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纱纪装傻:“称呼?”

伏见打出直球:“啧,叫我的名字啊。什么‘先生’不‘先生’的,我说过的吧,不要随便用称谓决定亲疏远近啊。”

——叫他名字?

这回换美纱纪有点狼狈又有点尴尬了。前次一时失察,在劝伏见别走的时候喊出了他的名字,现在想想,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从各种意义上讲都是妥妥的黑历史。

美纱纪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似乎有点出声困难。

“喂,快喊啊。”某人不耐烦地催促着。

伏见在不吐槽不烦躁不毒舌的时候,说话语气还蛮弱的,至少美纱纪不怕他。因此美纱纪干脆放弃:“抱歉,我没办法直接称呼你的名字。”

“为什么。”

“因为Scepter 4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这么做。”

“……啧。Scepter 4的其他人又不是你。”伏见小声嘀咕着,“真是……哼。”

贪心的场合

平日里严肃正规得不行的Scepter 4青服们看似一板一眼无趣极了,实际上他们都揣着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伏见的传奇卧底经历必将引来众人的无限好奇。

然而伏见不擅与人交流,兼之他脾气糟糕动辄发火,因此无人敢捋其虎须、当面问他在绿之氏族的基地里究竟搞了些什么破坏。

伏见的黑脸吓得了普通队员,却吓不退特务队员。不怕死的道明寺借美纱纪的名义成功从伏见嘴里撬出了一点情报。

近期,伏见正秋后算账,致力于让道明寺过上悲惨生活。几番暗亏吃下来,道明寺凭他过人的第六感觉察出伏见隐藏在背后的恶意。于是机智的道明寺每每和伏见打交道时,开口必定“小美如何如何”,大方走起炫友情的路子。同理,他扒伏见卧底史的时候也使用了这个套数。

可惜再怎么跌宕起伏的剧情,一旦经由伏见叙述,立即就变得寡淡无味。

被道明寺以“其实小美也很想了解一下只不过她不好意思麻烦伏见先生”为借口询问时,伏见波澜不惊,几句话便将全部过程概括完,其间省略细节无数。

听完伏见的总结,道明寺眨了眨眼:“……伏见先生的国文课一定不及格过。”

伏见:“啊,让你失望了还真是抱歉啊。”

——哼,一个月没吃好没睡好,导致与五条须久那对战时能力用尽,匕首上无法附着阳炎,差点败落,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

伏见誓将一生之耻深藏于心。

早在伏见回到Scepter 4的当天,美纱纪就十分痛快地将佩刀“昴”从储物柜的深处挖掘出来扔给秋山,拜托他给伏见送去——这东西多留一分钟都嫌烦,多保存片刻都闹心。

因为可靠的秋山先生在归还佩刀的时候没有多嘴解释,所以伏见至今不知道自己的佩刀曾由美纱纪负责保管过。

——就算他知道了也不能怎样。

面对美纱纪,伏见自觉亏欠良多,连教训愚蠢部下时自动散发出来的咄咄逼人的锐气都好像能被她活生生削减一大半。美纱纪对此居然视若无睹,依然“伏见先生”长、“伏见先生”短,完全不把伏见那点小小的郁闷放在眼里。

这导致伏见更郁闷了。

与设想的不同,石盘被毁后,石盘赐予普通民众的异能并未立即消失,虽然大部分人的能力确实在逐渐衰减,但可以预见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权外者仍是困扰Scepter 4的一大难题,尤其是受石盘影响最大的东京一带。

几位在世的王权者已经无法自行展开圣域,达摩克利斯之剑成为过去式,原先获得了特殊能力的人慢慢恢复正常,可是这场风波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平息,Scepter 4缉捕肇事权外者的工作还在继续进行,很多登记在案的权外者们也亟需寻找新出路。

好消息是Scepter 4的大家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生怕哪位王权者管不住自己的剑,一不小心弄出第二个迦具都陨坑。

当然,Scepter 4基本上还是和以前一样高效率地高速运作着。尽管战斗部队的队员们异能有所减弱,不过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付几拨不服管制的权外者尚且不在话下。

在与伏见一起出了几次任务之后,美纱纪发现死性不改的某人还真忙得要命,既要应对权外者层出不穷的花招,又要应付吠舞罗那边的各种挑战。五天内,她至少听伏见接过八田的五次电话,日渐稳重成熟的吠舞罗三把手每次都气得火冒三丈,连连质问伏见为何“多管闲事”地抢走他们吠舞罗盯上的猎物。

明明在缉捕过程中与吠舞罗的成员起冲突了,回来向室长汇报的时候还嘴硬地发表什么“有无关人士捣乱”这样一听就是欲盖弥彰的言论。

——所以说,名为“伏见猿比古”的这个家伙,完全没有改过自新的自觉吧?

美纱纪好气又好笑,不禁略显多余地开始担忧伏见是不是打算一路这样坚持幼稚到老。

转眼便到了三月。

晾了伏见足足一个月的美纱纪某天忽然收到一封只标明了收件人地址的奇怪信件。拆开信封,里面仅有一张薄薄的撒着细小金片的和纸。和纸的正中间写着三列字迹潦草的俳句:“寻觅之人,因缘际会,终有一遇。”左下角还有一行小字:“我决定随他离开。美纱纪,对不起。再见。”

美纱纪怔怔地盯了这张和纸很久,然后才如梦方醒般地将纸工整叠好,重新塞进信封。

自绿之氏族解散以来,美纱纪一直没有放弃寻找雪野纯。如今看来,她什么都知道,只不过不愿露面罢了。

通过这封信,再想想绿之氏族几位高级干部的作风,美纱纪突然做出一个大胆猜测:莫非纯喜欢的人是……御芍神紫?

既然雪野纯安然无恙,还给她寄信表示两人“终有一遇”,美纱纪不由放心许多。

没过两天,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总理大臣又与宗像取得联系,这回,他预备高薪聘请专业人才,希望宗像能从Scepter 4赫赫有名的战斗部队里选几位身手了得的队员,派到他的官邸保护他。

此事一经传出,屯所一片哗然。甚至有人私下商量着联名反对这项薪金不菲的外派任务。

“我们是室长的部下吧?为什么要去保护那个人啊!”

“如果把我派出去了,我马上辞职!”

“不,依我之见,还是直接给那家伙一刀比较痛快,省得见了就心烦。”

“喂喂喂,你们几个别太过分啦!对方可是总理大臣哎!”

“什么总理大臣!你想去你去,反正我是不去。”

“我没说我想去啊!就是提醒你们注意一下影响嘛!万一传到他耳朵里,室长又……”

“嘘——!小点声,副长和伏见先生过来了!”

“战略解散,赶紧工作!”

路过的淡岛和伏见:“……”

相顾无言了一小会儿后,伏见调子拖长:“副长不打算说几句能让大家安心的话吗?”

淡岛正色:“没什么可说的。总之室长肯定不会同意那个人的无理要求。”

稍早前,宗像官复原职,总理大臣数度发来会谈请求,邀他商议管理海外权外者的对策。德累斯顿石盘被绿之王完全解放的时候,世界各地都相应爆发了不同程度的权外者事件,焦头烂额的总理大臣刚被Scepter 4的队员自权外者手中解救出来便迎面撞上各国首脑的谴责与不满,撞得他头破血流。因为不想为此酿成外交事故,把自己作下台,总理大臣连忙采取措施,尽量安抚首脑们的情绪。

现在看起来,似乎成效不大。

所以劫后余生的总理大臣简直快把宗像和宗像麾下的青服当宝贝一样对待。

不过这样的情况能维持多久呢?此等深谙“物尽其用”原则的墙头草,一旦Scepter 4失去了利用价值,他肯定又会像之前舍弃Scepter 4、投进Jungle怀抱那样,见风使舵,加入其他阵营。

对于这种没节操的政客,伏见打从心眼里瞧不起,也厌烦得要命。

方才那群开小差的队员里有一个人说得深得他心。

——敢把我派出去,分分钟辞职给室长看。

说实在话,伏见很不明白:为什么这位总理大臣在任职期间捅出了这么大的娄子,却没人趁机把他赶下台?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美纱纪与伏见抱有同样疑惑。

不过她比较烦总理大臣的一点是对方毫不手软的利用,好像显得大家关系有多好似的,其实关系糟得一度就差撕破脸皮。

所幸宗像懂得何为制约平衡,在他的带领下,Scepter 4总体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调,只处理分内之事,责任外的事务一概不理。

派队员保护总理大臣的事情,最后就这么在宗像的“不紧不慢”中不了了之了。

在伏见眼中,有些事绝对不能不了了之,比如他和美纱纪。

某日,当美纱纪又用刺耳的“伏见先生”称呼他的时候,伏见忍无可忍,久违地开启了他独有的碎碎念模式:“……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还没分手吧……生了这么长时间的气,难道气还没消吗……啧,真是麻烦……所以说,我为什么一定要承受这些啊……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和室长之间到底哪个才是更该被你记恨的人……彻头彻尾的偏心……”

——哦?还真敢说呢,他。

美纱纪自认性格不算太软,但是有些事情似乎不能做得太绝。

那么,一个月的时间,够他长记性吗?

美纱纪心思百转千回,表情最终定格成微笑:“是吗?偏心什么的,并没有吧。”

伏见嘴角向下一撇:“哼。”

美纱纪继续微笑:“可是伏见先生,室长明文规定不许办公室恋爱哦。”

伏见别开脸:“……啧,谁说要恋爱啊……无聊……”

“呃,不好意思?”美纱纪没听清伏见说了什么。

节节败退的伏见几乎暴躁。他伸手扯了扯箍得脖子难受的衬衣领子,声音很小地嘀咕道:“恋爱禁止什么的,直接结婚不就行了……”

“……诶?!”

原谅的场合

“我拒绝。”

在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伏见之后,美纱纪又补充道:“除非室长和善条叔叔同意。”

莫名不爽的伏见:“……”啧,我也就这么一说,你何必当真。

因为伏见并没有再据理力争,他脱口而出的“求结婚”便被两人心照不宣地共同掀过去了。这件事情看起来没什么影响,却害得美纱纪连续好几个晚上都闹失眠。

一个吝于表达到连正式告白都没有的家伙,还是别原谅他了吧。

困顿无比的美纱纪如此心想。

从早晨上班开始,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电脑和文件。抓着一沓纸质文件,她一边悄悄打了个小哈欠,一边双目无神地核对录入电脑的资料是否准确。

德累斯顿石盘的毁坏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别的不说,先前关押在Scepter 4拘留所里的一部分权外者终于能重见天日了。有些权外者因为控制不了自身能力才无意间犯了罪,其实本性并不坏,像这样的在押犯人,经过层层审核后,可以获批出狱,但要同Scepter 4签署一份协议,并且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必须生活在Scepter 4的监视下,以观后效。

目前,美纱纪的工作就是将符合条件的权外者挑选出来,再三核查无误后,把名单和人员相关信息上报给副长淡岛,由淡岛决定是否同意转交室长宗像签字。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并且其中每个环节都不能出现错误,否则万一不小心将不该放走的反社会分子放出去了,那可就……

美纱纪摇摇头,将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摇开,重新投入工作。

比起其他人,美纱纪接手的工作算是最轻松的了。

前段时间,伏见带着一群队员加班加点地整理以往在Scepter 4登记过的权外者档案,按照档案记录对这些人展开综合评估,以便为准备重返社会的权外者寻找合适的工作场所。在安排好一切事情之后,Scepter 4甚至还要定期派人巡视他们的工作状况,进行后续追踪。

截止到今天,第一批正式入职的权外者已经在各自的岗位上工作一周了。因此,午休结束后,秋山、弁财与伏见三人打算分头行动,先去探探究竟。

他们同时离开屯所,只留美纱纪一个人继续和如山高的资料死磕到底。

没过半小时,安静得都能听见自己呼吸的情报室里突然响起一阵激昂的歌声,吓得美纱纪差点甩飞手里的文件。她愣了半晌才猛然忆起这耳熟的摇滚风音乐貌似是道明寺设置的来电铃声,于是赶紧四下张望。

美纱纪很快就在不远处的圆桌上发现了属于道明寺的终端机。

——安迪今天不是上早班吗?

一旦离开文件,脑子灵活许多的美纱纪一下子就抓住重点:安迪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又忘带终端机了。

——真拿这个粗心鬼没办法。

美纱纪心底微叹。

考虑到道明寺早晚会哭哭啼啼(并不是)跑回来寻找他遗失的宝贝,所以美纱纪没再管那部响了好一会儿的终端机。

结果那边乐手的嘶吼刚停,这边美纱纪自己的终端机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伏见。

美纱纪皱眉,不清楚伏见碰到了什么严重的事情,以至于需要给蹲守屯所的她打电话。

——难道有不合作的权外者做出了过激行为?

她一面担心着,一面接通电话:“伏见君,怎么了?”

对方似乎有一秒钟的停顿,不过伏见的声音很快便传进美纱纪的耳朵:“北野,道明寺的终端机又落在情报室了吧?”

——嗓音听起来没有异常。

不知不觉便松了一口气的美纱纪微微侧头,瞟一眼旁边的桌子:“……嗯,好像是的。”

伏见响亮地“啧”了一声:“我就知道……这边有个道明寺负责的权外者,但是道明寺把对方的地址发错了。”

“……”

美纱纪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接下来,她听到伏见“真是的还以为他终于能写个像样点的报告书结果地图首先就搞错了吗”的抱怨,忽远忽近,应该是他正边走边观察附近地形。

“为什么会变成猫咪咖啡馆……”伏见还在絮叨,“目的地呢?冶炼厂呢?”

美纱纪觉得不能再这样放任他念叨下去了:“咳咳。”

伏见呼吸一滞,然后若无其事地用命令的语气说:“你现在马上打开那个蠢货的终端机,把里面的地图调出来发给我。”

美纱纪刚刚起身,复又坐下:“就算你这么说,安迪也不在这里啊!”

伏见轻嗤:“他在不在有什么关系,你直接用他的终端机把地图传过来就可以吧。”

“拜托,当然有关系。”美纱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可惜伏见看不到,“终端机解锁啊,关键是怎么解锁啊。我可不知道他设了什么密码。”

伏见想也不想:“依道明寺的蠢劲,密码肯定是他的生日。”

——喂!你凭什么说密码设成生日的人是傻瓜啊?

深感自己中了一枪的“生日密码党”美纱纪瞬间不高兴了:“伏见猿比古,入侵别人的终端机是违法行为。”义正辞严。

“啧,我才没……”伏见烦得要命,当场破罐子破摔地发出威胁,“好吧,如果你确定不打算帮忙,我也只能采取入侵的方式获得我想要的地图了。”

话说到这份上,美纱纪再不乐意也要为队友着想,免得伏见真去入侵道明寺的终端机,把他的隐私掏个底朝天。

美纱纪无奈:“行行行,我帮你找——你别总这么欺负安迪可以吗?”

伏见重重哼气:“哼!”

——这就不开心了?真是个难伺候的大少爷。

美纱纪默默叹息,却也很快就把伏见需要的地图打包发过去了——顺带一提,道明寺的终端机密码果然是他的生日。

囧。

“安迪的终端机里存了很多地图,我不知道你要哪张。”待手里终端机的屏幕上显示“压缩文件传送完毕”的字样时,美纱纪的任务也完成了,“总之,你自己选吧。”

懒得再听伏见吐槽道明寺“去的都是些零食店玩具店漫画咖啡屋吗又不是小孩子”,美纱纪果断切断通话。

——耳根清静,世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