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白月“噗”一声笑出来。

楚渊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段白月疼得眉毛鼻子皱在一起,委屈地嘟囔:““受伤了还掐。”

“伤好后再与你算账。”楚渊收回手,方才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回去。他清楚叶瑾的脾气,若段白月当真有事,是定然不会在看诊时胡闹乱语的,而现在既然还有心情说秃头,那便说明的确只是些皮外伤。

叶瑾将绷带包扎好。

段白月称赞:“叶谷主真是华佗再世。”

叶瑾纳闷:“你哆嗦什么?”

段白月表情很是一言难尽:“若是下手再轻一些,嘶,那便是赛华佗了。”

叶瑾道:“哼哼。”

楚渊听得哭笑不得,也不再同他二人闹。转身对赵越道:“此番有劳大当家了。”

赵越摇头:“皇上言重,只是分内之事而已。况且在破阵之时,是王爷孤身一人前往,我并未多做什么。”

“大当家先回去吧。”楚渊道,“温爱卿想来,朕没准,这阵怕是早就等急了。”

赵越道谢后,转身大步回了战船。

叶瑾也弄来一个担架,吩咐人将段白月抬了回去。

“哥!”段瑶等不及,自己划着船找过来,见着他亲爱的哥哥血淋淋被缠成了粽子,正半死不活躺在担架上,顿时“哇”一嗓子就哭了出来。

段白月脑仁子直疼:“你哥还没死。”

楚渊闻言眉头猛然一皱。

段白月:“…”

段瑶跳上船,上上下下把他哥的筋骨捏了一遍,确定似乎真没啥事,这才从怀里扯出布巾擦鼻涕。

楚渊拍拍他的肩膀,道:“没什么事,方刚才朕担心这其中还有机关,便让千枫看住了你,不生气吧?”

段瑶摇头,打嗝。

楚渊要过一块干净的帕子,替他仔细将脸擦干净。段白月看得直呲牙,死小鬼。

“啊!”段瑶突然叫了一声,将船上其余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楚渊问。

外头也传来一阵骚动,所有人都在往一个方向看。就见在不远处的半空中正漂浮着一支军队,打扮怪异,黑色的袍子和面具,站着说不出的森然。而打头一人则是披着黑色斗篷,像是由某种鸟类的羽毛织成,手握一根权杖,正在向众人说着什么。

叶瑾道:“应当是蜃影。”

楚渊点头:“若朕没猜错,为首那人便是翡缅国的国主黑鸦。”

叶瑾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影子淡去,方才道:“满身毛啊。”

楚渊:“…”

叶瑾又撇嘴:“黑鸦倒也名副其实。”

段白月撑着也想坐起来,却同时被三双手压住。

楚渊与段瑶有些意外地看向叶瑾。

叶谷主冷艳冷静道:“看什么?”

段瑶咳嗽两声,换了个话题:“方才那蜃影维持的时间不算短,想来大楚的水军应当全部都看到了。”

“看到才好。”叶瑾啧啧,“奇形怪状,一看便知肾亏,还毛呼呼的,打仗不行,唱戏倒是可以。”

段瑶附和:“说得没错!”

“都说黑鸦擅长巫蛊之术。”楚渊皱眉道,“不可掉以轻心。”

“巫不知道,蛊却还有西南府。”段白月咳嗽两句,“别怕。”

“那你便快些好起来。”楚渊蹲在他身边,拇指蹭过他的脸颊,“皮外伤也是伤,流了那么多血,回去后好好养一阵子。”

段白月点头:“好。”

看着两人眼神一个担忧一个深情,这当口即便不亲,也该手牵手一道说几句情话,于是段瑶强行将叶瑾扯了出去,生拉扛,力大无穷。

叶谷主:“…”

楚军大营中,温柳年听赵越说了遍岛上发生的事,又知西南王受了伤,便一直哭丧着脸,蹲在角落里盯着红甲狼,发呆。

“怎么了?”赵越捏捏他的脖颈。

“王爷受伤了。”温柳年道,“若我再将阵法研究透彻些,说不定便能让大家都安然而归。”

赵越道:“王爷只是皮外伤而已,对习武之人来说不算什么。”

“那也是伤。”温柳年皱皱鼻子,道,“我觉得我要内疚一会儿。”

赵越哭笑不得:“我也刚回来,你就不管我了?”

温柳年蹲着往他身边挪了挪,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蹭了个舒服些的姿势。

其余兵士路过看到,都觉得莫名其妙,温大人与赵大当家这挤做一团不言不语,又是要做甚。

第146章 毒雾 是要给谁赐婚

那蜃影持续的时间不算短,温柳年内疚了一会儿,抬头看看,还在。

赵越问:“你怎么看?”

温柳年道:“看着并无什么稀奇,应当不是故意装神弄鬼给大楚看,应当就是无意中被映照出来。”

“我曾写信给师父,他对黑鸦也并不熟悉。”赵越道,“这茫茫南海中,翡缅国算得上是最隐秘的存在。”

“大明王在东海,对南洋不熟也应当。”温柳年站起来,看着那影子一点一点淡去,“不过在东海还有个潮崖,那也算是楚项的地盘,大意不得。”

“师父会愿意手吗?”赵越问。

温柳年撇撇嘴,道:“只怕西南王已经先你一步,想到了这点。”

“怎么说?”赵越皱眉。

“此番大楚兵力布控,明里是皇上与薛将军,暗中却必然还有个西南王。”温柳年道,“明知潮崖是楚项的势力范围,却依旧将所有兵力都压在了南洋,敞着东境防线不管不顾,定是因为心中清楚东海有人帮着守。那除了大明王,还有谁能有这般本事?”

赵越道:“师父与先皇有过节,与薛将军根本就不认识,所以做出这个决定的,只能是西南王。”

温柳年点头:“嗯。”

“原来师父与西南王关系这般亲近。”赵越笑笑,“那你我便更不用担心了。”

温柳年揉揉鼻子,在栏杆上趴了一会儿,突然问:“将来你想去哪里?”

“什么?”赵越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是说,等我不当丞相了,你想去哪里?”温柳年看着他,极认真。

“皇上会舍得放你?”赵越揪了一把他的脸蛋,“别等到七老八十,那时我想带你去哪里,怕都是有心无力。”

温柳年往他身边蹭了蹭,道:“不会的,顶多二十年,我便辞官,陪你闯江湖去。”

“为何?”赵越道,“你喜欢做官,喜欢替百姓做事,我也喜欢安安稳稳守着你,现在这样的日子很好。”

“你不懂。”温柳年打了个呵欠,低声道,“一朝天子一朝臣。”

赵越转头看他。

温柳年眯着眼睛看远处碎金夕阳。

许久之后,赵越笑笑:“也行。”

一支船队自远方驶来,温柳年道:“是皇上与西南王他们回来了。”

“要去看看吗?”赵越问。

那自然是要看的,毕竟西南王受了伤,严格说起来自己也有过失,若皇上要罚俸罚没肉吃,往后还不知要怎么活。于是赶忙小跑过去,双目凄楚做好准备,待段瑶与其余人刚将段白月抬上大船,便感情充沛大声道:“微臣——”

“行行行!”楚渊抬手制止他,脑仁子直疼,“你让朕安静一会儿。”

温柳年眼神很无辜:“哦。”

楚渊叫来赵越,将人先带了回去。叶瑾配好药膏,又拿了新的绷带来替段白月重新处理伤口,但由于他哥一直站在旁边,所以直到结束也没有找到机会把人阉掉,长吁短叹,感觉很遗憾。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外头飘起雨丝。楚渊替段白月盖好被子,凑近看了看他脸上的伤口:“疼不疼?”

段白月弱不禁风道:“疼。”

楚渊拍他一巴掌:“那就忍着。”

段白月笑出声:“怎么这么凶。”

段瑶在外头敲门,送来一碗粥汤。行军途中自然没有鸡鸭滋补,海中鱼虾都是发物,受伤也不能吃,只有一碗白粥加了药材,楚渊先尝了一口,而后便一勺勺喂给他:“当药吃吧。”

段白月苦地直皱眉:“皮外伤罢了,为何要吃这玩意?”

“流了那么多血,管你是皮外伤还是内伤。”楚渊道,“总之在痊愈之前,你休想出这房门。”

段白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真生气了啊?”

楚渊将最后一勺粥塞进他嘴里。

段白月道:“我若不穿白衣裳,你看着便不会那般瘆人了,真没多少血。”

楚渊道:“你别说话。”

段白月嘴一撇:“嫌我烦啊?”

楚渊伸手抱住他,把脸埋在肩头,闷闷道:“嗯。”

“小傻子,怎么还来真的了。”段白月无奈,“演了半天也没将你逗开心,看来师父说错了,我这样的哪能去戏班子唱戏。”

楚渊低声道:“你以后别再受伤了。”

段白月拍拍他:“这点算什么伤,当年与瑶儿一道练武,他捅我一刀也比这严重。”

段瑶正好路过门口,听到之后内心充满哀怨,还说不记仇,分明就记了这么多年。

楚渊将他的头发整理好,凑近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先睡一会?我陪着你。”

段白月点头:“好。”

楚渊伸手想替他放好枕头,却摸到一个坚冰冷的东西,拖出来一看,是那面月落镜。

“去破阵的时候,一直揣在怀中。”段白月道,“方才四喜收拾衣裳的时候问我要放在哪里,便顺手压在了枕头下。这回没用得上,你收回去吧。”

楚渊微微皱眉,扭头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怎么了?”段白月问。

“这镜子是干的。”楚渊道,“可外面却正在下雨。”

听他一说,段白月也觉察出了异样。这而一路过来天气阴晴,众人全靠这面海神娘娘的镜子来预测,百试百灵,这还是头一回不准。

“皇上。”温柳年也在外头敲门,“微臣有事要奏。”

一道来的还有沈千枫与叶瑾,以及薛怀岳。

“皇上,王爷。”温柳年道,“这雨下得有些邪门啊。”

“哪里不对?”楚渊问。

“像是只有一片云从东飘到西,而且落下来的玩意,还有一股子香气。”温柳年道,“薛将军已下令全军暂避入船舱中,尽量不要接触雨水。”

“喏,就是这个。”叶瑾递过来一个小瓶子,“千枫收了小半瓶,看看不出什么,倒入白瓷盘里头,却有一丝丝红色。”

楚渊伸手想要接过来,却被段白月中途劫走,拔开木塞闻了一下。

“喂!”楚渊皱眉。

“别担心,不算毒。”段白月将塞子塞好,“瑶儿应当知道这是什么,他先前抓过许多。”

“哦?”不仅是楚渊,在场其余人也眼前一亮。

于是刚刚爬上床打算睡觉的段小王爷,就又被拎了过来。

“这个?”段瑶闻了闻,“是火蝴蝶烤干后磨成的粉,因为自打出生就栖在紫叶桂上,所以会有桂花的香气。”

“有何用途?”楚渊问。

“做迷药的时候用。”段瑶道,“西南府里养过一些,人若是沾了这玩意,少则三日多则三月,便会头晕畏水,严重者眼前会出现幻象,就好像是被火焰焚烧。”

楚渊问:“有药解吗?”

“有的。”段瑶道,“弄点蜜水喝就成。”

楚渊闻言松了口气,这船上蜂蜜倒是有不少,于是便下旨让厨师连夜取了蜜糖冲水,给落了雨的将士们服下。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下来,叶瑾探头出去看了眼,道:“这回的毒虽说解了,可也架不住对方三不五时便弄来一片云,这玩意有人能破吗?”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温柳年。

温大人:“…”

我不会啊。

楚渊道:“这军中可有老渔民?”

薛怀岳点头:“有不少。”

“去传召几人,去前厅等着。”楚渊道,“其余人也先过去吧,朕随后就到。”

段白月躺在床上,目送众人离开,然后道:“听也不让我听啊?”

“你喜欢生病了让全大楚将士轮着看?”楚渊替他放好枕头,“先睡一觉,想知道什么,我待会回来说给你便是。”

段白月眼睁睁看他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