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一眼就回来。”楚渊拍拍他,“好不好?”

段白月捏了把他的鼻子:“今日特意空出来半天时间,就是想让你好好歇着,明日又是一整天的庆典与宴席,估摸着又要子时才能完。”

“没办法,总要当个好皇帝,才能心安理得让你在后宫骄奢淫逸。”楚渊道,“怎么样,想要白玉的凉亭,还是镶满宝石的大床?”

叶瑾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句,顿时很想扶着墙昏迷,这都是些什么鬼。

楚渊:“…”

为何也没人通传。

看着他通红的耳根,段白月忍了半天,方才没有笑出来。

“许多大人都在御书房外。”叶瑾比划,“每人手里这么厚一摞折子。”

“太傅大人呢?”楚渊问。

“也在,不过手里倒是什么都没有。“叶瑾道,“看着脸色煞白,一脸凝重坐在围栏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白月觉得自己脑袋又隐隐开始疼。

“日月山庄的暗卫都在帮忙看着,章太医在,温大人也在。”叶瑾道,“等你宣召他的时候,我也会一道过去。”如此大的阵仗,只求别再出幺蛾子。

楚渊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待到叶瑾走后,段白月道:“如此一对比,先前在西南府教我认字的那位夫子,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被塞了虫也不生气,捏着丢掉继续之乎者也,从不发火,不会向父王告状,更不会管自己将来要娶谁。

“小时候我怕太傅大人,是因为功课不好会挨罚。”楚渊道,“初登基那阵,又担心他会被刘家拉拢或是暗杀,依旧整日提心吊胆。现在好不容易翅膀了,却又怕他会一气之下翘辫子。仔细想想,还真没有一刻能安心。”

段白月道:“这死老头…嘶,这位老人家,到底打算何时告老回乡?”

“不知道。”楚渊拎着他的耳朵乱摇,“或许要等你给我生个儿子。”

西南王态度诚恳:“我尽量。”

“皇上,王爷。”内侍在外头小心翼翼道,“该起驾去御书房了。”

“走吧。”楚渊捏起段白月的下巴,凑近亲了一下,“有难同当。”

“万一他真被我气死了呢?你又要生气。”段白月撇嘴,“夫妻本是同林鸟,嗯,各自飞。”

“去准备个软轿。”楚渊也不理他,推开门吩咐,“抬王爷过去。”

段白月:“…”

“是!”内侍赶紧答应,片刻之后,便传来一顶四周挂着纱幔的软轿,鹅黄柳绿紫系带,风吹一股香。

楚渊独自坐上銮驾,去了御书房。

内侍恭恭敬敬道:“王爷请。”

段白月道:“本王可以自己走过去。”

“王爷!”内侍齐齐跪地,大哭道,“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小人。”

段白月:“…”

段白月:“…”

段白月:“…”

于是全皇宫的人,便都看到了西南王坐在大软轿上,香气四溢被抬进了御书房。

院内诸位大人心情复杂,这是个什么情况。

段瑶原本正在房顶上纳凉,看到后也是目瞪口呆,他哥能不能不要这么丢人,西南府又不是穷乡僻壤小门小户,为何要像个爆发的土财主般,刚进宫便让别人挂着纱抬着走。

段白月一脸云淡风轻,抱拳向院中一干大人行礼,大步进了御书房。

楚渊下巴抵在龙案上,看着他吃吃闷声笑。

“晚上再收拾你。”段白月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楚渊又笑了好一阵子,方才坐起来,让内侍依次将诸位大人宣了进来。

有了先前纷纷扬扬的传言,以及早上在城墙那一幕,众人都对皇上与西南王的关系心知肚明。此事自然不能不管,可暂时也轮不到自己管,毕竟先帝是将皇上托付给了陶刘两位大人。于是便也只是将手里的折子递上,很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此次南洋之战历时数年,虽说有太傅与一众大人暂代政务,可总有些事是要皇上亲自定夺,如此过了两个时辰,院中大人方才散去一小半。

叶瑾道:“陶大人可要先进去?”

陶仁德摇头:“老臣最后再去找皇上。”

“那也没必要一直守在院中,又闷。”温柳年在一旁接话,“不如出去御花园散散心。”

陶仁德心里长叹,扶着柱子站起来,随他二人出了御书房,一路走到御花园,方才道:“九殿下,丞相大人,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咳。”叶瑾向温柳年使个眼色,你先来。

温大人:“…”

前头传来一阵哄笑声,温柳年纳闷道:“似乎是屠前辈?”为何王爷会允许他进宫。

七八名年轻的楚军正围着屠不戒,一起说说笑笑往御林军的营房中走。其中一人名叫陶云,是陶仁德的孙子,此次也随大楚一道出海征战历练,并未享受任何特权,就是个编制末位的小兵卒。

“九殿下,丞相大人,陶大人。”那队楚军没料到会撞到朝廷官员,赶忙噤声行礼,只有屠不戒还没反应过来,被陶云掐了一把,方才僵住笑容。

“你自己溜进来的?”段瑶也气喘吁吁赶到,打算将人扛出去。

“没有没有。”屠不戒赶紧摇头。

陶云在一旁心虚道:“是我带屠大师进来的。”这一路屠不戒被塞到军营中,与大楚将士同吃同睡。这人没什么心眼,又见过不少世面,能吹能侃,楚军还真喜欢。因此在进宫时,陶云也就答应带他进来见见世面,想着并不是什么大事,天黑再送出去便是。

陶仁德连连摇头,温柳年赶紧在旁圆场:“方才在说什么?听着闹。”

“回丞相大人,我们在说南洋上的大船。”陶云道,“屠大师说他在迷路的时候,曾见过一艘红色的大船,一晃眼就消失在了云雾里。”

“红色?”叶瑾随口问,“在哪里看到的?”

“位置就不知道了,那船可真是大。”屠不戒道,“鲜红鲜红的,看着有些瘆人。”

“红色的大船,不会是婆轮罗吧?”陶仁德皱眉。

“咦?”温柳年道,“原来陶大人也听过这个传闻。”

“婆轮罗是什么?”陶云问。

“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是西域一群妖僧。”陶仁德道,“百余年前被中原武林驱逐,据说就是去了南洋。”

“是是,的确是和尚。”屠不戒连连点头。

“那就不大妙了,”温柳年闻言忧虑,“南洋战事刚结束,便出现了婆轮罗的鬼船,若是一直在海上漂倒也算了,可千万别来大楚。”

“别站在这里说了,”叶瑾道,“不知可否去太傅大人府中详叙?”

“自然。”陶仁德也有些担忧,差人去御书房那头说了一声,便坐着轿子随众人一道出了宫。

直到外头天色黑透,最后一位大人方才告退离开。楚渊头晕眼花,向后靠在段白月怀中:“饿。”

“已经去传膳了。”段白月替他按揉太阳穴,“幸好叶谷主与温大人将那位太傅大人弄走了,否则再被他一闹,只怕今日连饭也没得吃。”

“到现在还没回来?”楚渊站起来,坐在院中吹风透气。

段白月道:“没有,估摸着还在泪流满面,仰天长叹。”

“不管他,明日是庆典,要谏也要等后天。”楚渊伸了个懒腰,“日子久了没坐过御书房,浑身都疼。”

段白月握着他的手揉了揉:“去泡温泉吗?”宫里的不敞,没人看。

“去。”楚渊打了个呵欠,“先说好,只泡温泉,不准做别的。”

“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我哪里还舍得做别的。”段白月拍拍他的脸颊,心疼又无奈。

楚渊闭着眼睛,动也不愿动一下,只被他牵着手走来走去,吃饭沐浴,最后昏昏沉沉塞进被窝。

“睡吧。”段白月亲了一下他的唇角,出门去问了段念,却说小王爷与叶谷主,还有温大人一直在宫外,没见回来过,怕还在太傅府中。

“还真能说这么久。”段白月脑袋疼,转身回了寝宫,也不再想这事,熄灭烛火将人抱进怀中,一夜安稳好眠。

第188章 婚后 就是要做什么事都在一起

第二日天还没大亮,楚渊便捏着段白月的鼻子,道:“起床。”

段白月闭着眼睛叹气:“没有孔雀毛的毯子,还不能睡懒觉。”

“嗯。”楚渊趴在他胸前,“没办法,认命吧。”

段白月单手抚过他的背:“当真要起这么早?”

“拖一阵也行。”楚渊咬住他的下唇,索要了一个短暂又缠绵的亲,“今日的庆典流程繁琐,你若嫌烦不想记,只管跟着我便是,知不知道?”

“说得我好像从没参加过此类大典一样。”段白月抱着人换了个姿势,用手背蹭了蹭他的脸颊。

“先前你是王爷,只管坐在下头便是,可这回不一样。”楚渊双手卡住他的脖子,“若是哪里出了错,就去冷宫绣半年花。”

段白月诚恳道:“其实我可以继续坐在下头。”或者干脆出去城里溜达,等天黑再回来。

“那不行,亲总不能白成。”楚渊威胁,“喏,你要是再一天到晚想到处乱跑,我明日便调十六个嬷嬷,到锦绣宫给你教规矩。”

段白月道:“我突然有些头晕。”

头晕也是要去的,走不动就抬过去。楚渊不由分说,生生将人从床上推起来,内侍听到动静,赶忙鱼贯而入伺候二人梳洗,又吩咐传了早膳。楚渊这头是清粥小菜银丝卷,段白月那头除了这些,还多了巨大一碗燕窝粥。

内侍眼底流露出艳羡,皇上对王爷可当真是好,一大早就恁滋补。

待两人用罢早膳,外头也已经天色大亮。惦记着昨日还有几封折子没看,楚渊便先空去了御书房,段白月独自前往不远处的小院,守在门口的西南府侍卫赶忙行礼,说小王爷直到天快亮了才回来,刚歇下没多久。

“那让他继续睡吧。”段白月改变主意,“醒了再来找本王。”

侍卫答应一声,段瑶却已经自己听到声音,打着呵欠从窗户里探出脑袋:“哥。”

“去了陶府?”段白月推门走进屋。

“嗯。”段瑶赤脚下床,在桌边倒了杯隔夜茶喝,想让自己清醒些,“不过倒是没说多久你与嫂子的事情。”

“那在说些什么?”段白月不解。

“出现在南海中的鬼船,婆轮罗,你先前知道吗?”段瑶问。

段白月皱眉。

“我也是昨晚才头一回听说。”段瑶道,“屠不戒前辈在南海迷路时,曾见过一艘鲜红的大船,上头有许多和尚,据温大人说是妖僧。”

段白月一听就脑袋疼:“又是和尚?”

“这次不是普通的和尚,是妖僧。”段瑶强调,“而且似乎颇有些严重,至少太傅大人昨日一听说此事,便连劝谏皇上也顾不上,连夜回府与温大人一道查阅了不少书籍。”

“有何结果?”段白月问。

“婆轮罗原是西域邪教,百余年前被正道人士联手朝廷,一道驱逐出境,据说便是去了南洋。”段瑶道,“这教派武功邪门手段狠毒,人人得而诛之,原已销声匿迹许久,却不知为何又会出现。”

“陶大人担心这伙妖僧又会回来?”段白月摸摸下巴。

“嗯。”段瑶点头,“南洋好不容易才消停,却又冒出这么一茬,不单单是太傅大人,叶谷主与温大人也有些忧虑,觉得婆轮罗应当不会无故重现,总得有个目的,怕就怕他们的目的是大楚。”

“鬼船飘在海上,都做了些什么?”段白月又问。

段瑶摇头:“屠不戒前辈只在荒岛上远远望了一眼,并未看清。”

段白月继续道:“那陶大人打算何时将此事上奏皇上?”

“明日。”段瑶道,“今日大典,提这个未免太过扫兴,也不急于这一天两天。”

“也好。”段白月道,“辛苦了,接着睡吧。”

“你也早些回寝殿。”段瑶钻回被窝里,又叮嘱他哥,“换身衣裳。”既是要庆贺楚军大捷,不说披红挂彩,总也能换掉这一身白,太寡淡,一点也不雍容华贵——史书里都这么写,毕竟王爷与皇后还是不一样的。

段白月敲敲他的脑袋,转身回到住处想喝杯茶,四喜却早已准备好了一身新衣,说是皇上亲自挑的样式,依旧是王爷惯常穿的白桑雪缎,配了条紫锦祥云龙纹腰带,是江南三年才产一批的好布料。

“王爷若不喜欢,还有别的。”四喜笑容可掬,“时间太赶,只来得及做了六身。”

段白月哭笑不得,这是真打算将自己养在后宫了不成。

“王爷先更衣,稍后便送汤品过来。”四喜继续道,“桃胶炖雪耳,山药煨排骨,还有虫草乳鸽盏,红枣莲子羹,各一样。”

段白月听得头皮发麻,换好衣服便逃也似出了大殿,生怕当真被拉住喂大补汤。

御书房内,楚渊处理完政务,还没来得及喝杯茶,外头便有内侍扯着嗓子喊:“西南王到。”

段白月推门进屋,楚渊懒洋洋伸手:“过来。”

内侍极懂眼色,赶忙替两人关上门。

“就知道欺负我。”段白月扯住他的脸颊,凑近狠狠亲了一口“欺负什么了?”楚渊无辜道,“锦衣玉食供着你,难不成也有错。”这般任刁蛮,若让史官知道,估计罪责写三页都不够。

段白月将人抱到自己腿上,顺势在腰上掐了一把。

“我喜欢看你穿雪缎。”楚渊双手环过他肩头,“还有,那些汤品不是胡闹,当真是炖给你的,这一路舟车劳顿,得好好养身子。”

“以后要么一起。”段白月道,“否则单独一人被丢在那大殿中,又是更衣熏香又是炖汤甜品,周围纱帐乱飞,还有一圈内侍笑容满面站着不说话,有些…吓人。”

楚渊趴在他肩头闷笑了一阵:“哦。”出息。

“庆典何时开始?”段白月问。

“这就该出发了。”楚渊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对了,方才你是去找瑶儿了吧,昨晚太傅大人怎么说?”

“关于你我的事情,没说多少就被引开了话题。”段白月替他将衣服整好,“今日庆贺大捷,该高高兴兴才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不迟。”

“也成。”楚渊点点头,与他一道往外走,銮驾早已准备好,这回总算不用再坐那香喷喷的软轿,西南王翻身上马,很是庆幸。

正德殿前,文武百官手持玉笏,按品阶分立两边,另有三千大楚将士整齐列队,铁盾冷矢银甲长 枪。无边旌旗迎风猎猎——除了楚军的明黄九龙旗,还有西南府的黑虎战旗。

段白月翻身下马,替楚渊掀开銮驾的车帘,低声道:“到了。”

在场官员愈发谨慎地低下头,面上虽看不出什么,却也各怀心思。依照这架势,皇上这回怕是铁了心,可史书里最离经叛道的锦帝,也无非也就是在宫内养了数十名男妃取乐,还从未有过哪一任君王,不立后不纳妃,却偏偏要与边疆封王在一起,这…成何体统。

楚渊自然知道此时此刻,这在场的人心中都在想些什么,却也不想多加理会。只与段白月并肩登上长阶,越走越高。晨光在一瞬间穿透漫天 朝霞,将金色大殿染得愈发耀眼辉煌,凝结了整整一夜的白雾此时已散去许多,往远处看,依稀可见整座王城的轮廓,无数精巧建筑起伏错落,护国寺内隐约传来钟声,西侧一条白色玉带河蜿蜒而过,源源无尽奔流出城,最终汇入连绵群山,雄伟起伏,江山如画。

“参见皇上!”群臣跪地行礼。

楚渊笑笑:“众爱卿平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