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婧衣无疲惫地点了点头,侧头望向凤景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去用了晚膳回皇极殿吧,我再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凤景却站在床边久久不肯离去,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咽了下去,而后朝沁芳道,“你们好好照顾皇姐,有什么派人去通知我。”

“是。”沁芳应了声,继续低下头照顾躺在床上的人。

凤景出去,朝候在外面的几名太医嘱咐了一翻,方才离开。

之后一连几天,凤景不放心白天处理完勤政殿的政务,天没黑就会赶到飞凤阁亲自守着。

一开始是只是疼一个时辰就好些了,第二天直接一晚上都难受得难以入睡,可是太医一再诊断仍旧说,还没到生产的时候,这可把飞凤阁上下都给急坏了。

凤景放不下,在飞凤阁守了整整一夜,直到勤政殿那边一再催促早朝了方才离去。

凤婧衣一夜难眠,整个人都没了精神,等到凤景离开了道,“沁芳,你扶我起来吧。”

“主子…”

“我躺着不舒服,你扶我起来坐一会儿。”凤婧衣疲惫地道。

沁芳扶着她下了床,询问道,“昨个晚膳都没吃,要不要给你准备些吃的。”

照这个样子,这两天怕是要临盆了,可是这么折腾了两天,人都给折腾成了这样,到时候生产的时候哪还有什么力气了。

“好。”凤婧衣坐在榻上,点了点头。

沁芳给她拿了软枕,让她靠着能舒服点,这才去了厨房亲自给她准备早膳。

凤婧衣靠在榻上捂着肚子,真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小家伙,当真是为他讨债来的吗?”

这都临出世了,还来折腾她一番才肯罢休。

虽然这两天疼得她实在难受,可更多地还是期待着他的出世。

沁芳沏好了参茶让人先送了过来,她本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可是自从有了肚子里这个,再不好不喜欢的,太医说需要吃,她都忍着吃下去了。

只期望,他能健健康康的成长,平平安安地出生。

沁芳很快做好了早膳,又是按着先前淳于越留下的药膳做法做的,凤婧衣虽然没有什么胃口,却还是尽力吃了些。

凤景下午早早处理了政事就赶到了飞凤阁,殿内正一片安静,看到沁芳出来便问道,“皇姐怎么样了?”

“昨晚上一夜没睡好,这会刚睡下。”沁芳说着,不由担忧地叹了叹气。

“我进去看看。”凤景道。

可是,到了帷帐外却又停下了脚步,看着床上疲惫入睡的人,有些愧疚,又有些心疼。

半晌,方才举步到了床边,悄然在椅子上坐下。

许是这两日折腾得太累了,一觉便睡到了天黑,直到外面一声惊雷将她从梦中惊醒过来。

“皇姐!”凤景看她一下睁开了眼,紧张地唤道。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坐在床边的人,“小景,你怎么在这里?”

“早过来了,你睡着了,就没叫你。”凤景道。

凤婧衣笑了笑,道,“扶我起来吧。”

凤景叫了沁芳,一起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看了看窗外电闪雷鸣的夜色不由道,“看来是要下雨了。”

“秋日,南方就是这样。”沁芳说着,扶着她到了外室用晚膳。

宫人将煎好的药端来,凤景亲自端了过去,吹凉了些才递给她。

晚膳过后,她刚觉得能松口气了,肚子又开始不对劲,疼痛比之前两日更加难忍。

沁芳看着靠在榻上疼得直冒汗的人不由揪心不已,望向守在一旁的太医道,“你们倒是想想办法,这样一直下去怎么是好?”

这孩子还没出事,大人就先疼得死去活来了。

太医们沉默地垂下头去,凤婧衣出声道,“没事,一会儿疼过了就好了。”

“皇姐,还是进里面躺着吧。”凤景担忧地说道。

凤婧衣叹了叹气,点了点头,这小家伙非得天天夜里来折腾她一回才心甘啊。

沁芳两人刚刚将她扶进内殿,还未来得及躺到床上,便被她紧紧一把抓住了手。

凤婧衣呼吸颤抖地望向沁芳,微微苍白的唇颤抖地出声,“我想…是要生了。”

沁芳愣了愣,一低头这才看到她脚下一滩水迹,扭头朝着外面叫道,“太医,稳波快进来,公主羊水破了…”

一时间,整个飞凤阁都忙乱起来。

凤景两人将她扶上了床,沁芳给她盖上了被子,侧头道,“皇上,你待在这里不合适,先出去等着吧。”

“你照顾好她。”凤景郑重叮嘱完,方才离开了寝殿。

一回头看到帷帐放下,他站在外面,整个人也不由随着来来往往忙碌的宫人紧张起来,刚走出了飞凤阁听到里面传出来痛苦的惨叫,吓得他脚都软了。

他扶着柱子稳住身形,望着漆黑的夜空,虔诚的双手合十道,“诸天神明,请你一定佑我皇姐平安。”

——

揪头发,揪头发,到底要生几个,生儿子还是生女儿,完全没想好。

皇桑,我们一起抓个阄吧!

一寸相思一寸殇16(产子)

秋夜暴雨,雷声隆隆,闪电撕裂夜空。

凤婧衣被雷声惊得一个颤抖,侧头望了望窗口的一瞬而逝的闪电,想到孩子在这个的雷雨夜出生,总觉有些莫名的不安。

“来人,把所有的窗户都关起来。”沁芳扭头道。

这电闪雷鸣的,一阵一阵霹得人心里直打颤。

凤婧衣整个人浑身都被汗湿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一阵一阵地剧痛快要把她整个人都撕裂一般…泶…

沁芳看到她嘴唇都咬破见了血,连忙让人拿了毛巾折好了递过来,道,“主子,别咬伤自个儿了,你咬着这个。”

凤婧衣顾不上说话,咬住了她递过来的巾帕,可是任是她恨不得把巾帕都咬碎了,疼痛却丝毫没有减轻,一阵一阵的痛像刀绞一般剧烈难忍…

窗外一阵惊雷轰隆,震得她的耳朵都嗡嗡直响,围在床周围的人都催促着她,“用力!用力!铕”

床上血腥狼藉,沁芳着急地朝着接生的稳婆问道,“到底怎么样了,孩子出来没有?”

“还没有。”

凤婧衣咬牙挣扎,用力,可是肚子里那小家伙怎么也不肯出来。

渐渐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剧烈得疼痛也开始渐渐麻木…

“主子!主子!”沁芳哭着叫她,可是那声音却感觉隔着她好远好远。

昏昏沉沉间,她的眼前却蓦然闪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他目光沉郁地望着她,似爱又恨…

她眼中瞬间涌出了泪,沿着眼角缓缓滑落,没有发间。

凤婧衣,你到底怎么了?

撕心裂肺的痛都忍过来了,为什么却在一瞬想起他的时候哭了。

沁芳看她落泪,也止不住地红了眼眶,扭头朝太医们道,“快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大人的力气都要耗尽了。”

“唯今之际,只能用催产药了,只是大人要多受苦了。”太医说着,望了望床上的人道。

凤婧衣听到声音,吐掉咬着的巾帕,咬牙忍痛吸了口气,道,“用吧,我…我忍得住…”

她知道这个孩子没那么容易生出来,可是再这样拖延下去,她怕最后她真没有那个力气生下他了。

沁芳听到说要用催产药,突地想到了什么,道,“来人,快,快把那边柜子里的木盒子拿过来,那里有淳于大夫留的药。”

青湮离开之前,怕她临盆时会难产,特意让淳于越留了不少东西下来。

宫人连忙打开了沁芳所指的柜子,找到了她说的木盒子。

沁芳急忙打开了盒子,拿到里面的药瓶,倒出药丸喂到了凤婧衣嘴边,“主子,这是淳于大夫留得催产药,你先服下。”

比起这些太医们下的药,淳于越留下的药应该更安全妥当些。

凤婧衣吃力地咽了下去,满口都是苦涩的药味,不一会儿功夫疼痛更加凶猛地袭来,“啊…啊…”

“用力!”

“用力!”

几个稳婆大声叫道。

凤婧衣咬着牙使劲,听到有人道,“再用力,看到头了,看到孩子的头了…”

痛苦中,却还是忍不住地心生喜悦。

她的孩子,他们的孩子要出生了…

“快要出来了,再用力!再用力!”

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吸气,而后咬紧牙关使力…

“出来了,出来了。”稳婆惊喜地叫道。

随之,婴儿的嘀哭声响起,她无力地倒了下去,可是腹部却仍旧疼痛不止。

“是个小少爷…”一个稳婆正说着。

“还有一个,还有一个没有出来!”另一个接生稳婆惊叫道。

凤婧衣挣扎着抬起头,有些听不真切话,有气无力的出声,“什么,你说什么…”

“是双生子,还有一个还没出来,公主再加把劲。”稳婆道。

凤婧衣苍白沾血的唇抖出一抹笑意,强自呼吸提气,继续挣扎用力。

“参片,快拿参片来!”沁芳催促道。

宫人将参片拿到床前,让她含在了嘴里,给她补气之用。

可是,第一个孩子几乎耗尽了她的力气,这会儿任凭她怎么使劲,剩下的那一个也是不肯出来…

“催产药,还有没有催产药!”太医望向沁芳问道。

“这东西,一颗都把人疼成那样了,怎么还能再用。”沁芳望了望快要精皮力尽的人,心疼地泣声道。

凤婧衣一把抓住泣芳的手,嘶哑着声音道,“给我…”

如果不用药,她想她怕是真的没有力气撑到生下这一个了。

她从没想过会是双生子,这一刻只觉他定是上天赐予的惊喜,她要他,她要生下他…

泣芳咬了咬唇,颤抖地拿起仅剩的一粒药丸,塞到了她的嘴里,眼中的泪瞬间决了堤。

这样拼了命地生下这两个孩子,真的值得吗?

催产药一下肚,立即吸引剧烈的宫缩,像是无数的刀刃凌迟着身上的每一寸,四肢百骸都是痛,她真正体会到了痛不欲生的滋味…

扑天盖地的只有痛,她不知还要多久才能结束。

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孩子就要出来了…”

可是,这样的话无数次地在她脑海里重复,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响彻产房,所有方才松了口气。

她无力地倒了下去,隐约听到稳婆在说,“又是一个小少爷呢。”

一下来了两个,还真是让她猝不及防的惊喜。

“孩子…”她虚弱地出声道。

沁芳吩咐了太医诊脉,等着稳婆把孩子抱过来,接过先出生的一个一起抱到床前道,“主子,是双生子,这个是先出生的哥哥,四斤七两重,那一个是弟弟,是个小胖子,五斤八两重呢。”

凤婧衣虚弱地笑了笑,看着抱在床前的小兄弟两个,两个都好小好小,通体红红的皱皱的,头上的胎发稀疏,眼睛都还没有睁开。

哥哥瘦瘦小小的,不哭不闹地在襁褓里,弟弟却扯着嗓门哭得响亮,想来在肚子里一直调皮闹腾的也是这个家伙。

“这哥哥瞧着倒是像主子多些,这弟弟…”沁芳话到了嘴边,她连忙止了声。

弟弟那鼻子嘴巴,真真像极了大夏皇帝,若再长大些了,真会是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凤婧衣知道她是要说什么,并没有出言责怪,只是温柔地瞧着两个小家伙,爱怜却又心疼。

“主子,可想好给他们娶什么名字了?”沁芳笑着问道。

凤婧衣侧头望了望电闪雷鸣的窗口,沉默了半晌道,“他们在这样的雷雨夜出生,哥哥就叫惊雨,弟弟就叫惊雷吧。”

她曾想过用夏候彻曾经娶过的名字,可是孩子一旦大了,传扬出去,又岂会不惹他生疑。

“惊雨,惊雷,这一个哭得这么响亮,叫惊雷可不是叫对了。”沁芳瞧了瞧稳婆抱着大哭不止的孩子道。

凤婧衣伸手抚了抚沁芳抱着的惊雨,心疼地道,“你是哥哥,怎么能比弟弟还瘦弱?”

娘亲对不起你们,不能让你们的父亲来看你们,不过就算他不在你们身边,也会是个非常会疼爱你们的父亲。

她相信,夏候彻会是个疼爱孩子的好父亲,可是她的孩子却永远也不会得到他的疼爱。

“放心吧,只要主子好生养着,将来铁定比那小胖子还壮实。”沁芳笑语说着,低头冲着惊雷道,“是不是你在你娘亲肚子里尽抢你哥哥吃的了?”

凤婧衣虚弱地笑了笑,看到两个孩子都平安出生了,一颗心也落了地了。

沁芳将孩子递给稳婆,说道,“带到奶娘那里,好生照应着。”

“是。”稳婆将孩子抱了出去。

“主子,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天都快亮了,你也好好睡一觉吧,孩子我们会照应好的。”沁芳跪在床边轻声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眼皮越来越沉重,眼前缓缓陷入到无边的黑暗中。

沁芳让两名太医留在房中照应诊脉,和宫人一起收拾了一下一片狼藉的床上,叮嘱道,“你们在这里好生照应着,我去给主子准备些吃的。”

“是。”宫人和太医应了声。

沁芳掀开帷帐出去,听到惊雷还在哭便赶了过去,见奶娘怎么哄小家伙还是不肯收声。

“小家伙,亏得你娘那么辛苦把你生下来,这会儿哭这么响,都不让你娘安稳睡一会儿吗?”

奶娘继续哄着,大约是饿了,奶娘喂着奶便渐渐止了声音。

沁芳不放心地看了看瘦小的哥哥,这孩子出来也不怎么哭闹,可是比起那小胖子实在有些瘦弱,放心不下还是叫了太医过来看了看,才放心去准备早膳。

凤景从外面进来,瞧见她问道,“皇姐怎么样了?”

沁芳欠身行了礼,回话道,“母子平安,主子这会儿是太累了,所以睡着了。”

“我进去看看。”凤景说着,也顾不得沁芳劝阻产房秽气便冲了进去。

内殿一片安静,只有外面的雨声雷声传来,床上入睡的人显得格外疲惫,眉眼间却洋着难言的笑意。

凤景沉默地在床边坐了下来,接过宫人的帕子擦了擦她额头的汗,目光却沉黯如深海,让人难测心思。

他坐了许久,随即起了身去了安置孩子的偏殿。

“皇上。”两个奶娘行礼,低声道。

“孩子呢?”凤景问道。

“在里面呢,刚哄着睡下。”

凤景眉目微沉,举步进了内室,放在床上的两个孩子已经在襁褓里睡着了,两个小家伙睡得很香甜,丝毫没有发现站在床前的人。

“夏候彻,这就是你的孩子。”

窗外电闪雷鸣,一瞬的白光照亮屋内,映得站在床前的人眼前沉黯冰冷得骇人。

半晌,他头也不回地出声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他身后的侍卫,上前垂首回道,“回皇上,一切都准备好了。”

凤景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床上两个睡得香甜的婴儿,一步一步逼近床边,伸手摸了孩子稚嫩的小脸,喃喃道,“你们为什么要是他的孩子,为什么要流着大夏人的血?”

小家伙似是感到不舒服,歪了歪头避开了触摸他的手,继续睡去。

凤景收回手,恨恨地咬了咬牙,道,“不要怪我,怪只怪你们的父亲,怪只怪你们成了他的孩子。”

说罢,转身将心一模,沉声道,“把孩子抱走。”

边上站着的两个奶娘愣了愣,一人上前出声道,“皇上,这…”

虽然进宫之前答应好了的,可是那边屋里人刚刚才拼了性命将孩子生下来,她们这会儿却要把孩子给带走,岂不是造孽吗?

“你们不愿意,还有别人,不想活着出宫了吗?”凤景冷厉的眼锋一扫,震得两人一个哆嗦。

两个奶娘相互望了望,上前小心地将孩子抱了起来。

“走吧。”凤景说罢,先行举步出了门。

两个奶娘低着头抱着孩子跟了出去。

沁芳刚从厨房交待好事情过来,远远看到有人抱着孩子,快步跑近道,“这大雨天的,你们把孩子抱出来干什么…”

凤景侧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沉声道,“走。”

说罢,便有侍卫打开了伞给他和两个抱孩子的奶娘撑着。

沁芳愣愣地望了望他,一想到凤婧衣被诊出有孕之时凤景所说的话,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皇上!”她冲上去,挡在前面,也顾不得暴雨淋身。

“让开。”凤景冷声喝道。

“皇上,这是主子刚刚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你不能带走!”

这时候带走了孩子,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凤景说着,冷声下令道,“来人,把她拖下去。”

“皇上!”沁芳挣脱侍卫拖拉,泣不成声地乞求道,“他们是主子怀胎十月的亲骨肉,也是你的亲侄儿,你怎么下得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