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旨罢黜,君臣更变,换了雨落的天。

到底,这个女子何以至此,皆成谜。

她啊,玩弄权术,精明得太恐怖。云宁止扬唇似笑,抿一杯茶,笑看这雨落风云。

那样风华绝代,那样恣意张狂,迷了多少人的眼,乱了多少神魂。

萧殁只道:这,是我的王妃。

“你,”她笑得邪肆,盯着地上狼狈的女子,她问,“服不服?”

天下,便只有这样一个女子,敢如此指点江山,颠覆朝廷,杀生予夺,她是容九。

萧简一声苦笑,看着女子身影,远得有些模糊了,在不可触及之外。

然,男子上前,抱着她,道:“我的王妃,可玩够了?”

不良于行,不过二五,谁又有这个男子幸运,得她钟情。

萧凤歌倒了杯酒,灌下,嗯,无滋无味。

她对着男子笑得温柔:“还没呢。”转身,眉眼扬起,睨着地上微颤的女子,她如此张扬,“和本王妃玩,你道行差得远着呢。”前倾,她抱着双手,“慕容瑶光,下辈子可得好好练练。”

女子恍惚的眼,骤然一簇火光,笑得狰狞:“弑兄大罪?”她启唇,唇齿咬得血红,“你到底做了什么?”

到底做了什么?以一人之力,换了雨落的朝代。

多少人多少揣测,只是,这个女子心思太深,窥不见分毫。

她却只是耸耸肩,置身事外一般随意:“本王妃心情不爽,不想让你死得明白。”

容九啊,不仅有整死人本事,还有气死人的本事。

瑶光一身血色,跌跌撞撞着,用了所有力气,她嘶喊:“容九,本宫绝不会让你得逞的,绝不!”

女人,一旦癫狂,真恐怖,恋权的女人,尤甚。

容浅念勾唇笑了:“容九?”敛了笑,丹凤眼一沉,她满身威慑,“一介平明,怎胆敢对本王妃不敬。”

言罢,长袖飞舞,似惊鸿拂过。只见瑶光重重一跌,摔了三尺之外,手臂,血流不止,抬眸,是女子的绣鞋,纯白的珠绣,好看极了,那绣鞋的主人,邪邪的语气:“你要现在给本王妃磕三个响头,道一声殁王妃慈悲,兴许,本王妃还能把你抬出去。”

瑶光一滞:“你——”脸色忽白,喉头一梗,“噗!”

一口血,溅了三尺远。

容浅念连跳了三步,白色绣鞋终是染了血色,她嫌恶地皱眉:“尼玛,还是脏了我的鞋子。”

人命关天,在她眼里,抵不过一双绣鞋。真是个心狠的家伙。

兴许是因着脏了鞋子,她就着手绢擦了几遍,还是没擦干净,小脸皱着,对着殿外喊了一声:“来人,给本王妃把这个脏女人丢出去。”

一句话落,铁衣卫持剑上殿,道了一句‘尊王妃令’便拖着女子离殿。

这殿外,竟全是椒兰殿的人。云宁止笑得越发深意了。

这时,有女子癫狂的大笑:“哈哈哈。”嘶吼,喊叫,“容九,本宫不会放过你,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容浅念对着门口招招手,笑意不减:“嗯,很快就送你去做鬼,别急。”

“容九!哈哈哈……”

癫笑声,渐进远了。

那个女子,以一国皇女之尊进了这个殿门,以疯癫之态出去,从此一无所有,下场惨烈,拜一人所赐。

你女子……她掏掏耳朵:“耳根子这下终于清净了。”

清净,不过须臾,惠帝一声怒吼,响彻大殿:“朕一国之君的宫殿,尊的是殁王妃的令。容九,你真当朕死了?”

殿中,她为尊,殿外,全是铁衣卫。于三国使臣之前,一国之君的颜面荡然无存,风清的皇权、国威,全数被这个女子毁了个干净,惠帝忍,无可忍。

她还是似真似假的语气,好像玩笑:“怎么会,你死了,小九会给你披麻戴孝、风光大葬的。”

如此嚣张,目无半点法纪,将君臣礼义视为无物,惠帝怒极:“你!”

容浅念弯弯眸子,只是笑笑。

惠帝一腔火气堵在胸腹,吐不出,咽不下,生生憋红了脸,红了眼,转身,冷冷睨着萧殁:“你便由着她放肆。”

毫不迟疑,又漫不经心,萧殁点头:“嗯。”

女子一声叹:“诶,这是谁家男人啊。”说着,上前偎进萧殁怀里,旁若无人地亲昵着,回头,清泠的眼看着惠帝,“有意见?”

惠帝一口血气涌到了胸口,看着女子明媚张狂的眼,生生吞下,狞笑着连道三声:“好、好、好。”说着,踉跄了几步,重重跌在龙椅上,摆摆手,“朕乏了,这花朝节,随着你们闹吧。”

这花朝盛宴里的皇朝跌宕,惠帝告败,容九大获全胜。

果然,这个大殿,乃至整个风清的天,都是容九的天下。

惠帝倦色满面,甩手不管,一双双眼,看向容浅念,她摆摆手:“看本王妃作甚,该干嘛干嘛。”吼完,挽着萧殁的手,声调一转,那叫一个娇柔,“相公,我饿了。”

萧殁拨了拨她微乱的发,揽着她落座,桌前铺了一层锦缎,他为她布菜,倒茶,细心又专注着,抬眸,眼里尽是宠溺:“累了?”

她揉揉手腕:“嗯。”眉眼一弯,对着萧殁笑吟吟的,“喂我。”

萧殁无奈,执起玉箸,一口一口喂着。

尼玛,要不要要么腻歪?萧凤歌气短,一杯烈酒灌下去,眼不见为净。

大抵这殿内,也就容浅念还吃得下,旁的人,不是看她吃,就是不敢看她吃,总之,喝酒的不少,动筷子,嗯,没有。

血色过后,这花朝盛节依旧如火如荼。管弦丝竹,歌舞升平,酒香盖过了淡淡血腥。

酒足饭饱,容浅念这才推了推到嘴的筷子,喂到男人嘴里,又被喂了一口茶,抬眸,几个姿容姣好的女子一人手持一朵花,一步一生莲。

这是?卖弄风骚?

容浅念抬眼,问萧殁:“她们这是?”

萧殁替她擦了擦唇上的茶渍,道:“求亲。”

容浅念嘴角一抽,靠,居然忘了今儿个是花朝节,这个变态的节日。

说起这变态啊,是这样的……

风清一年一盛会,市井了也唤作姻缘节,这日里,女子持花觅良人,若男子有意,便可结为夫妇,这倒没什么,变态的是,只要男女有意,不管背景,是否已婚嫁,是否符常伦,这一日里,都可以被成全。

尼玛,这就是将奸情大白于天下的日子,谁敢说不变态,容姑娘咬谁。

于是乎,百官家的女子各个跃跃欲试,持着花,姿态绰约。

高台之上,惠帝拿腔作势:“本是花朝盛节,叫楚王见笑了。”

云宁止似笑非笑,随口应了句:“倒是新鲜。”

谁知道是花朝节新鲜,还是某人新鲜。

“宁止。”

女子唤得很温柔,情意缱绻,正是建宁长公主萧若,素手持着花,流光溢彩的眸,带了微微羞怯,步步姿容,朝着云宁止的方向。

他只是微抿了一口酒,眸光不经意,似乎看着别处。

惠帝笑得欢畅:“朕的皇妹及第挽发,原来是心系楚王啊。”

对此,惠帝自然乐得其成。

萧若缓缓走近,欠身行礼,仪容大气:“求皇兄成全。”

毫无忸怩作态,不卑不亢,羞怯却不份,这皇家公主,建宁长公主倒也是个奇女子。

惠帝摆手示意萧若起身,转身,笑得慈善:“楚王与朕的皇妹若能成一段良缘,也不枉楚王赴一场姻缘盛节。”

更不枉一场联姻吧。

这只老狐狸,还想两边套马呢。

云宁止处之淡然,看不出真假喜怒:“本王也有此意。”倒了杯酒,敬向萧若,他道,“只是承公主错爱了。”

萧若脸色骤白,身影微微颤着。

他终究是不要她,觅了她人。

眸光盈泪,萧若抿唇,轻问:“我想知道,是谁?”

云宁止淡笑,未语,眸间,有若隐若现的影子。

惠帝笑着:“朕也好奇得紧,是哪家姑娘。”

云宁止眸光一转,看着一处,失神。

萧若抬头,那女子……

容浅念蹭地起身,翻了酒杯,大手一挥:“滚开。”

案桌前,几个闺秀小姐们,都白了脸,手上的花端不稳了。

容姑娘还不够,一脚踩在案几上,眼神刺人:“管你什么花朝节姻缘节,我家男人不纳小,眼睛统统给放亮点,看了不该看的,惦记了不该惦记的,不然,老娘直接给剜了。打椒兰殿的主意,那也要看老娘答应不答应。”

顿时,大殿之内,鸦雀无声,只有容家姑娘彪悍的声音来来回回,荡着,荡着。

静默间,忽然,有个声音:“殁王妃,容浅念。”

惠帝与建宁长公主脸色皆是惨白,萧简眸光沉了又沉。

这女子啊,真会蛊惑人。

众人抬眼,看向男子,他拾起一朵紫芫花,缓缓走向容浅念。

战神楚王,竟是着了容九的道。‘

这世道,更乱了。

容浅念傻住了,云里雾里。

“靠!”萧凤歌骂了一个字。

“现世报。”还是萧凤歌,这次,他笑了,幸灾乐祸。

容浅念眼皮一跳,被那花扎了眼,顿时,脸黑了。靠,桃花也不是这样开的啊。

容浅念跳下案几,眼神带刺,盯着云宁止:“本王妃和你很熟吗?”转身,眼巴巴地看萧殁,嗲着嗓子,可怜兮兮又一脸无辜,“逸遥,我发誓,我和他真不熟。”

萧殁一把将女子抱在怀里,蓝瞳骤寒,额间的昙花,冷了颜色。

云宁止笑意不减半分:“才不过三日,殁王妃好生伤本王的心。”缓缓地,一字一字响在殿中,“十一月二十九日夜,十里城郊外。”

十一月二十九日夜,宫中大乱,因着殁王妃越狱,此夜,雨落行宫到处裹素,白绫挂满横梁,以诰伏安皇长子在天之灵。

风,吹得阴冷,撩起白绫,暗影重重,主殿中央,燃着白烛,照得缟素森然,还有那漆黑的棺木,阴冷。

忽然,劲风吹过,一道身影擦过白绫,荡起魅影跌,绯袍穿梭于白绫间,一直手执着一段素锦,缓缓落地。

身影窈窕,长发泼墨,散得随意,有些微乱,穿着不合身的绯色袍子,脸上裹了一层黑纱,只露出一双莹润慧黠的丹凤眼。

这亦男亦女的打扮,着实惑人,正是容浅念,她撩起宽大的袖子,直接一掌推开了棺木。

“谁!”殿外守灵的女子一声惊呼。

容浅念回眸,盈盈一笑,不待女子惊叫,素手一转,一针封了女子的天灵穴。

砰——倒了!搞定!

拍拍手,容浅念走至棺木前,伸手,才刚够到木板……

一只粗粝的手擮住她的指,容浅念定睛一看。

嗯,男人的手!

抬眸,容姑娘很淡定地问:“哪条道上的?”

只见棺木对面,男子一身黑衣,蒙了面,身形伟岸,眸子亮得像夜里的豹子。

好熟的一双眼啊。

男子淡淡回:“同道之人。”

这声音……

容浅念断言:“云宁止。”

男子断言:“容浅念。”

揣度人心,他们都不是善茬,心思,眼睛,可都精着呢。

容浅念皮笑肉不笑:“真是缘分啊。”

话完,骤然出手,一个转身便卸了云宁止掌中的力。

这女子,好怪的功夫。

两人各占一端,云宁止似笑非笑的语气:“你的鼻子太灵,也怪不得瑶光急着毁尸灭迹。”

容浅念眉毛一挑:“您老也不差,这不是闻着味来了嘛。”

不仅鼻子灵,心黑着呢,爪子利着呢,麻烦的男人!容浅念有些头痛了。

“本王很好奇,你到底要做什么?”

容浅念拖着长长尾音:“做什么呢?”她笑得纯真,“要不?兄台,打个商量吧,陪葬品给你,尸体归我。”

云宁止眸子一沉,望向棺木:“这尸体果然有猫腻。”

去,居然不爱钱,难道爱尸体?

诶,有的头疼了。

容浅念揉揉眉心,一脸惋惜:“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既然如此,我只好,”语气很痞,道,“抢!”

一个字砸下,她执起一段白绫,突然猛扑,一点花招迂回都没有,对准的就是云宁止的脖子。

如此猝不及防,云宁止唯有退,不能攻。

却不料,那女子顿时撒手,白绫飞出,她滚着棺木,素手一勾,拖出了尸体。

好刁钻的打法。云宁止眸光一紧,掌间凝了内力,出手。

尼玛,来真的!

容浅念一个侧倒,躺在了棺木中,顿时,内力聚于一处,棺木突然炸开,只见一只莹白的手,成爪,袭向那人心口。

电光火石,全是杀招。

云宁止退无可退,运功,跳上横梁。

哼,正中下怀!

她不追,她收手,卷起地上的尸体往背上一绑,一个猛扑,往窗户外扎了。

不料,身后,云宁止抓住她的衣角。

容浅念一挣,没挣脱。

卧槽,人在外,衣服在里,玩老娘呢。

回头,她瞪:“松手!”

不知道是不是蒙面的缘故,云宁止的脸很黑,不松,反而拉扯得更紧。

容浅念耐着性子又问:“松不松?”

还是不松?

她无奈了,也无力吐槽了,惋惜哀叹:“这是凤歌儿那个骚包最喜欢的一件呢。”撇了云宁止一眼,“送你了。”

语罢,将背上的尸体扔出三尺外,直接便脱了身上的外袍,转身一溜,没入了黑暗。

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可,还没喘上两口,容浅念脸黑了,死死瞪着三米之外的黑影:“还来?”

云宁止出掌,很快,仗着轻功,只可远攻,近攻,那是容浅念的领域。

一脚过去,容浅念自退三步,弓着身子重重喘息,奶奶的,这尸体比活人还重。眼眸忽然一厉:“这是你逼我的。”

五指一转,撩过发间,顿时,素手银针划过黑的夜。

云宁止连连闪躲,狼狈倾身,后方一道身影穿梭,极快,他骤然转身,然……

“砰!”

容浅念对着某人脑门,一板砖狠狠砸下去。

“你!”血从脑门流到了脸上,天旋地转,云宁止直直后倒,瞳孔放大,死死盯着女子,她抛着手里的板砖,擦了一把汗,笑开了眉眼:“还是这玩意顶用,百试不爽啊。”

云宁止瞳孔募得收缩,手指颤抖地指向容浅念。

她扔了板砖,将尸体往背上一甩,摆摆手:“良辰美景,慢慢欣赏,先走一步了。”留了个潇洒的背影。

身后,云宁止喉头发紧,抽搐了一下,抬手,颤抖着。

久久,风中传出三个字。

“九、公、子。”

一字,一咬牙。

月光下,男子躺在草地上,一动不能动,眸光猝火,瞪着不远处的一块板砖。

☆、第一百二十一章:反间计(一更)

月光下,男子躺在草地上,一动不能动,眸光猝火,瞪着不远处的一块板砖。

一个时辰后……

月上西楼,初冬的风刮着,有些刺骨。

城上,火光大作,重重守卫。

城下,女子仰头,素白的里衣,凌乱的发。

“草泥马!”

女子吐了一口嘴里叼着的草,转身,月光下,她背上,一张森白可怖的脸,被女子泼墨的发缠着。

那是一具尸体……

半刻钟后。

马蹄哒哒,停在城前,男子撩开珠帘上了马,解了藏青的披风,露出冷峻的侧脸,棱角分明得格外好看。

“出来吧。”

半天,马车内没任何动静。

男子扬唇,似笑,缓缓启唇:“容浅念。”

片刻沉吟……

“靠!”女子一声咒骂,一把扯了坐垫上的布帛,一双素手伸出来,一点一点露出胳膊,脑袋……

如此艰难,藏进去应该很难吧。

容浅念拍了拍手,又理了理衣裙,这才蹲下去,继续在座垫下掏啊掏,扯出一具尸体。

奶奶的,老娘就没这么伺候过一个人,还是死人!抹了一把汗,回头,眼刀子狠厉,睃着男子:“老娘上辈子一定是造了孽。”

可不是造了孽,一整个晚上就跟这人耗上了,随便上了辆马车,还又中奖了,战神?衰神吧这人。

云宁止挑眉,看着女子灵动转悠的眸子,嘴角嗪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本王等你很久了。”撩了衣袍坐于座垫。

等?守株待兔啊。

容浅念很不客气地骂:“你丫阴魂不散。”

说着一把将尸体丢过去,砸在座垫上,马车忽然一颤,半个尸体倒在云宁止身上。

他皱眉,伸出一根手指推开尸体:“尸体上有磷粉。”

难怪甩都甩不掉。

容浅念一眼瞪过去:“你丫狗鼻子。”

说着,一屁股坐在马车板上,身侧,五指间擒了银针。

“本王栽在你手里两次了。”眸子一沉,黑得好似古墨,毫无温度,他沉沉道,“自然不会再大意。”

两次?

靠,一板砖居然把脑子拍顺溜了?

容浅念默默在手里加了一把银针,面不改色用另一只手拍着胸脯:“认出来了?姑奶奶行不更名不改姓,九公子是也!”拍完,眉头一皱,纳闷了,“真是怪了,两板砖都拍不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