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楚渊拍拍他的胸口,“月老也拜了,糖粥也吃了,该做的事都做了,回去歇着。”

段白月道:“今晚我留在驿馆?”

楚渊看他一眼:“否则还想去哪里?”

段白月几乎要将笑意写满脸。

两人嫌人多,也未走大路,就在小胡同里慢慢溜达,七拐八拐险些迷了路,好不容易回到驿馆,已经到了子时。沐浴之时,西南王依旧奉旨蹲在屏风外,双手撑着腮帮子叹气。

楚渊下巴抵在浴桶边沿,看着外头那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笑。

床很大,两个枕头一床被子,段白月将人抱在怀里:“好好睡。”

楚渊揪住他的一根衣带:“嗯?”

段白月道:“怕你将我赶下床。”

“装可怜。”楚渊裹住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

段白月翻身虚压住他。

“欺君犯上。”楚渊双手扯住他的脸颊,“拖出去杖责二十。”

“还有更欺君的,要不要试试?”段白月咬住他的下唇问。

楚渊眼底都是笑。

亲耐心而又温柔,段白月与他十指相扣,舌尖一寸一寸舔过那温软的唇瓣,感受到对方的迎合,动作便越发放肆起来。

过了许久,楚渊才将人推开,从耳根一路红到后背。

段白月道:“这就完了?”

楚渊顿了顿,道:“嗯。”

“嗯?”段白月在他耳边磨蹭。

楚渊躲又躲不掉,想叫四喜却又觉得自己也没怎么穿衣裳。后头实在架不住,便被他握着手,去做了些…先前从未做过的事情。

段白月呼吸重。

楚渊死死闭着眼睛,着实不愿去想周遭情形。

这回的时间也长,甚至比上回在西南时,中了合欢蛊还要长。

不晓得过了多久,段白月方才满足地出了口气。

楚渊面红耳赤,扯了帕子两把擦干净手,然后便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只留一个后脑勺在外头,几乎要挤进床与墙壁的夹缝之间。

段白月小心翼翼贴过去,道:“我帮你。”

楚渊闷声闷气道:“敢!”

段白月:“…”

楚渊索将自己整个头都包了进去。

三伏天的,也不怕闷坏了。段白月将被子强行拉下来一些:“我——”

“不许说话!”楚渊耳根几乎要变成血红色,看架势再多说一句,估摸着就要炸毛。

段白月识趣闭嘴。

手心一直温度滚烫,像是永远都不会再散去,楚渊愤愤咬着下唇,又在被单上用力蹭了两下。

段白月哭笑不得:“不然我弄些水,给你洗洗手?”

还敢说!楚渊坐起来,用枕头将人赶下了床。

西南王只好打地铺。

但打地铺也舒坦。

看着窗外月光,段白月心想,这里的月老庙当真灵验。

待到此番回西南,定要拨一笔银子过来,好好供奉一番。

第二日一早,是四喜公公前来唤楚渊起床,段白月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打地铺用的被褥倒是叠得整齐,上头还架了个枕头。

四喜公公心想,分床睡的啊。

在宫里可没这样过,莫非吵架了不成。

楚渊咳嗽了一声。

四喜公公回神,赶忙笑容堆满脸,伺候皇上洗漱更衣——今儿还要继续赶路呐。

接下来的路途都顺利——事实上前后左右都是御林军与大内高手,想不顺利都难。段白月依旧提前两天便到了云德城,随便寻了一处客栈住下之后,便独自一人去了北行宫,想着闲来无事逛逛也好。

皇上要来,行宫里头自然要好好准备一番,四处都是人,看架势像是要通宵干活。段白月在前殿看了一圈,又去寝宫坐了一阵,便拿起剑想回去,却又见一处小院落里隐隐传来光亮,四周一片安静漆黑,与别处的闹忙碌比起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段白月心下好奇,便走过去看究竟,只是人还未靠近,院中便已经有苍老的声音传来:“阁下又是谁?”

段白月微微一愣。

“出来吧。”老人继续道,“听着脚步声,可不像是这行宫里头的人。”

段段白月只好伸手推开院门,着头皮道:“打扰了。”

“哟,玄冥寒铁,看来也是个有来头的。”老人看了一眼他腰间的佩剑,继续自己与自己下棋,也不再搭理他。

中原武林卧虎藏龙,段白月诚心道:“晚辈见这里星点透出灯火,便过来看一眼,没想到打扰了前辈的雅兴,还望见谅。”

“雅兴也称不上。”老头道,“一盘棋下了三十年,不是左手赢,就是右手赢。只是最近这左手似乎不行了,已经输了整整一个月。”

段白月心里一动,问:“前辈喜欢下棋?”

老头摇头:“消磨时间罢了。”

段白月又道:“那前辈可知道焚星局?”

老头倒是有些意外,又叹气:“小后生,莫说你也想去找黄金,那岛上啊,可真真什么都没有。”

段白月心里一喜,坐在他对面道:“前辈放心,晚辈对黄金珠宝并无任何兴趣,对潮崖亦不关心,只想请教前辈,可知为何焚星有时会发光?”

“焚星在你手中?”老头总算是抬起头,正眼瞧了半天,“都说九玄机被毁了,原来是你这后生所为。”

“前辈。”段白月又问了一次,“焚星究竟是何物?”

老头摆摆手:“你先替我做件事情,我便告诉你,这焚星里头的秘密。”

第47章 潮崖旧事 贪念是祸根

“何事?”段白月问。

“去福明村,看看一个叫凤姑的人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老人道,“回来之后,我便告诉你,为何焚星会发光。”

段白月答应:“好。”

老人道:“这么多年,来找我偷偷摸摸问事情的人也有一些,你却是点头最爽快的一个,甚至都不问凤姑是谁,就不怕被骗?”

段白月笑笑:“我与前辈无冤无仇,想来那福明村里也不会有机关陷阱在等。顶多白跑一趟,替前辈看看故人罢了,也无妨。”

“那就去吧。”老人挥挥手,“记住,莫要打扰到她。”

段白月转身离去,也未回客栈,而是径直策马出了城。

两人素昧平生,他自然不会完全相信那老者。但对方能一眼便认出自己的佩剑是玄冥寒铁,身份应当也不会简单,说不定当真能解开焚星发光的秘密。

就凭这个,这笔交易便无论如何也值得做。

福明村距离云德城不算远,火云狮又是绝世良驹。天才朦朦发亮,段白月便已经到了村口。几个年轻后生像是刚出山,手里拎着几只野鸡,正在有说有笑往这边走。

“几位小哥。”段白月道,“可否请问一下,这村里可有一位叫凤姑的人?”

“有有有,前头那户人家,烟囱里正往外冒烟的就是。”其中一人笑着说,“你也是来买他家粽子糖的吧?”

段白月笑笑。

“可真是生意好,这么早就有客上门。”那后生颇为羡慕,又道,“也是,再晚一阵子,外头的商铺便要来收货了,那时候再想买,就要多花银子去城里才行。凤姑的粽子糖好吃,外头的人都愿意花双倍的价钱买。”

原来是户做粽子糖的人家。段白月道过谢后,便去了那户人家敲门,院子里的狗汪汪大叫,而后便被主人呵斥了一句,木门吱呀打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见着段白月,疑惑道:“这位公子,是要找我家的人吗?”

段白月恭敬道:“路过此地,听说有家人粽子糖做得不错,我媳妇嘴馋喜欢吃,便来看看。不知婆婆可是凤姑?”

“是我。”老婆婆笑道,“原先这糖啊,都被城里的商铺给收了,不准我卖给其他人。只是公子若是想给媳妇吃,那取个两三包也无妨,银子便不用付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吃食。”

“多谢婆婆。”段白月道,“赶了一夜路,可否进来讨杯水喝?”

老婆婆点头,让他到院中坐着,又叫掌柜的出来招呼。

“还是头回有客这么早上门。”从后院出来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头,打着赤膊头发花白,笑声很是爽朗,“我这糖浆才刚熬好,公子想买糖,怕是要再等一个时辰。”

“无妨的。”段白月也笑,“只要莫打扰二位老人家,我等多久都成。”

“正好,一道留下吃早饭吧。”老婆婆道,“儿子和媳妇都去了山里,女儿女婿也在城中做活,要后天才能回来,昨天邻居送了不少包子,这大天的,我们老俩口吃不完,该坏了。”

段白月站起来:“我帮婆婆收拾厨房。”

“可别,看着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尽管坐着喝茶便是。”老婆婆连连摆手,“我这厨房小,人多了转不开身。”

段白月便又坐了回去。

包子很快就在锅里煎好,配了稀饭咸菜,陋自然是陋的,却也是别处吃不到的味道。饭桌上,老俩口一直笑呵呵与段白月聊天,等到粽子糖做好之后,又包了满满两大包给他,死活不肯收银子。老头笑道:“我这老婆子,就喜欢公子这样出了远门,心里还惦记着自家媳妇的后生,快些收着吧,我家的糖不愁卖,也不在乎这一包两包。况且答应过城里的商铺不能卖给他人,公子若是要给钱,可就是破规矩了。”

“那在下便只有厚着脸皮收下了。”段白月道,“多谢二位,还要着急赶路,就先走了。”

老婆婆点头,与老伴一起将他送出门,便又回了院中继续忙碌。段白月回头看了一眼,转身策马而去。

这次再回到北行宫,又已是子夜时分。

老人依旧在自己与自己下棋,夜风瑟瑟,听到他进门,也只是抬了抬头。

段白月道:“凤姑现在过得很好。”

老人问:“有多好。”

段白月道:“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家中做着小生意,销路很好,不愁吃穿。”

老人笑道:“还在卖粽子糖啊。”

段白月将两包糖放在棋盘上:“老婆婆人很好,送的。”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老人点点头,又闭上眼睛,老僧入定一般。

段白月也未催他。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人方才睁开眼睛,道:“我都忘了,昨日答应过你,要说焚星之事。”

段白月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个朋友,能令焚星发光。”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老人摇头。

段白月眉头猛然一皱。

“那潮崖岛,不是什么好地界。”老人道,“或者说曾经是个好地界,后来自从见识了外头的花花世界,便都毁了。”

段白月道:“在下愿闻其详。”

“相传当初潮崖老祖带着族人东渡,是为了寻一处苦修之地,想想也知道,是看哪里苦便住在哪里,否则如何能叫苦修。”老人道,“在刚开始的时候,族人们倒也耐得住寂寞,修身养念经诵佛。如此过了几百年,岛上却逐渐有了变化,后生们开始往外头跑,见识了内陆的繁华,又误打误撞救了个海上迷途的商人,与他一道去了处黄金岛。”

段白月意外:“当真有黄金岛?”

“世人皆道潮崖便是黄金岛,却不知原来潮崖上的黄金,全部是从另一座岛屿搬来。”老人道,“那里原本是海盗堆放赃物的地方,后来或许是遭了海难,那座岛便成了空岛。那商人机缘巧合得知这个消息后,带着潮崖族几个后生来回十几趟,也未能将黄金岛搬空,眼看着风浪期就要来临,也不能再出海,便约定将来再一道回来取。临走之时,众人绘制了一张航海图,那名商人拿了一半,潮崖族的人拿了另一半。”

段白也点头:“原来如此。”

“潮崖族的人有了钱财,便开始大肆挥霍,逐渐来往商船都知道了,这座岛屿上遍地都是黄金,因此都愿意前往兜售商品,阿谀奉承百般讨好。原本清修苦行的潮崖人,也变得贪慕虚荣好逸恶劳,再也不是当初潮崖老祖再世时的模样。”老人喟然长叹,“贪念害人啊。”

“那后来呢?”段白月继续问。

“后来,那商人因此成了大户,却也因此成了疯子。”老人道,“原来当初与他一道误打误撞发现黄金岛的,共有七人,由于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海盗,所以那回众人并未动岛上的财富,而是在避过风浪后,便赶紧仓皇驾船离开。只是那明晃晃的金山银山,谁看进眼里都出不来,在返程的路上,那名商人将其余同伴一一杀害,只为独享这个秘密。”

段白月摇头。

“只是秘密守住了,二度出海时,钱财也在潮崖人的帮助下拿到了,心魔却也种下了。”老人道,“那可是七条血淋淋的人命,商人疯了之后,潮崖族人也慌了,想要找他拿回另外半张航海图,那商人的宅子却早已被付诸一炬,人也已经被官府斩首示众。”

“所以现在唯一剩下的,便是潮崖族人手中的那半张航海图?”段白月道,“那与焚星又有何关系?”

“潮崖人把那半张航海图当宝贝,自然是要藏一个最稳妥的地方。”老人道,“焚星发光,便能唤醒海中的蓝火鱼,只有跟随鱼群,才能找到那处藏有航海图的岛屿。”

段白月道:“可只有半张而已。”

“是啊,只有半张而已。”老人叹道,“但偏偏就是这半张航海图,却能让一座岛的人都为之丧失理智,几十年前,尚且有一群老人坚持维护正义,后头老人们没了,只剩下年轻一辈,岛上便愈发乌烟瘴气,整日里勾心斗角,都觉得自己若是能找到那半张航海图,便能找到黄金山。”

“找到哪半张,商人的那半张?”段白月问。

老人摇头:“潮崖岛上的那半张。”

段白月不解。

老人解释道:“潮崖族的老人们为了能让后辈和睦相处,最终决定毁了那半张藏宝图,也好断了念想。谁知这个决定被后生们知道,连夜举着火把包围了老人们的住所,要他们交出月鸣蛊。”

段白月道:“不是交出焚星?”

“焚星那样的珠子,在岛上还有几十颗,九玄机中的那一颗,也就不知情的中原江湖人才将它当成宝贝。”老人道,“焚星不重要,能让焚星发光的月鸣蛊,才是所有潮崖人都想要的东西。只是在僵持一夜后,见潮崖后人已无理智可言,老人们绝望地吞下蛊虫,纷纷拔刀自尽,焚星也就成了一堆黯淡无光的废物。”

段白月不由自主便攥紧手心:“所以能让焚星发光的人,身上都被种了月鸣蛊?”

“所以我在开头便说了,不是什么好事,就找到那半张藏宝图又如何?”老人道,“还是快些去替你那朋友治病吧。”

“月鸣蛊是何物,可有危险?”段白月眉头紧皱。

老人摇头:“你这身上少说也带了七八种蛊毒,也是个懂行的,还怕解不了月鸣?将蛊虫取出来后,便将其烧了吧,永绝后患,否则贪念害人呐。”

“前辈究竟是何人?”段白月问。

老人挥挥手:“去吧,彻底毁了潮崖,那里原本就是座孤岛,将来也不必再有人。毁了那里,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多谢前辈。”段白月道,“待我解了月鸣蛊,再来找前辈详谈。”

老人点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便垂着脑袋,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