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队医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美纱纪,用同样公事公办的语气回答:“这要按病人的具体情况来分析。当务之急是先退烧,一旦体温稳定,问题就不大了。如果北野小姐能安心养病、按时吃药,当然恢复起来会更快一些。”

淡岛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美纱纪还在试图据理力争:“世理姐,我觉得我平时身体素质挺好的!肯定很快就能退烧!”

淡岛表情严肃:“好好养病!”

美纱纪不得不服从副长的命令。

只不过,离开的时候,淡岛还顺手将美纱纪放在床头的终端机拿走了。

“你的终端机不能总这么关着,我先拿回去想想办法。”淡岛副长满脸正气,“如果实在不行,我再帮你去申请一个新的终端机。”

美纱纪感激不尽:“谢谢世理姐啦!”

淡岛:“……不用谢。”

下午下班后,秋山和道明寺代表特务队的大家过来探望生病中的美纱纪,顺便也受淡岛之托,给不方便去食堂的美纱纪送水送饭。

吃过队医开的药,向来身强体壮的美纱纪已经退烧,就是肚子饿得咕咕叫。

体贴的秋山帮她把米粥装进碗里,机智的道明寺搬来他的折叠桌放在美纱纪床上充当饭桌。

看着他们两个人忙前忙后,美纱纪很感动。

但是有些话她不吐不快:“秋山先生和安迪还真没当我是女生呢,连世理姐都这么认为啊……”要不然她怎么会请他们过来呢?

秋山手一抖,好悬没把装着米粥的碗摔到地上:“……对不起,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全。”

道明寺却大咧咧地一拍美纱纪的肩膀:“我们特务队还有性别之分吗?副长可比我们这群大男人都强悍,依我之见,你距离副长也不远啦!”

美纱纪先是一脸认真地冲秋山道谢,然后翻了个大白眼给道明寺:“安迪你要是觉得下回我们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你能自己搞定报告书,那我就承认我其实是条铁汉子。”

被戳中死穴的道明寺当场蔫掉:“对不起,不觉得;对不起,我错了。”

等美纱纪吃完饭,秋山在她的强烈劝阻下依然帮她收拾好了桌面。

闲得无聊的道明寺随手抄起夹在书架里的小报,结果才看了一眼就赶紧扔掉了:“小美!你怎么还保留着这个东西!”

——但见他扔掉的小报上赫然印着“第四分室月报”几个大字。

“十一月的月报吗?”美纱纪中肯地评价,“我感觉五岛君出得不错,所以就留了一份。”

秋山苦笑:“让五岛负责月报,也真是……不过,这个月的月报大概再有两三天就能见到了。”

美纱纪随口一问:“这回还是五岛君负责?”

秋山随口回答:“还是五岛。据说他又拉上了榎本。”

道明寺闻言,登时不厚道地狂笑起来:“哎,说起榎本这家伙,他可真是宅的典范!他啊,跟小美你一样也倒下了呢!不过他是因为熬夜熬得太厉害才倒了,队医说他估计只用好好睡一觉就能恢复过来。哎哟可笑死我了!小美你不知道榎本歪过去的时候姿势有多搞笑!”

正准备吃药的美纱纪诧异地看着蹲在地上噗噗直笑的道明寺:“安迪,你太夸张了……”

乐不可支的道明寺笑得不行:“他当时……噗哈哈哈哈!他啊……哈哈……咳咳咳咳咳咳!”

还没说完,道明寺就乐极生悲,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然后撕心裂肺地咳得震天响。

秋山简直不忍直视。

美纱纪抱着水杯望天:“……这个时候,我该说‘活该’吗?”

调查的场合

正如队医所说,只要好好休息、按时吃药,退烧后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当晚,已经很久没有体验无压力睡眠的美纱纪一夜无梦,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九点多才醒。她艰难地爬起床吃了几片面包,服完药后又倒回去蒙头大睡。可能是药物发挥了作用,这一次,美纱纪一直睡到下午也没醒。要不是淡岛过来给她送饭,她一准会睡个对时。

全赖身体素质好,美纱纪病来得快、去得更快。

只在宿舍里躺了一天,她就销假归队了。

没想到等待她的是一室挂着熊猫眼的疲劳队友和一桩亟待解决的重大命案。

“吠舞罗的十束多多良被杀身亡?能确定这条消息的准确性吗?”美纱纪难以置信,“有没有可能只是一个来源不明的虚假情报?”

硬熬了一晚的日高无奈道:“这有什么不能确定的?虽然室长目前没有下达出动指令,但是却让特务队在主楼这边随时待命,以防万一。因为你病了,所以我们昨天也没有通知你立即就位。”

美纱纪第一反应:“凶手是谁?有线索了吗?”

日高摊手:“很遗憾,凶手至今不明。据说十束多多良死前留下了一些证据,不过那些证据很可能已经被稍后赶到的吠舞罗成员带走了。如今我们也正一筹莫展着,不知该从何下手。案发现场是位于镇目町3街的比良阪大厦的天台,附近大厦安装的监控器几乎都拍不到这里,个别监控能从背面或者侧面抓到一部分现场,但不具备参考价值。案子比较棘手,调查没有方向,我们又不能不作为,只好坐等吠舞罗的下一步行动了。”

“怎么……怎么会这样……”

得到了日高完整答复的美纱纪心里空落落。

她还记得与十束在HOMRA酒吧里聊天时的场景,虽不算历历在目,可是一想到一个前几天还和自己说过话、温柔地告诉她如果心情不好可以到HOMRA散散心的人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杀害,美纱纪真的有点不能接受。

尽管原来美纱纪在出任务的时候也曾经见识过死亡,但这毕竟与那完全不同。一个熟人的离世远比陌生人带来的伤感要多得多。

注意到美纱纪的情绪波动有点异常,日高奇怪地问她:“北野,你怎么啦?又不舒服了吗?”

美纱纪艰难摇头:“不,我没事。”

然而她实在没办法用语言形容这种难过的心情。

那个笑着说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所以想用摄像机记录下所有值得留念的景色的十束先生,结果真的死了……

整整一个上午,即便收到了来自同伴们的亲切慰问,美纱纪的精神依然不太好。

忙着各种找线索的众人无暇顾及其他,一有风吹草动就赶紧追踪过去。

不必副长淡岛出言告诫,大家的心里也很清楚,此次事件绝对会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也许后果会很严重。而以吠舞罗过往的行事准则来看,他们根本不可能对这件事不做任何回应,现在暂时的平静只代表了他们正酝酿强而有力的报复手段。

并且,赤之王周防尊的威兹曼偏差值已经很危险了,如果再出现波折,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十几年前的迦具都事件就是前车之鉴。

一旦王权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掉落,波及面将十分广。除了地表再多一个可能与迦具都陨坑差不多大小的空洞,罹难者也将不计其数。这绝对是最为可怕的事情,没有之一。

在最初的难过慢慢平复下来之后,美纱纪也像其他队友一样迅速投入工作。

本来她身体不适,没人想让她加入调查行列,可大家架不住她的再三坚持,便把搜集十束多多良相关资料的任务交给她。

明白自己这是被照顾了的美纱纪感触颇深。

或许在外人看来,Scepter 4是一个作风强硬冰冷的政府机构。可在美纱纪眼里,Scepter 4却是一支充满了团结友爱精神的队伍。

在众人刻意不打扰的情况下,美纱纪很快便将十束的一些基本资料整理了出来。

曾被评价为“吠舞罗最弱干部”的十束多多良并不像其他成员那样能够获得来自赤之王的强大力量,他的火焰相对而言比较细致,在吠舞罗中显得十分特殊,并不适用于战斗。而他本人作为吠舞罗的核心干部,颇得周防尊与草薙出云的信赖。他待人非常和气,与谁都能相处得来,在许多事情的处理上也能体现出他温和善良的性格特征——似乎吠舞罗里照顾新成员的任务都由他来接手,而且他还经常出面负责调解纠纷。

美纱纪对着笔记本电脑逐字逐句地仔细浏览着关于十束的资料,越看越觉得奇怪。

像十束这种性格的人,很难想象会与人结怨,那么基本上可以排除掉个人恩怨式仇杀。但是因为吠舞罗近些年来在外面招惹的事情也不算少,即使有草薙这个万能善后二把手,很多问题也不一定能得到妥善解决。所以,不能排除针对吠舞罗的复仇式仇杀。

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美纱纪决定抽空询问一下其他人的看法。

稍晚,精神似乎不错的榎本脸色古怪地跑来找她。

“北野,你的终端机修好了。”榎本把终端机放在美纱纪的电脑边,“副长让我捎给你。”

美纱纪并没有多想:“这么快吗?谢谢榎本君。”

孰料她的感谢令榎本的脸色变得更加古怪:“不用谢。而且又不是我修好的……”

一语未落,他就感觉到自己貌似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借口还有其他事要忙,先走一步。

见榎本表情不对、神态慌张,美纱纪还当他是因为之前道明寺说的那件事而感觉不好意思。于是她不禁也对他跌倒的全过程产生好奇了。

“日高君,”美纱纪转过脸去喊身后坐着的日高,“榎本君前天到底是怎么摔的啊?我看他额头上都擦掉一层皮了,挺明显的呢。”

“噗!你说这个啊!”日高忍俊不禁,当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阿榎那家伙也是倒霉,刚靠近运输车就东倒西歪的,我们不知道他要闹哪样,就没管他。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已经大头朝下、脸先着地了。我们跑去扶他的时候,他灰头土脸的,鼻血直流,连头发都散啦!”

美纱纪笑叹。

——这也难怪安迪一提这事就笑成那样了。

午休时,美纱纪终于碰到一个上午不见人影的淡岛。

哪怕是铁打的人,在经过这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加班后,也该显得有些憔悴了,可是淡岛仍然神采奕奕。

她端着餐盘走过来坐在美纱纪的对面:“你身体好点了吗?怎么今天就销假了?”

美纱纪说:“好多了。我一个人躺在宿舍里也是没意思,反正退烧了,没什么大碍。”

淡岛对她的选择表示理解,不再多劝。

接下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用尽可能快的速度吃完了这顿饭,然后回到情报室。

因为宗像室长规定,在这段期间,负责情报收集的情报室内必须时刻保持着至少两名队员同时当班的状态,所以特务队的队员们连吃个饭都要轮流来。

淡岛将留守的秋山和弁财赶去了食堂。

美纱纪坐回自己的位置,对着电脑想了想:“……世理姐?”

淡岛紧盯眼前屏幕上的汇总表:“嗯?”

“世理姐认为杀害了十束先生的凶手会是什么人呢?”美纱纪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某些推测,却总觉得好像少了点决定性的东西,“我不认为这只是一次单纯的仇杀,同样,我也不认为凶手是无预谋杀人。”

淡岛有所保留地提示她:“十束多多良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据我所知,他似乎能抑制力量即将失控的赤之王周防尊,把周防尊从神智崩溃的边缘拉回来。如果一个氏族成员可以做到这点,那么他的存在就必然是个关键。”

“这么说……”

听出淡岛话中未竟之意的美纱纪倒吸一口凉气。

淡岛颔首:“没错,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杀死十束多多良所带来的效果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第三王权者周防尊那岌岌可危的威兹曼偏差值。”

美纱纪终于弄明白自己的推测中缺少的是什么了。

但她对此相当不解:“可是这样一来,灾难岂不就扩大了吗?做了这件事的这个人——或者说是这群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淡岛叹气:“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完全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意义何在。目前,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美纱纪默默表示赞同。

“所以我们必须要尽快找到凶手,甚至比吠舞罗那边更快。”淡岛以一种杀伐决断的语气发出了作战宣言,“毕竟从各种意义上讲,他都是必须要被抓住并好好审讯一番的人!”

揭穿的场合

位于东京法务局户籍科第四分室所属主楼的室长办公室可谓是Scepter 4的最高司令部。

作为青之王宗像礼司的个人属地,Scepter 4室长办公室被一分为二。

朝阳的一面被设计成欧式风格,铺着红底黄纹的高级地毯,窗边并列排放了两张单人沙发,办公桌在室内光线最好的位置,采光一流。可惜办公室的内侧却因某人的某些小爱好而多此一举地增添了一间日式茶室,由一排青翠的竹篱与办公区隔开。占地面积仅四张榻榻米大小的茶室与华丽的室长办公室、乃至于整栋主楼的装潢理念都格格不入。

而宗像本人却毫不介意这种违和。

——能有这样兼容并包的气魄,不愧是挑起Scepter 4重担的第四王权者。

“……以上。”

下午两点整,面无表情的伏见就站在这间布局奇特的室长办公室里,一边用右手飞快地滑着智能板、调出相关资料,一边声调平平、寡淡无味地汇报着情报室过去二十四小时的奋战成果。

“综上所述,关于本月7日晚11时45分在镇目町3街2-5比良阪大厦天台发生的枪击案,我们至今还没有掌握确切的线索与证据。根据您之前的指示,现在情报课可以调动的所有情报网业已全部启用。然而到目前为止,具备参考价值的资料仍旧只有来自医院的零星信息和比良阪大厦附近的部分监控录像片段。请您过目。”

他的语速很快,其声音之低恍若耳语,恐怕只有宗像一个人才能听得清楚。

与伏见一桌之隔的宗像两手十指交叠,支着下巴耐心听完了伏见冗长而沉闷的报告,然后才打开伏见传来的影像资料。

“所以,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犯罪嫌疑人‘姓名不明、性别不明、相貌不明、来历不明、动机不明、下落不明’……吗?”

宗像食指轻点,悬于眼前的全息影像图随着他的动作而改变了排列顺序。

“既然如此,那么扩大搜索范围,调集更多的监控录像,尽可能找到犯罪嫌疑人的逃逸方向。”

耷拉着眼皮的伏见稍微欠了欠身:“是。”

随后,宗像点中比良阪大厦周围的详细地图浏览起来。

他不说让伏见先行离开,那就代表着可能还有其他事情要吩咐伏见去做。因此伏见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没动,只默默将全身重量的支撑点从左腿换到右腿,再从右腿换回左腿。

很快,宗像就将地图放大,示意伏见同他一起研究这张地图:“伏见君,依你之见,嫌疑人逃离案发现场的路线会有几条?”

早将比良阪大厦周边坏境摸得一清二楚的伏见当即回答:“通往天台的楼梯只有一个。”

言外之意:除非凶手能像蜘蛛人一样顺着大厦往下爬,否则他或她的逃离路线就只有这一条。

“那么其他方式呢?”宗像两手搭成塔尖状,提出自己的设想,“比如……空中?”

伏见沉默片刻:“……明白了,我会把这种情况考虑在内。”

于是宗像划走地图,又点开后面那份第三王权者能力使用状况的统计图表。

这次,他看了很长时间,仿佛要把这些数据全记进大脑。

宗像的久久不言令伏见有些困扰:“室长?”

——不说话是想让我猜你的心思吗?抱歉本人做不到。

“唔……”

大约是听到了伏见的心声,宗像终于发话:“近期,第三王权者周防尊的威兹曼偏差值很是令我担忧啊,而且这种现象自十束多多良死后变得更加严重了。——伏见君。”

“是。”

“想尽一切办法继续检测第三王权者周防尊的威兹曼偏差值,务必记住,不要遗漏任何一次他使用能力时的数据。”

“了解。”

宗像喟叹似的说道:“啊,这段时间可要辛苦你了,伏见君。”

伏见小小声:“……也没什么。”

两人之间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

宗像露出满意的表情,随后变戏法似的从抽屉里拿出一盒拼图,当着伏见的面就将拼图的原图投在办公桌的上空。

正准备收拾收拾走人的伏见此时还没来得及走掉,见状不禁眼角微抽:“……室长。”

已然开启智力拼图之旅的宗像微笑:“怎么,伏见君还有其他事情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