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听了也不由得低下头,“炭是不可能有了,一会儿看看有没有纸,先把窗棱胡上吧。”

“油纸现在要十文钱一张,得十张吧,这就是一贯钱,夫人不会舍得的。”兰梅咬着下唇,“小姐,不如晚上把棉被遮到窗棱上吧,白天再拿下来,这样夫人就不会说什么了。”

棉被风一打就透,当在那里和没有当一回事。

元娘想了一会,“我看后面的柴堆上有些板子,不如先拿来用用,等天气暖了,正好也差不多才烧这些板子。”

两人刚有点头绪,徐氏的声音在外面已喊了起来,“死丫头,天都大亮了,还不起来。”

“来了”元娘应了一声。

一边出了被窝快速的把衣服穿上,冷的抖了几下,才跑出屋。

兰梅也没有闲着,在早饭做好后,她也补了两件衣服,元娘拿着两个馒头推门走进来的时候,正看着她揉肩膀。

两个人捧着冒着热气的馒头相视而笑,小口的细细品尝。

吃完了,肚子也热乎了。

看着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肚子时的那点暖气也退了下去,元娘收了收鼻子,上一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难不成这辈子都要这样?

不行,她一定要找机会改变这总局面。

“兰梅,这阵子针法我学的差不多了,今天晚上你教我绣成品吧。”

“奴婢到没事,只是小姐白天做了一天的活,没事吗?”兰梅停下手里的活。

“没事没事”元娘看着这四处透风的屋子,“等我能绣东西了,平日里你补衣服,我私下里做些绣活出去,咱们也可以私下里补贴下。”

兰梅眼睛一亮,“那晚上奴婢和小姐一起绣。”

听着徐氏又喊了,元娘才跑出去。

晚上回来,兰梅一下一下的教,练了一晚上,有针法的基础,元娘绣的也七八分模样来。

在入冬后的第一个月月底,凭着元娘和兰梅私下里绣东西卖的钱,终于买了十张糊窗用的油纸,风进不来了,屋子里也暖和了许多。

日过的辛苦,可却很充实,每天起早贪黑的忙。

等春暖花开时,元娘和兰梅也存了500个文,这可是半贯钱啊。

随着又大了一岁,在厨房里,徐氏做饭时也让元娘上前搭手,这一年元娘八岁,把古代的厨房升火怎么做饭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甚至还能炒几个简单的菜。

而这一年里,卓惜玉整十岁了。

按规矩来说该学习女红和厨艺了,徐氏也按冯妈的交代,寻来了一个绣娘,至于做饭,徐氏做得一手拿手的川菜,自然请厨子的钱又省了一笔。

对于冯妈妈这种精打细算的作法,元娘早习以为常。

只是按大人家府里的规矩,绣娘进府也要有丫头服侍的,冯妈妈让徐氏把兰梅先弄过去,想到兰梅缝补衣服还能挣些钱。

最后徐氏把元娘弄过去了,去之前还叫元娘到面前交待一番。

“你八岁了,也该学学女红了,平日里师傅的饮食起居就由你来做了,这也是为人徒弟该做的,大小姐身子娇贵,平日里师傅说了什么,你多担待一些。”

徐氏的语气不冷不热,可以说是冷淡。

当年徐氏还是个姨娘时,一直想生个儿子,好让自己站稳身子,哪里知道生了个女儿,如今虽然被抬为正妻了,那还不是为了大小姐将来好嫁,不会让人说成是没有爹娘的孤儿。

若是自己生的是儿子,何必要像现在一样整日里看旁人的脸色过活。

想到这些,徐氏把过错全怪到了不是男孩的无娘身上,自然因此也没有给元娘娶个好名子,只元娘元娘的叫到了现在。

元娘垂着头,一副怯懦的应声。

这副样子让徐氏又厌恶了几分。

全然没有想到元娘这副样子,是被她给弄出来的。

第四章

绣娘姓申,平日里大叫都叫她申师傅。

元娘虽已八岁,瘦小的在他人眼里看上去却只有六七岁的样子,不过一双大眼睛却炯炯有神,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动着,看着就像个机灵的。

申氏是个安静而又严肃的人,卓惜玉第一次学女红,是从基本功开始。

元娘暗下打量着卓惜玉,到是比以往变的稳重多了,坐在那里手被针扎破了也只是皱皱眉头,冯妈站在一旁,看到后脸上闪过心疼却也不作声。

申氏看了满意的点点头。

如此六七天,卓惜玉把基本功也学的差不多了,申氏又开始教她排针。

元娘却没有那般轻松,每日早早起来,打水端早饭,然后是收拾屋子,忙乎完了才能坐在那学一会儿,有时又被冯妈叫着给申氏泡茶。

晚上直到申氏休息下了,她才能回自己的院子。

所以说她学的东西很少,几乎脚不沾地。

直到申氏到府里快两个月了,才不明的问,“这是府中的二小姐?”

冯妈不懂何意,“正是府中二小姐。”

申氏的脸色一沉,“夫人岂不是陷我与不义,我虽被尊称为一声师傅,却也是个下人,岂能让府中的小姐服侍左右。”

“申师傅客气了,既然尊称你一声师傅,这徒弟服侍师傅左右自然是在正常不过的道理。”冯妈严肃的脸一笑,就像肌肉扯伤一般,看的人极不舒服。

申氏看了她一眼,冯妈毫不避会的迎视,良久,申氏才淡声道,“如此那便是我的错了。”

“申师傅何错之有?不过是太客气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这事才算翻了过去。

其间卓惜玉抬起头看过元娘一眼,眼里到也没有其他的神色。

不过还是让元娘小小的担心了一把,真怕这位大小姐在背后使坏。

当天晚上,元娘端了洗脚水出去时,被申氏叫住,“你若不困,一会儿在我这绣会吧。”

元娘眼前一亮,忙道,“不困不困。”

申氏一愣,随后笑了笑。

这大户人家的小姐还不如穷人家的孩子享福,想一个小姐当自己面前当丫头,在这府中也过的不如意吧,想到这些儿让申氏的心也一软。

晚上教起元娘来也用了几分力,待看到元娘熟练的针脚,心里也满意的点点头,便把其中的不足和该注意的地方指点了出来。

之前和兰梅学过,只是美中不足,如今被指点出不如意的地方,果然在看绣出来的花又活灵活现了几分。

白天,元娘仍旧像丫头一样忙的不停脚。

这样白天当丫头,晚上偷学艺,日子过的飞快,转眼就过了半年,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课也停了下来,结了钱申氏也回家过年了。

临走的那天晚上把元娘叫到了身边,“你虽年小,学的时间不多,却比你姐姐有悟性,不要断了练习,将来旁的不说,就这刺绣也能让你给自己挣份颜面。”

“师傅,我记住了。”这个元娘到是相信的。

这半年来,她暗下观察,申氏确实是个有能力的,那手艺比卓惜玉身上的还要好,要记得卓惜玉身上的衣裳可是从最有名的一品楼里买来的。

听说一品楼总店在京城,里面衣裳的花色和样式自然是最流行最好的。

可与申氏的一比,那就退色了几分。

申氏一走,元娘又回到了到厨房打下手的日子,眼看着年一天天临近,卓府也有了几分年气,饭菜上也有了肉腥。

过年的当年,徐氏竟然让元娘带着兰梅去大厅吃饭,史无前例第一次啊。

到了前厅,只见卓惜玉早就坐在了桌子的正位上,徐氏坐在左边,见了元娘才来,脸色不好。

“还傻愣着做什么,就等你一个人了。”语气不善。

元娘不敢应声,看了兰梅一眼,才走到徐氏旁边,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兰梅是下人,则坐到了另一边的桌子上,正是冯妈一家。

“妹妹还小,夫人莫怪她,今儿个新年,难得聚在一起,乐乐和和才对”

“大小姐说的是”徐氏小心翼翼的回道。

元娘低下头紧抿着唇角,心里忍不住讥笑,这卓惜玉的话对徐氏来说那就是圣旨,果然一顿饭吃下来,徐氏再没有说元娘一句。

“元娘,一会儿一起守岁吧”饭后,卓惜玉留元娘。

被徐氏一看,元娘自然不敢拒绝,只能又硬着头皮坐下来。

谁让现在她还小,吃住全靠人家的脸色,不伏身做小,只有受罪的命。

语妍和兰梅撤的桌子,在桌子上又摆上了四样点心,四样食果,和几样水果。

看到苹果之后,元娘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直了,明明告诉自己不要太丢人,却控制不住的盯着,甚至还能闻到苹果的香味。

卓惜玉噗哧一笑,拿了一个苹果塞到她手里,“吃吧。”

元娘也不客气,对着苹果就咬了一大口,清脆而甜的苹果清香,马上就传遍了整个口腔,和想像中的味道一样。

冯妈眼里闪过一抹嘲讽,徐氏也觉得丢人,暗下狠狠瞪了元娘一眼。

“夫人,元娘怎么也是府中的二小姐,以后一切吃用穿戴就按我的份量来吧”

徐氏一愣,慌声道,“她哪里如大小姐金贵、、、”

“怎么?夫人难不成觉得我说的不对?”卓惜玉虽还在笑着,却让徐氏吓的也止了声。

徐氏哪还敢多想,连连说是。

元娘还在惊愕中,竟然发现自己突然成了飞上枝头的麻雀了。

第五章

转眼年过去了两个月,元娘还恍然大梦中。

幸福突然来的太快时,总是让人不敢相信是真的。

不过元娘还是喜欢吃棉纸做的衣服,所以卓惜玉那边送来的两匹布,她只动了那匹淡蓝色的棉布,至于绸缎则让兰梅收了起来。

卓惜玉那边,冯妈到有些不懂,“小姐,她本就是一个庶女,如今不过是因为徐氏被抬为夫人,才会成为二小姐,跟本不能与小姐相提并论。”

“奶娘,就像你说的,麻雀就是麻雀,再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卓惜玉放下笔。

只见白色的宣纸上,写着四行秀丽的兰花小楷,可见是下了很多时日的功夫,才练得一手的好字。

冯妈看了都忍不住夸赞,“小姐的字写的越来越好了。”

转身倒了杯茶递过去,才又道,“是我想的不周全了,虽然老爷和夫人去了,可毕竟卓府还是大府,岂能落人口实说咱们府里败落的连规矩都没有了。”

卓惜玉啄了口茶,淡淡一笑,“奶娘能想到了这些就行了,而且你看她也还算懂规矩,知道身份有别,只用了棉布做衣服,绸缎都没有动。既然她还懂得进退,咱们也不差那点银子。”

冯妈吸了吸鼻子,“小姐长大了,老爷和夫人地下有知,也能安心了。”

另一边,正在练习女红的元娘,哪里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竟然成全了自己,而让那边对她放了心。

如今不用去厨房打下手,府里又买了个丫头,元娘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绣女红的功夫上,想到现在的那些花草,她画起的花样也特别,配出来的图案也别有一番味道。

加上在审师傅那里学来的针法,如今绣出来的东西已活灵活现。

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元娘放下手里的绣架,“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见到兰梅进来,她笑问道,“怎么样?这次可给加价了?”

待看到兰梅身后的身影时,便禁了声。

“奴才见过二小姐”冯妈笑着开口,却跟本没有福礼。

元娘扫了一眼她手上的包裹,忙站起来,“冯妈妈来了,快坐吧。”

冯妈也不客气,直接就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手里的包裹也放到了面前,“奴婢有话就直说了。”

这话让一旁的兰梅头低的更低了。

元娘笑道,“妈妈有话只管说,我还小,不懂事的地方多着呢,正需要妈妈多指点才是。”

“二小姐九岁了,虽没有学过规矩,听你说话也是个懂事的,那奴婢就不废话了,”冯妈笑里带着一抹狠决,把开手里的包裹,“这里的东西可是二小姐绣的?”

元娘明知道冯妈是冲着这事来的,可看到包裹里的东西之后,还是忍不住心下一惊。

面上却咦了一声,走过去,“这不是我绣的拿出去要卖的吗?”

这一句话可让兰梅错愕的抬起头,她以为小姐会反驳的,这样直接承认,看冯妈的仗势怎么可能轻意的饶了人呢。

“二小姐,咱们卓府可也是名门大户,二小姐绣了东西拿出去卖,要是哪个不怀好心的知道了”话说到这,她挑起一条帕子,“要是拿着这帕子说是小姐私相授之,那卓府的名声完了,大小姐也要受二小姐的牵连,名声也坏了。”

元娘大惊失色,眼里马上就挤出泪来,“冯妈妈,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刚开始冯妈见她这么懂规矩,心下还不安,毕竟才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这样沉稳心机一定会很深,那岂不是养了只狼在身边。

眼下见自己几句话就把她吓哭了,心下松了口气,不过还是个孩子。

“行了,见你年幼,以后莫在这般糊涂了,大小姐那里有本《女则》,让你这丫头陪我去拿来,女红二小姐也放一断日子吧,先把《女则》抄一百遍,二小姐也莫怪奴婢心狠,奴婢这样做也是为了二小姐好,毕竟将来二小姐是要嫁人的。”

送走了冯妈,一边又暗示兰梅跟上去,元娘才松了口气。

心下还有些后怕,一看到那包裹她就想了很多,知道这事自己是百口莫辩,怎么说都是没有理的一个,看冯妈的架势,怕是早知道这事了,是有备而来。

能救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承认错误,她还发现冯妈似乎对自己很警觉,难不成是因为她表现的太稳重的原故?

最后一试,果然猜的没有错。

兰梅不多时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女则》,还有一些纸张和笔墨。

“小姐,对不起,都是奴婢太不小了,才会被冯妈给抓到。”如今挣钱的后跟也被断了。

元娘接过《女则》,“我看是因祸得福。”

兰梅一脸的疑惑。

“你看有哪家小姐不认识字的?可如今我只会做女红,跟本摸不到笔。如今抄这些,岂不是一个机会。”元娘也不是劝兰梅,而是实话实说。

兰梅的眼睛一眼,高兴的把纸墨放到软榻上的方桌上,“小姐,那奴婢可以和小姐学字吗?”

单纯的兰梅没有去细想,元娘是怎么认字的。

元娘松了口气,“当然了。”

心下刚刚还在想着要是兰梅问起,要怎么解释呢。

主仆二人从女红变成了每日以抄《女则》为乐,日子转眼飞逝。

春去冬来,转眼又是五个春秋。

这五年里,元娘倒着都能把《女则》背的滚瓜乱熟,自然冯妈她们也不会对她能认字的事情多疑了,因为平日里,元娘也会装把不认识的字抄下来,找机会问卓惜玉,一切做的天衣无缝,就更没有人怀疑她什么了。

随着年岁一年一年的老大,元娘主动的去厨房帮徐氏做饭。

其实打下手是假,想借机会学做饭才是真。

在这里女人唯一的出路就是嫁个好人家,所以她只能尽可能的多学些东西,也好将来路好走一些。

徐氏这几年到没有往年那样苛刻,这五年来,让她老了很多,又整日里在厨房里,哪里有其他家太太那样光亮。

元娘毕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在元娘主动到厨房之后,她也用心教了元娘做吃食,元娘开始还小心翼翼的,待见徐氏是真心教她,心下对徐氏也没有那么排斥了。

只是如今卓府毕竟不如从前,徐氏又是个姨娘抬为妻的,外人也都知道,所以今年卓惜玉十五岁了,也没有人上门求亲,这可急坏了冯妈。

直到卓惜玉过生日举行成人礼之前,府里来了客人,正是卓府嫡系这一脉。

第六章

徐氏萎萎缩缩的坐在椅子上,脸上扯出来的笑怎么看怎么僵硬。

冯妈轻咳了一声,徐氏才结结巴巴的开口,“不知妈妈是从哪里来?”

王妈一笑,“夫人客气了,奴婢自是从本家来的,我家老爷奶嫡系嫡子。”

缎子是青色印着花的,冯妈妈在一旁暗下打量,这样的料子可是极少得的,如今再一听这话,心下已有了几分确定。

“可是京城里的卓府?”

王妈妈斜视过去,“这位是?”

显然对一个下人接过话很不满。

冯妈妈马上福了福身子,作小道,“让妈妈见笑了,我是前夫人的陪嫁丫头,如今是大小姐的奶娘,一直在大小姐身边服侍着。”

见她知趣,王妈妈了然点点头,瞥了一眼徐氏,“正是京城卓府。”

这徐氏看样子就拿不出手,难怪前夫人留下的丫头会独挡一面,看看这府里的摆设,是真的败落了啊。

冯妈眼睛一亮,却不敢向之前一样冒然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