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双羽将一只手枕在头下,侧过身子望着他。

这不算是一张可以让人印象深刻的脸,合起双眼的睡颜更加没什么气势,昏暗光线里,眉宇间有褶皱清晰可见。哪儿都不像易小峥,明明哪儿都不像。

“图什么?”狄双羽说着,眯起眼,想起一首歌,唱的什么太坚强是软弱,却唱给谁更适合?于是爱恨交错人消瘦/怕只怕这些苦没来由/于是悲欢起落人静默/等一等这些伤会自由

第二天上海仍没开晴,天空铅灰,低气压下一丝暖意都没有,呼吸中满是北方族种所不能承受之潮湿。尽管如此,这个城市依然是漂亮精致的。关允住的小区是典型南方系住宅产品,楼层高,间距虽然小,但绿化做得好,花开了一丛一簇的,水景多,赏心悦目。最主要是干净,单这一点已完胜了扬尘天的帝都。

狄双羽来过上海好多次,还从没赶上这样连绵的阴雨天,始终不停,又不成气势。她早起下楼买烟,回来找不到住哪栋楼了,绕着理石块小路乱逛,最后把湖边一架白色秋千当成目的地。

秋千整体看起来挺干净的,只在链条和座椅连接的位置掉漆严重,斑驳着铁锈色,几株蔓类植物攀爬在支架上,配着背后一大片湛蓝的人工湖,浪漫气息徒增。晴天儿里穿一袭长裙或坐或卧在椅子上,快门一捏就是幅画了。这种天色下,披头散发耷拉着眼皮一脸丧气地坐这儿淋雨,有人经过一眼瞧过来,多少都被吓着了。

其实雨并没多大,狄双羽荡悠大半个小时了,身上那件纯棉布衬衫都没见被浸湿。雨丝细得发粘,刮在发梢上是一层雾。

不远处连廊里一个老太太追着孙子喂果汁,小孩固执不肯喝,骑着三轮小车来回跑,老太太各种哄骗,那孩子终于停下来,也是累了,也喊得口干,瞧一眼老太太,接过来喝了一口,“哎,还蛮好喝的。”说的是普通话,带着重重南方口音,非常可爱。

狄双羽噗地笑出声,刘海上积了好久的水雾汇了一滴,从领口掉进去,突兀地凉,凉透四肢百骸,惹得她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再淋下去怕真要闹病,依依不舍离了那架浪漫,胡乱抓了个方向走,坚信自己转遍小区总能找得着门口停了辆HELLO KT电瓶车的那幢楼。反正她也没带钥匙,就算找到家也进不去门,看看手机才9点多钟,关允肯定还起不来床。

她也期待着,他醒来发现她不见,心急如焚地寻找,手机接通那一刻,他的焦急她一定听得出。

可惜手机根本没响。

小区早就转遍了,其实楼座并不难找,当你明白只能靠自己去到达一个目的地的时候,脑子里残存的记忆会跳出来帮忙,约是一种类似于求生的本能。

关允确实还没醒,接着电话才出来开门,但罕见的没有被吵醒的不悦,又或者是确实睡够了。狄双羽从外进来他也不奇怪,只略带嘲笑地嘀咕一句,“迷迷糊糊的不怕走丢。”

狄双羽面无表情回道:“没那么弱智好吧。”

关允狐疑地瞥一眼她湿漉漉的头发,“不好好睡觉,大清早的冒雨跑出去干什么?”

“晨练。”说着不由做个展臂动作,这一下反倒真觉关节酸痛,“我洗个澡。”

关允忍不住翻白眼,“看来昨天是真没累着啊。”

狄双羽冷哼,“我啥都没干当然累不着脚也累不着□。”

“你牛,你牛。”关允服了,“刚才下楼找着卖早点的地方没有?”

“有。”狄双羽回头看他一眼,“我已经吃过了。”怦地拉上玻璃隔断。

笑意僵在脸上,关允挑着眉毛愣了一拍,揉揉额角转身。

狄双羽把身体洗暖过来的时候也感觉到大脑缺氧了,头重脚轻地走出来。关允正坐在阳台前的沙发里看手机报,听见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噗哧乐了,“再洗一会儿直接去吃午饭吧。”

狄双羽意外,“你还没吃饭?”

“不是等你吗!”根本没信她那个气呼呼的吃过了,“洗个澡比生个娃还费劲。”

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我不饿。”

关允不在乎地笑笑,“随便你噢,谁饿肚子谁知道。”

狄双羽没再还口,眉头皱得老深,垂下双眼默默穿衣服,已算是服软。

关允松口气,“有没想去的地方,吃完饭带你转转。”

“有什么好转的,又不是没来过。”

“好歹你买件衣服吧,外面这么冷穿一小花裙子顶什么用?”

“反正就一白天,晚上回北京就好了,北京暖和着呢。”

“是,全国都晴天就上海下雨,不想想下两天雨了,班机还能正常起飞吗?”

“它什么时候飞我什么时候走还不行吗?跟丫死磕还不行吗?再不济我绕回来坐动车去,不信那么大个首都我还回不得了!”

他喷笑,“抬杠吧。上海又没招你,一副嫌弃的样子。”

狄双羽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不是嫌弃,我是恨、不、得、之。”低头将手机和若干护肤品收进背包,走过去拿起早上出门拿完钱随手放在餐桌上的钱夹,异常的厚度让她下意识打开来看了看:厚厚一沓现金。“伴游小费?”

关允咳一声,“你出门怎么不带现金?”

她不作声,指尖在钞票切面刻意刮过,略略有个

48第四十七章

- -

“过来坐会儿。”他摸起根烟给她。

狄双羽恍若未闻,忙着把一些小物件往背包里装,在关允看来根本是无聊赌气的举动。

“又怎么了?”他叹口气,音调也终于失了耐性地拔高,“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没生气。”她反驳得飞快,只没什么说服力。

“刚才看你钱夹里没多少现金,想你晚上回北京万一路上用还得去提,我这儿备得多就给你了。”

狄双羽眨眼,“不是报销机票吗?”

“就算是,不行吗?我不能让你受着累来回跑,耽误着工作还自己搭着路费吧,这有什么不对?”

她恍然大悟般点头,“对啊,那样的话,人情可大发了。”

关允一怔,“随便你想。”泄气地坐进沙发里吸烟,郁结比尼古丁含量还高。

他送过她围巾、手机、钥匙包…每次她都欣然接受,她应该也清楚,每样东西换成现金都不比她刚拿到的这一沓薄,所以对于她的戏问,关允本想一笑置之,不做解释,可瞬间气场的微变,加上昨天并不算和谐的一夜,又让他不由得认真对待。

给女人钱花,再正常不过的行为,换作从前关允想都没想过这还算是个问题。可对象是狄双羽,他承认,从刚才把钱放进她钱夹里到现在,他的心就一直吊悠着。

她不花他的钱,两人一起吃饭购物的话,她不会抢着结账,可在给钱让她去买什么的时候,她从来没收过,就连那次家里交燃气费,关允把钱留在茶几上,她也没拿。当然她不缺钱,但论经济实力毕竟他更充裕些,她没道理怕花他的钱,不花只能说明她不想。她在刻意减少两人之间她所认为的多余因素,只索取她想要的。

关允明白却只能假装不知,只能假装她在追逐人生得意须尽欢,假装将她的喜怒都理解为激情心理去配合。

时间愈久,了解愈深,愈能看到她的投入,这一点是他始料不及的。

记得有一回在KTV喝酒时,穆权问他是不是已经和双羽扯结婚证了,关允当时差点喝喷,看着屏幕前唱歌的狄双羽,确信她不可能造这个谣,就更不明白穆权怎么会问出这么句不着调的话了。他的反应让穆权语气深沉起来,“那你要从没想过这问题就赶紧算了吧,这女的你可驾驭不了,她跟咱们、跟赵珂还不一样。”关允问为什么。穆权摇头,想了半天,“说不出她在你这图什么。”笑呵呵躲开关允扇来的巴掌,“我说真的。”

穆权是事不必言尽的信徒,话外总留三分音,当然那三分意思关允也明白,或者不用人说,他心里早就有数的。女人跟着你,总是要图点什么,这无可厚非,赵珂一开始接近自己,无非就是为钱,为了作伴享乐,这一点关允很清楚,他接受,这是成年人之前最纯粹简单的交往方式。在他离婚前,赵珂可以要求很多,再多再高,他也不会觉得她出格。对于关允来说,这些都不足以弥补一个女人名份上的缺失。但当他恢复单身之后,赵珂就变成低微的一方了,因为她在双方交往期间**出轨,前科累累。不忠贞对女人来说是翻不了身的错,甭管新社会旧社会,就像不赚钱对男人来说是抬不起头的伤一样。他们是同一个时代的人,都这样的世界观,所以说,他与赵珂,主动权在他,只要他不挥手,赵珂并不会离开。

狄双羽不同,她有自己的事业、社会地位、朋友圈,有自己的认知和理解能力,完全自我地活着,不交任何把柄由人控制。她进入他的生活,替他打理食住,工作上出主意教他跟容昱斗法。却从不理所当然地问他要钱花,也没动用他的人际关系做事,甚至不占他过多的时间陪她。她只要求感情对等,他若做不到这一点,她会转身就走,毫不留恋。

穆权说得对,这不是他能操纵得了的女人。付不起她的价码,私心里虽有征服欲作祟,理智上却已做告退准备。男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有妻有子有情人,背叛过女人也曾被女人背叛,感情上已经没办法太随心所欲了。而她要的感情太强烈太纯粹,他招架不住,给不起。

烟缸里已堆了不少烟头,显然跟吸烟者的烦扰成正比。这男人不太擅长隐瞒情绪,她居然到现在还用自己的曲线思维理解他,是作茧自缚还是自欺欺人?她只想着别逼他,并非体贴,是心里早有觉悟,逼急了他只会转身就走,那不是她要的结果。

狄双羽走过去,一脸坦诚地望着他,“别给我钱,我不好意思拿你的钱花。”

关允瞪她,“你倒好意思说这话挤对我。”

“不是男朋友,不是老公,为什么要花你的钱?就因为跟你睡觉了?好说不好听啊,关总。”拿过烟缸,接在他那支又快燃尽的烟蒂下方。

关允笑起来,“除了你还谁敢这么说?”将烟摁灭,抬手轻轻一带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她把烟缸放回茶几上,反身拥着他的脖子与他对视,笑眯眯一双眼里尽是不屑,“别人我理他吗,就怕你想拿钱对付我。”

关允笑容微僵,“随便你想。”

“所以刚才我真不是生气,是害怕。”凑近他耳朵,她声如哽咽,“我以为,是分手费。”

“我没想到这会让你想这么多。”关允阖起眼,眼尾细纹远比皱起的眉头更能昭示这平静动作下的内心起伏,“我如果真想用钱摆脱你的话,怎么可能就这么几千块。”

“你倒懂行情。”她轻笑一声,靠进他怀里。

关允怕她真的为自己去了上海,将来有什么变化无法摆脱责任,就像当年把孙莉带到北京之后就要一直负责那样,否则会愧疚,说来可笑的责任感。

两人之间就是这样,不是你爱我,我爱你,就是你欠我,我欠你。

关允不想她辛苦周折,就因为知道自己会对她没有交待。她为他千里迢迢是一厢情愿,他却连这份奔波的情份都不敢心领,是想某天或者可以轻松转身不背骂名。他为的是转身,狄双羽心里其实特别清楚。

可她还是愿意这样事事主动,追着他东奔西跑,勉强前行。还跟自己说,这是习惯了,不走下去,也没有方向。所以才走到这里——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尽头,她甚至拐了一程陪他,可惜总还是得回到自己的路上。

他并没邀她同行。

“我也有我的路啊,也有我会遇上的人。”虽然不确信,但正常来说总会有吧?飞机在气流里小幅震动了一下,算是回答。

窗外一夜如墨,没有参照物的世界难分动静对错。

按照计划,狄双羽回北京后会迅速而忘我地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中去,用忙碌的工作排挤蛋疼的思绪。可事实却是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忙不迭地给关允发了条短信:

第一天上班不要迟到,段十一很守时。

据说IPHONE有摇一摇就撤销的功能,她一点完“发送”就拼命摇手机,倒是摇出来一个“是否撤销键入”,正琢磨这个是什么意思,关允短信回来了,内容简单:已到公司。

念在他这么积极回短信的态度,狄双羽决定暂不计较自己轻浮的举止。戒烟还有个从少吸到不吸过程呢,何况戒一个人?

由奢入简难,随心所欲惯了,再敛着性子行事总是下意识想抗拒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假日综合症。狄双羽没休假,但已经有相当一阵子心思都不在工作上,拉了累累饥荒,一想到要还就头疼无比。好在焦虑也是有阈值的,当受到的刺激超过这个上限,应激反应反而降下来了,开始以隔离和忽略的态度来维护个体。在狄双羽看来这是人自我保护的根本机能,在总监看来这就是一个无赖臭不要脸的强词夺理,案子照发不误,根本没管心理学上那般此类的利害。

狄双羽平常善缘广结,揽过不少人情活儿,关键时刻大伙都挺自觉当活菩萨显灵的,但她还是过了一段苦还债的日子,好悬一口气上不来。先不提计划如何,倒是真没工夫再去和关允绊蒜了。

说起来关允刚到上海并不是特别忙,大概还没正式开工,处于熟悉新公司的适应期,常会找狄双羽问东问西,他想的是毕竟在一个老板管理的体系下,孰不知狄双羽根本不晓得上海那边公司的大门朝哪儿开,往往没好声气应付。关允就以为这人还在气头上,本着一贯的息事宁人原则能哄就哄,哄不了就躲。

也别说距离没意义,他不在北京,狄双羽下班没处去,不在单位加班,就是回自家干活。电话里和他也说不上几句,主要是不知道聊什么,大抵不过你新公司如何,见到段十一没有,又或者你几时回北京之类的话题。她问他答,除了工作上事,关允一般是不会主动过问她的生活工作的。就像她常提起的吴云葭,对关允而言也就是她一个住上地的朋友。有时候电话通了一分钟不到就冷场,狄双羽一阵恼火。“为毛你能跟赵珂能一聊一个来小时,跟我就没语言呢?”

关允就说你又知道了,小声嘀咕说:“这哪儿有的事。”

他是真忘了还是就成心想不起来,狄双羽也懒得追究,反正那天他确实喝了不少酒是真的,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吗,赵珂的电话进来时,狄双羽就在旁边站着,她真想听听关允的真心真意,哪怕不是对她。可是自尊和自卑没允许她坚持下去,走了很远还能看见他在雪地中持着手机含笑讲话的样子。事后狄双羽也半真半闹地问起过一次,关允只说:“那些话是跟她发泄,报复她给我的这些伤害,我为她付出那么多,换来她那么对我,我恨她,但我又总是可怜她,一个女孩子,家里老人要养,父亲心脏病,家里也没什么别的收入。一万块钱都拿不出的人,恨她干嘛呢。”说得好像没钱就可以免死了一样。

最让狄双羽莫能与辩的就是这一点。赵珂可怜,没钱没朋友,工作上又诸多不顺;孙莉可怜,三十好几了离异带个小孩,很难再嫁。合着她狄双羽有钱有势人缘好又单身贵族追求者甚多,就活该给那两个可怜的女人让位遭冷落。

你这么好,你怎么还能跟那些不如你的人一般见识?

神逻辑。

49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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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很多人爱,她只有我,所以我选择跟你说抱歉,不是不想爱,是不能。就这样。

水月来电话说:“唉呀霜雨老师,我都快让你这结局给气死了。”

狄双羽哼一声说:“现在不流行虐吗?”

水月哼得比她还大声,“内特么都是好日子过太多又不想自我破坏只好看别人的水深火热以寻求一点感同身受的病态心理!”说完又哼一声,就差没挑明说老娘哼的就是你了。

“显然不都是。”狄双羽才不平白挨她这个骂,而且她本来也不是上述那种自己过得好才往虐里写段子的幸运儿。“也有可能是已经活得不咋地了,只好看看还不如自己的,以求安慰,好对付着活下去啊。”

“得了吧,反正我没这本事,活得就够憋气了,看完你这更堵心。”

狄双羽正准备收拾收拾下班,听她这么一说意识到通话时间怕是要加长了,只好跟同事比了个手势,拉开椅子又在工位上坐了下来。“又因为摄影哥的事儿跟家里呛起来了…还跟摄影哥呛起来了?”

果然,话引子一抛,水月哭腔立现,“他啊,太欺负人了。”一字一顿仿佛京戏里的叫板,让人觉得马上就有家伙什儿打响了。“好说歹说我爸下令不让我妈管我们俩的事儿了,这他又开始跟我找茬儿。上次不是跟你说他姐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在北京买房子付首付么,你知道老先生跑哪儿看了套房子?房山!路远就不说了,那边的二手房巨破,踹一脚都能塌了。我就说你先等等再说,咱现在又不是没住的地方。他非说没房子我们家里瞧不起他,他以后在我面前都抬不起头什么的。这大哥真是朵奇葩…”

水月采用了西皮流水板,慷慨激昂,明明是件头疼事,听得狄双羽偏偏很想笑。听筒里面传来个提示音儿,手机撤离耳朵看了眼屏幕,是容昱打来的,早过下班时间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正事,暂时没理,听水月诉苦比较有趣,呃…比较要紧。“这怎么欺负你了,人家也是为了你面子着想。”

“面子几两几斤能吃几顿,他多少也为我身子想想啊!你知道他最后看上那个房子几楼吗?9层!没电梯!”

“啊,好高。”

“是吧,我不同意,我说你买了我也不来这儿住,他说我是公主病。”

“来例假怎么办?9层爬上去…”

“鲜血会像小河一样沿途流淌。”

“看见的还不得以为你小产了。”

“绝对是会死在4楼门口!”

狄双羽这回不忍了,直接乐出声,水月也跟着笑起来,骂骂咧咧又是好半天。

还以为她来电话就是抱怨,结果水月姑奶奶已经跟那“自私的男人”分利索了,并且决定接受父母的安排去相亲相爱,找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小伙子和和美美过一生。

狄双羽咂舌,“阿门!”

水月接着唱:“啊前有棵葡萄树!啊嫩啊绿滴刚发芽。”

“先声明我没任何建设性意见啊,就隐隐觉得你这种‘哪里黄土不埋人’的世界观有些欠妥。”

“你也不用说得这么委婉。我根本还忘不了他,但我必须得忘,是,事儿不大,也不是不能商量,可是…您说我不挑他财不挑他色的,不就图他一门儿心思对我好吗?他居然能为了面子上的事儿,完全忽略我的感受,这我能忍吗我这脾气,换你你能忍吗霜雨老师?”

“你爱他吗,水月?”

水月哭了,“爱,我爱他。我刚才都是在扯蛋,管他什么9层90层的,他陪着我,他住18层地狱我都能爬下去,但得人家愿意…这男的眼里有我,可心里就装着他自个儿。每个人都有底限,我不能众叛亲离地守着这么个不爱我的人守到死啊。我爱他,可我爱不着,双羽,我太背了…”

狄双羽想说“这有什么啊谁这一辈子还不遇见几个王八蛋”,想说“这还称了爸妈的意呢自古忠孝难两全你就全当尽孝了”,忽然很想把自己和关允的事都跟水月说了,什么赵珂、孙莉,北京、上海…结果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每个人都有底限”,这几个字像一只抡圆了的巴掌,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抽在她脸上,疼得她直想像水月这样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