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意味着我是强者,J.J.是弱者。更加代表不了我已经胜过J.J.。我……最终还是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会被J.J.伤得体无完肤。这才是事实。

可是,我这么做却并不是为了报一箭之仇……这个惩罚只是在我所相信的那个世界中,某个更加巨大的、正确的存在托付给我的权利而已。

我知道J.J.头脑中现在已经变得一片空白了。他已经感觉不到悲哀、愤怒,甚至连绝望都没有了。

可是我却满怀着希望和使命感。

这样的未来里什么都不会有……现在连诺玛也已经不在了。可是在我又看了一眼诺玛的遗体,最后移开视线的瞬间,我还是看到了自己在这里必须发现的最后一个必然。

在倒地的尸体身边有个玻璃茶几,茶几上有个小碟子,碟子上放着我刚才吃剩下的橙色和式点心,点心旁边放着一个印着黑色文字的纸袋,上面印着的是和式点心店的店名。

海人草家

井头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这是在附近新开的点心店里买来的,味道还不错哦。

11

一个人给别人施加的影响力,究竟有着怎样的强度呢?又有着怎样的确切程度呢?

这种影响能够持续多久,范围有多广,是否能够对其做出确切的测量呢?

还是说,只要通过人际关系经验的积累,自然就能掌握影响的火候呢?

“J.J.,谢谢你的点心了。”

听到我的话,刚才差点把自己肚子炸碎的J.J.愣了一下,“啊?嗯。”他好不容易才挤出只字片语。

“你经常吃这家店里的点心吗?”

“啊,什么?”

“就是这个海人草家的点心。”

“不,我不是很清楚……因为这些事情我都交给女孩子去做了……怎么了?”

我再次仔细观察J.J.,但还是看不出他有所隐瞒的痕迹。当然,也不能排除J.J.原本就是个病态说谎者的可能性……

我走向办公室门口。

“喂,迪斯科,你要去哪里?”我毫不理会J.J.困惑的声音,快步离开了那里。

打开门,看到井头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正躲在旁边接待处的柜台后面瑟瑟发抖。应该是因为刚才那个貌似怒吼又貌似爆炸的声音吧。井头好像看到了被我打开的大门里面的情形,她发出“咿”的声音,双手捂住嘴说:“夫人她……”我回头,从这里果然可以看到躺在地上的诺玛。不过这个未来反正也不会一直持续到发生骚动那一刻的。

“井头小姐。”

没有回应。

“井头小姐。”我又叫一遍。

“啊,在。”

“刚才你拿进来的点心,应该还有吧?”

“是,是的。对不起,那个,莫非那个点心有什么问题吗?”

“不,点心没什么问题,不过我想请教一下,你买点心的地方,叫海人草家没错吧?”

“是的,就是这个名字。”

“你刚才好像说过,那家店是新开的对吧?”

“啊,呃,我不是很清楚,是的。没错,是新开的。”

“到底是不是?”

“就是最近……啊,请你稍等一下,我记得在这里……”说话间,井头把手伸到柜台底下翻找着什么,“啊,找到了。太好了。这就是那家店的宣传册。”

我从井头颤抖的手上接过那个CD盒大小的宣传小册子,开始翻看。上面都是些和式点心和店铺的照片,而且我只能看到点心种类的说明和图样,却找不到店铺的信息……不过,小册子中间还夹着一张正方形的形似书签的传单,上面写着开店三周年纪念。在‘为答谢广大顾客热情光临……’这样一段话下面排列着限时发售的团子和年糕。开店三周年。我再次查看宣传册,上面并没有注明分店和总店。

“请问……星期三先生……”

“嗯,谢谢你。”

“啊,不是的……夫人她,星期三先生,那个,莫非……”

我吗?怎么可能。可是她这么想我也无所谓。“没错,就是我杀的。”

稍微沉默了一下,她又看着我说:“不,应该不是的。”井头的声音已经不再颤抖,“星期三先生跟诺玛小姐之间是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她到底听诺玛说了些什么呢?可是,就算她真的知道些什么,这些记忆在不久之后也将会化为泡影。

我没有再对井头说话,径直回到了J.J.的办公室,关上门,一边快步走近J.J.一边说:“你认识水星C这个人吗?”我像是配合自己的步调一样单刀直入地提问。

但J.J.对我的问题毫无反应。

“什么水星C啊……那是哪国语言?”

他不认识?可是这就太奇怪了不是吗……J.J.肯定对凤梨居事件抱有一定的关注,因此,他肯定也对同样参与其中,并跟我一起失踪了的人进行过调查才对。

于是我继续提问:“你刚才提到过凤梨居三十一人对吧。那你知道那三十一人都是谁吗?”

J.J.那副惊讶的表情看上去也不像装出来的……“什么啊,你刚才那个最后的问题之后又多了很多问题嘛。”说着,J.J.又开始操作办公桌上的机器,刚才他为了让我陷入痛苦而特地准备的屏幕上又出现了一个貌似新闻报道的图像。在“失踪的31人”下面罗列着一长串名字。

名侦探

天使兔剧团成员

附注

美神二琉主

福岛学

迪斯科·星期三

本乡雄士

疑似名侦探本乡塔克西塔克西

朱迪·玩偶之家

加藤淳一

疑似名侦探樱月淡雪

蝶空寺快乐

木村大介

蝶空寺嬉游

河合一洋

八极幸有

林博之

鲭山二号半

上村哲朗

垣内万万跳

田中正嗣

日月

佐藤和浩

豆源

吉田由贵乃

猫猫喵喵喵

花田佐和子

伦巴巴十二

河边惠介

官崎夏绘

平木贵子

沟吕木文枝

棍原亚矢子

野村理惠

野中麻美

尾畑亚纪

唯独没有水星C的名字。

跟我在凤梨居数到的三十一个人相比,水星C被撤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伦巴巴十二。

伦巴巴十二被加进这个名单中,这应该是非常自然的事情Ⅱ巴。因为伦巴巴十二是从过去穿越而来的十七岁的三田村三郎,在不久之后又马上回到了过去……所以那些没能进入凤梨居的人很容易会将他与别的失踪者混淆起来。这一点先不去细究了。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没有水星C的名字?几次把出逗海揍飞、胡乱使唤现场的警察官、甚至在报道阵营面前都丝毫没有隐藏其暴力行为的水星C,竟没有留在任何人的记忆中,这样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在凤梨居门口排列着这么多的摄像器材,水星C竟然没有在其中任何一个里面留下他的身影吗?

如果水星C是穿越空间壁垒,从这边的未来过去的,那么,那家伙在凤梨居大闹天宫留下的痕迹就会在他回归的同时被一笔勾销。也就是说,水星C在凤梨居那个世界里的痕迹将会消失得一干二净,只有事件概要得以保存下来……想象到这里,我突然发现一件事。如果水星C真的是从这个未来世界来到过去的介入者,那我所经历的风梨居事件就从一开始直到结尾都是基于水星C影响下的架空体验了……就像十一年间一直受到诺玛影响的这个未来一样。这也就意味着,我对凤梨居事件的历史事实完全一无所知。而且,我现在所掌握的操纵时空自由穿越的力量也是在凤梨居的经验上总结得出的,难道说,连这个力量也会因为水星C这一介入者的消失而丧失吗?

可是,光从眼前这个放大了的新闻报道来看,无论水星C对过去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我最后都还是进入了凤梨居,作为侦探参与到事件当中,并且跟其他名侦探一起消失了……没有了水星C,我将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呢?而水星C本人又会缺失一些什么样的记忆呢?

如今回首那个男人干过的事情,我再次震惊了。大爆笑的“放射状排列的十二个单词”一说、玩偶之家的“凤梨居星盘”一说、还有蝶空寺快乐那个充其量只能算是突发奇想的“以失血致死为目的的一周说”,这些都是经由水星C的转述进入我记忆中的。快思考啊侦探,虽然我不断被那家伙如此告诫,但没有给我留下任何思考余裕的同样也是那个人。在八极的推理开始以后,他依旧一直在我周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甚至在我后来被樱月淡雪引导至凤梨居大剧院遇到危机时,冲到里面把我带出来的也是水星C。啊啊……最重要的是,最后解决了凤梨居事件,并成为唯一幸存者的出逗海也是因为被水星C揍到医院里才逃过一劫的!

如果没有水星C的话,名侦探出逗海斯泰尔会不会以另外一种形式让这个事件得到解决呢?

我曾经在二〇一七年的图书馆查阅了那个事件结束后不久的报纸,当时还觉得报道上记载的有关三田村三郎自杀的故事都是出逗海随口编造的……可是,莫非那个故事真的就是发生在凤梨居中的事实吗?

事实究竟如何?

我究竟知道些什么?

……不断思考着,我再次有所发现。

莫非现在这个我也并非“事实的我”,而是一个“架空的我”吗?水星C不仅在凤梨居事件中一直跟我在一起,甚至还进入凤梨之家,第二次将我拉回了现实世界,并且,把我带到普林斯顿酒店,其后又让我阴差阳错地来到这个二〇一九年的,都是那个粗暴的男人。我受到了水星C的巨大影响,这一点已经无法否定了……那么,当水星C从那边的时空退出之时,这个我是否也会同时消失昵?“咻”一声,消失在半空中?

如果水星C不愿退场,一直待在那边的时空,情况又会如何呢?难道架空的未来就会变成真正的未来了吗?还是说,架空的未来还是架空的未来,只是持续的时间比较长而已。在水星C这一存在彻底消失之后,马上又会切换成真正的未来吗……不,不对不对,在这个未来,并不是所有人类都最终会迎来彻底消失的一天。没错。只要甘愿牺牲儿童,并且拥有某种程度的支付能力,就可以依靠梢式实现半永久性的存续。要将水星C伊直留在那一边也并非不可能之事。那么,如果这个架空未来永远没有终结的话,是否代表着这跟事实就没有区别了呢?

当我在那边的时空跟水星C一起迎来二〇〇六年七月十五日二十三时二十六分时,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架空的时空是否会消失?还是会非常顺利地跨越时空对折,作为架空的未来非常自然地永远存续下去呢?

话说回来,我现在见识到的这个被梢式席卷的未来,会不会就是从那个架空的过去自然发展而来的昵?

这样一来,当“壁垒”另一边的架空过去消失的时候,这边的架空未来中究竟会留下些什么呢?早已被注定的事实究竟是什么?真正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我和八极都曾经到未来阅读过有关风梨居事件的新闻报道,但那些报道说白了也是属于从架空的过去自然发展而来的架空未来的东西……有什么证据可以证实那些报道是根据实际的历史写出来的呢?水星C是在事件发生之后进入凤梨居的,所以三田村三郎死在风梨居中,这一点应该不会有错吧。他在濒死状态下绕着回廊留下了一圈圆形血迹,为了解释这一神秘行为,名侦探们集中到凤梨居中,这一点恐怕也是事实吧。但就在我和水星C混入其中之后,凤梨居中发生的事情跟真正的历史之间究竟出现了多大的偏差,这是完全无法计算的。凤梨居真的是将奈津川山庄扭曲后形成的建筑吗?如果意识能够扭转时空,那么有没有这种可能,即在水星C的影响和诱导之下,我将原本就是圆形的凤梨居切开,反而将其拉伸成了笔直的奈津川山庄呢?就连隐藏在八号房和九号房之间的停车场,只要他能够操纵时间,就可以在刻意让我们发现奈津川山庄之前随时准备好不是吗?或者是他暗中将凤梨居的空间和真实存在于另外一个地方的停车场接续起来,只是我们并没有发现而已吗?

这样的怀疑我还可以提出很多很多。

可是我真正应该怀疑的并不是那个,而是更加根源性的东西。

如果水星C真的是从未来世界穿越过来的,那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我想他肯定不是单纯地只想过来搞恶作剧。

不,按照水星C的性格,那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可是,这种性格的人真的存在吗?

不行,再怎么思考水星C的人格问题也不会有个头的。对那个男人我是完全找不到边际,根本无法做出正常的判断。还是专心思考他实际做过的事情吧。没错,就算这个时空整体是个架空的存在,他的行为和因此产生的结果都是不可否定的事实。事实,这是基本前提。

水星C做过什么?首先,他跟星野一起打到我们在普林斯顿酒店暂住的房间中,然后阴差阳错地决定跟我一起去福井,口口声声说要马上回去,结果却在凤梨居中作为我的先导加入了推理比赛中……其后,他又跟我一起得到了穿越时空的能力,但如果他是从未来过来的,那他应该一开始就具备了这个能力。这就意味着他一直在我旁边装作毫不知情地演着各种小把戏……而且,一直以来不断地被最亲近的人们背叛,被最信赖的人们欺骗的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断言这是不可能的。

水星C行动的不协调性接下来也一直持续着。在找到梢并解决事件以后,他又带着我从凤梨居穿越到了梢在普林斯顿酒店被虐待的现场,并为了突破“黑鸟男人”制造的时空屏障跟我一起绞尽脑汁思索。

难道他的那些行动中也包含了某种意图吗?还是为了把我诱导到某个地方而演出的冗长戏剧呢?

或者说我的眼见即是事实,水星C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意图,而是单纯地对自己目前感兴趣的事物做出反应并付诸行动,又因为这种半带好玩的行为而偶然地跟我一起前进到了这个阶段吗?

我发现自己又开始做多余的猜测了,所以赶紧停下来。我现在非常清楚的是,虽然不知道自己没有水星C能否前进到这个地步,但是,多亏了水星C,我至少比较顺利地走到了这里。他在风梨居向我说明了事件的经过,又曾经两次闯入既非彼世也非现世的世界将我带回来,还强行将我带到了自己因为过于恐惧而无法靠近的普林斯顿酒店,并且还在最后,将我赶到了这个位于“终结时刻”另一边的世界。

水星C是否预见过,我会在这个世界坐在史泰龙·日本公司的办公室里呢?不过,这也是再怎么想也不可能得到证实的事情Ⅱ巴。可是,史泰龙公司的会长J.J.以及其下的公司员工都知道我会来到这个地方。这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再反过来想,某个人试图接近我的理由不会有很多的。就连凤梨居事件好像也是三田村三郎和熊猫伦伦专门为了我而准备的事件,而在经历了这个事件之后,水星C依旧待在我身边,如果这其中有什么特殊目的的话,肯定就跟跨过对折时间点后我所展开的儿童诱拐有关吧。毕竟我在十三年的时间内就藏匿了整整三亿个孩子。如果未来的某个人穿越到了我身边,那么他想从我身上找到的,无非就是我藏匿孩子们的地方。

但是因为连我自己都还不知道那个地点,所以水星C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不是吗?

我从史泰龙的会长办公室跳转到海人草家的小宣传册上印着的那个地址。临走时看到J.J.好像正要说些什么,但我已经不准备留在那里了。就算把诺玛的遗骸独自扔在那个地方,我也不再有任何想法。我干脆地消失掉,又出现在调布车站南端出口的转盘附近,稍微深入居民区中的那个小小的和式点心店门口。白色的布帘上印着大大的“海人草家”的字样,我沿着门边走进店内,看到柜台上摆放着许多浅盘,上面展示着各种颜色式样的和式点心。这个小店好像还蛮有人气,临近傍晚的现在已经有将近八成的点心被买走了。

“欢迎光临,”一个穿着和式七分袖浴衣,套着围裙的女孩子向我招呼道,“非常抱歉,本店商品已经快卖完了,所以品种不是很齐全。”

刚才井头拿进办公室的那种橙色的点心现在也只剩下展示用的照片了。写有价格的牌子早已被翻转过来。

“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我对她说。

“请。”

“这里的员工中有没有一个叫水星C的男人?”

“啊?水星C后面的名字呢?”

“就叫水星C。水星就是太阳系行星的水星,C就是字母的C。”

“水星C……这真的是人名吗?”

“嗯,算是吧。”她会问这个是理所当然的。“当然那也有可能只是假名……”

“啊哈哈。那个……我们这里确实没有一个叫水星C的员工,您知道他的本名叫什么吗?”

“不,他本人坚称那就是自己的真名。”

“是这样吗。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男人吗?”

“没错。他的体格很结实,中等身高吧,短头发,有点娃娃脸的感觉……年龄在二十五岁左右吧。”

“嗯……我们这边有三个点心师是男的,但大家都是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哦。总之,我们这边好像没有您说的那样体格很结实的人……”

“哦,是吗。那么除了这里,还有别的名叫海人草家的店吗?”

“没有哦,至少在调布没有。”

“这里应该是三年前开张的吧?”

“没错。”

“那这个店会不会是以前开在另外一个地方,后来又搬过来了呢?”

“啊,那不可能的啦,因为这是我们一帮年轻人开的店。”

“哦。”

说话间,我又想起在开往福井的新干线上水星C说的话。

就在电通大后面。

电通大应该在调布站北面出口再往北走大约一公里的地方。而这里是南端出口附近,两个地点完全在车站的两个相反方向。如果是住在调布地区的人,是不可能弄错的。

况且,当我问他“丢下工作跟我去福井真的无所谓吗”的时候,水星C是这样回答的。

反正老板是我,所以无所谓啦。

“非常抱歉,我还想问一下,这个点心店的老板是谁呢?”

柜台后面的女孩子冲我微笑了一下。“就是我啊。”

“啊,是吗?”

“是的。有什么事吗?”

“请给我一个这种团子。”

“啊,好的。谢谢您的惠顾。一个这种团子对吧?”

“是的。啊,不用袋子,就这样给我吧。”

“好的。”

我接过那个绿色的团子。大概混入了一种叫“艾草”的东西吧,那个点心放在手里有一种冰凉平和的触感,它的气味让我想起了苦艾酒。苦艾酒是杀死了魏尔伦〔※保尔·魏尔伦,法国象征派诗人,因贫困、酗酒和疾病而死。〕的利口酒〔※利口酒又称甜露酒,是混合酒之一,在酒精或白兰地中加入白糖、植物香料等勾兑制成。〕,廉价而易令人中毒,甚至在严重时会让人产生幻觉。不过真正让我感到不安的,是自己向那个年轻老板递出的硬币,不知道那种硬币在二〇一九年是否还继续通用呢。

水星C关于“海人草家的老板”这一发言可能并非刻意说谎,而是随口编造出来应付我的,不过,这一发言是否真的有可能在十年的时间中得以现实化,变成一个既成事实呢?说白了,这是一种类似蝴蝶效应的想法。虽然这种假说放在以前,我是根本不会去认真考虑的,但现在我已经知道,人的意识能够改变世界的形状,所以我不能简单地将其排除到思考范围之外。以言语为媒介的意识之力是非常强大的。J.J.刚才不是也说过吗,二〇一九年的所有尖端科技都是从解析言语出发的。

说不定……想到这里,我又开始建立另外一个假说。“海人草家”和“水星C老板”其实都是实际存在的,可是这个事实在十年内将被彻底遗忘,有没有这种可能呢?

这是可以通过各种渠道实现的。因为说到十年前,现在这个海人草家的老板还只是个初中生或者高中生而已,她完全有可能曾经在街上看到过这个店名,然后又忘记了这回事。或者她其实没有忘记,只是害怕被我指责她剽窃店名,才装出一副忘记了的样子吧……

除此之外,我还想到了其他许多的可能性,但我现在必须停下了。我很有可能因为不愿意接受水星C心怀某种恶意,为了接近我而刻意说谎这一想象,而给自己编造各种借口。或许我只是想一口否定水星C背叛自己的可能性而已。

如果只是在脑子里想,当然可以想象出各种不同的理由。可是万一不慎让言语先行,则是非常危险的。特别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言语中隐藏的力量。

总之,我必须先看清楚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东西。那个东西必须是事实和现实。那么,它到底是什么呢?

当然就是孩子。“未来的我”正在想尽办法藏匿世界各地的儿童。就算这只是在架空过去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架空未来,但只要现在我还待在同一个架空的未来中,对我来说,所谓的事实就只存在于这个架空世界中。在我身处的这个现状中,我必须竭尽全力。如果水星C就此离去,使得过去回到实际的历史轨道上,同时也使得这之前我所经历的事情全都归于虚无,这也无所谓。那对于“这个我”来说并非是毫无价值的。反正“这个我”也会在那个瞬间跟所有的事实一起消失掉。因此,对于已经恢复原状的时空,我恐怕是无能为力的吧。我现在最好集中精力去诱拐孩子,并将他们藏匿和保护起来。

十三年三亿人。要把三亿个孩子集中在一起并加以藏匿,这到底需要多少人手呢……不过在考虑这个之前,我必须先考虑一下,究竟要把那三亿个孩子藏匿到什么地方去……我必须先把这个地方找出来,而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连水星C也不能知道。

这样一来,继续待在这个诺玛已经死去,我一旦离开马上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二〇一九年进行调查或许就是最好的选择吧。而且,“未来的我”应该也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况且J.J.事先已经知道我会到这里来,搞不好现在还有某个人在暗中监视我吧。不过,无论这边的人们知道了我的什么事情,只要我离开这个世界,一切就会被重新改写了。当然,我还必须提高警惕,避免自己被警察抓到,但应该不需要太担心这一点吧。因为我已经见过了回到凤梨居的“未来的我”,所以我一定能回去的。跟水星C一起。虽然不知道在回归凤梨居之后,水星C和我之间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未来的事情还是等发生了再来考虑吧。我开始思考,自己有没有办法在这里找到被藏匿的孩子们。找到我即将开始藏匿的孩子。这跟现在开始寻找藏匿孩子的场所是一回事。

绝对不会被别人找到的地方究竟在哪里呢?而且,那个地方还必须大得足以容纳我从世界各地诱拐来的三亿个孩子……那当然不可能存在于平地上。虽然我不太清楚二〇一九年的具体国际形势,但只要政府有那个意向,即使是在二〇〇六年也已经可以通过侦察卫星查看地面上的所有地点了。不过其实我也没必要把所有孩子集中在一个地方,所以应该可以更加单纯地来思考这一问题。虽然不存在足以藏匿三亿人的巨大穹顶,但遮盖一个孩子的屋顶却数不胜数。或许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地把孩子们拐带到一个特定的地方。只要让他们从父母能够看到的地方稍微移动一下就可以了……搞不好只需要把他们转移到隔壁的房间就够了。只要把孩子们移动到双亲发现其失踪前的数分……这不可能,还是数秒钟吧,这样一来,父母们就算马上开始寻找,也不可能一下就能找到的。如果能够在自己争取到的数分钟或者数秒钟的时间里将梢式斩草除根,那孩子们不久后自然就会被自己的父母找到吧。可是这样一来,父母们应该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孩子曾经失踪过,因为他们马上又把他们找回来了。鉴于我在这个二〇〇九年已经目睹了双亲们的骚动,所以这个计划应该不太顺利,或者根本没有被实施吧。况且,这种藏匿方法虽然可以从双亲或者外部的普通人类眼皮底下将孩子隐藏片刻,但对那些可以超越时空的家伙来说肯定是不管用的。就连现在的我都已经可以将只有墙壁、屋顶和地板围成的建筑物在几秒钟之内完全打开查看内部情况。

果然,必须把孩子们藏到时空的缝隙中去。要把他们藏到谁也不认为其中存在空间的地方。

我马上又想起水星C的话。

听好了,在跟同样能够操纵时空的对手战斗时,胜负的关键就在于如何超出对手的意料。也就是你能事先预测对手的多少步行动,能够钻多少对手的空子,又能做出多少超出对手想象的行动。

就算那是他为了欺骗我而说出的话,其内容也是非常正确的。

我必须超出他们的意料。

我不知道世界上到底存在多少黑天鹅公司的代理人,总之我必须把孩子们藏到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地方才行。藏在一个他们听到以后肯定会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地方。

那么,我就姑且让他们认为那个地方存在于时空的夹缝中,而实际则是一个远离地球的陌生行星怎么样呢?科学家们在二〇〇六年尚未在宇宙中找到适合人类生存的行星,但二〇一九年如何呢?或者是二〇五〇年、二五〇〇年、三〇〇〇年这样的未来世界呢?我能够凭借时间移动得到自己想要的所有知识。如果未来真的找到了地球以外适合人类居住的空间,那我只要去那个时代确认行星的具体位置,并将孩子们藏匿在那个行星的某个时间的某个地点中,这样如何呢?在一个未经开发的行星上,瞬间让三亿个孩子殖民?

不行,我一定找不到这样的行星吧,我马上又想。如果那个地方是别人发现的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只要是人能够去的地方,J.J.和黑天鹅公司的人一定也会去确认一番吧。但我又不是天文学家,所以没本事凭借自己的力量发现一颗新行星。就算我能够瞬问移动到宇宙的尽头,也没有时间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寻找适合人类生存的行星。

如果是我,会把孩子藏到哪里?

提出这个问题后,我发现了。我总是会在这个时候开始想定罪犯的形象,并设身处地地以罪犯的思维来思考问题,紧追罪犯的脚步。

不过,这回我追赶的却是我自己。我是否能够找到我自己隐藏的地方呢?我对我自己是否真的有了足够的了解呢?我真的能够超越试图欺骗我的自己吗?

不,我在寻找的应该是未来的我才对。未来的我无疑是在过去的我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所以那个“我”一定也已经经历过了我现在的这些行动和思考。要超越我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不去靠近我前往的地方,并且做出与我的思考相悖的行动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