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不打算等到明天的‘终结时刻’了吗?”

“‘终结时刻’根本不是明天啊,水星C先生。现在已经开始了。”说完,二琉主又沉默了片刻,“……不过,这个时机就意味着全部啊。”

我一直没听懂二琉主和水星C对话的内容。但我却知道二琉主一直对水星C心怀恐惧。就像刚才二琉主提到的“职责”一样,这里只有水星C一个人让人看不清他的职责何在。他看上去只是一脸笑容地旁观着这些混乱并乐在其中,但实际上有可能已经看透了很多事实。在名侦探全都死绝后,搞不好这家伙就是最后看破真相的那个人。只要这家伙还待在凤梨居,那来到这里的名侦探们大概就会觉得……自己是为了水星C最后制造大团圆结局而牺牲的前戏吧。不过这种想法未免过于无稽了。名侦探对于事件的推理,都是基于精神活动的结果,单靠独特的气质和稍微比别人显眼一些的打扮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一定是凤梨居事件发展的经过,让二琉主产生了自己是故事的登场人物之一的感觉。“这次一定不会错”的信念,大概就是造成自己是‘登场人物’这种错觉的原因吧。在某件事情的过程中犯下了无法挽回的错误,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还会依旧迎来新的一天,但对名侦探来说,那个明天却不会来临了。特别是在凤梨居事件中,他们真的就再也看不到明天了。因为如果犯错,眼睛就会被筷子刺穿。

二琉主此时正在像别的名侦探一样,试图用自己的解说来克服内心的恐惧。

“原来如此,这个时机是完全正确的。我将在此处揭开‘终结时刻’的序幕,拯救本乡先生。”

水星C却对带着决绝表情看着他的二琉主调侃道:“哦,不错嘛。”

贤明的二琉主不再理会水星C,径自开始了解说。

“现在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因为距离‘终结时刻’只有十五分钟了。大家都是我的证人,所以请认真听我说。要从哪里开始说呢……算了,总之先让我一边修复这根‘赫尔墨斯之杖’一边解说吧。”

说完,二琉主走向三田村的书房。我则呆呆地看着地上那根被折断的“赫尔墨斯之杖”。盘绕在“杖”上的两条“蛇”被从中间折断了,所以整根手杖被分解成了六块。而将其修复,则意味着重新恢复“赫尔墨斯之杖”的意义,但修复等同于“奥丁”的“赫尔墨斯”的“杖”是否意味着再次呼唤我的名字呢……那些名侦探可能又会这么说吧。

“找到了找到了。”从书房走出来的二琉主手上拿着透明胶带和咖啡杯,他经过我身边,又穿过门厅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只拿着透明胶带回来了。“咖啡杯到哪里去了?”我问道,二琉主说,“那个待会儿才会用到。”说完,他便开始修复被折成六段的“赫尔墨斯之杖”。

“刚才我说过,这根木棍并不像樱月先生所指出的那样是‘智慧之树’,而是‘赫尔墨斯之杖’。可是,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啊,我并不是说这不是‘赫尔墨斯之杖’,而是说我不该否定它同时也是‘智慧之树’。我认为,这既是‘智慧之树’也是‘赫尔墨斯之杖’。说白了,在‘风梨居’中,意义的重叠是可能发生的。不,应该说,意义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相互重叠的才对。就像‘奥丁’同时也被视作‘赫尔墨斯’和‘墨丘利’一样,在这座建筑物中,单一的物体完全可能拥有别的名字和别的意义。所以同样的,这根木棍既是‘赫尔墨斯之杖’,又是‘智慧之树’,同时还是‘自噬自生蛇’……”

说着,二琉主拿起分别用透明胶带粘好的那两条“蛇”,相互倒转组合在一起。如此一来,两条蛇就恰好能够咬住对方的尾巴(见图14)。

“这就是‘凤梨居’中的‘自噬自生蛇’了。”

“所谓‘自噬自生蛇’就是‘将自己从尾巴吞噬的蛇’。如此一来,这两条‘蛇’应该是合二为一的。那么,这合二为一的‘蛇’也就属于‘唯一而全能’的‘神’之领域。而且,自古以来,人们便把‘蛇’当作‘神’来崇拜了。比如说在日本,有‘八歧大蛇’〔※日本神话中的大蛇,须佐之男命被放逐出高天原后,替出云国的一对夫妇斩杀了为害四方的八歧大蛇,从蛇尾得到了天从云剑,后被命名为草薙剑。〕的传说,在印度则有‘蛇身之神纳加’〔※起源于印度神话的人首蛇身神,后被引入佛教称为守护释迦摩尼开悟的大蛇,在中国则被引申为龙王。〕的传说,而且,在以‘自噬自生蛇’为‘创造世界’之象征的‘诺斯替思想’〔※或称灵知派或灵智派,这个思想对人们的实际生活有两方面的影响,第一,身体是超道德的,因此可以放纵情欲,第二,物质的身体是没有真实价值的,所以人们可以尽情放纵也可以克制己身,诺斯替的信徒多倾向于克制己身。〕中,在‘伊甸园’赐予‘夏娃’‘智慧果实’的‘蛇’才是真正的‘善神’,并得到诺斯替派信徒的景仰。不断蜕皮的‘蛇’对人们来说意味着‘永生’,带有毒液的‘蛇’又意味着‘死亡’,没有四肢却依旧能在地面上移动的‘蛇’或许代表了‘奇迹’吧。好了。”说着,二琉主把上下组合起来的两条蛇举起。“不仅如此,‘自噬自生蛇’还是‘无限’的符号,也就是‘∞’的原型,现在,‘凤梨居’独有的‘∞’刚被我组合出来了。”他从正上方看着那两条“蛇”。

“将二次元的‘自噬自生蛇’三次元化,便形成了我手上这个‘凤梨居版自噬自生蛇’(见图l5)。接下来,请大家回想一下广为人知的‘阴阳太极图’(见图16)的样子。”

“白色的‘阳’自左边上升,黑色的‘阴’自右边下降,它们都做出一副相互吞噬的样子,这跟我手上的‘凤梨居版自噬自生蛇’一模一样不是吗?接下来,我会告诉大家这两条包含了多重意义的‘蛇’的具体作用。”

作用?我不禁感到纳闷,但二琉主已经在我面前开始拆开“自噬自生蛇”,他继续说:“在犹太教中,伊甸园的中心生长着‘生命之树’和‘智慧之树’,同样的,在北欧神话里,世界的中心也有一棵巨大的‘树’。这棵被称为‘世界树’或‘尤克特拉希尔’〔※尤克特拉希尔(Yggdrasil),其语义是奥丁的马,传说奥丁曾吊在树上,并用长枪刺上自己,因此得名。该树承载了北欧神话中的九个世界,上文提到的智慧之泉也在该树的一条主根下。〕的巨树被定义为‘世界’本身。并且在这棵树上也有蛇。而且是两条。分别是躺在‘尤克特拉希尔’的‘米德加尔特’〔※世界树承载的九个世界之一,由海洋和水组成的世界,人类无法通行,其中有冰、火、空气构成的三色虹桥,可以通往神国。〕海底,吞噬自己尾巴的巨大海蛇‘耶梦加得’,还有在‘尼福尔海姆’不断啃食‘尤克特拉希尔’‘树根’的毒蛇‘尼德霍格’〔※在九个世界之一的尼福尔海姆有一条毒蛇‘尼德霍格’在不断啃食世界树的树根,传说在它彻底咬断这株树时,诸神的黄昏就会降临。〕。而这一条刚才还是‘赫尔墨斯之杖’的蛇,正是‘米德加尔特’的海蛇‘耶梦加得’,它吞噬了‘自己’的尾巴……”

二琉主把一条木制的‘蛇’的尾巴放到另一条‘蛇’的口中,这回他没有把两条蛇连成一个圈,而是竖着直立起来,并拧紧接口。而‘蛇’的喉咙深处似乎也事先刻有螺纹,于是两条‘蛇’被固定好,纵向连接在一起。两条蛇合并成了一条蛇。

“而这另外一条蛇则是‘尼德霍格’,它不断‘啃食’‘尤克特拉希尔’的‘根都’……”

二琉主接下来的动作是把‘杖’放入尾巴被吞噬的‘蛇’口中拧紧。于是,‘根部’也被固定在‘蛇’的喉咙里,形成了一条更长的木棍(见图17)。

大约三米长的‘赫尔墨斯之杖’被分解,又重新组合,虽然看上去歪歪扭扭的,但却变成了一根完整的长棍(见图17)。

“反过来说,既然受到‘尼德霍格’的啃食,证明这根‘赫尔墨斯’之‘杖’同时也是‘尤克特拉希尔’。而‘杖’的尖端装饰的这对‘羽翼’应该就是停驻在‘尤克特拉希尔’顶端的‘巨雕’‘赫拉斯瓦尔格尔’〔※赫拉斯瓦尔格尔(Hraevelgr),北欧神话中一只巨人变化的大雕,这个巨人会披上鹰羽之衣,坐落在世界极北之地,当他挥动化作羽翼的手臂时,冷风就会呼啸过大地。他的名字意思是“吞噬尸首者”。〕的‘翅膀’吧。”

说着,二琉主微微笑了一下。他在发表推理之前并没有进行过任何实验,竟然也能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表演了一场完美的解说……这种事情除了名侦探还有谁能做到呢?

这些人太厉害了,真的。

“你们看,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组合出一棵将近十米长的巨大的‘尤克特拉希尔’了。”二琉主把那根长而扭曲的木棍放在地上,自己则站在旁边。“二位请看看屋顶吊灯的中心,能看到那里的一个按钮吗?”

我和水星C同时抬头往上看。在挂着‘行星’灯泡的十根银色灯臂的连接处,确实有个貌似按钮的黑色物体。

二琉主继续说道:“朱迪·玩偶之家小姐说……虽然我还没有见过她,但是听了大家的转述后,我知道她的推理结果应该是——这座凤梨居代表着‘二〇〇六年七月十五日二十三时二十六分,福井县西晓町的星盘’吧,但是请各位仔细想想。所谓‘星盘’是依靠星体的位置来推断某个时刻在某个地点出生的人的运势时使用的图。而这个地方只有三田村三郎先生一个人居住,三田村三郎先生也没有即将临盆的夫人。真的没有。因为.我在确认‘一郎先生’和‘二郎先生’的存在时,顺便也调查过其余可能存在的三田村先生的家人。所以我可以告诉大家,在血缘关系上,三田村先生不会再给我们任何惊喜了。三田村三郎先生身边并不存在明天可能出生的婴儿。而且经常出入重口味同性恋SM俱乐部的三田村先生,也不太可能会进行孕育后代的性爱。”还是小学生年龄的二琉主如是说。

放任这么小的小孩子当名侦探是否属于虐待行为的一种呢?

“那这个‘星盘’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呢?它到底在占卜什么人的运势呢?”二琉主问道,我知道他只是在自问自答。“没错。这个星盘没有占卜任何人的运势。其实,这只是一个巧合下的‘星盘’而已。它只是非常巧合地表示了‘二〇〇六年七月十五日二十三时二十六分’这个时间,其实却并不是用来占卜运势的。当然,也不是用来预言‘终结时刻’的,水星C先生。”

水星C用充满愉悦的眼神看着二琉主。

“虽然不能说凤梨居是个巨大的‘星盘’这一观点是错误的,但这并不是明天的‘星盘’,同样也不是代表了某个人的生日的‘星盘’。大家请继续往上看。凤梨居的屋顶被设计成了天窗,窗户上方的天空和透过窗户看不到的天空合并形成了凤梨居。凤梨居的‘星盘’本来应该是顺应着现在时刻不断运行着的。而现在,让时间停顿的凤梨居重新运作起来的关键正是那个按钮。用以启动那个按钮的,则是我脚边这棵‘尤克特拉希尔’。”

说完,二琉主把放在地上的“木棍”举起来,并将其倒转,用‘蛇’扭曲的‘尾巴’尖端对准‘世界的中心’。

“停滞的时间,将再次开始流动。”二琉主向我们说完这句话,转而又向站在二楼走廊的天使兔团员大喊,“不好意思!二楼的各位天使兔团员!有点危险哦,大家请进入房间,不要留在走廊上!”

天使兔们依旧背对二琉主,并不理会。

“不好意思!请到房间里去!”

还是没人回应。谁都没有注意二琉主。他们聚集在十号房门前,凝视着房间里的情景,一动不动。

那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二琉主也注意到了这一异常。“难道说……等等!本乡先生,不是一次只能有一个人发表推理嘛!”

二琉主把“尤克特拉希尔”扔到地上,跑了过去。我紧随其后,水星C也赶了过来。我们沿着门厅附近的楼梯冲到楼上,分开聚集在十号房门前的天使兔团员。

“等一下,等一下啊本乡先生!你这样太狡猾了!”二琉主大叫着,天使兔剧团的成员们也跟他一样,试图阻止本乡。河合与福岛把本乡按在床上,从身后制住他的双臂。可是我们知道这一切已经结束了,因为房间此时已经陷入一片静默。无论是从背后双手环抱本乡脖颈的河合还是坐在他身上的福岛,还有将三入团团围住的其他剧团成员,都进入了出神状态。房间里也荡漾着蜜桃香味的恍惚感。我今天已经体验了好几次这种感觉,这是名侦探完成演说后特有的,宇宙调和降临于此的感觉。当中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白衣男子,整个房间只有他显得神情呆滞。而就在我观察着他们的恍惚和呆滞时,本乡突然用流利的动作,迅速但谨慎地实施了手术。

嚓。

我听到一个细细的声音,仔细一看,本乡的左眼已经刺入了一根筷子,跟原本高挺的鼻梁并列在一起,有这么一瞬间,甚至让我觉得本乡的鼻子像匹诺曹一样伸长了,但抱有如此童话般想法的估计只有我一个人吧。“啊啊!”“本乡!”“本乡先生!”混杂着悲鸣的大叫充斥了整个房间,大家一下聚拢在本乡躺着的床边。这时一只手举了起来,是本乡。他还活着!

有将近半根筷子被刺入了眼窝,绝对已经到达了大脑内部。本乡的眼睛开始流出透明的液体,但那想必不是眼泪吧。

脑浆。

“喂,快把那个拔出来,拔出来啦。”一个女孩子用颤抖的声音说。

本乡对她说:“笨蛋。现在拔出来有什么用……”接着又说,“哇……这种感觉好奇怪哦。话说现在不是保持意识的时候吧。我得进入濒死状态啊……我说福岛君啊,你能帮我抓着这根筷子随便搅一搅吗?我怕自己掌握不好力度……”他对坐在自己肚子上瞪着眼睛不断往后缩的福岛说着,勉强站了起来。但福岛面对眼前啪嗒啪嗒地流着黏稠液体的本乡,本能地后退了三大步。“不要不要,我也怕自己掌握不好力度。”“没事的,随便搅搅就行。这种手术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致死的。”“不要,绝对不行的,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加藤他已经死了,我们也没办法的。”“什么没办法啊,我绝对会把他带回来的。”

水星C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喂,不如我来帮你吧。”说着,他慢慢靠近高个子的本乡。

“咦咦,怎么是你啊……”表情已经开始淡化的本乡脸上依旧能看出不安。

“放心吧,没事的。”

本乡转过来看着我……我觉得应该是看着我吧。他的右眼虽然转到了我的方向,但左眼却一动不动。他的视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哟,不如你来帮我一把吧。”本乡对我说。

“啊,不行不行。那太恶心了。”

“白痴,哪里恶心了。”水星C又说,“别多想了,就交给我吧。”

看着当仁不让的水星C,本乡除了左眼之外都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啊?真是的……那,不如这样吧,你千万不可以伤到我的脑干,要小心一点哦。”

“谁管你这么多啊。”话音未落,水星C就握住刺穿本乡左眼的筷子。“哇呀呀我搅我搅我搅,好了!”他像操纵什么传动装置一样,上下左右地搅动筷子,最后“啪”地往上一提。

“哇!”众人,包括我在内都吓了一跳,但本乡并没有发出惨叫,他弯曲膝盖,像是要倒在地上……但水星C稳稳地把他撑住了。

“哦,他去了吗?喂,CPR〔※心肺复苏术,是一种现场急救的技术。〕。你们也不想这家伙真的死掉吧。”水星C对同样全身僵硬的白衣男子说,“别发呆了,想害我变成杀人犯吗。”

09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床上跟樱月躺在一起,开始了心脏按摩和人工呼吸,同时安排人手准备好呼吸机,在完成人与机器的连接后,本乡被转移到了隔壁的十一号房床上。脑波和心跳都在。刚才的白衣男子似乎是个医生,他不断穿梭于十号房和十一号房,看护着樱月和本乡两人。

“然后呢?”说话的是水星C,“本乡应该也发表完推理了吧,结果怎么样?”

面对这个非同寻常的暴力分子,天使兔剩余的团员们沉默了片刻,随后福岛终于找回团长的感觉,开始向我们说明。

“这个嘛,这话说起来稍微有点长。而且我跟本乡他们不一样,还不习惯这种演说,所以有可能会前后颠倒,我就简单地概括一下吧。首先,我们应该从这个疑问开始,‘为什么事件总是会找到名侦探头上呢?’

“其实,我们天使兔剧团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被莫名其妙地卷入杀人事件或不可思议的事情当中。这在推理小说上经常出现对吧。例如某个大学的同好会或研究会,总之是某个特定的小团体,每次出行都会遭遇一些事件,恰好这个小团体中又有一个名侦探,往往能够看透谜团解决事件。而我们天使兔剧团则真的遇到了这种小说中才有的事情。不出所料的,这次在凤梨居也碰到了这样的事件,大家都在议论说,又来了,怎么总会遇到这种事情,然后我们总结出了一个答案。或许我们……可能各位名侦探也有同样的想法吧,总之,我们天使兔剧团一定不是碰巧被卷入这许多事件当中的。”

在福岛的身后,将近一半的天使兔剧团成员围在本乡床边,静静地等待着。剩下的一半肯定也在隔壁房间围着樱月的病床吧。

福岛继续说:“刚才二琉主君请我不要浪费时间,所以我只挑重要的说。反正我鹦鹉学舌也做不了多详细的说明。七年前的三月份,我们在西晓町汤浓儿童会馆彩排时发生的杀人事件,是天使兔剧团第一次遭遇的事件。这就是受害者被发现时的样子。”说着,福岛取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白色的大盘子,盘子上有一具抱膝而坐的裸体男尸。在大盘子边上还放着一把刀,让人无法不抱有杀人食尸的印象(见图18)。

“这是受害者的第一发现人,天使兔团员河合一洋拍下的照片。这具装在大盘子里的尸体是从数九寒冬的屋外被偷偷搬进来的。一开始,我们还以为这是为了隐瞒其死亡时间所设下的圈套,但本乡指出那是虚晃一枪,事实是凶手在盘子底下安装了一块圆盘状冰块,将其沿着屋外冻结的通道像掷冰壶一样推出,使其进行高速移动。也就是说,凶手并非为了延缓死后僵硬的时间而将受害者转移到寒冷的屋外,相反,他是为了让盘底的冰块融化,才将其滑入了温暖的室内。”

福岛手边还有一大堆照片和文件。

“接下来的事件是同年四月份发生的。地点在西晓町西晓区的周边,名为西晓公寓的两栋并排的楼房里,这次凶手使用的依旧是移动尸体的骗局。杀人事件发生在其中一栋七层公寓的四楼,凶手在杀人后,将遗体转移到了与其相邻的另外一栋楼的四楼房间里。当然,这是为了制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据,所以凶手不可能亲自背着尸体完成转移。他利用长杆、钢丝、滑车和火箭腰带制造了尸体的空中移动装置。首先,在两栋公寓的楼顶安装长杆,用钢丝连接起来。然后用滑车将其与另外的钢丝相连,沿着墙壁垂到四楼,最后让尸体背上自制的火箭腰带,将其连接到垂至四楼的钢丝上。这里说到的火箭腰带,是在洛杉矶奥运会上使用到的那种背在背上的火箭筒。其原理是通过分解过氧化氢喷出氧气和水蒸气实现飞行。因为背负了这种火箭筒,使得尸体在被凶手扔出阳台后并不会撞到公寓外壁,而是被屋顶的钢丝吊着完成了圆锥状飞行。而且,尸体从四楼阳台出发后,屋顶的滑车也同时启动,沿着刻意制造出倾斜的钢丝将遗体送到了隔壁的公寓。于是尸体就……当然,最重要的是速度的计算,比如尸体在飞到公寓之间时,滑车必须来到什么位置,在通过那里时如何使滑车加快速度等等。凶手将这些过程进行了精确的运算,最后比较顺利地让遗体实现S字飞行,将其转移到了隔壁的公寓,最后他把尸体连同滑车一并拉起,收入了目标的四楼阳台。”

福岛又拿出一张圈套运作的图解让我们看(见图19)。

“在凶手完成不在场证据的制造后,又把尸体背上的气瓶换成新的,再次用同样的步骤反方向操作了一遍,将其放回了原来那栋公寓的房间。为了防止有人听到火箭筒喷射的声音看向窗外,凶手在第二次操作时还是用的反S字路线。”

哦,我想,这种利用物理知识的圈套我还真没怎么碰到过。

福岛继续讲述第三个事件。

“第三起事件发生在同一年我们进行夏季集训的时候。在我们下榻的那间旅馆中,又有杀人事件发生了。事件发生在西晓町谷乙女区的文化馆,人们把那座建筑称为‘方屋’。因为那是一座非常奇特的建筑物,整个建筑由九个正六面体的房间组成,排列成横三纵三的样式。这些房间都是非常简易的一些小屋,在房间与房间之间安装了屋檐和走廊,勉强能够当成正常的建筑物来使用。其实这座建筑物最初是由完全独立九个小屋组成的,大概因为集体游客逐渐增多,为了让小屋之间方便来往,才会在后来加上那些屋檐和走廊的吧。回归正题,就在我们集训的某个晚上,杀人事件发生了,这次,凶手使用的是视线错觉的圈套。‘方屋’内部有呈直角交错的横二纵二合计四条走廊,每条走廊两端都设有出入口……为了方便描述,现在将这些出入口从北面开始顺时针命名为‘北A’、‘北B’、‘东A’、‘东B’、‘南A’、‘南B’、‘西A’、‘西B’。案发当时,站在‘北A’外侧的天使兔团员河边,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了走廊对面,倒在敞开的‘南B’门前的受害者,以及貌似凶手的黑影。随后,凶手背起受害者,逃向了河边所看到的右边,也就是建筑物的西侧,于是河边也转到西侧进行追踪。可是他却没有看到凶手,也没找到被害者的遗体。河边带着满脑子疑问走到了‘西B’的门前,从门上的玻璃看到走廊的对面,‘东A’的门也敞开着,奇怪的是,他刚才目击到的遗体却正躺在敞开的门边。此时,凶手已经消失了踪影。原来,凶手假装逃往西侧引诱他追踪,实际却逃到了相反的东侧,这就是河边当时的想法,可是,这种可能性却被站在‘南A’门口内侧的几名天使兔剧团成员给否定了。因为当时站在‘南A’的几个人都没看到有人背着一具尸体经过那里,而且其中一名天使兔团员还靠在门边,所以凶手也不可能躲在门玻璃下走过去,这就证明从东侧逃跑是不可能的(见图20)。

“后来,本乡塔克西塔克西识破了这个使用大镜子的杀人圈套。其实……先像这样从左上角开始给房间编号的话,凶手在‘四号房间’和‘八号房间’之间,斜着放置了一面直达天花板的大镜子。没错,也就是说。河边在‘北A’看到的受害者和凶手,其实并没有在走廊另一端的‘南B’出入口,而是在‘东B’门口,凶手之所以要将受害者从那里移动到‘东A’,是为了把河边引到‘西B’,制造凶手消失的错觉(见图21)。

“粗心的河边在听完本乡的解说之前,一直都没发现他认为是‘南B’的那扇门的开合状态是左右相反的。”

福岛话音未落,站在本乡床边的河边就抗议道:“喂喂,我已经反省过很多次了啦。”引得站在周围的成员笑了笑。

福岛也轻笑了一下,继续说:“本乡塔克西塔克西事件簿,第四号事件发生在同年的初秋,刚进入九月的时候。被害者在遗体被发现时,其颈部和胸口到大腿根部的躯体都被凶手带走了。我这里还准备了现场的照片,不过实在是太残忍了,所以请通过这张简单的说明图来确认一下(见图22)。

“本乡虽然最后揭发了潜伏在西晓町的地下脏器买卖集团,但凶手带走被害者的颈部和胴体是另有深意的。那是因为,被害者自身希望将自己的胸部和性器遮蔽起来。凶手为了实现被害者的愿望,将自杀后的被害者解体了。颈部的切断有两个深层的含义,一是为了隐藏被害者上吊自杀的痕迹,二是为了隐藏凶手带走胴体的意图。至于这么做的理由,这里暂时先不做说明。”

气也不喘一下,福岛就开始了另外一个事件的解说。

“接下来是第五个事件。这次的四重杀人发生在西晓町的田之仓区。按照遗体的发现顺序来说,先后被发现的被害者A沿着腋下到侧腹被切断,被害者B沿着腰部到臀部被切断,被害者C沿着侧腹到腰部被切断,被害者D的脖子也被倾斜的一刀切断了。这个事件最鲜明的特征就是,四名受害者同样是被一刀两断的。因为这个场景也过于残酷,所以还是请大家看看简图(见图23)。

“警方一直在争论凶手究竟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但本乡塔克西塔克西却将其无视,并找到了四名被害者中与众不同的一位。那就是被害者D。本乡注意到,被害者A、B、C的双手都没有被切断。这也就是说,这三名被害者是在被倒吊起来,双手下垂的状态被一刀两断的。与之相反,被害者D如果被倒吊的话,下垂的双手就会形成阻碍,使得凶手无法切断其颈部。虽然像这张简图一样排列的话,四名被害者的切断面就会形成一定的规律性,但如果将D排除在外的话,也许就会使得这一规律性变成单纯的偶然性。凶手先将A切断了。在切断B的时候刀口稍微错开了。切断C的时候刀口再次错位……比起这种错位说,更符合实际的说法,应该是对‘一刀两断’带有某种执念或盲目崇拜心理的凶手,利用B和C来把自己的切口调整到了最佳位置。虽然此时混入了被害者D,使得警方对被害者的排列顺序进行了调整,最终浮现出一条连贯的斜线,但如果只有ABC三名被害者的话,应该依旧会按照发现的顺序来排列的……想到这里,本乡所指出的当然就是模仿犯的介入。事后也证实了本乡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就在手持日本刀的正版连续杀人犯劫持了被害者D的熟人,也就是此案的模仿犯,将其倒吊起来准备一刀两断的时候,本乡亲临现场将凶手抓获了……名侦探这种职业还真是出尽风头啊。”

说完,福岛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本乡。“不过,有时候他也太爱出风头了。如果他一直保持平时那个傻样子,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好了,我们进入下一个事件吧。接下来的杀人事件发生在七年前的冬天,西晓町汤浓区内,而且当时因为这个事件牵涉社会问题,还差点进行了全国性报道。在事态变得如此严重之前,又是本乡将其成功解决了。事件的经过如下。一个男人遭到杀害,而且现场还留下了疑似其死亡信息的血书。”

福岛找出照片让我们传看。那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男人躺在满地的血泊中,在那个男人的旁边,画着一个红丝带标志和“STOPAIDS”的字样。而红丝带正是国际艾滋病预防组织的标志(见图24)。

“但作为一个濒死的受害者,他留下的这些文字未免太多了,而且警方的验尸结果显示,被害者果真是HIV病毒的感染者,所以媒体人员纷纷表示要把这个事件作为严重歧视艾滋病患者的杀人事件进行报道。可是本乡却在关键时刻发现了其中隐藏的信息。在被害者留下的死亡信息中,隐藏着用平假名写成的‘にしの’三个字(见图25)。”

“不用想,这三个字当然就是凶手的名字。凶手在发现被害者已经写下自己的姓名后,将这一死亡信息进行了加工。这个凶手‘西野’〔※“にしの”在用做人名时可以写成“西野”。〕之所以知道红丝带,似乎不是因为歧视,而是对艾滋病问题有着高度的关切,而‘西野’同样也知道被害者是一名艾滋病感染者。所以,多亏了本乡的迅速解决,成功阻止了媒体的多余报道。”

说完,福岛叹了一口气。

“呀,要解决一个事件好像还挺辛苦的呢。本乡总是一脸轻松的样子处理那些事件,所以我总觉得只是转述一下应该也很轻松的,不过看来我错了。这活真累人。好了,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六年前,二〇〇〇年,天使兔剧团将大本营转移到了东京。所以接下来的这些事件跟我们和本乡都没有任何关系。代替本乡登场的正是大爆笑咖喱先生,他遭遇的第一个事件是在元旦不久后发生的交换杀人事件。在想杀死A的B和想杀死C的D相遇后,双方协定由B杀死C,由D杀死A,以此制造不在场证据和隐瞒犯罪动机。在大爆笑先生成功解决这一事件后,马上又出现了模仿犯罪……不过,这种情况究竟算不算是模仿犯罪呢?像我刚才所说的,以先前的交换杀人构思为基础的双重杀人事件马上又发生了。所谓的交换杀人,就是A被害后首先会遭到怀疑的B,和C被害后首先会遭到怀疑的D联合起来实施的犯罪,换句话说,这个犯罪的前提是双方都持有非常明显的杀人动机。可是,紧接着发生的模仿犯罪中,凶手B对A的杀意,以及凶手D对C的杀意都是非常隐秘的。而且,这里的凶手B和凶手D都是按照自己的杀意进行的犯罪,也就是B杀害了A,D杀害了C,他们所做的,只是将其伪装成交换杀人事件而已。在A遇害时,B明显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据,但D却有异常确凿的不在场证据,在C遇害时则相反,B拥有可疑的不在场证据,而D则故意不准备自己的不在场证据。他们利用了‘不久前才刚发生过交换杀人事件,他们不可能马上模仿’和‘可是凶手不可能在丝毫不为自己准备不在场证据的情况下进行杀人,而且他们也没有动机’这两个思考障碍与警方展开周旋。这就是名侦探们经常说到的‘误导’法。最后,让受到B和D的挑衅,一心想要粉碎他们的不在场证据的警方调查人员们猛醒过来的就是大爆笑先生,在他解决这一事件时,为了将其与第一个事件进行比较,专门准备了两张梯形图(见图26)。

“纵线表示动机,横线表示实施犯罪的人。很巧妙的图不是吗。在解决了这两起双重杀人事件后,下一个事件的受害者却是大爆笑先生本人。而事件发生的舞台就是这里……不过,当时这里还不是凤梨居,而是被改建为凤梨居之前,名叫‘奈津川山庄’的长方体建筑物。建筑物有两层,一楼和二楼分别排列着十二个房间,各个房间以类似单元式住宅的通道相连……屋主奈津川是本地的大地主和政治家,在西晓町建造了许多外形奇特的房子。其实刚才谈到的那座‘方屋’也是奈津川先生出资建成后捐赠给町政府的。而‘奈津川山庄’也一样,因为当时只有三田村先生一个人将其当成工作室使用,并没有别人住在里面,所以在二〇〇〇年三月,三团村先生得以用非常低廉的价格购入了土地和房屋的所有权。‘奈津川山庄’易主之后不久,大爆笑先生就在这里被打伤了头部。当然,大爆笑先生并没有死去,而是一直活到了今天,但他所罹患的抑郁症却都是因为当时头部的创伤所致。那好像叫做外伤性抑郁症吧。而且,那时赶到‘奈津川山庄’给大爆笑先生进行治疗的就是这边这位医生。”

说着,福岛对不停往返于樱月和本乡房间的白衣中年男子招招手。

“这位医生现在就职于武生市赤星医院,而且每周还会到西晓诊所坐诊两次,是大爆笑本名酒井义先生和三田村三郎先生的同学,同时还是两人的好朋友,名叫谷口透。”

10

“我们还算不上是朋友。”谷口透带着怅然若失的表情说,“顺便再说一次,我没有诱拐过三田村,更没有杀他。”

“因为谷口医生的姓是结婚以后才改的,他的旧姓是青木。”谷口对福岛的解释不屑一顾。

“不过现在仔细想想,我当初真的应该把他给杀了。”

“算了算了。言归正传,谷口先生的证言中,提到的大爆笑先生被殴打事件的现场是这个样子的。”(见图27)

“三田村他脑子有问题。”谷口接着福岛说,“他不仅给酒井的脑袋上来了一下,还在他倒地后不断踢打。”

“不过,那是为了让大爆笑先生在‘奈津川山庄’的长廊上留下一条笔直的血迹。”福岛接过谷口的话头继续道,“好了,现在先让我们回到刚才的那个设问。为什么事件总会找到名侦探头上来呢?答案非常简单,因为名侦探们拥有解决事件的意欲。这就是问题的本质。可是,为什么事件总会找到本乡的头上来呢?那是因为有个谜题在等待本乡去解开。而本乡他也不负所望地解开了这个谜题。这个谜题从七年前开始就一直摆在本乡面前,但他在经历了七年时间后,才终于发现了。其实,刚才我解说的九个事件,共同提示了一个重大的问题。”

说着,福岛把刚才向我们展示的那些照片和简图一字排开。二琉主马上说道:“哦哦原来如此。是浦岛太郎啊。”

太快了!为什么啊,话说浦岛太郎到底是什么啊?!

“……啊,浦岛太郎吗,原来如此。”福岛的理解也慢了一步,“真不愧是二琉主君,名符其实的名侦探啊。”福岛又说。这时我依旧没弄明白其中的含义。

“正是如此。我们大家都是浦岛太郎。”

“那是什么意思啊?”我想也不想就说出来了。

“请你仔细观察我排列在这里的照片和简图。”福岛耐心地说,“这上面画的都是错觉图。”

错觉图?

“这些图里面都隐藏了数字。”

我盯着那些图和画。数字?数字吗……数字?在哪里啊?!拼上一条老命,我也才总算看到梯图中的“2”和“3”。只要把梯图横过来放,就会变成罗马数字的“Ⅱ”“Ⅲ”。咦咦?就是这样吗?我把我的发现指出来,福岛点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然后福岛继续他的解说,“我们从最初的事件开始按顺序往下说吧。首先是这个承载着尸体的盘子和刀具,他们组成了阿拉伯数字‘9’。接下来的事件中,尸体在空中往返的轨道描绘了阿拉伯数字‘8’。在‘方屋’事件中,河边的视线描绘了汉字‘七’,紧接着,没有身体的尸首描绘了汉字‘六’。再接下来,被斜着切断的四个人的身体……就像这样。”说着,福岛把四具遗体的切断线加以符号化,浮现出作为美国人的我非常熟悉的数字“5”的记录方法。日本人会用“正”字来表示五,但美国人却是这样的(见图28)。

“而这个‘红丝带标记’实际上是个阿拉伯数字,在变成现在的形状以前,也就是在公元十五世纪左右,人们是用这个符号来表示数字‘4’的。接下来是梯图所表示的‘Ⅲ’和‘Ⅱ’。最后,是大爆笑先生留在‘奈津川山庄’里的‘一’。现在,我要把这九个数字分别摆在西晓町的地图上,也就是相应的事件现场的位置。”(见图29)

“正如大家所见,这九个数字组成了一个魔方阵。这个魔方阵纵向、横向和斜向的数字相加都等于十五,它还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就是‘洛书’,在中国古代传说中,曾经有一只甲壳上刻着这个魔方阵的巨龟出现在陆地上。二琉主君刚才那句话,是将西晓町比喻成了背负魔方阵的巨龟,而我们则是这只巨龟背上的‘浦岛太郎’啊。哦,星期三先生你不知道‘浦岛太郎’吗?‘浦岛太郎’是我们日本传说中的一个人物,有一天他在海边救下了一只被小孩子欺负的海龟,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海龟驮着他到了海底龙宫,就是这么一个故事。不过如果把西晓町比喻成巨龟的话,那它背负的应该就是整个‘世界’了吧?因为大爆笑先生曾经指出,从凤梨居延伸出去的那十二个单词跟世界地图是重合在一起的,而这十二个单词又同时被承载于‘巨龟’的‘龟甲’之上。龟背承载世界的这种世界观在中国、印度、朝鲜等国的创世神话中都有出现……不过这都是我从刚才本乡说的那些话里照搬过来的。现在让我们回归正题吧。有人从七年前开始在西晓町这只‘巨龟’的背上刻下‘魔方阵’,同时开始了倒计时,他连续刻下了‘9’、‘8’、‘七’、‘六’、‘5’、‘4’、‘Ⅲ’、‘Ⅱ’、‘一’这些数字。可是一般意义上的‘倒计时’并不是到‘一’结束的对吧。没错。正是为了数完最后的这个‘0’,那个人才把‘奈津川山庄’改建成了现在的凤梨居。而且,正是因为凤梨居的建成,三田村先生才给自己起了个新的笔名——‘终了’。也就是说,这个魔方阵的描绘和‘倒计时’的安排,都是出自三田村先生之手。简单来说,三田村先生站在所有事件的幕后,操纵着各种人物,给事件加入了各种要素。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本事想出必须动用名侦探的高明骗局啊。三田村先生以‘奈津川山庄’为据点,向各种企图犯罪的人提供他自己构思的骗局,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亲自动手进行布置。他参与了利用冰块和火箭筒进行的尸体移动,向‘方屋事件’的凶手提出利用镜子的犯罪手法,再指示协助分尸的凶手拿走尸体的颈部和躯干,在一刀两断杀人事件中又教唆别人进行模仿犯罪,对于那个死亡信息则是完全即兴的改编,他安排了交换杀人的过程,再以同样的题材提出了双重杀人的计划,最后更是挺身而出,亲自袭击了名侦探。而且他做的并不是诱导并教唆其他人犯案,他甚至把本乡塔克西塔克西屡屡引至现场促使其进行推理,在本乡离开西晓町后,他又把自己的同学,酒井义先生包装成了新的名侦探。没错,大爆笑咖喱先生其实并不是名侦探,只是三田村先生的一个朋友而已。把事件的机关透露给大爆笑先生,并教他画出梯形图,甚至间接引发了整个事件的都是三田村先生本人。他一直都在搬弄是非从中渔利啊。对别人来说,他们为了解决事件,会去请名侦探出马,但对推理作家来说,名侦探也不过是一个装置罢了,至于事件,那都不是找上门来的,而是被创造出来的。因为推理作家的工作向来就是自己想出一个谜题,再将其破解。所以,面对一个实际存在的事件,他自然也会试图同时控制凶手和名侦探这两方面的角色。”

“他已经无可救药了。”谷口透哼了一声,愤愤不平地说。

福岛回应道:“谷口先生会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三田村先生为了将自己二十年前失踪时口中所说的‘谷口彻’这一名字现实化,刻意把谷口三奈子小姐介绍给了青木透先生〔※日本人名中“微”和“透”读音一样,另,日本在女方出嫁时会冠夫姓,男方入赘女方则冠妻姓。〕,并且使得他两次被卷入事件中,一次是六年前,一次是今天。这大概是为了让他成为名侦探推理的材料吧。三田村先生为了让名侦探解开自己的死亡之谜,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东西。而我接下来将要说明的,就是昨天实际发生的事情。三田村先生做好充分准备后,造访了因为六年前受伤,一直都被抑郁症所困扰的大爆笑先生,实施前额叶切除术帮他治愈了抑郁症,用筷子刺穿大爆笑眼睛的正是三田村先生。其后,为了让大爆笑先生再次复出成为名侦探,他为他准备了最后一个事件及其推理。杀害三田村先生的恐怕不是田中正嗣偶然射出的箭,而是在三田村先生本人的指导下,由大爆笑先生射出的吧。话说回来,田中正嗣根本没有用弓枪射过箭,住在二楼的天使兔团员也没有拖动过三田村先生的遗体。那是他们接受蝶空寺嬉游先生的请求,为了引出‘埃塞斯奈比那’而上演的一场表面性解决事件的即兴剧。不过我们竟然能在仓促间演出这么一场即兴剧,也是因为跟名侦探在一起待得太久了吧。真是伤脑筋啊。实际情况是,在被大爆笑先生射中背部后,三田村先生为了完成‘0’的绘制,在濒死状态下拼上最后一丝力气绕着走廊爬了一圈,或是在三田村先生死亡后,听取了他遗志的大爆笑先生拖动遗体绕着走廊转了一圈。可是,因为三田村先生实施的那场莽撞的手术,大爆笑先生也不幸死亡了。紧接着,这座反应了三田村先生的兴趣,拥有过剩意义的凤梨居迎来了一拨又一拨的名侦探造访。本乡塔克西塔克西认为,名侦探的连续死亡这一情节很可能也是三田村先生一开始就设计的情节。真是太可怕了。虽然我觉得这不太可能,但却没法十分肯定自己的想法。还有就是,本乡认为三田村先生的死是大爆笑先生的复仇,他在三田村先生濒死的状态下,依旧逼着他不断爬行,或者是三田村先生的意识在朦胧间回到了六年前,认为自己正沿着‘奈津川山庄’的长廊爬行吧。本乡是这样说的,三田村先生当时可能倒在地上,眼前一片黑暗,为了逃开大爆笑的追打,沿着自己认为笔直的长廊一直爬行,最后却绕着凤梨居转了一圈。因为意识过于朦胧,使得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绕着圈爬行。总之,本乡讲到这里,就用筷子刺穿了自己的眼睛。大概是因为他看到二琉主君在大厅完成了蛇棒的组装,意识到了自己的推理并不完善吧。不过,本乡原本就是为了犯错才进行推理的。所以,在他从那个世界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把加藤淳一带回来之前,真正的解谜工作就交给二琉主君来完成吧。”

说完,福岛向后退了一步,二琉主站出来说:“现在是十一点二十五分,时间刚刚好啊。那么,一分钟后我们就开始‘终结时刻’吧。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让大家进入中央大厅了,所以请各位都待在原地!”

他充满活力地留下这些话后,跑出十一号房,沿着楼梯跑到中央大厅,再次拿起地上的‘尤克特拉希尔’,冲着我们这边大喊:“请大家留在房间里面!凤梨居被停止的时间,马上就要再次启动了!”

在他举起倒立的‘尤克特拉希尔’,用尖端按下枝形吊灯中央的‘世界的中心’按钮时,凤梨居动了起来。

11

“啊……”天使兔团员今天第无数次发出惊叫。连我也吓了一跳,脚下传来了剧烈的晃动。不,这只是我的错觉。在移动的并不是我脚下这块地,而是周围的风景。

原本摆放在十一号房正面的“水瓶座”饰物正在向右移动,左边与之相邻的“山羊座”饰物则连同桌子一起转了过来。二楼的扶手与墙壁之间的地板整体都在进行着逆时针的转动。“山羊座”的饰物转过去后,“肯陶洛斯”又向我们这边移动过来,紧接着是“蝎子”,后面跟着“天秤”“处女”“狮子”……这些饰物按顺序转到我们面前,又依次通过了。在这个旋转的回廊顶上,连天花板也在跟着旋转。不,真正在旋转的应该是枝形吊灯。装饰着“行星”灯泡的那个巨大的吊灯也在跟走廊一样进行逆时针的旋转。吊灯和走廊的旋转速度一致,且因为吊灯发出的光亮也同时转动着我们的影子,以至于我们产生了自己的脚下也在旋转的错觉。我不禁扎起了马步,不断告诫自己房间并没有旋转。黄道十二宫的饰物在我面前不断飞逝,就像在看幻灯片一样。“蟹”“双子”“牛”“羊”“鱼”等饰物转过一轮之后,“水瓶”再次来到我们面前,然后,吊灯和回廊同时安静下来。

“这样一来,凤梨居就跟现在的时间同步了。”

说完,二琉主倚着“尤克特拉希尔”笑了。

“刚才大家还听到了奇妙如‘巨龟’背上的‘世界’这样的比喻,其实,凤梨居里包含了一切啊。凤梨居就是整个宇宙。”二琉主说。其实我也已经注意到了这点。凤梨居是一台可动的星盘,其天花板的吊灯和二楼的通道其实都对应着天体的位置和实际时间,每时每刻都在移动着。虽然刚才的同步工作十分剧烈,但在那个工作结束之后,整个建筑物也并非完全静止的,而是跟天空的星辰一样,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移动着。每分钟移动零点二五度,每小时移动十五度。我们像仰望天空的星辰一般俯视着回廊的地板。

二琉主又开始继续解说:“平时这座建筑物都会像现在这样表现出现时刻的星空,但在为某个人组合星盘时,这里的主人大概就会口中呢喃着北欧神话,将‘尤克特拉希尔’组装起来,按动天花板的吊灯使凤梨居停摆,从而进入占星术模式吧。然后,只要输入该人的诞生日、诞生时和诞生地的经纬度,吊灯和回廊就会自动旋转到那个时刻。用来输入数字的装置,就是中央大厅地面上的‘生命之树’。十个圆环其实是十个按钮,而第十个圆环‘Malchut(王国)〔※生命之树上有十个圆环,有着各自的数字和意义——Kether(王冠)代表数字1、Cochma(智慧)代表数字2、Binah(理解)代表数字3、Chescd(慈悲)代表数字4、Geburah(峻毅)代表数字5、Tiphereth(美)代表数字6、Netzach(胜利)代表数字7、Hod(荣光)代表数字8、lesod(基础)代表数字9、Malchut(王国)代表数字10。另外还有一个隐藏圆环Daath(知识)。〕’应该被当成了‘0’来使用吧。‘生命之树’平时被旅人蕉的花盆所遮挡,大概是为了防止不必要的踩踏按钮损坏机器吧。占卜一旦结束,就会再次使用‘尤克特拉希尔’按动‘世界的中心’的按钮,使凤梨居恢复一般的运转模式,于是就会发生像刚才那样与现在时间的天空同步的激烈运转。很有趣不是吗。可是,难得建造了一个如此精巧的装置,三田村先生却又离群索居,一个人待在家里几乎不与任何人来往,让这‘生命之树’也蒙上了厚厚的尘埃。然而就在昨天,被三田村先生用筷子实施了前额叶切断术后,暂时克服了忧郁症的大爆笑先生来到了凤梨居,当时的他已经被那场鲁莽的手术害得站都站不稳了。即便如此,他还是杀害了三田村先生,不过不是使用弓枪,而是利用这座风梨居的占星术机能。当然,三田村先生平时与人来往甚少,他一旦被杀害,首先被怀疑的肯定是大爆笑先生。而且被杀害的前一天,三田村先生还造访过大爆笑先生的家,这个事实肯定会对大爆笑先生产生更加不利的影响。所以,他有必要把这起杀人事件伪装成自杀。那么,他具体是如何操作的呢?”

此时只有谷口透尚穿梭在十号房和十一号房之间,其余的人都重新聚集到了中央大厅,二琉主逐一看过我们的脸。

“我们先从最明显的事实开始推理吧,第一点,昨天深夜,原本跟现在时刻同步的凤梨居被改成了占星模式,排出了明天的‘二十三时二十六分’这一星盘。也就是说,凤梨居的时间被整整提前了两天。这就意味着,回廊和吊灯也多转了两天的角度。也就是说,回廊和吊灯都快速旋转了两圈。在这个时候,吊灯上的‘行星’中,有九个已经回到了几乎相同的位置,只有一个‘行星’,其位置发生了很大的变动。那就是‘月亮’。除了‘月亮’以外的天体,都会随着‘地球’的自转进行顺时针旋转,只有‘地球’的卫星‘月亮’会随着地球的公转,以每天约十二度的速度进行逆时针旋转。两天加起来,大约就是二十四度对吧。还有另外一个事实,就是三田村先生的尸体在走廊上被发现,发现时走廊上还留有整整一圈血迹。第三个事实,就是三田村先生是背部中箭而死的。而第四个事实,就是摆放在回廊上的‘星座’饰物中,‘肯陶洛斯’架在弓上的箭不知去向了。刚才我还让星期三先生也看过了,在二楼的八号房跟九号房分界处的墙壁上,贴近地面的位置有一个小洞,这就是第五个重要的事实。关于这点请大家稍后再去确认,现在请先让我继续解说。”

二琉主把吵闹着准备跑到二楼去的天使兔团员叫住。

“接下来,应该让大家都知道的第六个真相就是,刚才我在三田村先生的书房找到的那个咖啡杯里的内容。”说着,二琉主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报上自己的姓名,“那边怎么样了?”“……好的,非常感谢。”他只说了这些,便挂断了电话。“已经得到确认了,我们从三田村先生昨天用过的咖啡杯中检测出了酒石酸唑吡坦成分。”咖啡杯里有安眠药!大家为这个怎么看都像是推理小说式的事实而喧哗起来,二琉主又说:“咖啡杯里面的酒石酸唑吡坦同时也是开给因抑郁症而出现睡眠障碍的大爆笑先生的处方药。”因为二琉主补充的这句话,众人的喧哗声愈发激烈了。“各位,我就是根据这六点事实构建了自己的推理。首先,试图将三田村先生伪装成自杀的大爆笑先生不可能向他背后射箭。可是,三田村先生背部中箭却成了不可争辩的事实。这就意味着,案发当时还发生了一个出乎大爆笑先生意料的事故。因为这个事故,使得箭矢贯穿了三田村先生的背部。那么自然有人会想,那支箭或许就是肯陶洛斯像上消失的箭吧。可是,一支模型箭是无法贯穿背部的。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一个巨大的外力把模型箭推进三田村先生的背部,最终使其贯穿。这个巨大的力量当时无疑裹挟了三田村先生的身体。这个力量的源头就是正在从正常模式转入占星模式的凤梨居星盘。三田村三郎倒在回廊上,他身边的扶手和墙壁都以极高的速度旋转了两圈,‘月亮’极速移动了二十四度。至于这‘两圈’的大小,用直径约二十米的回廊来计算的话,移动距离就达到了将近一百二十米。另一方面则是‘月亮’的‘二十四度’,‘月亮’所在的灯臂长度约为四米,所以‘月亮’的灯泡大概移动了两米不到。好了,现在让我们来确认一下位置关系吧(见图30)。调整前的‘月亮’与调整后的‘月亮’,还有‘肯陶洛斯’几乎处在一条直线上。也就是说,逆时针转动的‘月亮’当时朝着‘肯陶洛斯’的反方向移动了大约两米。那么,只要把喝了安眠药熟睡着的三田村先生放在‘肯陶洛斯’的前面,再将其用绳子与‘月亮’连接起来的话,三田村先生就会从回廊一侧向大厅一侧被拖动两米之多。或者,将连接着‘月亮’的绳子挂到‘肯陶洛斯’上方的‘冥王星’吊臂上,再用它套住三田村先生的脖子,就能把他拽到扶手外侧吊死。而且,大爆笑先生一开始很可能就打算这么做。可是被前额叶切断术破坏了额叶的大爆笑先生却无法精确地进行理论性的想象。他没想到在‘月亮’带动三田村先生移动时,‘肯陶洛斯’竟恰好转到三田村先生与扶手中间,使得那上面的箭刺入了三田村先生的背部。被剧痛惊醒的三田村先生拿下了自己脖子上的绳索。因此我们后来没在三田村先生脖子上找到勒痕,可是,清醒后的三田村先生并没有逃离正在旋转的回廊,而是决定留下大爆笑先生犯罪的痕迹。他是怎么做的呢?他摇摇晃晃地爬到‘天秤’的饰物那里,将背上的箭拔出来,随后倒在地上,用手上的箭刺入墙壁。这就是为什么八号房和九号房之间的墙壁上会有一个小洞。”

众人好像不太跟得上他的思维,但亲眼看过那个小洞的我却屏住了呼吸。

“随后三田村先生紧紧抓住呈直角刺入墙壁的箭矢,身下旋转的回廊便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弧形血迹,在回廊刚好旋转了一周时,他终于力尽松手,与天秤一起停在了七号房门前。三田村先生留下的血迹恰好绕着回廊转了一圈,这在凤梨居中是充满了符号性暗示的,所以才会在其后生出各种解释,被各个侦探掘地三尺地挖掘其意义。大爆笑先生在事后收回绳索,将模型箭处理掉,再用弓枪的箭重新刺入三田村先生的背部,并伪造了一封给天使兔剧团的遗书,最后再假装成刚刚赶到现场的名侦探,解开了自己所制造的谜团。但他最终还是死于那场鲁莽的前额叶切断术,这使得大爆笑先生又为凤梨居带来了新的意义,最终导致后来的各位名侦探都选择了刺穿眼睛而死。这一切都发生在这个意义过剩的宅邸中。而这座宅邸曾经的主人,正是一位推理作家,他在背后操纵了各种各样的事件,是西晓町名符其实的推理之星,他的名字就是三田村三郎。其实我还有一个事实未向大家说明。在三田村三郎先生咖啡杯里检测到的酒石酸唑吡坦并未在三田村先生的遗体内检测出来。”

大家都被这个冲击震惊得哑口无言。

“只要假装自己被安眠药迷晕在住满天使兔团员的凤梨居二楼,三田村先生想必就能轻易猜测到熟知凤梨居构造的大爆笑先生的想法吧。然后名侦探们陆续赶到,又都用筷子刺穿了自己的眼睛。可是,‘终结时刻’已经过去了。刚才经过那一阵剧变,已经完结了。虽然之前牺牲了许多‘战士’,但这里是‘自噬自生蛇’的宅邸。是激荡着‘轮回’和‘永恒循环’的凤梨居,所以,这里的‘终结’当然就意味着‘开始’。也因为这里是‘瓦尔哈拉的殿堂’,所以‘死者’都会在这里复苏。欢迎你们回来,本乡先生,还有加藤先生。”

听到二琉主的话,大家齐齐回头。站在二楼十一号房门前的,正是本乡塔克西塔克西。随后十号房的房门也被打开,樱月淡雪出现在我们面前。

天使兔剧团的成员沉默了片刻后马上发出如同悲鸣一般的欢呼声。

女孩子们都哭了出来。甚至连一些男孩子也泪流满面。

被大家包围着,摇摇晃晃地走进中央大厅的本乡塔克西塔克西对我说:“我说,星期三君啊,Nail Peeler他真的很生气哦。你要加油啊。”

樱月淡雪对二琉主说:“不用害怕哦。反正大家总有一天都会到那里去的。”

二琉主开始止不住地颤抖。

“哈哈,”水星C在我旁边笑了,“这下解决事件的重任总算交到你手上了啊。”但他并不是对我说的,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门厅的入口处站着一个故意隐藏自己身形的人,是出逗海斯泰尔。

“啊哈哈。讨厌啦,怎么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我连他的存在都遗忘了。这白痴之前到底藏到哪里去了?

“水星C先生,真的很对不起。现在西晓町已经连正在营业的便利店都没有了,所以我没买到面包。不过,我又到厨房做了这个给你……”说着,出逗海递给水星C一个盘子,上面盛着几个饭团。看来出逗海已经沦为水星C的小喽啰了。

12

“哇,这个饭团是你自己做的吗?”水星C明显吓了一跳。

“是的。”

“亲手捏的?”

“没错啊。”

“好恶心。”

“太过分了。”

“开玩笑的啦,谢谢了。”说着,水星C接过出逗海手上的盘子,“那你赶快开始推理吧。”

“咦咦?!难道这里还没结束吗?”

“当然没结束啦,白痴。”

水星C虽然这么说,但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二琉主的推理是错的不是吗?刚才在听完樱月的推理后,我和二琉主,甚至其他人都捕捉到了诸如“真遗憾,他的推理出错了,这下他必须跟别的名侦探一样用筷子刺穿眼睛到那里(Nail Peeler等待的地方?或许是凤梨居大剧院吧)去了”这样的文脉,虽然那有可能是我们错误的解读。其实不只是我们,可能连樱月自己都误解了一些东西。他到底是以什么为依据做出那些推理的呢?虽然想对此进行确认,但本乡和樱月都被一片喜乐的天使兔团员包围着根本无法靠近,而且他们也都面带微笑步履蹒跚,一看就像是濒死之人。这两个人可能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脑部损伤,为此,谷口透不得不分开天使兔的人群强行进入。“麻烦你们让一让啊,我要看看他们两个的身体状况。”被医生这么一说,天使兔马上分开了一条道路。谷口透进入中央仔细观察本乡和樱月的眼球,又对他们进行了眼动检查,然后说:“看来你们好像没什么事嘛。不过还是最好去医院拍一下MRI〔※磁共振成像。〕。因为你们不可能完全没事,毕竟眼睛被筷子刺进去过。”说完,他准备带着两个人离开,但本乡却对他说。

“啊,不用了不用了,我没事的。这个世界马上就要终结了,我想在这里用自己的双眼目睹这一瞬间。”

听到刚从这个世界离去,又从某个地方回到这里的本乡说出这些话,谷口和天使兔团员多少都有些愣神,但我却丝毫不感到惊讶。只是这个前额叶被破坏,已经无法进行理论性思考的名侦探如今依旧停留在“终结时刻”尚未脱身而已。虽然本乡在现在这个时机说出这样的话,让人听上去觉得别有深意,但那都是瞎扯淡,这个世界怎么可能会终结呢。发生在凤梨居的这个事件确实非常特别,但只是一名推理作家和十几位名侦探死去而已,地球并不会因此而裂开。整个世界上约有十万人在遭受虐杀,在美国每几秒钟就有一个孩子失踪。跟这些数据比起来,发生在这里的连续杀人事件简直不值一提。想必本乡的那句话只是把凤梨居事件必定会迎来的大概是带有冲击性的终结比喻为‘世界的终结’罢了……我正在呆呆地想着,二琉主却愤愤地开口了:“没用的,这个事件是绝对不会结束的。因为真相总是会从我们手中溜走。我的推理应该是绝对正确的,而且我也像平常一样感到了其中正确的反应,但就在推理完成的一瞬间,真相又改变了自己的形态。本乡先生大概能够理解这种感觉吧?因为你在嬉游先生推理的时候也进行过确认。”

本乡哼了一下,发出嘲讽的笑声:“我早就知道了。因为我就是顺着那个思路进行了错误推理的。不过与其说是错误,不如说是不足更为正确。总之在这个地方,犯错才是正确的做法,也是唯一的存在方式。”

“本乡先生你可能是为了犯错而犯错的,但我却根本没有那样的目的啊。甚至连时机也选得非常正确。我本来应该可以阻止本乡先生干傻事的……”

“别介意,反正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的。”

“就算无法阻止你,我也应该能够结束这里发生的这一切事情啊。”

“你就是在这点上犯错了。因为你忘记了这里的真相总是会从掌心逃脱不是吗?你肯定认为自己肯定能行吧,这证明你还是个孩子啊。不过这也没什么,不过是犯了个错误而已,并不意味着自己完全失去了名侦探的资格啊。不要怕不要怕。其实啊,你在这里始终只是个配角罢了。”

“……这不可能。”

“你只是一直受到人们明星一般的追捧,才会忘乎所以。所以才说你还只是个孩子啊。我劝你还是早点摆脱那种世界绕着自己转的思想吧。”

“……难道我也要用筷子刺眼睛吗?”

“要是自己不刺,Nail Peeler就会来帮你哦。”

二琉主含泪沉默了。于是我问道:“本乡,Nail Peeler到底是谁?”

“你是指Nail Peeler的真实身份吗?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是那个一身漆黑,穿着皮衣的家伙吗?”

“是啊,你不是也曾经见过他吗?所以不要再一一确认这种事情了,最好也不要怀疑。因为那只会浪费时间而已。”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请你赶快看破事件的真相啊。”

“……难道你对自己经历的事情不会产生半点怀疑吗?我觉得本乡你也是过于习惯这种名侦探的生活了。”

“……什么意思啊?”

本乡也错了……是因为他读取了多余的文脉。“本乡,你在进入濒死状态之前不是来问过我有关‘凤梨居大剧院’的事情吗?可能因为你记忆中有这段交谈,才会在临死的模糊意识中做了那个奇怪的梦吧。”

这句话似乎出乎本乡的意料,他沉默了片刻,又再开口道:“……你总是这样,用各种歪理解释自己的不作为,放任这么多人失去生命。你好好看看自己的手指,都已经被拔掉十个指甲了,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Nail Peeler的确是真实存在的,这一点我早已心中了然。所以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可能真的只是歪理罢了……不,先等一下。归根结底,Nail Peeler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梢告诉我用筷子刺穿名侦探眼睛的是Nail Peeler,趁人熟睡拔人指甲的家伙。我有什么必要去相信那个东西说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