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将脸埋在他胸口,来回擦了半天。

段白月笑着将人抱紧:“我当你早上要去忙,现在空了?”

“纳瓦已经回去了,还送来了一样东西。”楚渊道,“是汨昙花,据说能起死回生。”

“这世间哪有这么多起死回生的玩意,上回楚项假扮我接近厉鹊,也说是为了骗天鹰阁内能起死回生的琉璃盏。”段白月道,“叶谷主呢,他怎么看?”

“有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小瑾自然会喜欢,即便是不能起死回生,那也是他先前没见过的东西。”楚渊用袖子帮他擦了擦脸,“脏死了,这行军打仗的,谁还要过生辰。你若有心,陪我一道吃碗面便是,哪里用得着自己来煮,会吗?”

段白月答:“应当和洗米差不多。”

楚渊摇头,拉着便往外头走,打定主意不能让这人在厨房多待,看着便是一副要闯祸的架势。

段白月笑着环住他:“瑶儿与木痴前辈已经帮忙弄好了,我丢进锅里便是。”

楚渊看了一眼,果然就见案板上面条码放整齐,两个大碗里头酱料青菜都已经备好,甚至还有一张纸,上头密密麻麻写着不少字,配着画,看起来不像是食谱,倒像是武功秘籍。

楚渊:“…”

“来。”段白月拉着他的手,将人按在一边坐着,“在这等我。”

楚渊双手撑着脑袋,坐在小板凳上看他忙活。片刻之后,段白月将面捞出来一碗,回头有些自得道:“如何,厉害吧?将来也饿不到你。”

楚渊幽幽道:“锅溢了。”

段白月赶紧转身,手里面碗晃动汤洒出来,烫的倒吸冷气,还得小心翼翼先放下,又忙着掀锅盖加冷水,兵荒马乱打仗一般。

楚渊将头埋在胳膊里,肩膀有些抖。

段白月熄了火,蹲在他面前问:“哟,气哭了啊?”

楚渊踢他一脚,抬头眼泪都要笑出来。

段白月用拇指蹭蹭他的脸颊,也笑道:“走,吃饭去。”

两碗简单的汤面,几片肉几片菜,味道也是家常,楚渊却吃得很干净,满满一碗,汤都没剩下。

四喜在外头道:“皇上,薛将军求见。”

“宣。”楚渊放下筷子。

“皇上,西南王。”薛怀岳进门后见二人正在吃饭,一时间有些歉意,“可要末将稍后再来?”

“不必了。”楚渊道,“将军找朕何事”

“回皇上,白象国内已经搜查完毕,并无异样。”薛怀岳道,“伤员已经安置妥当,纳瓦国主也已回宫,不过朝中与城中都空了大半,想要重建起来,怕要费一番气力。”

“派王猛率八百人暂时留下,一来保护纳瓦,二来也能多少人手。”楚渊道,“过一个月再来与大军会和。”

“是。”薛怀岳点头,“那末将便下去准备了。”

“还有。”楚渊又想了想,“去请妙心大师过来。”

薛怀岳领命,转身出了船舱。

段白月单手撑着腮帮子,看船顶,思考人生。

楚渊扯着他的耳朵,将人拎到自己面前:“坐好!”

段白月将下巴架在他肩膀上:“好端端的,找那个秃…嘶,那位大师做什么?”

楚渊道:“你猜。”

段白月道:“我不猜。”

楚渊道:“你敢抗旨。”

西南王自暴自弃,从鼻子里道:“嗯。”

楚渊半气半笑,又有几分无奈:“乖,别闹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妙心,也知道妙心不喜欢你,可就像你说的,这还在打仗呢,卓云鹤也不喜欢薛怀岳,你何时见他们起过矛盾?”

“又开始讲道理。”段白月坐直,“逗你一下都不行。”

“说正事的时候不许闹。”楚渊拍拍他的脸,“晚上再给你逗。”

段白月:“…”

楚渊凑近,在他唇边落下一个亲:“好了,到此为止。”

西南王心情甚好,晚上再逗,嗯?

四喜公公引了妙心进来,又手脚麻利地将桌上的两副碗筷收拾走。

“大师。”楚渊站起来,“这几日辛苦了。”

“皇上言重了。”妙心道,“只是些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快则今晚,迟则明日,大军便要前往翡缅国。”楚渊道,“只是这白象国现如今满目疮痍,想重建怕是要花一番力气。朕会留下王猛率八百楚军,只是为确保纳瓦的安全,还需一个高手护他左右,不知大师可愿留下?”

咦?段白月摸摸下巴,心中春风得意,甚好甚好。

妙心微微迟疑了一下,而后便道:“若吾皇有旨,小僧自当从命。”

“那便多谢大师了。”楚渊道,“稍后朕会宣王猛前来,往后他便只听从大师调遣。一个月后,待到一切都安稳下来,大师再率军撤离此地。”

“是。”妙心双手合十,低头道,“小僧遵旨。”

“那大师便回去歇着吧。”楚渊走到他面前,“有劳了。”

妙心轻声叹气,转身出了船舱。

楚渊微微皱眉,看了他的背影一阵子,转身道:“你有没有…笑什么?”

段白月咳嗽两声,道:“心情好。”

“可我觉得妙心似乎有些心事。”楚渊坐在他对面。

段白月道:“有心事就对了,估摸着又是要说让你早些成亲。”如此执念,若不是那位陶太傅易容,估摸着就是他的儿子,子承父业,很合理。

楚渊:“…”

“为了我,才将他留下的?”段白月又问。

楚渊哭笑不得:“这同你有什么关系。纳瓦身旁无人,妙心又武功高强,出家之人慈悲为怀,留下护着他再合适不过。”

段白月道:“随你怎么说。”总之只要人留下了,那便怎么都成。

下午的时候,妙心果然便率人去了白象国。其余大军也收拾行囊,在白象国补充了一些淡水与新鲜蔬菜后,便分批启程离开,继续前往翡缅国的方向。

叶瑾在捣鼓了那朵汨昙大半天后,也终于后知后觉,想起了楚渊的生辰,不过行军途中条件艰苦,于是跑过来问:“不如我送你一捆绳子?”

楚渊不解道:“什么绳子?”

叶瑾道:“天蚕丝织成的,即便是千枫与少宇加起来也未必能挣断,你可以把那个谁捆起来,我送你迷药。”

楚渊纠结许久,问:“为何朕要将他迷晕了再捆起来?”

叶瑾一拍大腿,道:“那当然是方便阉掉。”

楚渊道:“四喜,送九殿下回房。”

四喜公公笑容满面,将叶瑾劝了出去,不过回来时依旧拿了个盒子,满脸为难说是推不掉。

楚渊头直疼,打开后还真是一捆绳子一瓶药,于是随手放在桌上,又宣了温柳年进来议事。

另一头,段白月与沈千枫清点完出港战船,一转眼便已经天黑。心里惦记着楚渊,段白月匆匆回去主船,就见楚渊果然还没用晚膳,桌上摆了几盘小菜一壶酒,一根红烛正在哔啵作响。

“怎么也不先吃点东西。”段白月蹲在他面前,“我那头事情多,想着一时片刻弄不完,还特意让瑶儿过来说一声。”

“我知道。”楚渊笑笑,拉着他一道站起来,“也不饿,等着便是了。”

饭菜重新被过,色香味都失了大半,不过酒却是好酒。西南府的酿的酒都在宫里,这一坛是叶瑾去白象国寻来的陈酿,也是出自大楚,名唤“红裳”。

段白月一饮而尽,道:“听着像是姑娘家的名字。”

“是酒娘的名字,她是大楚江南人,此生只酿这一种酒。”楚渊道,“据说为人豪爽仗义,又嫁得良人,所以附近百姓在成亲时都喜欢买上几坛,一来入口绵软不易醉,二来也想取个好兆头,像她那般富足安稳。”

“成亲的时候?”段白月笑,“若你喜欢,那我们也买上几坛给宾客。”至于交杯酒,那还是要自己酿。

楚渊又替他添了一杯酒:“虽说没什么后劲,不过也不许多喝。”

“自然。”段白月道,“忙了这么多天,难得有个闲适安稳的夜晚,又是你的生辰,我如何会舍得喝醉。”

几杯酒下肚,身上与心头都暖了些。船只摇晃,桌上红烛也跟着晃,外头有些嘈杂,是大军撤离的号角声响。两人简单吃过饭后,出去看了一阵子,就见火把绵延不绝,像是要一直烧到天的尽头。

“早些时候你宣见薛将军,我闲来无事,便去了趟白象国,与那里的百姓聊了几句。”段白月道,“这南洋一带原本大家都是安安稳稳的,水路纵横商贸发达,要多自在便有多自在,没人想着要打仗。”

楚渊看着他:“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段白月道,“楚项能折腾出的风浪,顶多也就是翡缅国与星洲,再加上那东海的潮崖,其余百姓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恨他要死。”

“东海潮崖。”楚渊转身往下走,“南洋之战若能擒得楚项与黑鸦,那里便会是一盘无主的散沙,管他上头在做些什么,都不足为惧。”

段白月跟他回了船舱,道:“有件事,要不要听?”

楚渊问:“什么事?”

“与大明王有关。”段白月道。

楚渊皱眉:“云断魂?”

“上回攻打白雾岛时,我去彩虹口找过一回大明王。”段白月握住他的手。

楚渊眯起眼睛。

“后头他答应我会出兵相助。”段白月又道。

“小瑾与温爱卿,再加一个赵大当家都没请动鱼尾族,为何偏偏你就能?”楚渊狐疑。

段白月道:“大明王并非难请,只是担心你身居高位,有时做事会身不由己。”

楚渊道:“嗯。”

“不过后头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说人话。”楚渊拍他一巴掌,“到底是怎么说服前辈的?”

段白月摸摸鼻子,道:“这事等战后再问,成不成?”

“那你为何要这阵说?”楚渊莫名其妙。

段白月道:“理由可以战后再问,不过我在出海前又写了封信给大明王,前日刚收到回信,潮崖一带除了你先前派去的楚军,云前辈也会暗中打发人盯着,他对东海一带极为熟悉,即便楚项战败逃窜,也断然登不上岛,所以你只操心南洋便好,不比分神。”

楚渊越发纳闷:“为何云前辈这么听你的话?”

段白月道:“待到战后,我定然一五一十交代给你。”

“装神弄鬼。”楚渊踢踢他,“也罢,随你。”

段白月笑笑,叫了水与他洗漱,钻进被窝中道:“正是便只有这么多,余下的时间,可不许再提战事了。”

楚渊枕在他手臂上,无语心想,若非你先提,我连潮崖都不想听。

段白月在枕头下摸出一个盒子,又递给他:“喏,送你的。”

楚渊有些意外。

“还真当我就煮了一碗面啊?”段白月侧身与他对视,“怎么这么好打发。”

楚渊坐起来,打开盒盖后,里头是个明晃晃的镜子,镶金镶玉,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怎么不说话?”段白月也坐起身,“这一脸若有所思的,想什么呢?”

楚渊道:“废后。”

段白月失笑,握着他的按上那镜子,竟是一股温的触感。

楚渊不解:“到底是什么东西?”

段白月道:“这在南洋一带是圣物,叫月落,据说是海神娘娘遗留下的梳妆之物。上回出海寻我时,你或许没注意,这南洋诸国大街小巷上,可到处都是这玩意,不过那些都是仿品,这个却是真的。”

楚渊拿起来看了看,镜中人影模糊,看着的确像是有了些年份。但即便的确是宝贝,送个女儿家的梳妆之物,感觉也还是很…值得打发去冷宫。

段白月替他收起来,又道:“自然不是让你拿着梳头,据说此物能呼风唤雨,亦能掌控潮汐涨落,就算只是传闻,也能图个好兆头,让海神一路庇护大楚,战无不胜。”

楚渊笑笑:“也是,多谢。”

“你我还要言谢。”段白月敲敲他的鼻子,下床打开柜子想将盒子收起来,却又看到了白日叶瑾所送之物,“这是什么?先前没见过。”

“小瑾给的。”楚渊道,“让我阉掉你。”

段白月见怪不怪,很是习惯。打开盒子看了眼,便冷静地重新关好,塞到了柜子最底下。再回到床上时,手中多拿了一个白色的小玉罐。

楚渊躺在床上看他,眼底有些亮光。

西南府药庐不比琼花谷少,能做的自然不是只有毒药。打开之后,被窝里有幽幽花香,衣衫抛在外头,楚渊翻身压在上头,低头含住他的唇瓣,咬咬舔舔自己玩。段白月笑着回他一个,单手取了药膏细细做准备,另一只手抚过那光裸腰腿,揉捏得他软了身子,方才将人放回被窝,低头重新亲了上去。

两人都是欲念情浓,段白月自然也没几分耐心,再像他方才那般小猫一样咬着哄。卷着那甜软舌尖便不舍得再丢,重重一吮,趁着对方吃痛皱眉之际,便将人整个按入怀中。楚渊咬住下唇,下巴抵在他肩头,眉头皱着,许久才缓过神。

“好了?”段白月在他耳边轻问。

楚渊低低应了一声,指尖一寸寸滑过他的脊背,如同火光燎原。

外头,四喜公公将侍卫都打发走,守在门外乐呵。过了阵子,段瑶与叶瑾也溜达过来,远远看了眼,自然知道这阵仗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一个喜气洋洋,另一个揣着手,望天,望天,望天。

段瑶强行把他拖走,夜色正好,不如大家一起看蛊虫,赏毒草。

后半夜时,床帐之间,段白月他汗湿的额角:“累坏了?”

“你不累?”楚渊在他怀中蹭出一个舒服的姿势,迷迷糊糊道,“嗯。”

段白月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半是疼惜半是喜欢,却也知道他白日里劳累,不舍得再多做什么。弄了水清理干净后,便又上床重新怀进怀里,手掌拖着他的腰背轻轻按揉,也好明早能舒服一些。

在他怀里睡着,楚渊向来便不会多有防备,抓着衣袖便能沉沉睡到天光亮。军队已经悉数离开白象国,按照计划行航倒也没什么大事,即便是有,薛怀岳与沈千枫也足以解决,倒也难得安静了一早上。

楚渊睁开眼睛,看了眼身侧之人。

段白月伸手捏捏他的下巴:“醒了?”

楚渊与他对视片刻,觉得还是有些昏沉,于是又闭上眼睛,将脸埋在他怀中,自己发了好一会呆,方才道:“嗯。““今日估摸没什么事。”段白月在他身上拍了拍,“若是不舒服,便不起来了,我去打开窗户,你透透气就接着睡。”

“大军都撤离了?”楚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