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淑容最近倒是称心如意,满心欢畅。

睦元殿那一夜因人失踪,折腾了满宿,随后朱闻便对她旁敲侧击,言语试探,而萧淑容却丝毫不为所动。

她轻声娇笑着,不动声色的弹了回去,“二王子,你宠姬的家人,合该由你负责,这么跑了丢了,我这做长辈的也很难替你寻回呀…”

朱闻一时气馁,此后却好似不再与她作对,趁着对付北狄的当口,她的兄长安乐侯也稳坐了武库掌事之位,算是正式入了军中----当然,这并不需他远赴北疆浴血奋战,静坐王城调拨军械即可。

无怪有人说…武库武库,又富又闲。

萧淑容把玩着兄长刚才派人送来的镶金小盔甲,心下暗笑:说是给闵儿玩赏,也等得这孩子长到十五六岁才能穿得上。

罢了,有这个心也好。

她的眼随即移开,停在了一叠银票上,面额不等之下,一共八千两,却是让她在宫中手面阔绰不少。

“下人的打赏头面,也该发下去了…这些子奴才,若是没钱拢住,很难替人办事。”

她轻声低喃道,正要动手将另一盒珠宝合着银票一起收好,却听内侍气喘吁吁奔至门外,焦急道:“淑容…不好了。”

“何事如此夸张?”

萧淑容柳眉倒竖,正要大骂晦气,却听内侍颤声道:“国舅爷被人告发贪渎,如今王上大怒,要将他收监呢!”

第一百零七章妖心

安乐侯生性庸碌,贪花好色之下,所费宝钞也是不少。萧淑容一听此事,立刻便信了七八分。她咬牙暗咒几句,随即便急急朝前殿而去。

“你倒是有个好兄弟。”

朱炎的话音不疾不徐,听不出喜怒,却平空让人脊背发凉。

萧淑容不敢争辩,只是细声嗫嚅道:“让他全数退赔吧…”

“这么大笔银两,只怕他一人也吞不下吧…”

朱炎淡淡说道,萧淑容心头咯噔一声,冷汗透着纱衣而出,她斗胆接过帐目一看,却是“啊”了一声,几乎要昏死过去。

“这个孽障…”

她气若游丝的呻吟道,一片茫然中心头却是灵光一闪----

不对!

胞弟禀性如何,自己当然心中有数。他虽然挥霍无度,也时常暗中揩油,但这么大的数字,他也无胆染指----失踪的军械辎重,几乎已是武库的一半积存,这般神不知鬼不觉,也非是他一人能为!

她正要开口辩驳,朱炎轻笑一声,接下来一句,却是令她如坠冰窖,僵硬若死----

“才上任半月。就弄出这么大地动静。你这个弟弟。其志非小啊!”

萧淑容再也支撑不住。连忙双膝落地跪下。翠袖拂风之下。环佩叮当之声大作。发间珠光映出她满面哀愁。越发惹人怜惜。“他入主武库不久。决计做不出这般骇人之事。这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

“哦…那这些人地供词。也是栽赃嫁祸了?”

朱炎轻描淡写地将一叠雪片般地素笺扔下。上面乃是安乐侯地胡朋狗友、私贩军械地豪商、以及配合偷运地武库兵士地供词。萧淑容一一看过。心越沉越下。额头沁出了一层晶莹香汗。

她无力地闭上眼…这个圈套。实在是太过狠辣。

一开始示之以弱。让她亲弟顺利入主武库。虽然她也曾想过其中凶险。无奈“插手军中”这个诱饵实在太过香甜。她也只得吞了下去。

接下来,便是以诸般诱惑拖安乐侯下水,等他荷包困窘之时,自然便有人引他把脑筋动到军械上----自己弟弟虽然不肖,却也只敢窃取少数偷卖,其余大部的军械,却是落入他人之人!

她睁开眼,却看入朱炎冷然无绪的眼中,不由的打了个寒战----只怕他在意的,不仅是国舅的贪渎,还有这些刀戟辎重的去向。

想到此处,她浑身都几乎要僵冷冻结,耳边回响的,却是朱炎清漠冷淡的声音,“闵儿有这样的外戚,真是他之不幸…如今群臣激愤,寡人也无法回护你们。”

萧淑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发软之下,竟是瘫坐在地,唇舌之间无声喃喃,眼中却逐渐闪出决绝凄艳的怒焰来!

朱闻…你好狠的心!

萧淑容在侍女搀扶下,回到自己的宫室,仍是失魂落魄,不能自已。

已是掌灯时分,她呆坐在侧,在椒壁纱帷间拖出长而纷乱的影子来,显得凄惶万分。

因着谢罪,她已脱去簪环,一身素洁,平日的绝佳风华也憔悴不少,侍女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惊扰。良久,才有女官上前禀道:“淑容,您先前收留的那位贵客有远行之意,所以特前辞行。”

“贵客…”

萧淑容朱唇微动,茫然几瞬之后,这才想起,先前虹菱离开睦元殿后,便暂时托庇在自己麾下,当时自己以为拿到了拿到了一枚好棋子,于是便欣然让她在别院住下。

她居然想走…?!

萧淑容嘿然冷笑,眼中怨毒在这一刻化为利箭,朝着虚空中朱闻和他那黥面爱姬而去!

我动不了你们,也要让你们尝尝这铭心刻骨的滋味…

烛光飘忽,她笑得诡谲阴森,樱唇似血,玉容微绯----

“怎好让客人就此离去,我要为她饯行…让她,终生难忘。”

一字一句的轻吐,满是无可派遣的怨恨与不甘,以及,近乎妖异的嗜血残忍。

她袍袖一摆,凉风大作之下,好似暗夜精魅般身姿翩然,“摆驾出宫。”

她不曾觉察,飞檐一角,有人冷冷地从上俯视,无声笑道: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

正文-第一百零八章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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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您的别院打搅了这些时日,我也该辞行了。”

虹菱望着手中那盏浓酽的汤茶出神,星碎沉浮的水痕涟漪在掌中轻盈盘旋,她却不就饮,只管茫然低喃道。

“你一个孤身女子,是要走到哪里去?”

萧淑容一袭素纱,只在鬓边加了朵珠花,颤巍巍红赛鲜血,精致美貌在此刻看来,竟带上了几分诡谲阴霾。

她亲自起身为虹菱添了茶,叹道:“你姐姐还是不肯谅解你?那就索性别回去,安心在我这住下,我们萧家虽然不算什么豪富,倒也少不了你的吃穿用度。”

虹菱微微摇了摇头,她眼中仍带些迷茫,却是哀伤憔悴得有些消瘦,“我若留在睦元殿,姐姐不知要被人指摘成什么样…可我若长留您的别院,却也是纸包不住火。我想来想去,还是离开王城的好。”

萧淑容勉强一笑,掩住眼中的不悦冷笑,“你当她是姐妹,她不知把你看成什么…我可是始终记得,那年你家中染了瘟疫,那样的惨景----她在京城过着安逸和乐的生活,早把你们抛到九霄云外了。”

她正要再说,虹菱却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这次总是我害了她…我这一走,她便不会落人话柄了。”

她随即小心翼翼的抬眼,低声恳求道:“我在淑容您身边这么多年,也没别的奢求,只希望我走后,您能高抬贵手,饶了我姐姐罢!”

萧淑容一听这话,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微微冷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护着她…这么多年来,我把你养在身边,吃穿用度哪一点亏待了你,到头来你居然还为她求情----就是养条狗不会这么薄情瓜义!”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刻薄恶毒,顿时房中气氛僵滞若死。

虹菱地面上顿时失了雪色。她站起身来。有些摇摇欲坠。却仍竭力扶稳。“我对不起姐姐。也对不住淑容您多年栽培…”

声音哽咽之下。随即深深敛衽。转身欲辞去。

萧淑容哪容得她来去自如。她冷哼一声。将茶盏重重顿放在几上。下一瞬。窗纱上便有好几道壮实地黑影显出!

虹菱推门正要走。却被几个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手脚。不顾她地惊叫。便朝外拖去。

“淑容你…!”

萧淑容地声音从她身有幽幽传来。故作矜贵中透出咬牙切齿地怨毒。“你既然向着你亲生姐姐。我也不必再对你留什么情面。”

“你那个姐姐,可真是好手段…可是只要有你在我手上,她便玩不出什么花样!”

夜风簌簌,吹得人遍体生凉,众人拖了虹菱正要押下,却只觉得眼前一亮,一道白光宛如飞虹流星,杳然而至-力的大汉们倒在地上,黑森森的头颅满地乱滚!

萧淑容正坐堂中,正托腮以待,此时却正好将这骇人景象看入眼中,顿时发一声凄厉尖叫,从座中跌落在地。

“有…有刺客!”

她的声音响彻别院,那刺客却丝毫不见惊慌,明亮眼中闪过讥讽笑意,一手拎了虹菱,纵身一跃,顿时没了踪影。

叶秋扯了把蒙面黑巾,总算止住了这摇摇欲落之势,他挟一人仍能身影如飞,脚下走出三里开外,这才把虹菱放了下开。

他靠在树干上冷眼看着虹菱整理仪容,口中却仍不减刻薄,“为了这个蛇蝎妖女,你居然向自己手足栽赃----你的脑袋难道是愚木山石?!”

虹菱面色一白,随即又涨红,颤着嘴唇正欲开口,却听叶秋冷笑一声,打断道:“就是有你这种蠢女人,才会劳动我走一遭----休息够了就跟我走。”

“去哪里?”

“去见你姐姐,她正在等着呢!”

叶秋说到此处,想起疏真那复杂而略带担忧的眼神,心下更是哭笑不得----这个小师妹素来心狠手辣,冷面无情,这次为了这小妮子,居然破例委托他前来营救…

“你们谁也不用去了…冷若鬼魅,诡如夜枭的声音突兀而现,但见一阵林涛翻涌,冷风随着杀气扑面袭来,竟让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叶秋眉心突的一跳,眼中神光大亮之下,竟渐渐染上不可置信----

“难道是…?”

正文-第一百零九章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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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及多想,雪刃便到了眼前,堂皇大气的剑风夹杂着隐约的毒辣,让他心中疑窦更生,一个恍惚,竟是擦了他的左肘下而过,一大截衣袖被剑气所断,随风飘飞四散。

这种剑招…难道竟是!

他双目因震惊而睁大,几乎不敢置信,狼狈闪身后,略微稳了下心神,随即却将虹菱掩于身后,微微喘息着说道:“何必用萧策的剑招来唬人…”

“哈哈哈哈…”

笑声听似豁达,其中却含着阴毒的讥诮,“何以见得我不是他?”

叶秋轻扯唇角,刻薄轻佻习惯性的从口中逸出,“若真是他亲至,方才一剑便能废了我的左臂。”

“哈哈哈哈…你倒颇有自知之明。”

叶秋眼前闪过寒芒,虽是凶险关头,却仍不失心高气傲,“过奖过奖…阁下的招式画虎不成反类犬,自知之明四字,还是送你比较合用。”

那人冷哼一声,嗓音中透出森冷嫉恨,“休要逞这口舌之快,你带了一人,根本无所遁形,识相的便把这丫头乖乖交出。”

叶秋微微冷笑,眼前恶劣之局却更激出他之反骨,“这话该我说才是…你居然想凭了三寸不烂之舌不战而胜,是该笑你天真还是叹你无知?”

他横剑飞眉,不羁大笑中身形如岳,于夜风轻拂中显得分外英挺,蒙面人嘿然冷笑道:“真是不知死活…你何不试试从丹田运气??

下一瞬。叶秋便感觉到小腹间地微微凝滞和刺痛。他不露声色。却听那人继续冷笑道:“月黑风高之夜。我早就料到你要去萧淑容那里劫人----她别院房中地熏香是否分外馥郁?你该算算你做梁上君子时吸入了多少。”

“哼…”

叶秋冷漠地面容上更添几分煞气。握剑地手却有些不易察觉地颤抖着。他一手拉住虹菱正要退走。只见白虹爆起。瞬间眼前一片茫然。再也来不及看。来不及想----

那样堂皇至正地白光。几乎可以让天地为之失色。让人心涣散不知道所趋。

那样地剑招…他曾经见过地。

是在师门惯常地摸索。还是在师兄弟间地喂招对练…他已然记不得了。

如同剑走偏锋是他的独特印记,师兄萧策所创的这套剑招却是夺天地之正气,堂皇让人无法正视。

不是不嫉恨的----因着他出身世家,一语一句皆使人如沐春风,所以身边惯有笑语温蔼,更有明丽绝艳的小师妹跟随…

心高气傲的他,只是以不屑轻嗤一笑带过,只是心中未尝不曾惊怒、妒忌。少年冷硬的心中,多少次揣摩入神,要破这至正之招,苦思冥想之下仍是黯然如今,竟要死在这一招之下么?

叶秋感受到胸中剧痛,几乎要大笑出声,眼中光芒却更冷更狂,更为不屑----

我…并未算输啊!

若是萧策出手…

若是萧策出手,即使威力更强,更烈,即使在他手中落败身死,也是无所怨尤。

如今,被这阴毒卑劣之人以毒香暗算,他只觉得胸中血脉沸腾,一双眼睛下死了剜住了对方,仍是桀骜不逊。

蒙面人冷笑着取剑要再刺,叶秋眼前已是一片发黑,什么也看不真切,模糊中,好似有女音在哭叫着阻止,“别伤他性命,否则我立刻刺心自尽。”

是虹菱那个蠢女人…自己居然沦落到要靠黄毛丫头来活命了么!

一片混沌黑暗中,只听蒙面人讥讽着笑道:“好吧…我让他走-反正也需要一个人回去报信。”

阴寒而放肆的笑声在耳边越发肆虐,“回去告诉那个贱人,要想这丫头平安回来,就亲自拿玉玺来换。”

“记住,在城东一品客栈,我只等她三日。”

正文-第一百一十章掣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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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不知不觉间,居然下起了淅沥小雨。

雨丝如雾,点滴落于花木之间,无声无息间变大变密,到后半夜时,已是绵密如幕。

疏真悄然起身,并不曾惊动外间小憩的侍女,只是微微将窗纱卷起,任由外间水气缓缓浸

飞檐之下水流如注,她略微慵懒的凝目,不知怎的,有些心神不宁。

夜凉水寒,她微咳一声,觉得喉头有些哑涩,下意识的一抚肩头,却并未触及那惯有的轻暖罩袍。她有些无奈的微笑,暗叹道:受人照顾,果然易成习惯,竟至生出依赖来…

朱闻并不在府上,武库中那神秘消失的辎重军械,大半落入他掌中----北疆将士虽然骁勇,这些年却被燮王有意无意的掐住了补给,朱闻只得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将打劫四邻当作副业,这次久旱逢甘霖,欣喜之后,也需他去疏通打点,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顺利运回北疆。

她正在沉思之间,檐下疾风一冷,连书案上微燃的烛光都随之飘摇欲灭。

是二师兄回来了么…

她起身抬眼,却见一道身影黑压压跃入,落地之时一个踉跄,险些瘫倒在地。

鲜血的色泽在昏暗中几乎变为紫黑,越发显得触目惊心,腹部的伤口张着狰狞的口子,疏真一时惊讶,连声调都变了,“是谁?”

“一个蒙面人。”

叶秋有些吃力地喘息着。烛光下面色竟透出若有若无地诡异森蓝。疏真微微凝目。“是中了什么毒?”

“这点毒还难不倒我。”

叶秋自点数处**道。又掏出一几瓶丹药服下。面色这才逐渐恢复过来。他略微将方才局面说了。眉宇间罕见地**些迟疑来。“只是。这次地对手非同小可。他地武功路数…”

他一时知该说什么好。疏真平静地接上话。“是萧策独创地剑招吗?”

她地声音柔而细微。双眸开阖间。却是神光晶莹。锐不可当。她微微一笑。唇边扯起一道森然莫测地弧度----即使没有玉冠珠帘。凤裳华衮。映入叶秋眼中地。仍是那高不可及地天胄仪度。

“你没带回虹菱来----是有人欲挟她为质吧?”

她笑声清淡微寥,却更显出不动声色的锋芒,“只要他够本事,尽可从我手头将玉玺夺去,可他居然连这点胆量也无,须得用一介弱女来要挟我…真是越活越是猥琐。”

冷哼一声后,满室端凝冷威这才略微松弛下来,她眼波一转,“二师兄,这次是我欠你,今后再还吧…”

说出最后一字时,她已是卓然站起,取过一旁闲置的正式宫装,就欲转回内室更换。“你要出门?”

“是啊…”

叶秋望了一眼外间倾斜而下的水柱,正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这个小师妹的禀性,他也算是了解甚深,如今箭在弦上,她又怒意勃发,看样子是很难善了了!

“你且不要冲动。”

轻笑声从内室响起,“我以为我够冷静了。“

“就这么单独去会面,恐怕对方早就设好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