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珂娜跺了跺脚,转了身出去。

不一时,她和几个族中长老、部落首领一并求见,我说声“宣”,正襟以待。我当然知道他们为了何来,五日后,是我的封后大典,他们定然是全力——反对来了。

“汗主,恕旺鲁海直言,五日后,您不能娶那个汉人女子为后!”

听罢,倒真是直言。

“我们北岩有的大好女儿娇嫩的花朵,汗主您是如此的尊贵无匹,自然该娶我们草原上的花朵才配得上您的英伟……”

我让自己不要昏昏欲睡,这歌儿听了十几年,不困也累。那十几年里,我倒不是执意空置后位,而是各个部落都是野心勃勃,都欲让自已的女儿成为北岩汗后,与其娶一个来得罪一片,不如空置着,让一群老头子为了这个位子自斗去……不过,如今我带回来了天儿,无疑使他们将斗争的对象换成了一人,即一一本汗。

“汗主,国有国规,我北岩从未有娶汉人女子为后的先例,纵然是汗主的子民们,也不会娶汉女为正妻,汗主您身为北岩最亮的太阳,您更不能给子民们照错方向……”

我喝了三杯茶,仍抵不住困意,所以覆眸小睡了一气。待小睡后,耳旁仍是这些位长老、族长们的喋喋谏语。

我持杯又饮,凉茶下腹后,加之小睡养神,精神为之一振,“几位说完了么?”

“汗主……”

“北岩国规,从来没有不得娶汉人女子为正妻的明文规定。”

“可……”

“听本汗说。”我凛了眸,骇止住欲张口截本汗话端的珂娜。“本汗长年空置后位,在在因各位长老的女儿都是北岩国最美丽的花朵,本汗抉择不下,是以宁愿让花朵们栖到更美丽的崖上绽放。而本汗即将迎娶的汗后,是本汗心内最美的花朵,本汗非常不愿意听到有关对她的任何亵渎说辞,各位,可明白?”

“汗主,您可以撷取这朵美丽的花,但不该立成汗后……”

“旺鲁诲,本汗做什么,需要你来告诉本汗该或不该的么?”

“……汗主,您若执意如此,会伤了咱们北岩女儿的心,会让北岩的女儿的父亲们因此伤心,会……”

“本汗能够让北岩十几年无战事,享受太平,且民生富足,温饱度日,足以说明本汗是一个合格的君主,至于其他,本汗不需向他人交代!如果有哪位父亲不服,可以直接找本汗,本汗也想看看,他凭什么认为他的女儿可以特殊到让本汗青睬,他的女儿又有哪些品德,可以做我北岩的汗后?”

“表哥,您这样做,不怕引来北岩战乱,不怕……”

“谁敢战乱?”我拍案,“本汗会亲率大军,让他们尸骨不存!”

“可是,姑妈临去前,要您……”

“要本汗纳你为后么?你以为你现在还具这个资格?”

“是您硬把珂娜嫁了别人,不然珂娜不会成为寡妇,也便有足够的资格做北岩的汗后!”

“不,表妹,你不止没有做东漠王后的命,你也永远没有做北岩王后的命,这与你嫁没嫁过人没有关系,而是,东漠王不爱你,本汗也不爱你。”

“汗主……”

“出事了?”卡木这副神色,用脚趾头想都会猜到,定然是出了事。

“是汗后和珂娜郡主……”

“天儿?在哪里?”

“在长砚宫。”

也就是说,珂娜到长砚宫找天儿麻烦去了?虽然我的天儿有保护自己的力量,我也派了人随护,但珂娜毕竟在这片宫里住了恁久,怕是有些势力的罢,去看看!

“……汗后将珂娜郡主的头发给剃光了。”

啊?我步子一窒:“还有呢?”

“她还在珂娜郡主脸上用朱砂笔画了几只乌龟,说是要顶够三天,要不然就真的用刀来刻上,珂娜郡主正到处哭着找汗主您呢。”

那我不必去了,“珂娜郡主若到此地来,吩咐侍卫挡着。”

“是。”

我坐到案前,翻了折子来看。

“可是……”

“可是什么?”

“汗后一开始不防,被珂娜郡主推了一跤,后面又折腾了那久,觉得不适时,宣了御医去看,才知汗后是孕了,且差点流产……”

什么?我一把抓住这个讲话本末倒置的蠢材,“你怎不早说?!”

“汗主,我……”

我推开这个混帐奴才,飞身向长砚宫去……

“汗后,您喝了这碗药罢,这是给您安胎的呀,您肚子里的小汗王……”

“不许说是小汗王,我喜欢小公主!”

“哦,就算是小公主,您喝了药,小公主才愈安稳不是?”

“这药太苦了啦,而且,万一那个珂娜又在里面加了什么药粉,要害我的小公主怎么办?”

“不会,不会!”床前的奴才吓得跪倒一片,“这药是奴才们亲熬亲看,没有经过别人手,奴才们可以先喝一口……”

我迈出去,对满屋的奴才道:“都下去,至于你们护主不利的罪责,明天本汗会找你们算!”

“汗主饶命,汗后饶命……”

“都滚下去!再有废话现在就办了你们!”

满屋子的奴才跌跌撞撞退去,我迈至我的天儿跟前,捧了那张小脸,“你确定你没有事?”

“我吃了娘给的药,宝宝不会有事啦。”小天儿将小脸偎进我的掌,噘着小嘴,“你以前有女人是不是?”

“恩?”

“那个珂娜说,你带我回来前,让卡木提前一步到家,将你以前的女人给清走了,她还告诉我,我早晚也会到这一日……”

谁之过?(五)

“你相信?”

“我当然知道我不会到那日,云哥哥怎可能不爱我?”小丫头嘴撇了撇,抬了下颌,好骄傲的样……只是,骄傲便骄傲,将脸儿移开做什么?感觉很好耶。我把那张美丽的小脸再捧回来,听她唧唧呱呱说,“告诉我,那些女人是怎么回事?”

“是各部落从本族里挑了顶尖的美人送进汗宫来的。”

“……你碰过她们?”

“……有两三个……”

“两三个?”

“也就一两个啦……”

“一两个?”

哎呀呀!“天儿!”我抱住这小丫头,手放在已经有了我们骨血的地方,那里面,将有一个我和天儿的孩儿出现,不过这个孩儿是如她的刁钻还是如我的……咳,可爱……我都将疼他爱他,因他是我和天儿,和我最爱的女人共同的骨与肉,“……天儿,你要相信,若我知道那个小小的足可以当我女儿的小丫头将来当真是我的妻子,我不会碰任何人。”

“为何要送走她们?怕我来了会把她们整治死?”

整治死?……这当然有可能,但这个小丫头整治的对象怕不会是那些压根不算我女人的女人……不过不过,将人送走的原因并非仅此,只是不想让这个小丫头不快乐罢?

“天儿,我会把珂娜送出宫外,你不用担心安胎药,从大夫到侍人,都是我亲自为你挑选的,他们绝对值得信赖。”

“我信不过他们,也信得过云哥哥,你怎可能让一些可能害我性命的人在我身边?不过,从今天起,为了安胎,我要住到云哥哥的寝宫,以免云哥哥太寂寞哦……”

到我的寝宫自然没问题,但和安胎有何关系?这小丫头就是恁般奇怪,好在,看了她十几年,也已经习惯了。

“表哥,表哥,你一定要见珂娜,表哥!姑妈在看着你,表哥!”

我皱了眉,“卡木,这是怎么回事?她怎还在宫里?”

“珂娜郡主她有太后的腰牌,就算搬出了宫,也可随时进宫……”

“表哥,珂娜不是为了自己,珂娜是为了表哥的血脉,我北岩国尊贵的皇家血脉啊……”

什么东西?她与我和天儿的血脉又有何关系?“宣她进来说话。”

卡木却迟疑未动。“汗主……”

“你知道原因?”

“今日,珂娜郡主领了一个女人进宫里来,那女人是以前侍候过汗主的元太部落的燕真……”

“然后呢?”我有不祥预感。

“那个燕真她……她挺着个大肚子……”

“什么意思?”

“看情形,燕真怕是到七个月的身孕

“那个燕真她……她挺着个大肚子……”

“什么意思?”

“看情形,燕真怕是到七个月的身孕了,珂娜郡主说是领她到宫里待产……”

手里的笔断成两截,“这事为何到现在才说?”

“奴才一早得讯去找您,汗后那时正在,后您上了朝,下了朝以后,您又急着批军部送来的急件……”

“把珂娜和燕真都带到离宫!”按北岩国规,小丫头今日到安佑寺接受封中主持的祈福……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我如今的幸福,“汗后午时过后便会返宫,你给我盯住每个人的嘴,不得漏一个字出来!”

“燕真,你实话告诉本汗,你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是本汗的?”

北岩国的女人不同中原女子,并无任何贞操观念,男女之间少讲忠诚。虽然王室中的女人会有所收敛,但我不以为并不爱我的燕真会为我生育子女,何况,在小丫头之前,我从来没有让任何女人为我留下子嗣的打算,是以每月屈指可数的几回召寝,都赏了无子汤药。

“……汗主,是……”

“你要知道,如果你说假了任何一字,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汗主,奴才……”

“表哥,汗主的血脉怎会有假,您莫忘了,燕真七个月前尚在宫里……”

我盯着那个女人,“你当然可以生下这个孩子,但本汗有的是方法可以验出他是否是本汗的骨血,如果不是,你,你的家族,你的部落,需要承担欺骗本汗的后果,你明白罢?”

“汗主……”

“表哥,您不能在孩子没有出世时即说这样的话,您这样说,与前汗主有何不同?难道您不知,他当初也是这样对待过姑妈的?”

“你……”不得不说,珂娜这番话,使我动容。当年,父汗醉酒之下,拉过身为宫婢的母亲侍寝,母亲因之有了身孕,有了我……

“燕真,本汗会在宫外找一个地方让你待产,待你腹中的胎儿落地之日,朕即会去检验,如确属本汗骨血,本汗自会对他好生教养……”

“表哥,您怎可以把燕真送出宫外,您这样做……”

“本汗说话,何时轮得到你在旁边置啄!”我自然晓得,若没有她在旁边兴风作浪,燕真定不敢找进宫门,这个珂娜,我早该处理。“把太后的腰牌拿出,从今后,若你再敢擅进宫门,按宫规责罚!”

“表哥,那是姑妈留给珂娜,您无权……”

“本汗无权?你可以将话再讲一遍!”

“我……”忽然,珂娜脸上浮起一个绝对可以称上恶毒的笑,“汗后,您来了?”

我陡地一僵,缓缓转回了身,我的小人儿正扶门立着,美丽的小脸无怒无喜。

“天儿!”我掠身过去,我知道,那当下我必须握住她,拥她进怀里,“天儿,我……”

“怎么了,云哥哥,你在发抖喔?”

我发抖?……对,我在发抖……天儿还叫我云哥哥?还肯柔软无比地依在我的怀内?“天儿,你时下的身子,最禁不得刺激,干万莫要生气,好不好?”

“我为何要生气?”天儿仰了明丽的大眸,转着满满笑意,“你在害怕。”

是,我在害怕,害怕小丫头掉头就走,害怕她不再容我亲近,害怕失去我现下犹如活在天堂的幸福。“天儿,你当真不生气?”

天儿在我耳边道,“才怪,我回头,会慢慢找你算帐!”随即,仰起雪白细颈,对着宫厅里那个大腹便便的女人,“你可留在宫里待产,但生完以后,纵算确证是汗主的骨血,你也不得再留宫内,也便说,你必须与他分开,你可愿意?”

“你凭什么……”

我凛眸:“你们还没有参见汗后!”

“奴才参见汗后。”跪伏的,是燕真。

“珂娜,你想让本汗对你用杖刑?”

珂娜一震,屈膝:“参见汗后。”

天儿挑唇笑道:“珂娜郡主,你的秀发真是漂亮呢。”

“你——”

“怎么,你这次进宫是想本后在你脸上刺字,还是再剃了你的头发?”

“表哥,您怎能容她这样羞辱您的表妹,我是您封的郡主,是姑妈的亲侄女,我们的身体里,有一个祖先的血液……”

“燕真,汗后的话你听清楚了?你腹里的胎儿若确属本汗,本汗自会教养他长大,但你永不得近他身边;若非,你当然清楚后果。”

“不,不,不!”燕真忽摇头大喊,“我要我的孩子,我要我的孩子!……汗主,这个孩子不是汗主的,奴才这个身孕尚不到六个月,即时奴才已经出宫了,但他的父亲身在奴籍,我们无法公开成婚,奴才开始只是想让这个孩子过些好日子,才会听了……”

“燕真,你胡说什么,你不能因为那个女人要分开你们母子你便要胡说,你……”

“不不,珂娜郡主,您不要再利用燕真了,您没有做过母亲,您无法体会孩子已经在体内的感觉,我已经不能没有他,您自己另想办法,燕真不能帮您了……”

“够了!”还当真是够了呢。实则,打我一见了燕真的眼神便已怀疑,之所以欲待胎儿落地再验,是不想因严审惊动了我的天儿。眼下天儿既然已知,我自然全无顾忌。“珂娜虚假生事,欺骗本汗,自即日起,降为庶民,撷去先后所赐腰牌,罚为奴三年!燕真,及时悔过,为时未晚,赐帛百匹,银十锭,并削去未婚夫婿奴籍,择日成婚!”

我对燕真,当然有气。但这气,被我对上天的感恩冲淡了。我感谢上苍,让她肚中的胎儿非我所属。这个孩子生出,我自然绝不可能视他与天儿为我所生的一般对待。如此,他与我当年处境何异?明知是第二个“我”,我却无法给予善待,情何以堪?更有,若当真有这样一个孩子,天儿纵算强作无事,小小的心量也会受到些许伤害……

所以,我感谢上苍,所以,我对燕真格外仁慈。

“哼,幸好那个孩子不是你的,不然我定然带着我肚里的小东西跑回中原嫁个美貌少年去!”

“什么?你不是不怪我?你不是明白那是在娶天儿之前的往事……”

“哼,那是本姑娘不想让珂娜称心如意,她要看我哭泣撒泼是不是?本姑娘就做一个贤达的汗后给她欣赏!”

我冷汗涔涔:上苍,我再次感谢您的仁慈……

“天儿!”我怒,我吼,看身陷在百花……呸呸呸,是一群唇红齿白的毛头小儿中的我的汗后,我举着手中的“物件”,“你觉得,让飞儿一起陪你如何?”

“飞儿陪,陪娘娘,爹爹也陪娘娘!”我手中的“物件“吱呀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