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关押犯人的地方,有什么不能去。

这么凶。

段白月一路去了后山,就见东侧林地遍地狼藉,显然刚刚有人打斗过。

再往里走,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正坐在树下调息。

“舍弟年幼无礼,方才冒犯大师了。”段白月在他十步远处站定。

男人闻言睁开眼睛,不耐烦道:“去问问你爹,何时才能练成解药,将老子放出去?”

第15章 欢天寨 若是弄假成真又该如何

解药?

段白月微微皱眉,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见他许久不语,那人不耐烦一挥手:“我不与你这小崽子说话,去将你爹找来。”

段白月清了清嗓子,道:“家父已经过世多年。”

四周一片安静。

那男人一脸震惊,只是张着嘴,却半天也没出声。

段白月又问:“前辈中了毒?”

话音刚落,就见那人身子一软,直晕了过去。

别无他法,段白月只得先将人带出禁地,安置到西南王府客房,请来大夫医治。

段瑶趴在门口,露出半个脑袋看。

“进来。”段白月道。

段瑶心虚无比:“我真将他打伤了?”不应该啊,只是一掌而已,不说这人功夫邪门得很?

“好端端的,跑去那里做什么?”段白月头疼。

“我又不是存心去闯。”段瑶老老实实道,“在后山看到一条七步青,我就追了过去,也没注意已经到了禁地。后头他突然冲出来,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出招,我情急之下挡了一掌,然后就跑了。”说完又补充,“并没有打得很用力。”

“罢了,以后小心着些。”段白月道,“回去歇着吧。”

“他没事吧?”段瑶往卧房里看了一眼。

段白月道:“大夫说是急火攻心。”

“就因为我打了他一掌?”段瑶不可置信。

段白月摇头,事实上,连他也未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是为什么?”段瑶刨根问底。

段白月将方才在林中的对话大致说了一遍。

“这样也能晕。”段瑶发散思维,“莫非这人暗恋爹?”

段白月狠狠拍了把他的脑袋。

“王爷!”金婶婶恰好端着汤药进来,见着后埋怨,“说了多少回,不要打小王爷,要打也不能打头。”

段白月淡定收回手。

“婶婶,你认识这个人吗?”段瑶伸手往屋里指了指。

“不认识,却知道。”金婶婶道,“他原先是中原武林的高手,名叫屠不戒,原本与西南王府毫无渊源,后来有一天却大杀四方闯进来,说要将三王妃带走,还吼着要与王爷比武。”

当时三王妃身怀有孕,段景宠在手心还来不及,此番却遇到这么一个疯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态度,将人打出王府之后还嫌不够,又塞了一把毒药,里头甚至还有虫。

屠不戒不堪受辱,两人的梁子自然也就结了下来。此后每隔三年,便会上门挑衅一回,虽说回回都被打跑,却回回都不死心。即便是三王妃抱着小王爷段玙出来亲口劝慰,也不能将其说动半分。到后来段景身染恶疾,自知不久于人世,于是在他最后一次上门比武时,便将人打晕关在后山禁地,屠不戒也由此被囚禁了十余年。

“说来也怪。”金婶婶道,“后山既没牢笼也无铁索,按理来说就算是个小娃娃也能轻易离开,他却一待就是数千日,也不知究竟是何原因。”

还能是什么原因。

段白月与段瑶不约而同地想。

肯定是被坑的。

“来人!”屠不戒在房中大喊。

段白月起身走进去。

“你爹当真已经死了?”屠不戒已经下了床。

段白月点头。

也的确没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于是屠不戒双手抱拳:“多谢贤侄替在下解毒。”

段白月笑容淡定:“…前辈不必客气。”

“既如此,那我便走了。”屠不戒道,“不知小小人在何处?我想与她道个别。”

赵小小便是段景的三王妃,原是西南一名歌姬,想来屠不戒也是由此才会将她当成红颜知己。

段白月道:“三姨母在前些年,也已经病逝了。”

屠不戒闻言震惊,眼底很是悲怆:“那小玙呢?”

“说是要出去闯荡江湖,现在该是在蜀中。”段白月道,“也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照顾好他。”

屠不戒长叹一声,抬腿想往外走,却又顿住脚步:“不知我先前所中的是何奇毒,为何必须待在那棵红泪树下,方可保命?”

段白月冷静道:“七叶海棠。”

屠不戒点头,而后便头也不回,大步出了王府。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段瑶才问:“他当真中了毒?”

段白月道:“自然没有。”但这当口,若是不随口编一个,只怕此人会跑去刨段家祖坟。毕竟江湖中人,被打输了囚禁十余年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平白无故,被骗了十余年。

“老王爷也真是。”金婶婶也是无奈,临终前只说要按时往后山送饭,让其余人没事莫要招惹他,却也再无其他遗嘱。此番若不是小王爷误打误撞去抓蛇,也不知这倒霉的武林中人还要被关多久。

“我还当禁地是有多神秘。”段瑶揉揉鼻子,却原来竟是因为这种原因。

段白月对此倒是丝毫也不意外。

按照他爹的做事风格,如此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估摸着也是因为有三姨母从中周旋,对方才得以保全命。

不过也无人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这个屠不戒大家都不熟,走了也就走了,还能省下一天三顿饭。

“王爷!王爷!”这日下午,下人嘴里喊着跑进来,“南师父又从坟里钻出来了!这回身上干净得很!”

段白月在书房揉揉太阳穴,从琼花谷回来了?

“师父!”段瑶也从房顶跳下来。

南摩邪将他接在怀里:“前头那缸胖虫是你养的?”

“嗯。”段瑶得意洋洋。

“不错。”南摩邪拍拍他的脑袋。

“师父。”段白月站在书房门口,“怎么也不事先送封信回来。”我好提前走。

“为师有话要跟你说。”南摩邪进了书房。

段瑶也想跟进去,却被生生挡在了外头。

段白月拍拍他的脑袋,转身跟了进去。

段瑶愤愤,蹲在院子里刨虫玩。

凭什么!

“师父有何事?”段白月替他倒了一盏茶。

“再过一段时日,便是你体内蛊虫苏醒之时。”南摩邪道,“如今天辰砂尚未找到,若想安然渡过此劫,最好能随为师一道闭关。”

“师父言重了。”段白月摇头,“区区几条蛊虫而已。”

“虫是我养出来的,会有何后果,我自然比你更清楚!”南摩邪道,“总之此事没得商量。”

“承蒙师父暗中散布谣言,现在中原武林人人都在说,瑶儿练过菩提心经。”段白月凉凉提醒,“光这一个月,西南王府前已经来了十几拨人要与他成亲。若在这当口你我闭关,只怕等出关之时,瑶儿不仅人被抢走,说不定连儿子都已经有了。”

南摩邪:“…”

“徒儿自有分寸,师父就莫要担心了。”段白月道。

南摩邪却不打算妥协,连夜便出了府。

段白月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心里却隐隐有些不祥预感。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南摩邪便又自己跑回来,还顺便带了个人——王城歌坊染月楼的大当家,顾云川。

“顾兄?”段白月心里纳闷,“你怎么来了。”

“我要回江南,顺便来这西南买一批药材,原本打算后天再来拜会段王。”顾云川道,“谁知今早恰好在街上遇到南师父,不由分说便将我拉了过来。”

“瑶儿。”南摩邪伸手叫。

“师父。”段瑶一蹦一跳,手里捏着一条胖虫跑过来,“要去街上买早点回来吗?”

南摩邪手起掌落,将他干净利落一掌拍晕。

顾云川:“…”

段白月:“…”

如此天真烂漫,也舍得?

“有劳顾少侠了。”南摩邪将人递到他怀中,“最近有人想找瑶儿的麻烦,烦请先带回王城养一段日子,三五月后自会有人来接。”

顾云川很想收回手:“方才说了,在下是要回江南。”

“那便带去芙蓉苑。”南摩邪倒是不挑,“都行,都行。”

顾云川求助看向段白月。

段白月揉揉太阳穴,叹气:“有劳顾兄。”

顾云川觉得自己很是吃亏。

谁不知道西南王府的小王爷又凶,功夫好,还爱给人下毒撒蛊。

原本只想来买些香料带回去,却没想到竟会惹来这个麻烦。

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来不及,也只好长吁短叹,带着昏迷不醒的段瑶一起上路,往千叶城而去。只求能找个机会将人丢给日月山庄,自己也好求个清净。

段瑶一走,西南王府便更加寂静。段白月每日早上都会去石室打坐,等着什么时候体内蛊虫苏醒,再前往墓穴闭关。

又过了半月,西南漫山遍野开出了火一般的落绯霞花,摘下花瓣用来酿酒,连酒液都透着红,入口余味绵长,看着也煞是喜庆,因此价格极贵。

数十匹快马一路昼夜不懈,送了一大车前往王城,名曰贡品。

楚渊习惯了勤俭自律,平日里几乎滴酒不沾,因此这十几坛绯霞,一大半都被赐给了群臣,只留下了一坛在宫中。

这可是西南王送来的酒啊…众大臣惴惴不安,不管怎么想,都觉得里头定然会被下毒种蛊。楚渊却不以为意,自顾自饮了一杯,脸颊上也有了暖意。

“皇上喜欢这酒?”四喜公公又替他添了一杯。

“有些淡。”楚渊道,“不过余味泛甜,与去年送来的绯霞不同。”

“可不是,听送来的人说,今年这十几坛酒是西南王亲手酿制。”四喜公公道,“自然与外头买的不一样。”

楚渊:“…”

嗯?

于是半个时辰后,一大批御林军被派出宫,将先前送往诸位大人府中的酒坛子,又重新给囫囵抱了回来。

亏得是还没喝啊…众大臣庆幸不已,果然有毒。

大约是因为喝了酒,这个夜晚,楚渊难得一夜安眠,第二日早朝时,心情也好了许多。

站在前头的刘大炯大人心想,平日里见着皇上都是一脸威严,这偶尔笑起来,可当真是英俊好看。

十分想给说个媒。

时间一日一日,过得说慢也慢,说快却也快,一晃眼就从夏到秋,再一晃眼,山上已被红枫染了霞。

“快入冬了。”西南王府内,段白月道,“已经过了日子,想来今年蛊虫不会再醒,师父也不必劳心费力,替我涤清内力了。”

“还有四个月。”南摩邪摇头,“在年关之前,都不可掉以轻心,更不可离家半步。”

“可若是再不把瑶儿接回来,顾兄的家当也该被他拆完了。”段白月提醒。

“你堂堂一个王爷,还怕赔不起一座青楼?”南摩邪瞪眼。

段白月语塞。

幸好这时恰好侍卫来报,说是有一封宫里送来的信函。

南摩邪眼神别有深意。

段白月转身离开,只求不要再被拉住,劈头盖脸传授一些…男男交欢之法。

此等师父,是当真很想重新埋回坟堆里。

密函只有寥寥数笔,不过段白月在看完后,眉头却微微有些皱起来。

“王爷。”段念端了汤药进门,“金婶婶刚熬好,叮嘱王爷在服药前,务必吃些点心垫肚子。”

“多谢。”段白月随手拿起一块糕点,“找卢峰进来吧。”

段念试探:“卢将军?”

“否则呢?”段白月笑笑,“怎么,连这也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