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前辈的不是在下,而是在下的一个朋友。”段白月继续道。

木痴老人斜眼瞟他:“心上人?”

段白月挑眉。

“你们这些后生啊。”木痴老人连连摇头,“上回也有个妖女跑来抓我,说是要拿去换回春丹,想来你这心上人也与她是一个路子,还是趁早分了好。”

段白月坚持:“还请前辈与我一道去见他。”

木痴老人揣着手哼哼:“抓都被抓了,我不同意有用?”

段白月道:“没用。”

木痴老人脸上写满“我就知道会这样”,蹲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前往宫中送信的人很快便回来,说皇上正在后花园等。

段白月带着木痴老人一道,趁夜色宫中。

段瑶与南摩邪也想跟着一起去,结果被段念生生堵在了屋内,说要是堵不住便自刎谢罪,只好遗憾喝茶。

后花园里很是寂静,只有一座冷宫偏殿,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来。

四喜公公正在院墙另一头候着,接到两人后,便带着一起进了殿。

远远看见楚渊,木痴老人揉揉眼睛,然后低声道:“你这心上人长得还真是高大,女子生成这样,可称之为别致。”而你这审美也算是别有意趣。

楚渊武功高强,耳力自然也好,于是脸色一僵。

段白月皱眉道:“休得胡言,他是皇上。”

皇上?木痴老人先是一愣,而后便精神抖擞,大步便跑了过去,速度简直快。

段白月被吓了一跳。

“草民参见皇上!”木痴老人轰然跪伏在地,行礼行得极为隆重。

段白月:“…”

先前还不甘不愿,猛然间为何又变得如此情。

当真脑子没问题?

“老人家请起。”楚渊紧走两步伸手扶起他,“不必多礼。”

“当真是皇上啊。”木痴老人泪流满面,殷殷问,“不知在下以后可否长住宫中?”

段白月:“…”

楚渊失笑:“若是老人家愿意,自然可以,朕求之不得。”

木痴老人继续哭道:“皇上有所不知,外头人人都想抓我,日子苦啊。”很需要一个靠山靠一靠。

段白月实在看不过眼,上前将他强行拉走:“有什么话,前辈进屋坐着再说也不晚。”只要莫时时刻刻握着手不放便好 。

木痴老人还在流泪感慨,哭诉自己在外头被人追来追去的惨状。若是能住在宫里,便再好不过了,毕竟就算是再胆大的劫匪,也不敢来这里抢人。

四喜奉了茶进来,又端了几盘点心。不知怎的,一看这木痴老人,就觉得他定然肚子很饿。

“多谢这位公公。”木痴老人看向四喜的眼中充满羡慕,肚子恁大,一看就没人追杀,还顿顿都吃得饱。

“可要我回避?”段白月迟疑着问。其实他对楚渊的秘密并无探究之意,也不想偷听。但这木痴老人看着神叨叨的,也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实在不放心放他二人独处。

“不必了,一道听也无妨。”楚渊道,“朕是想问老人家,可否重现八荒阵法?“

第29章 高丽王要来 就是要把妹妹嫁给你的那个高丽王

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在许多兵书中,此阵都被传得神乎其乎,却并未有谁真正探究过阵法精妙所在。不是不想,而是在经历过岁月长河洗礼后,残存下来的布阵口诀早已寥寥无几,估摸连一张纸都凑不全。

“八荒阵?”木痴老人爽快点头,“可以试上一试。”

段白月疑惑:“前辈当真会?”一个木匠,就算技艺再精妙,似乎也与兵法毫无关系。千万别说是为了能住在宫中,所以随口胡诌。

“八荒阵本就是机关阵。”楚渊解释,“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知晓,怕唯剩老先生一人了。”

“皇上过奖,过奖。”木痴老人谦虚搓手。

“如老先生当着能重现八荒,朕自当重谢。”楚渊待他很是恭敬。

于是木痴老人便更加高兴起来,他先前原本就是想往王城跑,看看能不能在宫里头找个修葺大殿的活,省得在外头天天担心受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绑,却没想到运气如此之好,不仅进了宫,还见着了皇上。

见他二人似乎对彼此都颇信任,段白月只好把其余疑虑都咽了回去。

“还有一件事,不知可否请教?”楚渊道,“朕想知道大雁城中那鬼木匣的图纸,可是先生所绘。”

“是我。”木痴老人先是点头,后又连连摇头,“说不得,说不得,那可是个阴毒玩意儿,谁若是用了,会断子绝孙的。”

“那前辈为何还要将图纸绘与旁人?”段白月在一旁皱眉。

“不画也没办法,徐知府的刀就架在脖子上。”木痴老人很是诚恳,毕竟一般人都怕死,我也怕,而且奇怕无比。

楚渊心中叹气,却也不好过于苛责。

“不过也无妨。”木痴老人话锋一转,又嘿嘿笑,“徐知府那般偷偷摸摸,我便猜出他不怀好意,应当是想背着朝廷往外卖私货。所以给他的图纸虽看似天衣无缝,实际上在连射之时,若用些小手腕,那些鬼木匣便会变成伤敌不成,自损一千的夺命盒。”

“当真?”楚渊闻言猛然站起来。

“老朽如何敢欺瞒皇上。”木痴老人道,“况且这坑害大楚将士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段白月失笑:“若真如此,那买主只怕哭都哭不出来,两军对垒之时,在战场上非但占不到便宜,还会吃大亏。”

“老先生真是我大楚之福。”楚渊大喜,“单凭这个,莫说是在宫里头住,即便是要在王城里修建一处府邸,也全无任何问题。”

“这宫里好好。”木痴老人赶忙摆手,“除了八荒阵,有其余木匠修缮的活路,皇上也尽管吩咐便是,我手脚快,一天便能搭半间宅子。”

楚渊笑道:“那今日便到此为止,我让人带老先生去歇着。”

“且慢。”段白月制止,“可否再问一个问题?”

楚渊微微点头。

段白月道:“千回环是何暗器,还有,当日前辈是如何从蓝姬手中逃脱?”

木痴老人提醒道:“这是两个问题。”

段白月:“…”

楚渊忍笑。

“两个就两个吧。”幸而木痴老人也不挑,道,“千回环并非暗器,那魔教妖女一直就没搞清楚,只知道胡乱绑人。”

“并非暗器,那是何物?”楚渊问。

“也是迷宫。”木痴老人道,“先前武林中有个魔头叫兰一展,被人打死之后关押在玉棺山,入口处便筑下了这千回环。寻常人莫说是想闯,就算仅仅靠近几步,只怕也会被毒针所伤。”

“既都已经被打死,为何还要关押?”楚渊不解。

“皇上有所不知,那兰一展邪门得很,相传会死而复生。”木痴老人摇头。

段白月摸摸下巴,不由便想起了自家师父。

一样在坟堆里埋了几年还能往外跑,莫非是师兄弟不成。

“可否将此事说详细些?”楚渊颇有兴趣。

木痴老人点头:“五十多年前,那兰一展将江湖搅和得天翻地覆,武林中人围剿多次,却始终无法将其制服。后来还是兰一展的旧友裘戟,与他在玉棺山大战三天三夜后,方才一刀取其命。当时恰巧我也在附近,裘戟听到便将我请到山上,在山洞入口处布下千回环,又令我毁了阵门,将人永远囚禁在了玉棺山,即便是真活了,也定然无法闯出来。”

段白月摇头:“若当真是怕死而复活,为何不一把火烧了干净。”

“我也曾问过。”木痴老人道,“但那裘戟与兰一展毕竟曾是知交好友,只怕也不忍他尸骨无存。”

“江湖中知道千回环的人多吗?”段白月又问。

“本就寥寥无几,这又过了五十多年,更没剩下几个。”木痴老人道,“也不知那魔教妖女是从何知晓。”

“提到这个。”段白月道,“前辈还未说当日是如何从天刹教看守眼皮底下逃脱,那悬崖木屋的大火又是谁所放?”

“你这知道的还真不少。”木痴老人先是意外,想了想又埋怨,“既然知道,怎不早些来帮一把,害我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方才将那两个侍女迷晕。”

“火是前辈自己放的?”段白月失笑。

“那不然还能如何,像我这样无子无女无亲友的光棍老汉,又没人来救,不多想些法子自保,只怕早就死了十几回。”木痴老人挖了挖耳朵,“不过烧房归烧房,那两个妖女我可没烧,丢到山沟里躺着呐。”

“既然住到了宫里,老先生以后也就不必再颠沛流离了。”楚渊道,“管他魔教也好谁也好,定然都没胆往皇宫大内闯。”

木痴老人眉开眼笑。

楚渊叫来四喜,将他带下去先行歇着,又叮嘱明日要让御膳房备一桌丰盛些的早饭。”

段白月不满:“为何我就只有青菜豆腐吃。”

“外头酒楼里有的是海参鲍鱼。”楚渊道,“想吃便去吃,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那多没意思。”段白月撑着腮帮子,“要吃就吃御厨,回去还能向府中下人吹嘘。”

楚渊打呵欠:“贫。”

“时间不早了。”段白月站起来,“我送你回寝宫?”

“此番多谢。”楚渊认真看着他。

“又来。”段白月摇头,“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更何况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这回还想要封赏吗?”楚渊一边走一边问。

“自然要,不然多吃亏。”段白月将脸凑过去:“嗯?”

楚渊一脚将人踢开。

段白月苦道:“我以为至少会有个巴掌。”

楚渊哭笑不得,又总不能真拎着打一顿,于是自顾自往前走,将人远远甩在后头。

段白月靠在树上,看着他的背影笑。

再往后几日,泰慈路的擂台旁,围在赛潘安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有想赢钱的棋手,有凑闹的百姓,更多却是乔装后的御林军,以及西南府的人。

赛潘安功夫不低,自然能觉察出异样,不过看上去倒也丝毫未放在心上,照旧日日闭着眼睛坐在台上,有人来便下一局棋,落子沉稳有力,心境像是完全未被打扰。唯有一日,在听自己的小厮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后,眼神才略微有些变化。那句话便是据传木痴老人已经到了王城,却不知究竟躲在哪里。

段瑶嫌客栈里头闷,三不五时就想往外头跑,这天买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糖,路过泰慈路见人多便想去看看,结果却被段白月直接拎了回去。

“又做什么?”段瑶抱怨。

“那个人不简单,以后离远一些。”段白月敲敲他的脑袋。

“不简单就不简单了,江湖之中不简单的人多了去,为何偏要躲着他?”段瑶不以为意。

段白月道:“因为你拿了人家的焚星。”虽说不甚明了,不过根据这几日大理寺查出的线索,曾有一本古书记载,这世间能破解焚星局的人,才是焚星真正的主人。

段瑶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你居然敢说!

“不是你,难道还是本王?”段白月一脸理所当然。

段瑶悲愤,又想起了当日自己费劲千辛万苦闯入九玄机,结果连焚星是什么样都没看到,就被直接没收的悲惨经历。

简直不堪回首。

“好了,去午睡吧。”段白月替自己到了一盏茶,“最近天气,人的子也燥,莫要到处乱跑闯祸。”

“对了。”段瑶站起来走到门口,又想起来一件事,“后天高丽王要来王城面圣,你知道这件事吗?”

段白月手下一僵。

他不知道。

“还要带着妹妹。”段瑶补充。

段白月:“…”

段瑶继续道:“对的,就是楚皇想赐婚给你的那个妹妹。”

段白月:“…”

“你居然不知道?”段瑶很是疑惑,天天往皇宫里头跑,你那心上人也不说一声,多少算桩大事。

段白月也很胸闷,是啊,自己居然不知道?

于是半个时辰后,正在寝宫前头打盹的四喜公公,就又被人两把晃醒。

身为一个胖子,却不能睡午觉,是多么的残忍。

“哟,西南王怎么这阵来了。”看清来人是谁后,四喜公公受惊,压低声音道,“这天还没黑呐。”

段白月一噎,此等对话倒是经常能听到,戏台子上书生翻墙私会小姐,丫鬟便是这般埋怨。

“皇上才刚歇下。”四喜公公继续道,“可要老奴…唉,唉唉西南王?”闯不得啊,怎得连通报的时间都等不及,自己就往里头跑?

若是被打出来可如何是好。

第30章 紫蟾蜍 据说那赛潘安病了

寝殿大,不过里头却没有多少装饰摆件,一眼看上去有些空落落。只有当中一张鎏金镶玉的龙床煞是惹眼——这本是前朝周王打造的百宝床,后楚氏先祖为警醒后世子孙克勤克俭,便将此床留了下来,算是唯一的奢靡之物。

楚渊武功不算低,自然早已觉察到有人闯入,只是右手刚握住枕下匕首,却听四喜在外头急慌慌说了一句:“西南王,你这好歹先让老奴进去通传一声啊。”

这阵来?楚渊皱眉坐起来,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睡过了头。还未来得及披衣下床,就已经有人闯了进来。

“这…”四喜公公跟在后头,很是手足无措。

“无妨。”楚渊摆摆手,“先下去吧,去告诉张太医,晚些再来。”

“是。”四喜公公应下,临出门前又小声提醒段白月,“皇上还病着呐。”

楚渊靠在床上,看上去果真有些疲惫。

“怎么了?”见他这幅样子,段白月自然顾不上什么高丽王不高丽王,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搭上额头,微微有些烫。

“没什么,前几日太累,今早上完早朝便有些晕。”楚渊咳嗽了两声,“急急忙忙入宫,可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段白月:“…”

“说话呀。”见他沉默不语,楚渊心里更加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