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辰回到柔福宫,本来打算小憩一下,可在软榻上躺了一会儿,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不住回想今天看到的一些东西,翻来覆去好几回之后,潘辰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秋萍和月落坐在门口的马扎上描花样,看见潘辰坐起来,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过来,潘辰放下脚,月落就给她把鞋穿好了,秋萍给她拿衣裳:“娘娘不睡了?”

潘辰将外衣套上之后,没有重新妆点就要出去:“我睡不着,去书房看书去,有事喊你们。”

说完这些之后,也没有重新梳妆,就素颜往书房跑去了,潘辰平日里经常会想到个什么事情,就往书房去捣鼓,月落她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潘辰走了之后,两人就继续一人绷开布帛,一人描花样下来。

潘辰走到书房,将房门关上了,书房虽然也烧着地龙,但没有寝宫暖和,潘辰就披着披风,走到书架前,将柳氏的包袱拿到桌案上,打开后,轻车熟路从压在最下面的衣裳袖子暗袋中拿出了那只翠玉玉佩,将玉佩抬起看了看,脸上的神情就变得凝重起来了。

这玉佩上的花纹居然和萧国旗帜上的图案差不多,怪不得她看见萧国旗帜的时候,会觉得那样眼熟。

下意识将一根手指放到口中轻咬,潘辰将那玉佩颠过来,倒过去看了好几眼,失魂落魄的坐在了身后的太师椅上,心中扑腾的厉害,柳氏怎么会有刻有萧国标志的玉佩呢?捡的?不可能!藏的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是捡的,这么多年来,就连潘辰都没有看到过这个东西,可若不是捡的,那柳氏的身份就很值得怀疑了。

柳氏是萧国的人?

那她的身份是什么?潘辰脑中想起来柳氏的身手,不像是江湖侠女,倒像是专搞暗杀的黑色人群,难道她是萧国的杀手?可她怎么会以舞姬的身份进了潘坛的府邸呢?为了完成任务,还奉献身体给潘坛做妾,然后居然还把她这个女儿给生了下来,这么多年,她一直蛰伏在潘家后院中,处处低调,从不争风吃醋,也没见她想杀谁啊。

可若不是杀手,潘辰实在想不出来,柳氏怎么会有那么高的功夫,怎么会深藏不露这么多年,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潘辰又低头看了一眼这玉佩,越看越觉得烫手,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能看见柳氏,跟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问出来,省得她在这里胡思乱想,担惊受怕。

潘辰想把玉佩藏起来,可左右看看,无论藏在什么地方,似乎都觉得不太保险,想来想去,还是把东西藏回了柳氏的衣袖暗袋里,将包袱裹起来,放回原处,柔福宫的人都知道,这个包袱是潘辰从潘家带回来的东西,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过,她书房里一般不会有人来,所以东西放在原处,也许是最安全的。

潘辰转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包袱,心里纳闷极了,柳氏若果是萧国的杀手或者细作的话,那么她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出任务,难道她的任务就是卧底在潘家?这个想法很快就给潘辰在脑内否决掉了,潘坛是个什么货色,其他人可能碍于潘家百年世家的名头,不敢对他妄下判断,可潘辰却是知道的,凭潘坛的才干,潘辰可不觉得,萧国会特意派一个细作来近身监视潘坛,一监视就是这么多年,给了身子还给娃,这生意也太亏了吧。除非潘坛是柳氏的真爱,可柳氏这么多年的表现,完全就是把潘坛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对待,也不见她对潘坛逢迎讨好,真爱一说,继续否决…

潘辰一头雾水在书房里踱步转圈的时候,外面传来月落的声音:“娘娘,李总管派人来请您了,说是使臣团的夫人们已经到了宫里,等着接见呢。”

潘辰听后,精神一震,深吸一口气,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抛诸脑后,不管怎么样,柳氏现在已经不在建康了,潘辰纵然心里有太多疑惑,没有经过柳氏确认之前,也只能憋在心里,等到柳氏再找她的时候,她一次性问清楚就好了。就算柳氏真的是萧国的杀手,那估计也是个出逃在外的杀手,一切都是未知数,她再操心也无济于事,并且不清不楚的时候,也不能告诉祁墨州知道,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整理了一番心情,潘辰走出书房,回到寝殿重新梳洗换装之后,就往太极殿的方向去了,对祁墨州打了招呼之后,潘辰才去了御花园,接待使臣团的女眷们,说是女眷,其实也就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人,因为使臣出使外国,第一要素,就是国内留人,为的是怕使臣通敌卖国,这样重要的家眷们全都留在国内,使臣就算出去之后受到威逼利诱,想想还在本国内的家人,也不敢立刻屈服叛变,怕殃及家人。

潘辰的身份接待这些女眷们已经是相当高的规格了,在场内与大家以茶代酒认识过以后,就是歌舞助兴时间,用过了晚膳后,潘辰着闫昭仪与苏婕妤带这些女眷们去听戏,自己则跑回了柔福宫。

本以为可以清闲一会儿,没想到回到柔福宫没多久,祁墨州就也回来了,潘辰还坐在梳妆台前卸妆,看见祁墨州,奇怪的问道:“咦,皇上今日怎的歇的这样早?”

祁墨州一边解腰带,一边掀开珠帘,往潘辰走来,回道:“罗莽提议明日赛马,摔跤,今日就歇的早些,明日再聚。”

潘辰从梳妆台前站起来,头上的朱钗全都卸了下来,伺候的宫婢们看见祁墨州进来后,就主动退了出去,替他们将门关好了,潘辰走到祁墨州身前,动作利索的给祁墨州更衣,刚靠近祁墨州就闻到他身上一股子浓烈的酒味,看样子是喝了不少,微微嘟起双唇,挡住一点酒气送入鼻子,给祁墨州将外衣除了。

祁墨州瞧她这挂油瓶的嘴就觉得好笑,伸手捏住了她的双唇,只觉得触感柔软,叫人爱不释手,潘辰挣扎,却给祁墨州拥在怀中,故意逗她:“怎么,不喜欢朕身上的酒味?”

潘辰挣扎无果,伸手在鼻端挥了挥,用行动回答了祁墨州的问题,祁墨州见她这样,故意要去亲她,潘辰被这醉醺醺的气味包围着,哪里肯,就左右闪躲,祁墨州玩性大发,故意追着她,两人就这么幼稚的玩儿了一会儿后,终于在潘辰鼓起勇气踩了祁墨州一脚后,宣告结束。

祁墨州弯腰缩脚,潘辰正好从他怀里脱身,兔子般跑到了水盆前,瞪大了眼睛,双手捧着水盆边缘,似乎在对祁墨州说:你再闹,我用水泼你。

祁墨州一挑眉,甩了甩脚踝,这才走到了床铺前的秋千椅上,舒舒服服的坐了下来,潘辰见他不闹了,才敢动身,早就猜到他今儿会喝的多些,给他备下了薄荷茶解酒,祁墨州喝了一口后,将脑袋歪在椅背上,醉眼惺忪的对潘辰说道:“别看朕这样,朕一个人,把他们全都喝趴下了。都是抬着出太极殿的,就那个…那个…国师,一路吐出去的,朕让他这辈子提到酒就想吐。”

潘辰看着祁墨州开始多话,尽管看起来还算正常,但相较于一般时候,祁墨州千杯不醉的模样,现在已经算是微醺了。

催促他把薄荷茶喝掉,然后去给他拧毛巾擦脸:“好好好,你厉害,行了吧?”

潘辰将拧好的毛巾递给了祁墨州,他却是不伸手接过,潘辰无奈,只好也爬上了秋千椅,跪在他身旁,给他一点点的擦面,祁墨州就那么乖乖的靠着椅背,让潘辰给他服务,一双眼睛跟着潘辰的动作移动,目光灼灼的,突然对潘辰说道:“潘辰,你就这样好好的跟我过一辈子,好不好?”

潘辰一愣,失笑:“我才不要这样伺候你一辈子呢。下回你再喝酒,看我还理你不理。”

祁墨州听了潘辰这没什么威胁力的话,忽然笑了,目光开始涣散,口中娓娓说道:“我小时候看见过一回,我娘也是这么伺候我爹的,我爹喝醉了…像我这样…”

潘辰一愣:“你娘?”

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见祁墨州主动提起她娘,追加问道:“你娘是爹的妾侍吗?”

闫氏是正妻,嫡出只有肃王和三公主,祁墨州是庶出,那么祁墨州的娘肯定就是祁正阳的妾侍了。只见祁墨州微微点头:“我娘和我爹从小一起长大,十四岁就跟我爹上战场,十八岁怀孕生下我…还有雪洲。那之后她就一直住在大都,开了一家叫苏月阁的铺子…”

祁墨州是真的醉了,居然将这些隐藏在心底里,潘辰用催眠都没问出来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可见醉的不轻,同时也是真的对潘辰很信任了,醉酒时的状态,最能体现人和人之间潜意识里的关系,这种关系,决定了他的倾诉欲。

潘辰也是意外的,她知道苏月阁是祁墨州她娘曾经用过的店名,可却不知道缘由,也没有听祁墨州正面说过,如今他开口了,潘辰不知道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多问一些,就在犹豫的时候,祁墨州忽然回过了神,对潘辰问道:“对了,你今天在太极殿中看见萧国使臣团为何面露惊讶?你看出了什么?”

第200章

潘辰一愣,没想到祁墨州话题跳的这么快,想了想后,自动隐藏了柳氏玉佩的事情,指出了另外一个值得怀疑的地方。

“哦,我当时是觉得有些奇怪,那个萧国使臣后面跟着一个随护有些奇怪,虽然穿着随护的衣裳,可整体气质却不太像,眼神锋利的很,他的所有动作看起来都像是在保护他自己,而不是在保护定远候。”

祁墨州歪在椅背上,看着潘辰说话,忽然就笑了出来,潘辰不解:“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

“不是不对。”祁墨州坐直了身体感叹道:“是太对了。你这双眼睛可真不是一般的毒。”

潘辰听祁墨州这样讲,就知道她猜对了,那个随护就是有问题:“怎么说?”

祁墨州对潘辰勾了勾手指,潘辰凑过去,祁墨州在她耳边说道:“萧炎章的次子,萧国武思王萧霁容。”

潘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对祁墨州眨巴两下眼睛之后,才缓缓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萧,萧国王爷?”

祁墨州点头。

潘辰伸手捂住了唇瓣,被这个结果吓到了,怎么都没法想明白萧国这是在下一盘什么棋。

“他,偷偷摸摸的来大祁做什么?既然来了,干嘛还要假扮什么定远候的护从呢?”潘辰对祁墨州发表出心中的疑问。

祁墨州两手一摊,伸了个懒腰,并不回答潘辰的话,潘辰干脆继续脑补:“这萧国也真搞笑,他们就不怕那什么王爷身份败露,给咱们抓起来换粮食,换城池吗?”

祁墨州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伸手捏了下潘辰的脸颊,说道:“你以为是土匪开山啊?还换粮食,换城池。也亏你想的出来。”

潘辰不以为意,反而觉得自己说的没什么错啊,古代不就是这么搞的嘛。抓个皇族做威胁,要钱,要粮,要地,不给的话就撕票,囚禁,关他个地老天荒。

“照你这么说,还拿他没办法了?明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咱们还得装不知道啊?”

潘辰就觉得今天在太极殿外遇见这人有猫腻,还想着晚上跟祁墨州好好说道说道呢,没想到反而是祁墨州告诉了她这个惊天秘闻,只见祁墨州笃定一笑,醉眼惺忪的他笑起来都比平日里醉人,慵懒魅惑,看的潘辰一阵眼红,祁墨州道:“知道了也未必就一定要揭穿嘛,他既然敢来,那就必然是做了被发现的万全准备的,与其揭穿,不如静观其变,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目的,总不会隐瞒身份就为了逗我们玩儿吧?”

潘辰想想祁墨州的话,好像是这个道理,与其和他当面锣正面鼓的把话说白了,还不如派人暗地里监视,探一探他潜入萧国的目的是什么,到时候对症下药,一举成擒才是明智。

将潘辰一脸不情愿,祁墨州又笑了,潘辰发现,喝多了的祁墨州特别爱笑,比起平时的严肃和腹黑,这样甜甜的笑容看起来亲和了不知道多少,看来今后还是要多建议祁墨州笑笑,至少在她面前别总是板着脸。

“你先前说你娘在大都开了间苏月阁,后来呢?你还没说完呢。”

潘辰觉得今晚的祁墨州有些不同,主动提起往事,这样的机会不多,能够让病患自己主动回忆,这可比催眠效果还要好很多。

祁墨州深吸一口气后,朦胧着双眼,撑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在潘辰以为他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时候,突然又开口了:“后来我娘死了,苏月阁被闫氏烧了。”

这个结果并未出乎潘辰的意料,祁墨州是祁正阳最用心培养的孩子,可见他母亲应该也是祁正阳最喜欢的女人,闫氏身为正妻,烧掉一个小妾开的铺子,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她烧的时候,肯定没有想到有一天,祁墨州会登基做皇帝。

“你娘是怎么死的?”潘辰捡了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问。

对闫氏怎么争风吃醋还有祁正阳的情史,潘辰没什么兴趣,她只想更深的探究一下祁墨州的内心世界,想研究研究,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分裂出次体人格来。

祁墨州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难以自拔,一动不动的样子,让潘辰差点以为他的次体人格又出来了,伸手在他眼前晃动两下,祁墨州也没什么反应,张口打算喊他的时候,祁墨州忽然伸手抓住了潘辰的手,紧紧捏着,呼出一口酒气,闭上眼睛说道:“气死的。”

气死的?

潘辰对祁墨州的这个答案很是不解,想要在问点什么,可祁墨州双眼紧闭,似乎睡了过去,潘辰凑到他面前,轻声喊了喊:“皇上?”没反应。

“祁墨州?”依旧没反应。

“这样就睡着了?说话大喘气,我这还没问完呢。”

潘辰自言自语的发过一通牢骚,然后就动手去将祁墨州给拉了起来,让他半梦半醒间,挂在自己身上,极其吃力的把祁墨州给抬到了床上,看着祁墨州难得不省人事的样子,睡着的他比醒着的时候可爱多了,潘辰弯下腰,凑到他脸对面,看着看着居然就移不开目光了,干脆趴在床头,就那么仔仔细细的将祁墨州给好好看了个痛快,看到最后,干脆也这样睡了过去。

***************

第二天倒是没让早起,潘辰是在被子里醒来的,身上的外衣给脱掉,整整齐齐的挂在屏风上,潘辰打了个哈欠,对外喊了一声,月落和秋萍就端着热水进来伺候潘辰洗漱了。

“皇上说了,今儿在南苑马场上招待使臣,娘娘若是有兴趣就去看看,若是没兴趣的话,待在宫里歇着也没什么事儿。”

潘辰的手被秋萍抓着浸在水盆之中,听月落这样说了之后,眼前一亮:“嗯?祁墨州真这样说了?”

月落点头:“嗯,说了的。所以奴婢才敢对娘娘说嘛。”

潘辰脸上的笑还没完全咧开,就被秋萍给打断了:“娘娘,招待使臣这样大的事情,您怎可不替皇上承担些责任呢,奴婢听说,沈淑媛和闫昭仪她们都说要去呢,您若是不去的话,岂不是显得没有沈淑媛和闫昭仪识大体嘛,咱们在家里任性没什么,可若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得庄重守礼些才好。”

秋萍这样说服了潘辰,潘辰想想也的确是这个理,就没再扭捏,梳洗过后,吃了些早饭,就往南苑马场去了。

马场上已经开始跑马了,潘辰以前来过这里一回,并不喜欢这里的气味,习惯性的噘着嘴,用上翘的嘴唇挡住些难闻的气味,来到马场栅栏后的帝台前,祁墨州瞧见她一脸委屈的样子,不禁笑了笑,对她招手,潘辰走过去,看见萧国定远候罗莽就坐在旁边,罗莽身后站着的就是萧霁容,一身侍卫装扮,如果不是阵营两方的话,潘辰真想上前去跟他讲一讲,演员的自我操守与认知,他这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势,很明显就是走错了片场好不好?

潘辰走过去之后,罗莽和南诏国师都站起身来对潘辰躬身拱手作礼,潘辰一一回礼,端着架子坐到祁墨州身边,祁墨州凑近她耳边说道:“不是说了这马场你来不来都没事嘛,还来做什么?”听得出来,祁墨州看见她后,心情很不错,似乎对潘辰主动来找他表现的很满意。

潘辰用帕子掩了掩鼻子,说道:“听说沈淑媛和闫昭仪要来,我要不来,显得我多不合群?”

祁墨州:…

就知道不能对她有什么期待。

潘辰看着马场上在奔跑的几匹马,对祁墨州问道:“现在是在做什么呀?比哪一匹跑的快吗?”

“嗯,算是吧。萧国这回带来了十几匹萧国境内出产的红马,比之汗血宝马亦不遑多让,这不正试跑呢。”

潘辰的目光落在马场之上,果真正在奔跑的几匹马周身朱红,奔跑起来,就像是天边的红云般,快速,稳健,个头虽不如汗血宝马高大,但速度却是一流,跑了两圈下来,不仅没有被汗血宝马甩开,反而越跟越紧,骑在马背上的骑士似乎开始加速,祁墨州都不禁看的入神起来,看样子,应该是最后一圈了。

只见红马骤然加速,如一阵风般卷向了前方,为首的一匹马带头超过三匹汗血宝马之后,剩下的两匹也都随着为首红马风一般的卷了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三匹红马就超越在汗血宝马前不少,直到一声鞭声想起,马背上的骑士才勒紧了缰绳,马场上六匹骏马发出嘶鸣。

结果是三匹红马战胜了三匹汗血宝马,祁墨州转过头去,对定远候罗莽点了点头,拍手说道:“果然不错。”

罗莽上前与祁墨州回话:“此马乃我萧国特产战马,乃是汗血宝马与蒙古马配种而生,马身四蹄粗壮,结实,虽没有汗血宝马的外貌,但用做战场上的战马却是不遑多让的佳品。皇上瞧着如何?”

祁墨州从龙椅上站起,由衷而发:“马的确是好马,毋庸置疑。”

罗莽得到祁墨州的肯定,面上越发得意,对祁墨州道:“皇上觉得好臣就放心了,我国此番前来大祁,一来是拜会请安,二来便是想与皇上商量,咱们大祁是否可以与萧国做成这一笔战马交易?”

第201章

潘辰眉心一突突,这个罗莽说话还真是直接不做作,虽然说是要商量,可是他在这里提出来,让祁墨州是答应好呢,还是不答应好呢。

“战马生意?”祁墨州不动声色的一挑眉,对罗莽比了个请的手势,让罗莽到龙案旁来交谈,看着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但潘辰看到他下意识搓手指,这是典型犹豫和不快的表现。

“是啊,我是个粗人,不怕皇上听了笑话,有话就直说了。像这样的马,在我们萧国,每年可以产出几万匹,并且这种马好繁殖,易喂养,众所周知,我们萧国经历了十多年的内乱,如今国力大不如从前,几万匹战马眼看着无用武之地,我国皇帝就想到了邻邦大祁,若是大祁能替我萧国消化一些战马,那便是对我国最大的帮助,我萧国上下定对皇上感激不尽。”

罗莽诚如他自己说的那样,粗人说粗话,潘辰在旁边听了都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这萧国也太狂妄自大了吧,所谓消化战马,不过就是一场博同情用的强买强卖,一副‘我家东西这么好,卖给你都是你的荣幸’的即视感。

祁墨州坐在龙椅上沉吟,没有说话,看他的样子,很显然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罗莽多说什么,因为无论祁墨州说什么,都是处于下风,若说他不管这些战马的事,那就势必要将罗莽引荐给管这事儿的人,而如果要管,那就更加跌范儿了。

罗莽站在一侧,老神在在,等待这祁墨州的反应,一道清甜的声音从祁墨州身后传来:“不知贵国这种马,若做战马,多少钱一匹?”

潘辰自祁墨州身后走出,挡在了祁墨州身前,与罗莽对视,罗莽主动往后退了两步,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特别小的宠妃娘娘为何会突然对他问这个问题,却也不能不答,遂笑着答道:“启禀娘娘,此马乃我国最负盛名之名物,乃是汗血宝马与蒙古草原上的野马相结合而成…”

潘辰不等他说完,就又问了句:“哎呀,你别和我说那些什么血统之类的东西,我也不懂,更何况,人尚且不能保证血统纯正,何况畜生乎?只需告知我,一匹马你们打算卖多少钱啊?”

罗莽被潘辰的几句话给噎住了,分明知道这小妃子是在用话骂他,却又不能明面上发火,忍着脾气,对她回道:“回禀娘娘,不贵。一匹的价格二百两,每年冬季可以供应三到五万匹。”

潘辰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眼祁墨州,两人交换了个‘野心不小’的眼神,潘辰依旧用她比较天真的外表,对罗莽无邪的说道:“哦,一匹二百两倒也不算贵,汗血宝马一匹至少三四百两,每年产出又少,这么看来,你们的马确实有些优势啊。”

罗莽暗道了声好,还以为这小妃子人小鬼大要坏事,没想到居然从她嘴里听到了一句叫人满意的话。

连忙应答:“是,娘娘明鉴。”

可还没高兴多会儿,就见潘辰让李顺去给她拿了一把算盘来,开始细细的跟罗莽算起了帐:“一匹马要二百两银子,如今战马的饲料一日贵过一日,加上饲料,每匹马的价格在二百二十两左右,从萧国马场运送到我大祁境内,得穿过高山和平原吧?”

潘辰开始打算盘,罗莽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听到潘辰忽然对他问起了地理,罗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舔了舔唇,目光下意识的往一身侍卫打扮的萧霁容身上看了看,然后才拿出了底气,对潘辰说道:“是。是得穿过高山和平原。”

潘辰点头,又在算盘上拨了两下,口中说道:“那还得加上上运输时的人工费和马匹耗损费,这样平均摊下来,每匹马至少成本价要再追加三十两,也就是二百五十两左右。定远候也替本宫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本宫可否算错了?”

罗莽看着潘辰一本正经和他算账的样子,实在有点搞不懂大祁的画风,往祁墨州的方向看了看,拱手问道:“皇上,臣是诚心诚意与皇上商谈战马之事,娘娘在这儿却与臣算这些莫名其妙的帐,不知…”

罗莽的话没说完,祁墨州就一边喝茶一边挥手道:“嗯,跟德妃谈也是一样的,定远候无需担忧。”

定远候哪里是担忧,根本就是没底气好不好。

“是啊,定远候无需担忧,其实你与本宫相谈的结果肯定要比与皇上商谈好些呀,本宫又不会克扣你的马,你怕什么呢?”潘辰笑靥如花,果真是一副愿意和罗莽谈生意的架势。

祁墨州在潘辰背后,将罗莽的表情尽收眼底,一个在沙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在面对潘辰这么一段绕指柔的时候,也是英雄气短的,不过按照今天这情况来看,若非有潘辰从中和稀泥,现在头疼的就是祁墨州了。

“臣,遵旨。”

罗莽不得不将注意力再次放到了潘辰在那里噼里啪啦打的震天响的算盘上,实在搞不懂,她好好的宠妃当着,怎么画风说变就变,现在居然开始打起了算盘来,在他提出的价格上面,乱七八糟加了一些看起来没什么道理,可仔细想想,却又没什么不对的价格。

潘辰把算盘往罗莽面前推了推,指着上面的数字,对罗莽说道:“这么算下来,乱七八糟的费用加起来,一匹马平安运送到大祁,至少得三百二十三两,这么高的价格都快抵得上汗血宝马了。”

定远候罗莽看着那算盘上根本不认识的数字,抓了抓头,很显然对数学不在行,根本就弄不清楚潘辰到底是怎么把一匹马的价格加到这么高的,犹豫了片刻后,才对潘辰说道:“这,这价格不对,我说的就是二百两,娘娘你凭空加这么多,故意抬高马价,却是为何?”

这小妃子真是不走寻常路,人家都是压价,还价,她倒好,直接在原有的价格上加价,加到最后,连他们自己都有些糊涂,自己的马到底卖多少钱了。

潘辰眼前一亮,看的罗莽头皮发麻,只听潘辰刨根问底:“定远候的意思是,每匹马你们只管要二百两,然后负责喂养,一匹不差的平安将马运送到大祁来?不管中途有多少损耗,定了日期就能将马一匹不少的全都送来?”

罗莽不仅头皮发麻,心里也是发憷的,怎么感觉这个小妃子在挖坑给他跳呢,再次抬眼向祁墨州求救,可这一回,祁墨州干脆就靠倒在龙椅上,目不转睛的看着马场上的马术表演,根本无暇顾及他的求救。

“罗大人,您看其他地方做什么?本宫的话,您还没有回答呢。”潘辰对他催促道。

罗莽不禁抓头,还抹了一把胡子,含含糊糊的‘啊’了一声:“这个,还有什么区别吗?娘娘刚才算的都是些什么,我怎么还是没搞懂呢。”

潘辰将算盘收起来,不再和他卖关子,说道:“我先前算的是一匹马从萧国运送到大祁需要多少银子,其中包含了饲料和人工,还有沿途的马匹损耗,而每一里地,损耗的额度还不一样,都要重新计算,若是入关的时候再耽搁些时日,耗损更加要翻倍,但如果大祁向萧国买马,制定契约的时候,总得写明了价格,还有萧国运送马匹的责任,最终当然还有最重要的赔偿条款了,若是萧国不能将马匹按时按量送到我大祁来,那么将以每匹马多少的价格赔偿给我们大祁呢?这一系列的问题,不管最后生意能不能成,但总要事先说个清楚明白的,是不是?”

罗莽简直像用听天书的表情看着潘辰了,潘辰将算盘再次拿到了罗莽面前,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着,罗莽实在看不懂,就对萧霁容招了招手,让他也上前来听,潘辰话说的溜,算盘也打的溜,一边打,一边还抬头观察罗莽和萧霁容的表情,在心里得出一个结论:萧国人的算数是不是都不咋地呀?

“…所以,如果真有这做生意的意向的话,契约中得定好了,若是有一匹马没有按时送到,将以每匹马售价的五倍来赔偿。我这么说,你们能听懂吧?”

潘辰尽量将话说的弯弯绕绕,别说罗莽他们听不懂了,就是潘辰自己都有些糊涂了,只不过,她本来就是来和稀泥的,祁墨州也没打算要她真的谈成什么买卖,本来就是胡说八道,把这事儿给搅黄就算了,却没想到萧国人算数不行,却长了一颗好学的心,当即两人凑在一起,把潘辰算了半天的账目一样样的对出来,可最后还是没算清楚到底是多少。

不过,潘辰的话,他们最后倒是听懂了些,也就是,如果他们完全按照潘辰的思路走的话,他们萧国卖马给大祁,一路千山万水走过来,很可能一分钱都赚不到的同时,还要赔偿大祁不少银子。可至于怎么赔,潘辰说的好像条理分明,每一句话听着也挺有道理,可把她的那些话全都组合在一起听,就不是那个意思了,就好像兜兜转转,弯弯绕绕,最终把一条康庄大道给硬生生的歪到了臭水沟,小胡同里面去了。

祁墨州和李顺在旁边把戏从头看到了尾,李顺对潘辰的认识似乎又上了一层楼,这位德妃娘娘了不得啊,把‘指鹿为马’‘舌灿莲花’这两个词语表现的淋漓尽致。

第202章

潘辰说的口干舌燥,走到祁墨州身边,见他端着茶杯却是不喝,抬头盯着自己,一副见鬼的模样,潘辰对他眨巴两下眼睛,从祁墨州手上接过了茶杯,喝了两口润了润喉,放下杯子,又走到了仍旧在看着算盘蹙眉思考的罗莽和萧霁容身旁,接着道:“所以说,这笔买卖经不起推敲,这才刚一提就发现了这么多问题,若是实际操作的时候,问题只会更多,是不是?”

罗莽反正是放弃了,看着那算盘,脑子里盘旋着潘辰先前叽里咕噜的一通帐,无奈的抬头看了看萧霁容,似乎是想让萧霁容给点提示出来,谁知道等来的是萧霁容猛地一瞪眼,吓得罗莽一惊,想起来现在他是使臣,萧霁容只是跟他来出使的护从,那边潘辰还笑吟吟的等着他们回话,罗莽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身为冲锋陷阵的武将,上了战场,将敌人的头当西瓜砍都没问题,可要让他算账,就真的没什么天分了。

“这个…听起来,好像是那么个道理,但具体的…”

罗莽在做垂死挣扎。

潘辰不等他说完,就截过了话头,对罗莽说道:“定远候要具体的是吧?好,那我就跟你算个具体的好了,你说你们这红马,一匹二百两是不是,你们想一年卖给大祁三万匹,加起来是多少银子?”

这个罗莽知道,他来之前特地让人把价格告诉了他,正要说,却听潘辰一下子就算了出来:“就是600万两,而我先前算的价格,加上普通的费用和损耗,是323万两,和你们相差123两一匹,三万匹就是369万两,那总价是600万两,减去369万两就等于…”潘辰稍微愣了一下,做了个简单的数学题,立刻就得出了结论:“等于231万两,也就是说,到最后,很有可能让你们到手的就是三万匹马231万两,除一下,每匹马的实际价格才…77两啊,你们不是亏大发了?这生意我们大祁要是和你们做,不就是明摆着算计你们,让你们吃亏嘛,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才不屑做呢。”

潘辰连番心算震惊了全场啊,就连祁墨州也忍不住在潘辰算算数的时候,走到了她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侧脸瞧,罗莽和萧霁容更加别提了,本来数学就是他们的弱项,被潘辰这么噼里啪啦算了一通,最后还是没听懂,就知道他们好端端的二百两一匹红马的价格,到潘辰那里就变成了七十七两,鬼知道中间经历了什么。

不过,这逻辑通不通还是另说,让罗莽和萧霁容惊讶的是这个小妃子的心算能力,要知道,在萧国境内,能把算数算的这样快的,全都是大师级别的人物,还要配合珠算和人力,才能算出来,可她怎么什么都没用,就脱口得出了这些个数字答案,而她既然敢说出来,那十有八九,肯定是正确的。

潘辰算完了之后,瞧着周围几个人全都一脸讶然的看着自己,潘辰心上一惊,猛地回过神来,这个时代所有的计算都得倚靠算盘,普通的一个乘法,除法,他们是不是要算好久才能算出来呢。

一不小心,又高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