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是。”碧澜得允即推门踏进主子寝室,为主子加了一件浅紫外袍。

主仆二人俱是面无表情,掀步下楼来。

“妖鱼,我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碧管,向以浊世佳公子自诩的碧门三少,此时目眦欲裂,切齿欲毁,大有恨不能将前方奔跃的雪色影儿挫骨扬灰之势!

“妖鱼,你站住!”

雪色人儿回眸:“碧门阿三,你脑子也和头发一并没了不是?你要杀人,还要人站住等你杀,你傻啊!”

她这撩拨,无异火上浇油,“碧门阿三”一张俊脸五官俱已扭曲:“妖鱼!”

“碧门老大?”谌墨雪鸟般的身形因前方楼苑内迈出的人影略顿,顺即落下,“碧门老大,救命哇,你兄弟要谋杀贵客!”

雪白鱼儿由天而降,碧澜原欲护主子身前,碧笙眼色制止,一任那人儿扑近,并将自己衣襟捉住,“碧门老大,碧门就是这样待客喔?”

瞄一眼她握在前襟上的素白柔荑,碧笙勾唇微笑:“碧门失礼了么?”

水汪汪大眼双瞠,“惊扰贵客,算不算失礼?”

“算。”

秀美下颌一扬:“言嘲贵客,算不算失礼?”

“算。”

红嫣双唇俏噘:“刺杀贵客,算不算失礼?”

“算。”

修长指节一挑身后已追近者:“对失礼者,当该如何惩罚?”

“这个嘛……”碧笙话音才启,那咆吼着的追兵已一把向谌墨背心探来。

“哇啊——”谌墨大叫,双臂上缠,纤躯如条鱼儿般,滑向这“柱子”后身,连带两腿也用了起来,牢牢胶上这足以遮挡打击的“物什”。

于是乎,碧门诸众,眼巴巴望着自家大当家,被动地将这位自称贵客的绝色少年,背在身上。

“妖鱼——”碧门三少收势不住,眼看要触上大当家胸心。碧澜巧施妙手,指如兰花,将这迅猛一势化为乌有。

“三少,您……”碧澜举眸欲言,蓦见了对方此时形状,强强憋回小小厚唇内的笑意,“您对客人,可不能如此失礼。”

“碧澜,今天谁也护不得‘他’!”

“为何?”

“为何?你还问为何?”碧管气得三窍生烟,七孔冒火,“……你、你、你看不见么?”

碧澜力持平定:“奴婢看见了,大家也都看见了。”

大、大、大家?碧管倏然转个身。

“拜见三少。”碧门诸众恭恭敬敬见礼。

“该死!”碧管低咒,又恶瞪住那张拿兄长作蔽的无辜雪颜,“妖鱼,你有本事,从我大哥身后给本少爷滚出来!”

“本少爷没本事,不出去!”

“你这只缩头乌龟!”

“你这只气大了肚子的蛤蟆!”

“你不是男人!”

“你不是女人!”

“你……妖鱼,你出不出来!”

“你……短毛狐狸,我不出去!”

哈哈哈……

“短毛狐狸”一出,诸人再是按奈不住,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大大小小,主主仆仆,哄然而发!

“锦毛狐”碧管,因其一头精心护养下的美发得名,眼下美发不见,脑袋上支愣愣只余一头短髭,而且是参差不齐,可不就是“短毛狐”了么?哈哈哈哈……

扬江倒海的哄笑中,有人低淡扬声:“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当家启口,碧门诸众当即收声,饶是脸上笑意难敛,也紧将嘴给阖了起来,“呀呀呜呜”自个消化去。

“她、她、她削了我的头发!”碧管将这显而易见的事实吼出。

“他、他、他要杀我!”谌墨讲得事实亦显而易见。

“你为何要杀她?”

“‘他’削了我的头发!”

“你为何削了他的头发?”

“因他要杀我!”

“放……胡说!是你先削了我的头发!”

“那我为何要削你的头发?”

“我骂你娘娘腔……”

喔,难怪。碧门诸众齐出气音以示顿悟。

“你这只妖鱼!”碧管浓眉怒立,“我早晚找得到机会收拾你,把你这只鱼削鳞开膛下锅煮!”

“我好怕喔,大当家,你的兄弟威胁我,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定然是这只被拔了毛的狐狸下的手……”

哄——碧门诸众再翻笑浪。

“妖鱼!”

谌墨委屈不胜地哀诉:“大当家,刚才是他找上门挑衅,在下才用迷魂粉将你家兄弟制软,然后又给削短了头发,下一次他再惹人家,人家当真会把他头上拔得一根都不剩哦……”

哈哈哈……

碧门诸众已笑翻一片,顿地之声不绝。

“碧澜。”

“……奴婢在。”碧澜小黑脸憋得酱紫,唇角一迳抽搐痉挛不止。

“三少交给你了。”

“……奴婢知道了。”大当家走罢走罢快走罢,奴婢忍得好辛苦喔。

碧笙迳自转身回向自个寝楼,当然,一尾妖鱼仍粘在背上做“粘鱼”。

“大哥!”碧管愤呼,跃步欲将大当家背上的“粘鱼”给扯下。

“三少,请留步……”碧澜拦上前福身一礼,“奴婢……噗”

酷脸小丫头还是破了功,没能忍到主子身形完全进楼去。“三少……哈哈……您现在的模样……真是俊极了……”那尾妖鱼,她真是爱死了!哈哈哈……

第十二章 强吻

耶落云好恼哦。这碧门的人,是欺他生咩,还是显示碧门够大够气派?他住的“逍遥居”,离小莲花的下榻处隔了十万八千里,他怎生逍遥得起来?

今儿大早用罢早膳,他即拿着丫环画出的图示寻小莲花去,正因楼廊曲折脑袋发痛时,竹林小径上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姗来。他本着谦谦君子之风,含笑带恭地上前问路,那美人当真也带了路,可是,带得什么路?

七拐八绕,过桥又过桥,穿林又穿林,目标遥不可见,中间还要应答美人的无穷诘问。

“公子到江南是公干还是游览名胜?”

“公子先前可曾在旁人嘴里可听说过碧门?”

“在公子眼里,碧门可否真如外人所说的那样巍峨?”

“公子为外域人,在中原这人生地不熟之地,不会觉得寂寞么?”

……

等天近正午,这美人驻足在一小亭内,招手唤丫鬟端了午膳过来,也不邀他共用,竟那样将他晾着了?哈哈,耶落云是谁?史上超级主动派男子,当即——屁股一顶,抢了椅就坐;美人的娇叱充耳不闻,抢了箸就吃。一顿饱食后,美人早已不见踪影,但见地上有泪迹斑斑,想必是芳心受损,难过伤怀去了。

会不会太过份?用不足半刻的半刻的时间,对自己的行为稍事反省之后,耶落云拍拍衣袍,又赴寻莲之旅。

但恼得是,终让他找着畅华轩时,一声欢呜还没落地,已有才看了戏回来的小婢知会:谌公子现下不在轩内,最大的可能,是在大当家的无笙楼。

恼哇!他哇哇叫着,抄起丫鬟小蛮腰就飞上了房顶,“告诉我,在哪个方向!”

究是碧门的人,小小丫鬟眼睛也没眨,摇手一指。

耶落云携她未放,登顶过檐,如履平地,一刻钟后,终见着那道行草匾额“无笙楼”,以及一爿素雅楼阁。

“莲……墨墨,我来了!”兴奋当头,张牙舞爪,却把那位指路而来的小丫鬟给忘了。端的是碧门中人,小丫鬟当空提气,稳稳着地之后,掉头就走。对这位高大英俊爷儿的一颗芳心旌动到此为止,兴趣全无:看这爷儿对那位谌公子如此热衷,说不得就是个断袖的,哼,人家才不会拿大好的青春浪费到喜欢男人的男人头上……

无笙楼,因是大当家的居处,布置处处透着精心。碧绿垂幔,层叠拂地;茜纱屏风,迤逦风情;翠透湘帘,半掩窗牖。以湘竹木制成的多宝格内,所设更是精致绝伦,单一个翡翠雕马,就惹来谌墨爱不释手的多时观摩。

“你喜欢?”因背她进来耗了些气力,进门后即运气调息的碧笙下了矮榻,慢踱过来。

“我若喜欢就送我么?”谌墨挑唇一哂。此时夕阳正西,俯射进窗,在她半边脸上镶一抹金粉光晕,把整个人儿映得似欲化了去。

碧笙前踏一步,身挡夕阳之前,光线将颀长身形投射拉长,正将她纤影罩下。“是啊,只要你喜欢,送你。”长目锁她娇靥,低低道。

耶,这人可不可以不要将声音放得恁般……谌墨抖抖耳根似来的冷麻,暂将翠马轻置书案,向旁移了一步,妙目在那格内宝品一一滑过,“是单这只翡翠马,还是那里面的宝贝,只要在下喜欢,都可以向大当家……”

话,止在他捏起自己肩上垂发的举止。

“大当家,你……”

碧笙勾挑,任那一绺发自指间溜滑过:“你的发,比碧三少的还要好。”

碧三少哦?谌墨微憋唇。

“想笑?”

“噗”想到碧三少美发不再,同情油然浮生,大笑更剧,“……哈哈……他顶一头乱草……可怜喔……”

花枝款摆?柳拂风中?这景象,笔墨难形。不自禁地,碧笙近了一步……

“哈哈……可怜的三少……为何要骂我咧……”到如今,她也没反省出子丑寅卯,“大当家你弟弟好可爱……哈哈……唔——”

窥觎多时的碧笙,精准地将这朵绝世笑花噬入唇内。

他、他、他……谌墨水眸大瞠。

四唇粘合,男人滑舌趁虚探撷,极尽挑拨纠缠……

谌墨一呆一怔之间,唇舌已教人轻薄了去,这委实……“你……唔……不行……唔……”

她举掌欲打,遭他大掌收纳;她举足欲踹,教人施腿裹住,这人、这人、这人欺人太甚!膝盖奋力蜷起,向上——“唔!”男人一声闷哼,双臂倏松。

“混蛋!”谌墨退开三步,拭着湿润红泽的唇,“你混蛋!”

“墨儿……”

“混蛋,谁准你这样叫我,碧大当家!”谌墨又用力抹了几下嘴,但唇舌间尽是他掺了药甘气息的味道,如何抹得去?这混蛋!

“墨儿!”他疾形掠步,在她迈出门前挡上,掩住因此虚弱的胸际,“……你不会就此走了罢?”

“让开!”

“我,道歉。”话犹如此,但看她被因自己而愈发红艳的嫣唇,仍是再含入口的渴望……“墨儿,这是意外,你若不喜欢,我不会再……”

“混蛋,鬼才会喜欢!”谌墨拭啊拭,“你是发情了?还是闹春?若当真这样饥渴,只管找你的爱姬娇妾们来,本少爷不奉陪,你……”

“我没有爱姬娇妾。”

“你发情过剩,你……嗯?你没有爱姬娇妾?”

“碧门男人,只娶妻,不纳妾。”

话随如此,真能做到?谌墨小嘴撇起:“我亲爹在娶我娘时,也是如此说的,还不是趁我娘孕妊时与我娘的妹子滚到一张床上去了?”

碧笙强抑住欲抚摸她颌之上鼻之下那两抹嫣红的指。“……我不是你爹。”

“废话,你当然不是我爹!”

碧笙眸光一沉:“墨儿,不得再说粗话了。”

“你管——”呢!后面这字,谌墨在举瞳遇见这男人眸底的幽暗光簇时,咽了回去。话说妖鱼虽最厌别人威胁,但危险临近时也不会生死不顾地迎上就是。这个男人分明拿眼神知会,若她硬要拗撑,他不介意拿适才的方法使她消声……有话云,识时务者为、妖鱼!芙颊浮起假笑,素手搭起双袖,脆玉声道,“碧大当家,在下打扰多时,不好继续叨扰静修,告辞,烦请……”够斯文了罢,还不让路?

“墨儿!”碧笙低沉一唤,将她纳进臂弯,“你真是妖精,是个活脱脱的妖精啊……”

“墨墨,我来了!”有人在顶头爆开一声高呼,当人影飘下时,又有扯喊呼天啸起,“你你你做什么?你在欺负我的墨墨,我的雪莲!你这个衣冠禽兽!哇——”

他哇呀汹汹扑下,遭一条瘦小影子飞挡上……

第十三章 碧门往事

碧澜小丫头,不可小觑。

且不说与耶落云拆了三十多招不见败势,单一张小嘴,也利得可以。耶落云打架同时不忘呜哇大骂,她则是老神定定的巧语反讥,两个人在屋顶上文战武战了半个时辰,胜负未分。

耶落云是愈战愈勇,骂人的声势不减;小碧澜是依旧从容,反讥的巧利不改,眼看大有将战争延续下去的可能,反倒是看戏上瘾的谌墨没了耐性,飞上身上前一把薅住那厮衣领,就势飞身去了。

“大当家?”碧澜回看,飞檐下,主子眸色幽不可见。

心情不好。与主子共事多年,这一点体察还是有的。“大当家……”

“碧筝是碧门中人么?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还能做什么?”

这点事情?是指让四小姐接近耶落云的事情么?主子不爽得是耶落云现身到无笙楼?“大当家,四小姐究是在闺中呆得久了,经验尚浅。不如奴婢替四小姐去做这件事?”

“她的事还要她自己做,你有更重要的事。”碧笙转了身,步回室内。碧澜自也紧步跟了进来。

“天遣会的底细你知道多少?”

“天遣会……”碧澜微蹙了眉,“因彼此没有利害和往来,奴婢知道的并不多。”

碧笙矮身在书案后木性生暖黄梨木椅上下座,“把你知道的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