。”

我点点头,说:“我看过了,燃气出口应该在范金成正面的位置,不可能是爆心。如果说是室内充满燃气后引爆,水池的下方也不该有可以引爆的火源或者电源。”

“那你的意思,就是这一起爆炸案件,应该是有人为爆炸物的?”林涛说。

我点点头,说:“结合现场卧室内的状况,一家四口像是匆匆忙忙从卧室一起来到厨房,然后发生爆炸的。这样看,很有可能这是一起人为的爆炸案件。”

专案组听完我们的报告,一个个面色凝重。

“那么你们看,下一步该怎么办?”周局长说,“目前的侦查工作,还没有发现死者及其家人有什么明显的矛盾关系。”

“我们要继续翻找现场。”我说,“要找到可能存在的爆炸残留物,尤其是可能存在的引爆装置碎片。”

“这个消防部门已经找过了。”周局长说,“发现了一些疑似的引爆装置,但是不好确定,因为厨房里有不少已经被炸碎的电器、灶台什么的,这些东西里面也有可能有金属零件,无法和引爆装置进行甄别。”

“那我们也要找。”我说,“而且还要寻找一下周边村民家里,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我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厨房这一座危房内部进行了清理。尤其是在范金成尸体原来位置后面的水池下方,我们进行了仔细寻找。虽然整个水池已经被炸裂,没有了形状,但是我们还是一丝不苟地把每一块砖砾都清理了出来。可是除了一些黑色胶皮状物质以外,没有发现其他什么有特征性的东西。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黑色的胶带碎片?”大宝说,“难道是家里以前储存的一些黑色胶布什么的吗?”

我摇摇头,说:“不会。如果是成卷的胶带,即使被炸裂,也应该有重叠黏附,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一片片的。”

“那你说,会是什么东西?”大宝说。

我摇摇头表示同样一无所知。于是,我们重新返回专案组,准备把这一情况提交专案组调查。

走进专案组后,一片烟雾缭绕。

“这些刑警,一碰见案件,得抽多少烟啊。”大宝皱了皱眉头。

“别看不起我们抽烟的人。”我笑着说,“谁不是被逼的?”

刚走进专案组不久,我就一眼瞥见墙角的一个方纸盒,上面印着“安保电池”。

“那是什么?搜寻到的物证吗?”我问。

一名技术员点点头,说:“是的,在一家门口的猪圈里找到的。”

“什么东西?”我问,“看了吗?”

技术员又点了点头,说:“好像是电动车的电瓶。”

“电动车的电瓶放在猪圈里?”我问,“这是户什么人家?”

“这户人家不住人,都出去打工了。”技术员说,“猪圈也是废弃的,我们外围搜索的时候,看见这电瓶盒子的。”

“废弃的猪圈里,会有这么新的电瓶盒子?”我心头疑虑骤升。

我走到方盒旁边,小心地把方盒拿到了会议桌上。从纸盒封口处的缝隙里,可以看得到里面有一些电线裸露在外面。

“在我的印象当中,”我说,“电动车的电瓶应该没有外接的电线啊。”

话还没说完,手快的大宝已经把纸盒的盒盖打了开来。

“那么多废话,打开看看不就行了?”大宝说。

【4】

盒盖一打开,盒内的物品一目了然。

盒子里面是六卷黑色包装的物体,呈桶状。就像是民国时期,用红纸包大洋的形状。每卷物体的上面都连接了红红绿绿的电线。

“这是什么?”我问。

“炸药。”在一旁的韩亮淡淡地说。

“炸药?”这一个词语吓得我连着往后倒退了几步。

韩亮点点头,说:“这样的包装,应该是硝铵炸药,是矿山上用的。”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韩亮接着说:“看体积,这应该是两公斤一卷的规格。加一起,十二公斤硝铵炸药。”

“也…也就是说,”大宝惊魂未定,“要是安装了拉发装置,我们都得死?”

韩亮笑了笑,说:“别那么紧张,现在没炸,就已经不会炸了。不过如果真的安装了拉发装置,你刚才打开盒盖后,不仅是我们都得死,这座房子都得塌。”

“看见没!”我重重地打了下大宝的后脑勺,“以后别毛手毛脚的,我儿子还没出世,我可不想殉职!”

“听这意思,铃铛姐姐怀上了?”韩亮还是一脸淡然。

其实在出差之前,我就收到了铃铛的短信,有喜了。但因为这起特大案件的发生,我必须等到结案后,才能回去带她到医院检查。

在这种惊魂时刻,我做不到韩亮的那种镇定。我指着纸盒说:“这个东西,怎么办?”

“没关系的。”韩亮说,“硝铵炸药具有中等威力和一定的敏感性,但纯硝酸铵在常温下是稳定的,对打击、碰撞或摩擦均不敏感。不过,在高温、高压和有可被氧化的物质存在的情况下会发生爆炸。”

我看了看会议桌上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说:“那得赶紧把它转移走。”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惊呆了。

一个炸药包在会议室满是烟头的环境下安静地待了一下午,这实属运气好。大家见炸药被理化部门的人带走,才稍稍平静了一些,互相低头窃窃私语。

我说:“虽然经历了危险,但是也有发现。刚才我看见硝铵炸药是用黑色胶皮包装的,这和我们在现场爆心部位发现的黑色胶皮的形态完全一致。因为爆心确定是在水池下方,那么炸药发生爆炸以后,面向外侧的包装物都被炸飞,而面向墙壁的包装物虽然被炸碎,却遗留下来,这让我们很轻松地就可以判断,这一起爆炸案件源于硝铵炸药爆炸。”

“可是这是严格管控的炸药,”周局长说,“我们这里又不是矿区,怎么会有这样的炸药?”

“我们这个也调查过了。”一名侦查员插话道,“这个村子有不少人都是在外地矿上打工。也就是说,这个村子里肯定有人有渠道获得炸药。”

“如果无缘无故,不可能用这么恶劣的手段作案。”周局长说,“加紧调查死者家及其家属所有的关系人。尤其是那些在矿上打工,最近又回到青县的人。很好,这个勘查结果是最直接的证据,为以后破案以及定罪都起了关键作用。很不错!”

“可是我们怎么甄别犯罪嫌疑人?”侦查员说,“一点儿证据都没有。”

我说:“给我们一个小时,会有的。”

我看了眼林涛,说:“凶手进入过那户没有人家的猪圈,为了放置剩余的炸药,可能会留下足迹。凶手肯定要进入死者家院落,才能把炸药安置好。既然民警到达的时候,现场大门紧锁,是封闭现场,说明凶手肯定是从外墙爬过去的。那么,死者家里的墙壁上,肯定会有攀爬痕迹和足迹。”

“另外,”林涛微笑着补充道,“我们还有个寻找证据的利器——那个纸盒。和本案无关的人,是不会碰那个纸盒的,也就是说,纸盒上的指纹会有很重要的价值。这个案件寻找证据的工作,就交给我们痕迹检验部门吧!”

说完,林涛转身离去。

周局长看着我说:“你们看了一整天现场和尸体了,对于现场重建有什么想法吗?”

“很简单。”我自信满满,“凶手利用翻墙的方式潜入死者的家里,在死者的家里安装了炸药和引爆装置。看现场周围剩余的炸药,凶手可能还想在另外一家安装。不过在安装炸药的过程中,可能碰倒了什么东西,引起了正在睡眠中的房主的注意。老两口儿把灯打开了。因为二楼灯亮了,所以凶手赶紧翻墙逃离。老两口儿下楼的时候可能惊醒了楼下的范程,范程于是也起床跟随。三人都走出了房屋,赵丽倩此时也惊醒了,因为发现自己独自一人在睡觉,所以很害怕,没有穿鞋就跑出了主楼。”

我顿了顿,说:“就在这个时候,范金成在厨房里可能踩到了或者触碰到了引爆装置,导致爆炸,四个人死亡的地点就是他们刚好到达的地点。”

“太不凑巧。”周局长点头认可,说,“任何一点时间差,可能都不会死这么多人。”

“是啊。”我仰天长叹,“命运真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在发现电瓶的现场,发现多枚足迹。”当林涛重新回到专案组的时候,已经信心满满,“除去我们技术员自己的足迹以外,还发现了几枚相同足迹。另外,在死者家厨房旁边的外墙和内墙上都发现了踩踏痕迹。这些残缺的痕迹,可以和猪圈里的痕迹认定同一。”

“这两个地方都是和犯罪有直接关系的地方,在这里发现了相同的足迹,也就是说,你们找到了凶手的足迹?”我问。

林涛微笑点头:“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判断凶手穿的是解放鞋,现在已经并不常见的鞋子,不过那种鞋底花纹我是再熟悉不过了。而且,我们在纸盒上发现了几枚指纹,很新鲜,既然那个地方不常去人,被别人污染的可能性就小。所以,指纹应该是凶手的。”

“不错啊。”周局长说,“好多先进的检验手段都需要两天才能出结果,你们倒是先通过肉眼发现了炸药类型和相关证据。所以高科技虽然多,最后关键还是得靠步兵啊。”

“是啊,我们就是步兵。”我满意地笑笑。

“既然有了证据,我们是不是该开始排查了?”周局长问。

我说:“宜早不宜迟。”

案件破获也充满了巧合。一名侦查员顶着夜色,看见了一名背着包裹,准备出行的村民。他的脚上,正穿着现在已经很不流行的解放鞋。

在这个时候再次外出打工,很反常,而且最为关键的是那双解放鞋。于是民警上前盘问。在看见民警走近的时候,这个村民突然扔掉包袱,拔腿就跑。

在几名身经百战的侦查员面前,这个可疑的人怎么可能跑得掉?他没跑出三百米,就被几名民警牢牢地按在地上。

“警察!跑什么跑?”

“你们没穿警服,我怎么知道你是警察?”这个村民挣扎着说。

“叫什么名字?”

“范袍。”

“范跑?”侦查员说,“老实点儿,跟我回去。”

在把范袍带回刑警队的第一时间,侦查员就提取了他的解放鞋以及十指指纹。经过鞋底花纹和指纹的比对,确定这个村民范袍就是犯罪嫌疑人。

有了这些证据,范袍再也无从抵赖,只有从实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