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忻看她那一提到关允就怂了的态度着实来气,“人不都去上海了吗,你还不打算断?”

狄双羽哑了一拍,回道:“断了拿你度阴天啊!我不得骑驴找马吗?”心里骂吴云葭咋该说不该说的都告诉戚忻。

“你要真有这种想法还好了。”

“我啊…”尴尬地搓搓脸,狄双羽想起自己安慰自己的那番话,“戒烟还得有个过程呢,何况朝夕相对的这么个大活人,说断得就断得了?”

戚忻打着方向盘,侧身露出个舒心的笑容,“我还是那一句,你要真有这想法就好了。”

“真有。”狄双羽苦笑,“不止一次。”

不止一次,她跟自己也跟关允说:就到这里吧。

和他的短信,QQ上的对话,狄双羽一条也没删,反复地看,期望看出些许情意,但是真的没有。听其言观其行,这个男人早该被戒掉。可她就有本事轻易地说服自己相信会有奇迹出现。

摆在化妆台上的香水叫真爱奇迹。

易小峥说这个奇迹系列有三款,分别叫做:真爱、魔法、永恒。

狄双羽听着就想笑:“意思是说真爱在魔法下方能永恒。”

易小峥说:“你写爱情小说,又不相信爱情,这是行骗。”

狄双羽说:“我只相信奇迹。”

没了一个易小峥,还能遇见关允,这都不算奇迹的话,她这么一个恨透了拖泥带水反复无常的人,跟他分分合合到现在还牵扯不清,该是个奇迹了吧。

记事本几个月前就写着:[佛说缘份有三:善缘,孽缘,过客。我宁愿做过客。虽然不甘,也只得。]

可是翻了一页又写: [我喜欢陪他见客户,不单纯因为被证明了存在,也因为他谈事情的样子迷人,他笑起来好看,他在展示自己思想的时候,那种男人味的睿智太吸引我。]

[冬天过去了,找出吊带睡裙来。关允总笑我爱扮小姑娘,他好像完全不懂人类神经的。这么可爱的衣服即使是老太太也会喜欢吧。他对所有可爱的东西都感到好笑,齐头帘啊,成打的小兔子啊,很Q的记事本。我知道了,他喜欢骚的,赵珂那类的。T-T,关允爱赵珂。]

[提拉米苏是甜是苦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颗想讨好的心,感受到了。蛋糕早就吃腻了、围巾两个月前就热得没法再戴、娃娃头外接U口根本不好用,并不重要,这些是他看到时会想起买给我的东西,重要的是这个。]

[去体检复查了,各项结果都很好,关允说我在农村就是那种生完娃直接下地干活的女人。我勇猛无敌没心没肺,他看去非常开心。是因为我身体没事而开心,还是因为他不用很内疚呢?]

[关允今天是北京-重庆-北京,早7点出门,到现在还没登机,重庆那边的班机又晚点了,他登机的时候发来一条短信,一个多小时以后居然还在给我短信。他一旦无聊了就会很主动地想起我,我真希望他永远都无聊。离五一越来越近了,我不知道下一次的再见是否为永别。发短信是总喜欢在句尾加省略号,如果和关允之间也一直没有句号该多好。]

[分别不那么可怕,想着再见面就好。]

[等你名字从常发送名单里被挤掉,我就再也想不起给你发短讯了,一定会的,你不再想我,我就不会再想你的。]

[忙了一天,下班习惯地打了个车去他家,车开到河边才回过神来,没纠正地址,任司机开到我们曾住过的楼底下,给钱下车,泪下。你呢?习惯吗?身边没我的日子。]

[这样也好,在公司写写稿子,混到九点,回家快十一点了。洗个澡,倒头就睡。梦里也许什么都能看见,可怎么就是不入梦呢。]

[关允已经搬到上海了。从此不在身边不在心间。我以为没有他的日子,想念会将这本划断,可终究自己还是现实的动物,他不在,我无言。再也不着急下班了,反正回了家也只得一个人,还不如公司热闹。这怎么办呢?这状态不好,太落寞了,没出息地又很想哭了。真的,在自己家里手足无措,要做什么呢,睡觉让日子过更快吧。可是这样的日子过到哪天是头,你呢?习惯吗?身边没我的日子。]

[对不起,不能继续。]

[葭子说我“你要去上海你是不是脑子长包了”。脑子里的情况我不清楚,心里却明镜似的:我爱了个不爱我的人——就这么件简单而逼格低下的事儿。]

[我不想他,我只是想,他为什么不想我。]

[…]

一页一页,像被揪掉的花瓣,而这半年时光是朵硕大而繁茂的花,狄双羽在是与否之间不断纠结:这片是我该离开,这片是还能继续;这片是他不爱我,这片是他对我和别人不一样;这片是他说的没错,这片是他没一句真话;这片是相信奇迹,这片是狗屁奇迹…记事本上涂涂抹抹,越写越厚的全是反复心事。相信多年以后,有人打开这个本子,会看到一个精神病患者病变的全过程。

如果自己不能在文学史上大放异彩,感情生活也没有完美收官,或许可以在医学领域贡献棉薄之力。狄双羽想。

51第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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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允说这两天可能就要回趟北京,但只待一晚上。

狄双羽问:“跟我说了就是会来见我吧?”

关允说:“我不见你见谁呢?”

温柔到要滴水的语气,狄双羽也毫不奇怪,好像很平常一样,“那我去机场接你。”

他说:“好吧,反正我也想早点见到你。”

然后闹铃就响了。

真是够了,她不该那么晚还翻日记看的…狄双羽就发现,但凡是他做了她喜欢的事或是说了她想听的话,肯定在做梦,直接睁眼准没错,这些天来都总结出规律了。

连轴的落雨之后是个晴天,蓝的蓝白的白搭配清新,狄双羽一整天心情也很好,好到连领导的无理工作要求都一概纵容了。身为一个文案,被捉去谈广告置换,没有丝毫不快,还兴致勃勃戴好眼镜甘当司机。柏林可不高兴了,“咱这正规的上市企业,让您整得跟个皮包公司似的。谈广告不是有业务吗?”

邰海亮理由充份,“漂亮的都出去了!”

“那也不能来回来去就在我们这一亩地儿上拔萝卜啊。”回头又瞪一眼狄双羽,“你昨儿就没来,今天还想出去玩。”

邰海亮面色一沉,“瞎说,我这是正事儿!”眼睛扫一圈,“要不新丹跟我去也行。”

被点名的直接拒绝,“我白天跟了您,晚上得回来赶通宵。”

柏林斜眼,“双羽你没活儿吗?”

狄双羽极具奉献精神地答道:“我不怕通宵啊。”

“你是走热蹄子了。”柏林算看出来了,“可真跟亮总对路,只要不跟公司待着去哪儿都乐。”

狄双羽说:“我是革命螺丝钉,哪有需要哪里拧。”

邰海亮点头,打个眼色先走了,螺丝钉一溜小跑跟着,就留柏林在身后念叨,“别看现在乐得欢,就怕将来拉清单。”

能不乐吗,下午3点谈事,中午12点就出门,酒足饭饱游车河,这大好的天,从CBD开到石景山,简直就是一条中规中矩的京城自驾游路线。沿途赏遍长安街上标志性建筑,回来时候要是赶巧再能遇上降旗,人生岂非又少一憾事。

结果到目的地半个多小时就转回来了,根本不是什么大客户,估计是熟人才差使到邰海亮亲自出台。对方负责接洽的倒是个实在人,说劳烦他们跑一趟也没什么像样的礼物可送,公司刚订做了阳伞很不错,送了整整两箱,狄双羽都看傻眼了。邰海亮可不跟他外道,让人直接给抬进后备箱里了,上车前抽出来一把看了看,评价说确实不错,“名牌货,就印一圈他们项目名忒寒碜了。”

狄双羽撇嘴,“人家送你就要,弄这么些伞回去干嘛啊。”

“前台用着呗。”

“对了,柏林说过几天我们团建,正好拿这当人手礼吧。”

邰海亮心说这热闹我怎么才听说,心里当时就不平衡了,“我这么给你们张罗活儿你们还闲到去团建呐!啊,伞发下去了一个个都跑出去玩,谁给写案子?”

“不行再给他们送回去。”狄双羽不担心这个,“而且SLOGEN我这就帮你想好了:不要在下起雨的时候才想我。”

邰海亮笑得龇牙,“靠谱。”

“那人手礼…”

“准了。”

狄双羽喜上眉梢,“跟着亮总有肉吃。”

“不过得等公司周年庆完事儿的。”一句话给推到6月里去了。

“咱公司现在这么有钱吗?年会刚开完几天又搞周年庆。”

“这不刚好新营销公司成立吗?北京可能得抽调些人手去上海支援建设,段总要给上上思想动员课。”

“闲的,当地招不好?”

“招得着还用花这血本儿吗?你以为外派一个便宜啊?哦,说这我想起来了,段总还特意吩咐我给你带句话呢,说等他回来要好好答谢我们大作家。”

狄双羽眨眨眼就会意了,“感情是关允用得还凑和。”

“双羽啊双羽,你可真替段总拔了个好萝卜。”

“好坏先占着坑再说吧。”

“而且——”拖了个长音,邰海亮半倾过身体,露出典型的探秘神情,“原来我们都猜错方向了,你和关允才是直接关系,深藏不露啊妹妹…别这么瞅我,可不是我胡编乱造的,昨儿电话里十一说的,他跟关允聊起你来着。”

狄双羽撇嘴,“段总怎么就老脱离不了媒体属性呢。”

邰海亮怔了怔才听出她话里意思,哈哈大笑,“是,凛冽外表下的那颗八卦内心其实比谁都狂热。”

她可不敢编排领导,“我只说他善于传播。”

“那关允要在上海长住的话,你在北京也留不长了吧?怎么着,调过去吗?正好前阵子十一也刚提了一嘴。”

“再说吧,我不大喜欢上海。”红灯停车,手伸出窗外抓一把阳光进来,“见天儿潮乎乎的,哪像北京这么通透,瞅着多舒坦。”

邰海亮也是瞧出来她今天心情靓丽,要不哪这么容易给他叫得动,换平常指不定怎么拿话就把自己打发了呢,合着就因为天儿好,“据说情绪受天气影响大的人,都有抑郁症倾向。”

狄双羽也听过这理论,不过她不信,“卖伞的才喜欢下雨呢,普通人谁见着这大晴天不高兴啊?”她见过不被天气影响心情的,也就容昱一个。

记得512地震那年,狄双羽还在瑞驰,北京这边有震感的时候她正在走廊打电话,只觉一阵眩晕,还以为低血糖犯了,有人跑出来说是地震,胆小的真就冲去楼道逃生了。乱哄中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容昱走出来看着面前混乱的场面,可能就认出来一个狄双羽,皱眉毛问她:“干什么!”

狄双羽指着消息来源的办公间方向,“说地震了…”

容昱特不理解,“地震跑什么,下边也震。”

狄双羽当时就挺佩服他的,“那您还坐电梯!”

“升到一半才开始晃,我能怎么样?”然后也没太理会身边的人来人往,抹身回自己办公室了。

“干嘛呢?”邰海亮读不到她的记忆,凭空猜测,“想关总了?”

这方向开过去离瑞驰越来越近,狄双羽想起和容昱的约会来,“亮总,我这附近见个人去,待会前边辅路停下,你自己开回公司吧。”

狄双羽下车的时候头顶刚好是一大朵云,云层中间有个洞,太阳就从那洞里把一束浅铜色的光递过来,不晒,照在瑞驰办公楼的蓝色外墙上还有些微凉意。

容昱接电话的声音也冰冰凉凉的,“什么事?”

“不是吃饭吗?”

“可以。”

“那挑地方吧,我请你。”

“你想吧。我这边要十分钟可以出门,大概半小时能到你那。”

狄双羽说:“什么电梯这么慢啊?”

这句话是从容昱办公室大门方向传来的,抬头看见狄双羽他就把电话挂了,问:“你不上班吗?”

真是淡定哥!狄双羽轻嘘了个口哨。“你秘书怎么也不问一下有没有预约就把我放进来了?”

“我在忙的话你有预约也进不来啊。坐,喝什么?”

她举着楼下西点店的自制酸奶,“自备。”分一杯给他,“下午茶。”

容昱又看一眼墙角座钟,“你不是要去吃晚饭吗?”

“那…”她换个说法,“餐前开胃甜点?你吃过这个吗,我以前在这儿上班的时候经常买。”

容老板对来历不明的食物本能地抱有戒心,“好吃吗?”

狄双羽递他根吸管,“老好吃了,跟肉似的。”

容昱脸色怪异,想了一下说:“算了你吃吧,我不需要开胃。”

狄双羽大笑。

容昱接电话,听了一会儿,眉又拧起来,“给他通过吧。”搁下电话嘟囔,“一天到晚跟我要人,招了这么多也做不出数字。”

狄双羽太清楚他做事风格了,心说招人还不是你自己同意的,嘴上可不搭茬儿,闷闷儿地喝着酸奶看他背后窗子里那片蓝天。

容昱打了几个电话,审文件签字,秘书进来取,看见办公桌有酸奶,不由打量了几眼狄双羽。发现秘书拿完文件不走,容昱抬头看她,“还什么事?”

秘书赶忙回神,“哦,刚汪总找过您。”

“嗯。”容昱面无表情,“还有呢?”

秘书不敢再乱找借口,吐吐舌头出去了。

狄双羽偷笑,“这个爱哭吗?”

“比那些还机灵点。”典型的容昱式回答。

容老板脾气不好,也不懂尊重员工为何物,动不动说谁“笨得要死”,把秘书吓哭是常有的事儿。据说最高纪录一个月换了三个秘书,还是赶上他出差了十来天。狄双羽刚到瑞驰就被人善意提醒来着,让她跟容昱打交道时心理强大一些。刚开始是真吃不准这人的脾气,好像怎么都做不对,永远一副不满意的神情,后来慢慢发现他的纸老虎气质,只要不被他第一眼吓住。其实没啥可怕的,可以讲道理,运气好了反戳几下都没事。反正他永远一副怒气冲天相,你再惹他,也还是这德行。

估计现在这个秘书对与老板相处的模式就摸出点门道来了,没那么怕他,还有胆量好奇他的私生活呢。相信容昱也看出来了才出声吓唬人家,“容总今天心情好,换平常早把她赶出去了哈哈。”

容昱也有点笑意,但基本上是被她哈哈出来。“我说实话心情一般,看见你来还好一些。”他撂下笔活动活动手腕,起身松了领带,“你好长时间没来瑞驰了吧。”

狄双羽心想我上个月还来帮关允整理办公室了。

容昱好像也想到了别的,“我是说过来看我。”

狄双羽笑嘻嘻地,“我混得不好,无颜面对旧主。”事实上这是离开瑞驰后她第一次主动回来看容昱,虽然谈不上怕他,但和他在一起还是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挨骂,下意识还是敬而远之。

自动过滤掉这些废话,容昱问:“涮羊肉吗?”

“啊,可以。”

他笑,“还真不倒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