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女子黯紫的眸,妖异了容颜。

传闻炎帝宠妃,紫眸妖艳,惊了世俗,宠冠六宫,非世家出身,无人知晓出路,只唤陌芊荛。

这夜,西风乱舞,燕宫缭乱,漆黑的天际,升起了火光,浓烟在蔓延。华乾殿外,两盏宫灯被风吹着摇摇晃晃,西厢寝殿关紧了门户,一行宫人打灯照来,华妃宫装曳地走在前头,轻扣殿门,唤了两声:“小七,小七。”

殿中无人响应,一片静谧。

“可在?”闻华裳轻问,依旧无人作答,殿中却亮着烛火,抬手,推开殿门。

骤然,门开,烛火熄灭,望不清里头光景,只传出闻柒的声音:“姐姐,我正要歇着呢。”懒懒的,带了几分惺忪,还有些嘶哑。

闻华裳细细看了看,借着殿外宫灯隐约只见流苏飞起,落了纱帐,脚步便停在了殿门口:“那便好。”

闻柒打了个哈欠,嗓音昏昏欲睡:“姐姐可有事?”

“方才你吵着嚷着要掀了含章殿,这会儿含章殿走水了,姐姐不放心你便来瞧瞧。”闻华裳拧了拧眉头,前半夜对被那猫儿闹得心有余悸,后半夜对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心惊亦心慌,显然的,她各种揣度,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

闻柒听罢,哼成一声肆意的笑,听着很是欢快,道:“哟,走水啊,真是老天开眼呢。”

她倒是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丝毫嘴上功德都不留,一吐为快的嚣张,泄愤般。

闻华裳更是担忧,语气苦口婆心:“莫要乱说话,你与六爷无冤无仇,那猫儿也指不定是谁弄巧成拙了,六爷那闹不得,你就多避着些,省得惹上是非。并非姐姐性子软弱,只是宫里息事宁人才能过得轻松些。”

闻柒连忙回话,接得顺溜:“姐姐说得是,狗咬我一口,我怎么能回咬一口呢。”

这大燕宫中怕是也只有这一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胆大包天,六爷的是非,到了她嘴里,话成了家常,无关紧要,恶言相向。

实在胆大……闻华裳头疼,轻斥:“说的什么话?”

“人话。”

闻柒答得很坦荡,隐约暗光里瞅见她一脚踢上了流苏,撒泼发狠似的。

毋庸置疑,她与六爷,缠了是非纠葛。

闻华裳不多问,只苦劝:“你这丫头,还有几日闻家行大丧,你便安生些,莫再惹出什么乱子,别嫌姐姐念叨,姐姐说的话你记着点。”

行大丧?尸体都没有,燕修那厮吃饱了撑的?

闻柒冷哼,没说话。

里边人不给反应,闻华裳无奈地轻叹一声:“夜深了,姐姐不扰你了,你好生歇着。”

关了门,一行人走远,殿中忽然亮起了烛火,一声巨响,床榻摇晃,流苏曳动,虽不曾翻天覆地,却也地动山摇,随即床幔被一脚勾起,露出榻上光景,一小小的人儿压着容颜绝美的男子,手脚交缠,衣衫凌乱,视线相对,都燃起了火光,却满满是对方的影子。

“爷,你猜狗咬了我一口,我会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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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得没力气,加上存稿也就这么多,首订如此字数,我郑重说一声:不好意思。后半夜我才能码字,白天得陪着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吃不消,身边得有人看着,若是字数不多,原谅我,丧事期间,我只敢保证不断更。

☆、第一章:共枕而眠

“爷,你猜狗咬了我一口,我会怎么办?”

闻柒一声轻笑,抬脚,压住了秦宓的腰腹,一个打挺,坐在了他身上。

秦宓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声音有些暗哑,低沉得好似久酿的离人醉,久久喘息,才道:“回咬一口。”

闻柒摇摇头,一只手按上秦宓胸膛,顺着肌里下探,慢条斯理恰似撩人,笑道:“回咬一口?那多亏,既然沾了一嘴毛,怎么也得多咬几口。”

话落,反手一转,扣住秦宓腰腹,闻柒扯扯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脸上红疹已微不可见。秦宓抬手,指尖落在她唇上,而后不动,轻语:“别咬脸,爷还要见人。”他看她,眼眸落了浓重的墨色。

唇角微凉,丝丝入扣,蹿上心头,一个咯噔,闻柒额角一跳:丫的,这男人要不要时时刻刻无时无刻都勾人得这么惊世骇俗。

她突然发现好想对这厮越来越没抵抗了,怎么回事?不妙啊。唇边似乎那抹凉意散不去,她舔了舔唇,又觉得舔完了口干舌燥,娘的,坑爹得紧。

闻柒不爽,甩脸,龇牙:“滚你丫的,老娘嫌你脏。”吼完一把推开秦宓,还后跳了几步,离得远远的。

嫌脏?那还次次动嘴。

秦宓垂眸,撩开蜀绣彩锦的袖摆,一张妖孽的脸凑近,细细嗅了嗅,眉头皱了:“确实脏,爷身上全是你的痕迹。”没有脂粉,没有半分女儿家气息,全是她肆意张狂留下的痕迹,嗅不见何种气味,只觉得挥之不去缠绕于他,几番隐忍都不得安宁,秦宓抿唇,“梁六,打水来,爷要洗澡。”

殿外,梁六飞檐走壁,落在门口:“是,爷。”

靠之,当自个家啊!闻柒对着殿外吼:“打哪来滚哪去!”

梁六嘴角一抽,吞了口怨气,一个两个,都难伺候,他眼望四天,来个充耳不闻,看云里月亮星星数着雪花玩,任殿中剑拔弩张。

“秦六爷莫不是被含章殿的浓烟糊了脑袋?擦亮你的眼瞧瞧,这是老娘的地盘!”闻柒跺跺脚,面红耳赤大声嚷,“你丫的再赖着不走,我敢烧了你的含章殿,就不怕把杀人和放火都做全了。”说着一脚踹过去。

秦宓顺势一个侧身,斜躺在床榻里侧,单手撑着下巴,甚是闲适:“你若有那能耐,爷也由着你,性子太野的猫,还是放养得好。”

放养?合着这位爷逗着她当宠儿玩?怎么?还有圈养?擦!闻柒一把扯碎了流苏,狠狠砸在秦宓身上:“你才是猫,你全家都是猫,老娘最讨厌猫见一只杀一只,见两只杀一双,杀你个全家不剩一个不留!”

嗯,这模样越发像炸毛的猫儿,会挠人。

秦宓执着那段流苏把玩,眸间是化了冰寒的流光,唇角浅掠,尽是戏谑:“那怎么才好,爷越来越喜欢猫呢。”

娘的,还耍着她玩,想她玩心玩计玩人玩了两辈子,这厮却让她栽了个大跟头,果然,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矫情点说,一报还一报,一物降一物,尽管他妈的她很想否认。

她想,秦宓的亏她躲不掉了,吃定了。一咬牙一闭眼,她豁出去了,一把拽住秦宓手头垂下的半段流苏,用力一扯:“老娘不陪你玩了,秦宓,你到底要怎样,是要那一令天下的龙虎令还是我这闻家遗孤的命?要龙虎令你就做梦,别说我没有,就算我有,到了我闻柒的手里那就是我的东西,觊觎者不死不休。若是要我的命,干脆点,别玩这种猫捉老鼠你追我赶的把戏,有本事和我痛痛快快鱼死网破,就算打不过你,老娘拼了命也要让你脱一层皮。我要再怂,我就不姓闻!”

闻柒话落,手掌紧握,成拳,直接往那张俊脸上招呼,掠起青丝两缕,秦宓轻抬手,擒住了那皓腕,指尖轻抚,他抬眼,眸中碎了柔光:“爷倒希望你不姓闻,外头要闻家人性命的人太多,爷嫌麻烦。”

“别人要闻家人的性命干你屁事!”

吼完,手上用力一扯,流苏尽碎,暖帐烛台,朦胧的浅光里,纱幔缓缓垂落,锦绣芙蓉里,隐约遮着小人儿的侧脸,轮廓娟秀,画得出精致,是含苞欲放的蕊。

稚嫩的容颜,未能倾国倾城,隔着漫天飞纱,碎光斑驳里,他未知未觉,痴了。

何时,这猫儿成了他背脊的逆鳞,他全然不知,她倒能耐,叫他甘愿担了这触之即死的麻烦。

他道:“你的命,是爷的。”片刻沉吟,烛光暗影里温柔了影子,他抬手,将女子指尖藏在掌心,与她说,“爷舍不得。”

一眼凝成了她的影子,她在他眼里看得一清二楚,那是她的模样,她从未见过这样失神的自己。

勾魂夺魄,世间总有人逃得开,只是那人是秦宓,旁人还怎么幸免,他若动了心神地看你,就一眼,天塌地陷……

闻柒抓了一把额前的发,有些烦躁:“你丫的别这样看我。”美男计神马的,那是她的硬伤!何况秦宓这张变态美的脸。

嗯,秦宓便不看她,看着她的手腕,手指拂过那只余浅痕的红疹,细细地摩挲,那样魅惑的轮廓,那样温言细语:“既舍不得你的命,我便会护着,龙虎令你想要夺也好,抢也好,无所不用其极也好,你想怎样闹都由着你,惹了麻烦,爷给你担着。”他抬眸,“只是,别与我针锋相对,我不是你的敌人。”

他极少去掉那一身贵气,一个我字,凡尘了他。

闻柒指尖颤了颤,她想,完了,摊上大事了。

“我惹的最大的麻烦就是你,别说你爱上我了,我不信。”

调戏胡侃捉弄人的勾当她没少干,九分假里就掺一分真,说说情谈谈爱,骗死个人来不偿命,她混惯了,独独这次还真没有半点玩笑,认真得连自个都汗颜,直叫心肝颤抖,那话说得真靠谱:玩人玩心玩计都好,千万别玩风月,这玩意,要命。

“爷,你不会跟我来真的吧?”心肝又是一抖,“跟我玩情?”

秦宓微怔,神色恍然,眸间晕着朦胧,好半响:“那玩意爷不懂,爷只觉得你新鲜,爷还没玩够,别人自然动不得。”皱了皱眉,好看的唇抿成僵直的一条线,抬眼,不由分说的霸道,“你是爷的。”

他终归是不懂风月,将之当做了生杀予夺的念,怕是早晚要遭一番红尘的劫。

猝不及防,闻柒一把将他扑倒,双手缠上他的脖子,狠狠一勒。

哦,闻柒,就是他的劫。

她对着他,大吼大叫,手脚乱动,撒泼耍狠:“老娘不是宠物!”

他容她无礼放肆,只拂着她不停扭动的腰肢,嘴角噙了宠溺的笑:“宠物比你乖多了,若是宠物挠伤了爷,爷早便剐了它。”

敢情她连宠物都不如!

“靠之!”骂完,闻柒拳打脚踢,毫无招式,纯粹撒泼。

秦宓皱眉,抬抬手,终是没动她,顺了顺闻柒乱成一团的发,哄着:“不许对爷无礼。”

不许?嘴里道着不许,却是谁任这人儿揉搓掐捏咬?在他不知晓时,就开始惯着她了,所她敢如此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地挥霍这等无赖本质。还很硬气地嚷嚷:“你当我是软柿子,想捏就捏啊!”

他确实太惯着她了。秦宓拧眉,放在她腰间的手忽然用力。

闻柒背脊一僵:“你在摸哪里?”

好看的眸极是专注地看她,秦宓道:“捏柿子。”

合着宓爷不惯着她的下限,也就捏捏她啊。

只是,闻柒是软柿子吗?是吗是吗?她抬起尊臀,狠狠一坐,撩起袖摆摩拳擦掌:“老娘跟你拼了。”

秦宓轻抬指尖,触在她肩头,闻柒身子一软,倒在了秦宓怀里,软了骨头般乖顺地趴着。

万恶的点穴手……

闻柒张嘴就要破口大骂,秦宓抱着她一个翻身,天旋地转后,她偎着他,枕着一方绣枕,秦宓蹭了蹭她耳边的发,声音很轻:“爷累了。”

这放软的姿态,闻柒想到了一种贵宾犬,最凶狠残暴、撒起娇来却萌死人的那种。

她咬牙:“那就滚!”心坎好像塌了一角,妈的,软趴趴的。

秦宓垂眸,有些倦色:“你烧了含章殿,爷今夜宿在这。”

片刻芙蓉被散,秦宓抬手,捻灭了灯芯。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瓜田李下……

闻柒脑袋一热,黑暗里眨巴着一双大眼:“有本事你别玩点穴。”语气百转千回那个十八弯,怎么就拿不稳呢?咬牙,她可劲挣扎,毫无章法地使狠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乖。”一只手顺着她背脊轻拍,他轻哄,“别试图冲开穴道,你打不过爷,等有朝一日爷动不得你,自会任你作威作福,”拨了拨她的发,语气一沉“现下,听话。”

闻柒重重一哼:“等着。”眼一闭,养精蓄锐。她发誓,有朝一日定要骑在秦宓头顶作威作福,让她喊一声姑奶奶大驾,哦,她要在上,在上!

别瞎想,她闻姑娘很纯洁的,她只是要把秦宓压在下面,咳咳咳……当座骑!

诶,夜深人静,人总容易想入非非,闻柒一脑袋花花绿绿,全是秦宓各种被蹂躏的画面。

忽然——

“你在干什么?”声儿是颤抖的,闻姑娘慌了。

秦宓沉而静气:“就寝。”

闻柒声再抖:“手放哪?”

嗓音慵懒,邪魅而低沉:“抱你。”他紧了紧手,将小人儿整个抱在怀里。

闻柒炸毛:“秦宓!”

秦宓撑起身子,借着殿外的宫灯看着怀里的人儿:“不困?”

“手给老娘放开!”

原本缠在她腰间的手缓缓上移,拂过她背脊每一处,轻而撩人,秦宓俯身,贴着闻柒耳垂,气息温热,熏得他嗓音极是温柔,秦宓说:“爷发现,爷不嫌你脏了。”似乎想证明什么,指尖蹿进背脊,四处拂过。

一寸一燎原,这感觉,她只觉得像锅底的鱼,翻来覆去,怎生煎熬。声音都哑了,没了往日气势:“老娘嫌。”这话说得总归少了几分气势,磨了磨牙,唇边就是秦宓的心口,她有点心猿意马,就是不知道从哪里下嘴。

“再闹爷点你睡穴。”

哟呵,威胁她啊!闻柒张嘴,一口下去。

丫的,没咬到,她动弹不得,就沾了一嘴秦宓的气息,真恍她心神,闻柒不爽,从秦宓怀里硬生生抬头:“你丫的有本事——”

别玩点穴啊……

秦宓抬手,点了她睡穴,顿时,了无声响,只有浅浅的呼吸,熏软了心尖。

秦宓失笑:“真不听话。”伸手,将她抱紧了,眸间柔了所有冷峻。

微光漏进,照着地上破碎流苏,照着榻上相拥而眠的一双人,淡淡光华笼着他,而他,笼着她,夜,尤其静。

久时,殿外梁六道:“爷,可用打水?”

“不用。”

也是,都搂着人姑娘睡了,哪里还会嫌脏。梁六不做声。

“含章殿如何?”言语冷了冷,褪去了温柔,却似乎刻意压低了。

梁六道:“炎帝怕是想借着东风对爷不利,又加了把火,任愈烧愈烈,含章殿面目全非。”

这是找虐的节奏,闻家姑娘能放火,别人能吗?这世间,他家爷就惯着那一个作威作福。

声音一冷,森寒尽现:“去煽些风,随了那老东西的愿。”

瞧,这就是自不量力的后果,这风一煽,还不烧大燕个体无完肤。

“闻柒。”一声轻喃,融了所有冷漠。

梁六转身的步子一顿,细听,这是爷?那个温柔那个似水啊,哪有半分刚才的杀伐。

似乎呢喃,很轻,声音极是柔和:“爷会对你好些。”又似哄骗,极尽了温柔,秦宓道,“你乖。”

梁六叹气,百炼钢成绕指柔,闻家姑娘能耐啊。

☆、第二章:爷要正名

似乎呢喃,很轻,声音极是柔和:“爷会对你好些。”又似哄骗,极尽了温柔,秦宓道,“你乖。”

梁六叹气,百炼钢成绕指柔,闻家姑娘能耐啊。

冬夜漫漫,一处静谧一处喧嚣,子夜时分,衍庆宫中金公公急报:“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炎帝一盏茶微洒:“发生什么事了?”

金公公步伐慌张,腿一软跪倒:“含章殿的火势太大,这会儿已经烧到兰陵宫了。”

炎帝眸光一沉,大惊:“兰陵宫怎么会烧起来?”

金公公战战兢兢:“像是含章殿燃着的流苏被风卷到了兰陵宫,这才让火燃上了,这会儿,只怕要不了多久兰陵宫西侧的三宫六院都要染上火星子。”

这把火烧得好生嚣张,似要将这燕宫焚了去,虽曾煽风点火,只是祸于含章殿,那么兰陵宫之火……炎帝一声冷笑,满眼阴鸷:“今夜刮的西风,兰陵宫在含章殿的东侧,这流苏卷得可真好啊。”

毋庸置疑,炎帝借了‘东风’祸含章殿,却有人借了含章殿祸燕宫,一环扣了一环。

“皇上,不是天灾,是。”

……这大燕皇宫、天子枕榻,有如此能耐的便只有一人……果然,含章殿的火哪里动得了秦宓一分,反而任他将计就计,他既动手,怕是要翻天覆地,这把火……炎帝瞳孔骤然一紧:“井干楼!”炎帝拍案而起,打翻了茶盏,大喊,“快,快把井干楼里的东西都搬出来,快!”

“井干楼?”金公公一怔,随即身子骨一软,惊道,“如此火势,又有东风助纣,为之,皇上,怕是来,来不及了。”

炎帝身子重重一跌,瘫软在座,金公公连忙上前搀扶:“皇上。”

“秦宓,你可真好手段啊。”炎帝一掌拍裂了案桌,指甲深深陷进了皮肉。

燕宫钱财十分,井干楼八分,一把火便烧了国本,这等手段……

这大燕,他一人之力,无所不知,亦无所不能。

西风肆意,天际亮如白昼,燕宫的火烧了整整一夜。后,史记有言:大燕炎禧年间,冬月年关,宫中大火,毀殿十座,宫十三所,院楼数目不详。

次日,东阳普照,燕宫依旧处处沉冷,人心惶惶,若嗅仔细了,闻得见那尚未散去的焦灼气息。

“诶,你瞧见了吗?”

华乾殿外,三两个司膳房的宫女凑成堆,神神叨叨,交头接耳讲是非:“昨夜兰陵宫和井干楼都被烧得面目全非了。”

一旁的人赶忙符合:“可不是,六宫十二殿便只剩了几座完好的,昨夜那大火可比闻家的火还烧得烈,昨夜里各个宫的主子都出来避难了,说是常钰王领着五千御林军都没法子,还是烧了个七七八八。”

端着水盆的宫女瞪着圆目,一脸的惊魂未定:“所幸没有烧到我们华乾殿,旁的宫里都乱着呢。”

身侧的宫女点头,望了望四下无人,掩着嘴又道:“我听衍庆宫的小喜子说,昨夜皇上发了好大的火气,天方泛白便摆驾去了含章殿,宫里都传火是从含章殿的寝殿里烧起来的,这才牵连了六宫。”

“含章殿不是宫里特意留给六王爷的下榻之所,那么大的火,那六王爷——”到嘴的话骤然噎住,那宫女手一抖,咣当一声,一盆热水洒了个干净,那宫女目瞪口呆傻住了,嘴皮子打架,说不利索:“男,男——”一蹬脚,“男子!”

“说什么呢?什么男子?”

那宫女顿住脚,颤着手指去:“那个男子,是从七小姐屋里走出来的。”

旁的人顺着看过去:“六、六——”整个人呆若木鸡,“六王爷!”

咣当,又一盆水砸在地上。

西厢殿外,旭日里,人影修长,步子有些懒散,侧脸笼着光,极美。

“爷,被瞧见了。”梁六看看后面三两宫女,有些兵荒马乱,又看看自家爷,很是闲庭信步。

“嗯。”

爷只轻轻扔了一个字符,侧了身子,步子依旧散而慢。

梁六有种猜想,爷是故意露出半张脸让人瞧见的。想了想,试探着问:“用不用属下去——”灭口啊,杀人啊,毁尸啊,灭迹啊什么的。

秦宓淡淡道:“不用。”唇角,略微上扬。

梁六拿不准,掂量着:“她们瞧见爷的脸了。”

秦宓抬抬眸子,懒而邪魅:“爷可是见不得人?”

呵,爷果然是故意让人瞧见脸的,太明显了,梁六立马中气十足:“谁敢!”爷嘴角又上扬一分,梁六心肝儿晃,想了又想,还是支吾着道,“可是爷,传开了,不好。”摸了摸鼻子,微微抬嗓门,“很不好!”

大清早的从人姑娘房里出来,被人看了去,指不定得传成什么样子,什么夜深人静,什么苟且之事,什么孤男寡女,什么瓜田李下……咳咳咳,虽然都是事实,不过这等事不应该堵住悠悠之口吗?

秦宓不痛不痒:“是事实。”

额……梁六一愣,无言以对了。咱爷就是牛,苟且都这么坦荡!只是咱……悠着点,梁六紧跟着,颠儿颠儿道:“爷,名声。”这要传出去了,人姑娘还怎么兜得住脸面。

秦宓皱眉,言简意赅:“爷不喜欢偷偷摸摸。”

敢情爷这是给自己正名啊,换句话说,爷想光明正大做苟且之事了。梁六又一番思忖,还是不妥:“那七小姐的闺誉?”咱爷的名声是非是没人敢嚼舌,只是人家一未出阁的姑娘……

秦宓还是言简意赅:“爷不计较。”

您不计较,有人计较啊。闻家姑娘铁定第一个……哎哟喂,又要闹了。梁六摇摇头,心儿惶惶。

“程大。”

梁六泪了,程大死哪去了,上前,微微颤:“爷。”

秦宓笼着肩头貂毛,漫不经心的神态,道:“今日之内,把消息传开。”

爷这是真没打算给人姑娘留点闺誉啊,而且还很捉急啊。

梁六又想到一茬:“爷,七小姐才十三岁。”宫里该怎么传啊,六王爷恋童玩娈,口味之重……

秦宓拂了拂肩上微乱,眉宇稍稍不散:“十三岁是年幼了些。”

梁六满眼迫切:是很年幼啊,都不方便下嘴啊,咬了吃了也没料不是?

秦宓若有所思,半响,眉间疏散,道:“爷便吃一次亏。”

梁六一个趔趄,差点脑门磕地。

嗯,很捉急啊很捉急……于是乎,不到一个时辰,六王爷在闻柒小姐房里过了夜的事儿燕宫无人不知,竟是压下了昨夜大火的风头,成为口口相传的宫廷秘辛,有人嘲笑,娈童苟且不为人齿,有人心惊,狼狈为奸强强联手,有人愤然,狐媚手段勾人下榻,最多的是不齿,道闻家姑娘不甘寂寞……

当然,还有人一口大红袍喷出了数米,梗红了脖子,破口大骂:“操他丫的蛋,谁说老娘不甘寂寞了!?”

这脏话,放炮似的。

华乾殿里一屋子的宫人都汗颜,连华贵妃主子也揉眉心,无奈至极。还是林小贱开口:“宫里都传开了,说主子你年纪虽幼,却不守女戒,行,行苟且之事。”

林小贱也是醉了,宫里一群小糊涂老糊涂,这位姑奶奶是不守女戒,不过行的不是苟且之事,是伤天害理之事好吧。

人闻姑娘自己也否认了,很义正言辞头头是道,连暖炉都踢倒了,嗓门很大:“妈的,都瞎了吗?明明是秦宓那个畜生饥不择食!”

饥不择食?这措辞……

闻华裳眉头都拧一块儿了,轻斥:“小七。”叹了口气,“不管对错,你总是落了口舌,你一个姑娘家的,如何是好。”

闻柒脑袋耷拉,眸子一凝,可怜兮兮:“姐姐,我是被强迫的。”

闻华裳脸一沉,神色凝重。

越描越黑了……

不再迟疑,闻华裳当即吩咐:“桂嬷嬷,去请六爷过来。”

桂嬷嬷道:“六爷一早便出宫了,只差了两位姑娘来照料小姐。”

说话间差了两位姑娘进来,一模一样的面孔,是对双生的姐妹,生得眉清目秀的,只是眉宇间多了股寻常女子没有的凌厉,倒是恭恭敬敬请了礼,只是秦宓的人,难免一身傲然,想必能耐都不小。

闻柒一肚子火正没处撒,没个好脸色:“你们主子呢?”

穿红衣那个没沉住气,脸色有些不善,倒是白衣那个神色恭敬:“爷说今后小姐便是我们姐妹的主子。”

这是来看人的啊。

闻柒眯了眯眸子,不疾不徐:“既然我是你们的主子,是不是我说什么你们都听?”

姐妹都道:“主子请吩咐。”

想必秦宓下了令,说到底,这姐妹听的是秦宓的。

闻柒扯嘴冷笑,指了指殿外,语气骤冷,咄咄逼人:“出去,仰天,大骂三声:秦宓,你丫的禽兽!”

两姐妹抬眸,神色凌乱,错愕,不可思议,唯独没有服从,站着一步也没动。

闻柒冷嗤:“怎么,做不到?”

自然,整个大燕,甚至放眼四国,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就闻柒敢讲,何况,秦宓是她们主子,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