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难不成碧澜姐姐想一并都收下了?嘻……”

“坏丫头。”我白小丫头一眼,“和他们每一个人在一起,我都很轻松快乐,每人都是值得交的好友。”

“哇,又只是朋友喔?”

“顺其自然罢。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说不定,我和他们成为终生的好友;也说不定,里面真有我未来的良人。”

小丫头噘了嘴儿:“女主子对澜姐姐怎这样好?将这样多的优秀男儿邀来让澜姐姐选,碧漾怎就没有?”

“谁说他们任我选来着,只不过,他们是卖女主子的面子赶来,而见了面,大家谈得比较输快而已。”

“那姐姐挑剩的,可以给碧漾留着……哇!”

这丫头又怎么了?我抬眸,却见三少正伫在门口,迷乱的眼神,灼红的脸色,以及刺鼻来的味息,不肖多说,他——饮酒了。

“三少,您……”

“你为何那么想嫁人?为何?”

“澜姐姐她……”

“漾丫头,你出去罢。”我发现三少眉间的狂乱,漾丫头如在这时出以利舌,只会是火上浇油而已。

“碧澜,为何想要嫁人?不嫁人不可以么?为何一定要嫁人?”他踉跄几步,向我逼近。

我矮身,自他臂下钻过,“三少,您会娶妻的罢?”

他猝然转身大吼:“我可以不娶,我不娶也可以,碧澜,你不要嫁人,不要!”

“您不娶妻,也不准奴婢嫁人?”

“不可以么,两个好朋友,一生一世,不可以么?”

“碧澜虽非佳人,但也珍惜青春,您却要碧澜陪您蹉跎?”

“……我会照顾你,我会照顾你的!”

“若只是为了被照顾,碧澜就可以将自己照顾得很好!”

“那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找男人,一定要做别人的妻子?为什么?”

“您为什么一定要找女人,为什么一定到勾栏青楼逢场作戏?”

“我……我有很久没有去了,我……”

“但您还是会去,您不娶妻,仍然可以美人在怀;而碧澜不嫁人,就不能被人拥进怀内……”

“你——”他眸内火焰顿燃,“你想被男人拥进怀里?”

“碧澜只是想知道被人疼惜的滋味。”

“我……”

“你不行!你是朋友,而碧澜又怎能自损名节,与人无婚苟合?真若一定如此,那个人也不能是三少!”

咣——!三少手起掌落,桌椅尽翻。

“何况,一个不能将我堂而皇之地放在阳光下的男人,也只能做我朋友,不能做我良人。”今日,索性将话一次掀开到底,这暖昧,这纠缠,也该到此为止。

这位三少,不知该说他幼稚还是可气。

兹那日他趁醉,我说了心底的话出来,之后我与人结伴同游处,总见他形迹,当然,他不是一人,身边总有如花似玉的红颜知己作陪左右。

我除了失笑,还能如何?

“怎么了,澜姑娘?”身旁的男子,无剑门的大门主含笑问。

我莞尔,“无事,只不过觉得某些人百年如一日的不成熟而已,但莫误会,这人绝不是大门主。”

“哈哈哈……”大门主俯仰大笑,“澜姑娘当真是妙语如珠呢。”

我回身,将另一条游舫上的一对俪影背向自己眼不见之处,“大门主,今日泛舟湖上,碧澜请您吃玉廷湖的蟹,保证新鲜美味。”

“好!”大门主爽然快允,“外面风大,我们进内隔船赏望湖景如何?”

“好。”我搭上他伸来的臂,向船舱内行去。

“小心!”他忽然将我带进怀内,避开一个不知何处来的袭物——一把青楼女子带用的玉梳?

不必多忖,我也知它来处,这位幼稚三少喔。

“奇怪,是有人拿它玩戏误掷,还是……但,方才它并未携带杀气呢。”大门主拧眉疑呓。

我忽略近在咫尺的游舫所传递过来的杀人视线,笑道:“可能是哪家游船上的顽童游戏,莫管了,还是到舱内喝茶,然后,碧澜斗胆,向大门主挑战一局。”

“哈哈,澜姑娘的棋艺高超,让在下三子?”

“有何问题?”

“哈哈哈……”他并未收回我肩上的臂,揽我进至船舱,“澜姑娘,在下有个提议。”

“大门主请讲。”

“这个月底,我们完婚如何?”

“……大门主确定?”

“我知澜姑娘心有所属,而在下也早经沦海。在下有一个心爱女子,她虽不美,但在在下眼里心里,胜过这世间所有艳色,三年前,她病逝在我的怀里,自那时,在下也一并死去。如今活着,为了双亲,为了责任。只是,双亲一直催我婚娶,若澜姑娘愿意,我们做一对挂名夫妻,如何?在下会把澜姑娘当成亲妹挚友爱护照顾。”

“大门主,真是一位痴情男子。”我端起桌上茶盏,“碧澜敬大门主。”

他持杯饮下:“当然,如果在成婚之际,澜姑娘的那位心上人可抛下挂虑心间的俗见,在下自然会乐见有情人终成眷属,而若他仍执迷不悟,只得说,他配不上姑娘,看不见姑娘珍珠样的风华,在下会替姑娘寻觅如意郎君。”

“好。”我没有犹豫,如果如此能使自己彻底死心,能使自己脱离那个心魔,我乐意一试。

婚礼,如期举行。

在这一日,我披嫁衣戴凤冠,终于明白,有些人,有些事,我无力改变。

筹备婚礼这段期内,据闻三少从未回无言馆下塌,想必,是在哪家花魁的绣床上。

我死了心,断了念,与大门主去做一对挂名夫妻,不能得到良人的疼惜,能获一位良兄知己也无憾矣。

“夫妻对拜!”

我跪在红垫,向对面人行礼……

“停止!给本少爷停止!”

三少?我没有欢,没有喜,他来晚了,这场婚礼筹备了恁久的时间,我也给了他恁久的时间,却在这时出现,又有何意义?

“三少,您意欲何为?”我听见女主子闲声起问。

“这场婚礼,停止!”

‘为什么?”

“碧澜不能嫁人!”

“你想让我们可爱的碧澜丫头做老姑娘?”

“不是!是她不能嫁别人!”

“那嫁给谁?”

“……我!”

“为什么?”

“……我……”

“为什么呢,碧门最爱面子的三少爷?”

“……我……我爱碧澜,我爱她,我要娶她!所有人都听到了,还有你们,我特地把你们叫来,就是要你们知道,我爱碧澜,我的妻子是碧澜!”

你们?我抬起眸,透过朦胧红纱,依稀见得,是曾见过的几位三少的“朋友”。

他走到我面前,“碧澜,你不能嫁这人,你要嫁,便要嫁我!”

“……你为何恁晚才来?”

“我……”

“你来晚了,三少。”我叹息,“我给你的时间,仅到昨天,错过昨天,你便是错过了碧澜。”

“碧澜,没有晚,没有晚啊,你还没有嫁他,没与他行完礼……”

“三少,碧澜也是人,碧澜也有自尊,我等了你太久,而你让我等得太久。我曾在与罗刹国客商的商贸中,听他们讲过一个故事:一位公主,告知求婚者,须在窗前站够百日,她方愿下嫁,但在风雨无阻的第九十九日时,求婚者转身离去。我想,那个求婚者不是坚持不到最后一日,而是他也需要公主愿意低下她高傲的头颅,爱惜他的心意。而昨天,便是我的第九十九日。”

“……碧澜,我知道我是个混蛋,我浪费了太多时间!可是,你明明心里有我,你明明爱我,为何要嫁给你不爱的人,碧澜,我爱你了呀,我愿意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妻子了呀!”

“晚了,三少,碧澜已经永远不可能成为三少的妻子了。”

“碧澜!”

“主子,婚礼继续罢。”我对女主子道。

“你确定?”

“奴婢确定。”

“那么……”

“澜儿,”如此唤我的,是大门主,他带着惯有的和熙笑意,“先暂停罢。”

“为何?您不要澜儿了?”

“不。”大门主摇头,“澜儿是我见过的这世间少有的奇女子,没有人有资格对澜儿说‘不要’两个字,我只是让婚礼暂停,我只是不想让聪明的澜儿因为负气做出后悔终生的事。这个婚约随时有效,只是,我想让澜儿冷静一段时间,以一年为期,一年后,若澜儿仍想嫁我,我便还是澜儿的新郎。”

大门主说我是奇女子,我想,大门主才是奇男子罢?这世上许多男人,纵娇妻鲜活在世,仍有出轨叛情之事,而大门主,却为一个已经死去的生命洁身自律……这样的男子,世间难求,应得上苍怜惜。

一年为期么?一年后,我并没有嫁给大门主,因我豁然明白,像大门主那样的男人,若是不爱而嫁,是亵渎……

当然,也因我身边那个粘虫的纠缠……

“澜儿……”对,自从在喜堂上听大门主叫我澜儿,这位三少从善如流,也叫得欢响,“澜儿,那几日我是宿在花楼不假,但你可以去问她们,我只是一人睡在顶楼,不要任何人打扰,我没有碰她们!”

“碧澜姐姐,碧三公子对您的确是一住情深,在我们跟前时,不谈风,不谈月,却爱把您挂在嘴边,说您如何如何聪明,如何如何灵慧,咱们呐,早就久慕大名了呢。”

“对啊姐姐,咱们这些以色侍人的人,被人当成物件易来易去,最佩服的,就是有智慧能自主命运的女人,您看在咱们如此倾慕您的份上,您将三少给收了好么?”

这是来自他的红颜知己们的游说。

“碧三夫人,碧三嫂子,依咱看,您就从了罢?像碧三少那样的,也不好我唷,您好歹看他可怜,就给纳了罢!”

“咱们啊,也就嘴缺点德,但心里没有其他啦,您看咱长这张歪瓜劣枣的脸,还敢笑话谁啊?与咱比,嫂子您是天仙啦。”

这是我曾以为的浮夸纨绔的“朋友”的游说。

“碧澜姐姐,不是碧荷帮少爷说话哦,您筹备婚礼时,碧荷曾瞅见少爷偷偷哭喔……您呐,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他一回嘛,顶多他下次再敢犯个风流小错时,您再改嫁不迟,反正有大门主那样的出色男子随时侯着您呐……”

“臭丫头碧荷,你是在帮本少爷么?”

“三少,那能怪谁?您本来就记录不良嘛。”

“本少爷没有哭!”

“是么,那敢情是奴婢那天瞅错了?把那个拿被子捂着头闷嚎的傻瓜当成了少爷?”

“臭丫头碧荷,本少爷揍你!”

因为林林总总,我没有嫁大门主,但一年后,我也没有嫁三少。我对他说,他的记录委实不良,我需要以观后效。

这一观,历经六年。

女主子说我“够狠”,狠得让她喜欢。

六年后,我嫁给了这位总算不太幼稚也不太死要面子的三少碧管。

“你做什么?”

“……扔掉!”

“那是大门主送给我的蓝田玉,你为何扔掉?”

“就是因为是那个假斯文送的,才要扔掉!”

“你吃醋?”

“哪有?本少爷比他年轻比他英俊比他有活力,岂会吃一个老头子的醋?”

“……”收回我刚才的话,他,幼稚依旧,要面子依旧。

谁之过?(一)

“汗主,您您您……回来了?”

当然是回来了,不然你看见的是鬼啊……不对不对,这小子脸色怎如此难看?

“……卡木?”

“奴才在!”

“你……”我围着这个跟了我近十年的贴身侍从转了一遭,再转一遭,盯着这小子已有点瑟意的肩,“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本汗的事?”

“汗主……没没没有!奴才不敢!”

“你的意思是说,本汗自己查出来,然后再把你小子的皮扒下来给猪做冬袄?”

“……汗主!”

看看,非得本汗撩狠话,板狠脸,也不想想,本汗这等仁慈的人,很累耶,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瞪着地下趴着发抖的东西:“快说!”

“……是汗后,汗后她……”

我不想自己每一回都猜得准,但我自看了这小子的脸色,就知必与她有关!“她又做了什么?”

“……汗后得知了汗主此趟出城是去陪南郴的公主……”

什么?“本汗是为了陪南郴公主么?本汗是去陪南郴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