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青青巴不得他赶紧走,想到刚才自己下意识地为沈知明辩解,心里很不安,对他似乎太过在意了。想起晚上的晚餐邀约,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情感,既期盼又不安。

下班后,沈知明过来接她,看到她的一瞬间,他笑了笑,眼睛深处似有光芒闪动。瞧得麦青青心里突的跳了几下。他载她去了一个氛围很优雅安静的西餐厅,灯光恰到好处,不会看不清楚,也不会看得太清楚。朦胧中,似乎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美。

“今天我看到你父亲在《商界精英》的访谈,他长得和你不太像。”

“你像我妈。”

“你倒是和你妹妹有几分像。”

提到陈思樱,沈知明眼神微暗。“是的,思樱也长得像她妈,所以我俩一起出去,说是亲兄妹,别人都不会怀疑的。”

“你父亲对你妹妹很宠爱吧?”沈乔生送陈思樱一个酒吧作为20岁生日礼物,不图赚钱,只是给她玩。他又独自一个人去墓地悼念她,可见他对这个非亲生女儿是疼爱到极点。

“当然,没有人不疼爱思樱吧。”

“那…苏铁呢?”

沈知明表情一僵,犹豫一会儿,问:“你跟苏铁还有见面吗?”

“他家也在古井站,我们在地铁上经常会碰到,有时候就聊一会儿。还有一次在公墓里碰到,他好像是去给你妹妹扫墓。”

沈知明冷冷地哼了一声,眼神阴霾。“他有什么资格给思樱扫墓?一直以来,他都在伤害思樱。还有那个孩子…思樱说是他的,然后我去找过他,我问他为什么如此不负责任。他居然说,他就是这样子的人,还没有女人能让他定下心来。”

麦青青愣住了,回想起苏铁献花时的伤悲,难道这都是骗人的?

“我非常厌恶他,但是思樱爱他,思樱不准我伤害他。”

“原来是这样。”麦青青喃喃地说,但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苏铁对陈思樱的维护,苏铁献花时的悲伤,这些不可能全是假的。莫非两人之间还有什么隐情?

沈知明听出她口气里似有不相信,微微皱眉看着她,说:“他很会伪装自己,也很讨女人喜欢…”他顿了顿,有点赌气地说:“反正比我强。”

麦青青当然明白他言下之意,嗔怪地说:“你在说什么?”

沈知明抚摸着膝盖,说“我说的是事实,我不像他那么能言善辩,也不像他那么左右逢源,我也不能像他那样能奔善跑,我…”

“喂,沈知明。”麦青青忍无可忍地叫了一声,原来他骨子里这么自卑,以前居然没有发现。

沈知明瞥了她一眼,飞快地转开视线,拿起酒杯喝着酒。气氛骤然冷了下来,钢琴声与烛光都无法弥补。麦青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残疾是他心里的刺,她一直看他举止风度完好,就忘记这一点了。

“对了,昨天晚上我忽然接到公安局的电话,好奇怪呀。”

麦青青心里跳了一下,问:“怎么奇怪了?”

“那个电话问我思樱的手机是不是在出事现场丢了,思樱出事都一个月了,怎么现在公安局才问起这个事情呢?”

“那她的手机是不是丢了?”麦青青尽力装出一副只是好奇的口气。

“是的。”沈知明眼睛里浮起愤恨,“她的包出事之前掉在地上,包里的很多东西都没有了,钱包、信用卡,还有手机。那帮人,不仅杀了她,还拿走了这些东西。”

既然陈思樱死时物品皆失,那么当时在场的彭晓枫很可能捡走了她的手机。麦青青几乎忍不住想问,陈思樱的手机是不是红色的。但是她克制住了,她拿过酒杯喝了一口,或许是喝得太急,呛着了。

沈知明惊觉,眼中的愤恨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关切。“怎么了?”

麦青青用餐巾掩着嘴巴,摇摇头,示意没事,咳嗽声被捂死在嘴巴里,闷闷的。

“跟我一起吃饭会不会很无趣?”

麦青青惊愕,都忘记了咳嗽,说:“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好像不像平时那么爱说话,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在古井站,你侃侃而谈;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在思樱的酒吧,你也是很会说话。但是今天晚上…你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我有点疲倦。”

“我很喜欢听你说话,很喜欢你说话的神采飞扬的样子。”沈知明说这话时,一直凝视着麦青青的眼睛,烛光映在他的瞳人里,好像两团火烧着。一直烧到麦青青的心里,她浑身热乎,有种夏天已至的感觉。然而,哥哥那双血红的眼睛从脑海里冒出来,还有殡仪馆美容师们的窃窃私语声:死不瞑目吧…

好像有只小手在心脏上狠狠地揪了一把,麦青青心中大恸,慌忙地垂下眼睑,遮掩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

她的刻意回避,沈知明瞧在眼里,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着膝盖,心里一阵黯然。她是如此的神采飞扬,而自己不过是靠着一条仿真义肢行走的残疾人。这么一想,不免压抑起心里对她的渴望。接下去的饭局,一个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一个想着哥哥的死,都心境别样,谈话也不像之前那么无拘无束。

吃完饭后,沈知明送她回家,告别时,他忍不住问:“我爸的公司这周五二十五周年志庆,有宴会,你能不能陪我参加?”

麦青青犹豫了一下,“现在还不知道周五有没有空呢。”

沈知明了然于心地说:“我就知道你要拒绝我的。”幽幽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瞧得麦青青莫名心慌,连忙说:“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是什么?是因为我的腿…”

“更不是。”麦青青打断他,“完全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么,能不能陪我参加呢?我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这一次忽然想参加,希望你能陪我。”

麦青青感到奇怪,问:“为什么以前不参加呢?”

沈知明抚摸着膝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心里似乎是电光一闪,麦青青明白过来。在失去一条小腿之前,他是个优秀的少年,家境好,读书好还弹得一手好钢琴。这种人一般都自视甚高,容不得一丁点瑕疵,但是忽然失去了一条腿,忽然变成了一个残疾人,对他的打击是很大的。害怕被别人议论,无论是同情还是嘲笑,都是他不愿意面对面的,所以,这样的热闹宴会他不愿意出席。

那么为什么这一次他又忽然想参加了呢?

她看着他的眼睛,心里似乎有块地方坍塌了。“星期五几点钟?”

“星期五晚上7点,我会来接你的。”沈知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开车走了。

麦青青怔怔地目送车子消失在夜色里,觉得自己简直无药可救。回到家里,脑袋里晃来晃去的还是沈知明的脸。

叮咚叮咚

麦青青摸过手机,心不在焉地放到耳边。

“青青,技术部检测了所有猝死者的手机,还有柯维军的手机,发现你哥与韩雷手机都是symbian操作系统的智能手机,并且内存里都有个叫ghost的蠕虫病毒文件,柯维军的是lixun操作系统的智能手机,他的手机里没有ghost病毒文件。”

“这…说明什么?”麦青青怔了怔。对蠕虫文件她并不陌生,她的手提电脑以前就中过。蠕虫是电脑病毒的子类,通常蠕虫病毒无须用户操作便可以自主复制并通过网络分发给其他手机或电脑。”

“这个ghost文件十分隐蔽,处于蜇伏状态,现在还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但是问题应该就出在它身上。这个病毒文件是针对symbian操作系统的,可能通过蓝牙或短信之类传染给别的手机。我们猜测,陈思樱死时,病毒传给了郑喜,郑喜死时,又传染给了路菊和你哥。像柯维军,虽然站得离郑喜很近,但因为他的手机是lixun操作系统,不会感染病毒,所以没有事。”

张岩说是假设,但麦青青已经认定事实就是如此,因为这种解释,正好将第二线完全地串联上了。智能手机像台小型电脑,所以才会中病毒,而她自己的手机不是智能手机,所以才不会中招。不由自主地泪湿双眸,智能与非智能,这么一个小小的差别,决定哥哥与柯维军一死一生的巨大差别。

“这个ghost病毒从哪里来的?”

“还没有找到源头。”

“手机病毒文件不是只针对手机吗?”就像电脑蠕虫文件破坏的也只是电脑操作系统,按理说名叫ghost的手机蠕虫病毒文件,也应该只是破坏手机,怎么可能用来杀人呢?

“按理说是这样,所以我们现在也搞不清楚它究竟有什么作用,为什么会令人致死?”

“是媒介,一定是媒介,就像午夜凶铃里的录像带一样。”麦青青提高声音说。

“这个嘛…彭晓枫的红色手机并不是陈思樱的,我去问过她同宿舍的室友,还问过沈知明,她没有这款红色多普达手机。”

“不是她的,那是谁的?”红色手机不是陈思樱的,来历不明的手机蠕虫病毒文件ghost,难道地铁猝死与陈思樱无关吗?

“我们正在调查。另外,今天从疾控中心传来消息,他们召开了专家会议,有可能已经找到致死的原因。”张岩顿了顿,“所以,青青,你不要想太多了,真相很快就会大白的。”

“真的吗?张岩。”

“是的,青青,你等我消息。”

麦青青放下电脑,脑袋还有点混沌,怎么会忽然冒出一个手机蠕虫文件?她打google网页,输入“手机蠕虫文件”,点搜索。

典型的手机蠕虫文件是卡比尔(cabir)它可以感染运行symbian操作系统的手机。手机中了该病毒后,使用蓝牙无线功能会对邻近其他存在漏洞的手机进行扫描,在发现漏洞手机后,病毒就会自己复制并发送到该手机上。

“蓝牙…”麦青青念着这两个字,苦笑不已,从来没有想到第二线是这么简单地串联上的,而生与死的差别也就这么简单。

第二天大早,麦青青去殡仪馆送别了于奶奶,化妆师抹平她脸上的皱纹,她看起来十分安详。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于奶奶一生颠沛流离,却能得善终,还有麦青青送终。看到她被送进焚化炉的那刻,麦青青在心里默念,永别了,于奶奶。

当天下午,她将于奶奶的骨灰埋在哥哥旁边的墓地。然后在哥哥的墓前坐着,倚着墓碑,就像以前倚着哥哥的胳膊一样地坐着,看着天空黑沉沉的云层发呆。

“青青。”

麦青青抬头一看,是朱晨,手里捧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相比前天,又瘦了几分,山风吹得她的衣衫紧贴干枯的身躯,惨不忍睹。原来她对哥哥用情至此,麦青青心里蓦然而起一股后悔之意。朱晨刚与哥哥恋爱时,她还小,总觉得朱晨抢走了哥哥一样,不是没有故意使坏过的。

朱晨把花放在麦清明墓前,又伸手反复地摩挲着墓碑上的小相片,嘴角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我最喜欢他这么笑,看着就暖到心里。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呀,那么的开朗,那么的温和,那么的英俊…我爸爸妈妈开始担心他没有父母,性格会比较偏激,结果见面后,就喜欢得不得了。我妈说,女儿你找对人了,这孩子的心啊亮堂堂的。”她嘴边的笑容渐渐地淡去,眼神也变得黯然,“我以为自己终于熬出了头,终于可以在法律上拥有他,可是最终他还是属于你的,你看,墓碑上刻的还是‘妹青青泣立’。”

“对不起,当时我没想到…”

“不,你不用道歉。在你哥哥心里,人永远是第一位。他永远先是麦青青的哥哥,然后才是我朱晨的男朋友,这一点我从来都知道。”朱晨仔细地看着麦青青,“所以,前天我说恨你,是真的。因为你是他的妹妹,因为你是他心中永远的第一位。但是青青,我也爱你,因为…你是他的妹妹,因为他…如此地爱你。”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麦青青站起来,紧紧抱住朱晨,她也用力地回抱着麦青青。

“青青,我要去加拿大了…”

“你要走了?”

“是的,这里太让我伤心了,爸爸妈妈决定让我去加拿大,换个环境。”

“那你…多多保重。”

“你也是,青青,你瘦多了。清明要是看到了,会心疼的,他是宁肯自己千刀万剐,也不愿意你受到半点伤害的。”

麦青青吸着鼻子,说:“我知道,我会的。”

朱晨松开她,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答应我一件事,青青。”

“你说。”

“清明他死得不清不楚,答应我,找到真相后告诉我。”

“我会的。”麦青青重重地点头。

两人再度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许久,两人才分开,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麦清明的小照片,一起离开。

整个墓园是建在半山腰的,下山的路砌成台阶,并不难走,只是稍微有点窄。迎面上来一个男人,很有礼貌地侧身让麦青青与朱晨先过。

麦青青冲他点头致谢,他客气地笑了笑。

心里一动,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麦青青在脑海里搜索一阵,一个名字跳了出来,沈乔生。昨晚才在访谈上看过他的照片。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他跟沈知明长得不太像。沈知明的长相偏中性,柔和俊美,苍白秀气,而他脸庞方正,眉毛挺秀,浑身散发出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看起来也就三十六七岁。可是沈知明都二十三岁了,他不至于十三四岁生下沈知明的吧?

沈乔生到这个墓园来应该是为了悼念陈思樱吧?他果然很待见这个收养来的女儿。到达山脚,她转身一看,沈乔生已经站在了一个坟墓前,那个方向,正是苏铁指给她看的陈思樱的埋骨之处。

接下来的两天都是风平浪静,古井站至碎石公园之间没有人死亡,但地铁猝死的讨论在网络上并没有平息下去,毕竟真相不明,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安放在身侧,谁也不知道几时会被引爆。

张岩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焦急难耐的麦青青曾发过短信询问,他还是回复了那句:“真相很快会大白的。”

沈知明依然每天电话、短信不断,其中的情意她心知肚明,但不知道如何是好,由着性子,她是想亲近他的。但想到哥哥一双永远闭不上的血瞳,她只好又收起这份亲近之心。因此她对沈知明的态度是时冷时热、时好时坏,把第一次坠入情网的沈知明折腾得一时天堂一时地狱。

唯一确定的消息是肖桂芬,由于她在地铁站的一阵发癫,被地铁公司辞退,而她的精神状态也急剧下降,已达到辨人不清的地步。有一回,麦青青回于奶奶家处理一些后事,看到她光着脚丫坐在花坛边,眉眼耷拉得更加厉害,头发蓬乱,好像老了十岁。偶尔抬起眼皮,目光也恶狠狠的。迎上她视线的瞬间,麦青青打了个寒战,人性之光原来可以被黑暗完全地吞没。

昨天她在地铁古井站出口处碰到了韩老头,他坐在地上,面前铺着块破布,写着“五块一卦,不准不要钱”,上面放着一筒竹签。她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弓着背,神秘兮兮地跟旁边坐着卖盗版碟的小贩说:“…载鬼一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早晚这车里得全是鬼…”小贩则脸惊惧,两眼瞪圆。

这两天,麦青青在地铁里与苏铁远远地打过一个照面,还碰到柯维军热情地挥手,有次还看到周陵,不知道为什么,他又重新变成了地铁驾驶员,而且还继续留在2号线。不知道他每天在小艾死去的地方来来回回,心中有何感想?

一切都是那么地平静,平静得让麦青青心生错觉,仿佛一低头就看见站在水面上,下面暗流涌动,黑森森的,散发着腐烂的气息,一双黑手抓住她的脚踝,随时会将她拖入深潭之中。

4月10日,星期五的下午,麦青青正在赶一份稿子,手机响起,是张岩打来的,只说了一句话就挂了。

“青青,现在来古井分局。”

麦青青僵在座位上半分钟,心跳如雷。难道真相已经大白了?她颤抖的手拿起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古井分局。

会议室坐着十来个人,都是忐忑不安的表情,彭晓枫的父母和韩老头也在,正互相打听公安局叫他们来的用意。看到麦青青,他们都朝她点了点头。麦青青也朝他们点点头,找个位置坐下,紧张得手脚都无处安放,心拴在嗓子眼晃来晃去。

等不到五分钟,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鱼贯进来七个人,麦青青只认得脑科主任于连生和张岩。张岩看到她,微微点头,似乎感觉到她的紧张,又微微一皱眉,用眼神安抚着她。

剩下的五个人,有三个穿着警服,麦青青辨认了一下,其中一个穿着技术警察的衣服,看肩章级别不低,他坐在张岩的身边。另外两个穿警服的,其中一个麦青青在报纸上见过,知道是负责刑事的副局长,另一个是张岩的顶头上司刑侦大队胡队长。还有两个穿着西装的,她感觉应该是医生。

房间里落针可闻,家属们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七个人。他们分别就座后,胡队长站了起来,说:“从3月21日至4月6日,地铁古井站至碎石公园之间共发生了八起猝死事件,性质恶劣,我们古井分局刑侦大队一直密切关注,经过不分日夜的调查,对该系列猝死案已有初步结论。现在,先请人民医院脑科主任于连生来说明八名死者的死亡原因。

他朝于连生做了个请的姿势,于连生站了起来,大家也眼巴巴地把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

“3月21号,我们人民医院急救中心收到第一名死者彭晓枫,当时考虑到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有可能劳累过度,所以没有对她进行解剖。3月25日,我们又收到一名猝死者,郑喜,因为死亡一模一样,引起我们的担忧。当时我们怀疑是传染病,但对血液分析并没有发现病毒和病原体,同时我们对有可能被传染的对象进行了体检,也没有发现病毒与病原体,所以当时就排除了传染病。在征得家属的同意后,我们决定对郑喜进行解剖。可是解剖还没有结果,接着又收到3号猝死者和4号猝死者。在疾控中心的组织下,我们召开了第一次专家会议,对死亡原因进行分析。活体组织解剖的分析发现,大量神经元呈坏死性改变,心血管受损。当时我和其他专家们一起研究讨论,认为可能是朊病毒之类的新型病毒导致的猝死。”他叹口气,露出惭愧的神色,“当时主要我们认为外力不可能达到这种效果,所以一相情愿地认定为是内部病变导致患者死亡。直到第8名死者被送到医院…”他持了麦青青一眼,“我听到麦青青小姐说她亲眼目睹死者在接电话的时候忽然死亡,当时她还说,她认为是鬼魂通过手机杀了他…..”

所有的人都看着麦青青,神色不一,她却无所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于主任,留意着他嘴巴里蹦出的每个词。

“我当时还在心里笑话她,但是后来我忽然意识到该被笑话的人是我自己,麦青青并没有说错…”

家属们全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是手机…”于主任举起红色多普达手机,“这八个人是被谋杀的,杀死他们是正是手机。”

尽管大家早就知道他要说这句话,但还是觉得难以相信,只是听到“谋杀”二字,在场的人无不呼吸一窒,跟着红了眼圈。

“我们都知道,手机有辐射,这种辐射学名叫做高功率微波(high poer microave),

简称HPM,它最大的特点是热效应。举个简单例子,大家都知道微波炉吧,它就是利用HPM深入组织内部,令水分子沸腾而达到加热食品的目的。我们平时用手机打了长时间的电话后,会有种脑袋发热的头晕感,就是HPM的热效应作用于脑细胞产生的不适感觉…”

说到这里,家属们恍然大悟,终于对HPM有了一点概念。

“麦青青小姐的话提醒了我。于是我跟其他专家们商量,调整了检测方法,即刻抽取了第8名死者的血液检测,发现死者的血清与海马组织中的儿茶酚胺明显地高于正常人,海马组织去甲肾上腺素和多巴胺也高于正常人。这些都是HPM辐照后的典型变化,所以我们初步确定地铁系列猝死者是由HPM辐射导致的脑死亡。为了证明我们的猜想,我们做了一个实验。”于主任顿了顿,按下面前手提电脑上的播放键。会议室的大屏幕上开始显出画面,一个全封闭的玻璃房间里,一个穿着防辐射衣服的人牵进一条大狗,然后离开。“这条狗因为身患重症,本来就是需要安乐死的,我们用它模拟了HPM的辐射过程。

屏幕是大狗的特写,它蹲在地上,有点没精打采,两眼巴巴地看着摄像头。忽然,眼睛流出一点血,它缓缓倒下。整个过程三秒钟都不到。会议室的十来个人齐齐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很快吧,HPM杀人就是这么快,而且从外表看,没有外伤,只是视网膜充血和出血,那是因为HPM对水分子大的器官损害很大,眼睛正好含有大量的水分子,所以所有的猝死者都是双眼流血。但是因为引起 充血出血有很多种可能,所以这种唯一的外伤特征也被我们疏忽了。”于主任苦笑。

大家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为什么死者没有外伤,只是双眼血红且流出血泪。

“…我们即刻解剖狗的脑袋,对大脑海马组织进行分析,和第8个死者的化验结果一样,儿茶酚胺、去甲肾上腺素等等都有明显的变化,脑部神经元大量坏死,心血管受损。因此,我们专家组一致认为…”于连生看着身边坐着的两位专家,两位专家点点头,“…地铁系列猝死者是由于手机微波辐射致死的。”

于连生说完,微微颔首,坐回位置上。

会议室里有一阵子鸦雀无声,家属们都在努力消化刚刚听到的死亡真相,大量的医学名词,不可思议的物理现象,让他们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是他们还是听懂了最关键的一句:自己的亲人是被手机杀死的。

“请问,这么多人都用手机,为什么只有他们死了呢?”

于连生看着警局的那帮人,说:“关于这点,应该不是由我来解答,我只是站在一个脑科专家的立场告诉大家,所有死者,都是死于HPM辐射。”

胡峥嵘队长站了起来,说:“关于地铁系列猝死案里的手机如何变成杀人凶器,由公安部第五研究所彭锦山警监来给大家解释。”他朝张岩身边坐着的技术警察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彭锦山站了起来,说:“我国对手机辐射有严格的限制标准,不准超过1瓦特/千克。一般情况,手机是无害的。但是我们对八名猝死者的手机进行检测,同时比照了其他在场目击者的手机,发现了一个秘密…”彭锦山按了一下手提电脑的回车键,屏幕上变成了手机的操作菜单,在应用程序里面,有一个文件ghost,他指着这个文件,“八名猝死者的七部手机里,全部都有ghost蠕虫文件,它会自我复制,并且通过蓝牙传染给其他手机。不过这个文件只对symbian操作系统的智能手机起作用。我们调查了猝死现场大部分目击者的手机,凡是symbian操作系统的手机全部感染了ghost病毒文件,而其他lixun 、indo等操作系统的手机都没有被传染。于是,我们怀疑ghost文件就是此案的关键点。我们组织了专家对它进行了破解,很遗憾,无法破解,于是我们开始推测这个文件究竟起什么作用…”

彭锦山说话水平很不错,讲解过程就像说书一样,事实上当时的过程远比他说的要曲折。刚开始发现ghost文件时,他并没有对它有过多的关注,因为它是处于蜇伏状态的,很安静,虽然是蠕虫文件,但并不通过蓝牙来攻击其他手机。所以他认为这个ghost文件只是一个对手机并没有多少破坏的病毒文件。但是张岩却坚持认为ghost文件是整个案子的关键所在,并且反复在他耳边唠叨,甚至举出《午夜凶铃》里的录像带的例子。

彭锦山当时嘲笑地看着他,说你以为这是灵异电影啊。不过,彭锦山还是对ghost文件进行了破解分析,遗憾的是,编制ghost文件的人水平很高,他无法破解,也无法确定它具体有什么作用。

“…在分局的讨论会上,张岩同志提出,”彭锦山看了张岩一眼,颇有几分赞许,“既然所有的猝死都是发生在行进的地铁上,发生在碎石公园与古井站之间,所以只要带着手机乘上地铁,在碎石公园与古井站之间就应该会有所发现。于是我们决定带着手机上地铁…”事实上,当时这个建议吓倒了很多人,包括主管刑事的副局长,他认为在案件形势尚未明朗的情况下,这种做法不亚于自杀。但是张岩坚持他可以全身而退,并要求由他带着手机上地铁。

身为技术人员,彭锦山根本不相信鬼魂,考虑再三,也表示愿意和张岩一起以身试险。为了防止有可能发生的其他意外,两人特意选了空无一人的末班地铁,带着红色多普达手机、手提电脑和一部全新symbian操作系统的智能手机在古井站上的地铁。

“我们将红色手机连上电脑,”彭锦山扬了扬红色手机,“打开检测程序,密切监视着ghost文件。地铁从古井站出发前往碎石公园,开到一半时,红色手机响了,显示的来电和前一个已接来电相同。而这时,电脑上显示蜇伏的ghost文件开始活动了,它的活动依然非常隐蔽,就像幽灵一样,如果不通过检测程序根本无法发现…”

在碎石公园下车后,彭锦山与张岩立刻检查了那部全新手机,手机完好,没有感染ghost病毒,这是怎么回事呢?

随后,两人又带着两部手机继续搭乘地铁,一直到高平新村,手机都没有再响过。两人得出第一个结论:ghost病毒文件平时完全蜇伏,但会在古井站至碎石公园之间运行的地铁上活动,活动的表现形式为手机会显示一个并不存在的来电,来电显示与最近来电相同。

为什么只会在古井站至碎石公园之间运行的地铁上才活动呢?

难道真如麦青青的所说,手机只是幽灵的媒介?

为什么新手机没有被传染?

张岩根据对整起案件的了解,认为新手机之所以没有被传染,是因为当时没有接听红色手机,如果接听了,新手机很有可能就会被传染。

彭锦山赞同他的看法,但是两人都不敢冒险去接听这个电话。对ghost文件的破析遇到了阻碍,无法再继续下去。

“昨天晚上,市疾控中心通知我们,说于连生主任找到了地铁猝死真相。我与张岩连夜和于主任碰了面,了解到所有人都是由HPM辐射致死后,埋在我们心里的一些疑问都找到了答案,于是我跟张岩又坐上地铁,开始了第二次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