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飞燕从未这么慌过。看着地上碎得不成样,还布满血迹的衣裳,她的脑袋依旧是空的。

君九辰倒是冷静下来了,他果断地脱了外袍,往后递来,“穿上。”

孤飞燕这才缓过神来,连忙接住那外袍将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她松了一口气,虽然恢复了理智,却还是心惊动魄着。

他可是靖王殿下呀!

他怎么会…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不应该呀!

他至于这么急吗?都比她自己还着急了!这是耍流氓吗?

他刚刚都…都看到了什么呀?

孤飞燕不敢往下想了,她看着君九辰的后背,渐渐地,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君九辰知道她已经穿好衣服了,却只是睁开眼睛,没有回头。

他的眉头已经蹙起来了,紧紧蹙着,甚至有些烦躁。或许,他比孤飞燕更加意外自己刚刚的失态吧。

沉默了片刻,他恢复了一贯冰冷的语气,说道,“等着,本王让夏小满来接你。你今日救驾有功,回头去,重赏。”

他停了下,立马又补充,“还有,那毒本王躲得了,下回你只需要提醒本王便可,别像程亦飞那么冒失!这案子还未完,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何人协助大药师?”

他说完一刻都没停留,大步往外走,离开了。

孤飞燕一脸意外,她都要尴尬死了,原以为靖王殿下也会尴尬的,却没想到靖王殿下的反应会这么平静,不见一丝尴尬,仿佛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一样。

她细细琢磨起他刚刚那句话来,他的意思是她对案子很重要,所以他不能让她有什么三长两短?

孤飞燕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怔,明明是被占便宜了,可琢磨着琢磨着,非但没怪君九辰,反倒觉得自己刚刚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想,靖王殿下愿意这么救她是她的福气,换成别人,他才不会这么救呢!她怎么可以怀疑他耍流氓吗?靖王殿下若想要…想要那啥还需要趁机耍流氓吗?多少女人排队着等呀!

靖王殿下才不是那个无耻的臭冰块!

又想到自己那么凶那么凶地命令靖王殿下转身,孤飞燕又尴尬起来,她不知道靖王殿下会怎么看待她刚刚的自作多情了。

孤飞燕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不自觉拢了拢君九辰那件宽大的绸袍。原本心情浮躁着,懊恼着,可一闻到了上头淡淡的药草清香,她的心情就鬼使神差地平静下来。她忍不住拉来衣袖,更做贼似地小心翼翼地偷闻,特别想把鼻子埋到衣袖里,好好感受一下,却终究不敢。

靖王殿下是不容亵渎的!她今天已经很糗了,她一定要…自重!

孤飞燕就这样乖乖待在后屋等着,君九辰并没有马上到公堂,而是拐到一边去等夏小满拿衣服过来。他可不想就穿着中衣去公堂。

此时公堂上早就一片喧闹了,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虽然众人都知道靖王殿下赏识孤飞燕,要提拔栽培孤飞燕,可刚刚看到靖王殿下那么着急地亲自拉孤飞燕去换衣服,众人还是非常意外的。

一开始,他们私下讨论的还是靖王殿下的心急,毕竟,他们谁都不会想到靖王殿下会跟孤飞燕一起进屋。

然而,刚刚听到后屋传来的孤飞燕的尖叫声和吼声,大家就都不淡定了。

孤飞燕为何尖叫?

孤飞燕让什么人转过身去,不许看了?不许看什么呀?

除了孤飞燕,还有谁在后屋?

婢女吗?

若是婢女,孤飞燕不至于那样喊吧?

难不成是…

大家心里头都有着一样的猜测,只是,谁都不敢说出来。更不敢想象孤飞燕和靖王殿下除了主仆关系之外,是否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关系。

喧闹中,程亦飞一脸担忧,来来回回地走动,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冲到后头去。他不像大家想那么多,他满脑子的担忧,就怕那些毒血把孤飞燕怎么着了。而越担忧,他就越自责自己出剑太快!

想到后屋去看看的,还有怀宁公主。她巴不得孤飞燕被毒死。她因为孤飞燕落到这个地步,还害了祁家,孤飞燕却出尽风头,她能不恨吗?

比起怀宁公主,祁家父子还是有脑子的。父子俩虽然也很好奇后屋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目前就只关心孤飞燕是否安然无恙!

要知道,案子还没完呢!

简药师死了,吴公公也死了,要查真凶就不好查了。如今线索,就剩那三株六丹商陆的来源了。虽然要查很难,却也没别的路子了。

如果熟悉六丹商陆的孤飞燕有个三长两短,这案子只会更难查,定案的时候也会拖久。

无论是怀宁公主,还是他们祁家,都跟孤飞燕和夏小满的情况不一样。孤飞燕和夏小满是被冤枉的,是干净的,一被证明无罪便可以释放。而怀宁公主和祁家都是有罪的,虽然不知情,但也算是帮凶。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抓不出真凶,无论是靖王殿下还是皇上都不会那么快定罪。一日不定罪,他们就得担惊受怕一日,被大理寺监视一日呀!

过了许久,夏小满终究赶到了。他精明地很,没走正门,而是绕了路。

见到自家那一贯端庄孤冷,恍若天人的主子只传中衣坐在过道里的样子,夏小满傻眼了。

他只被告知要带一套孤飞燕的衣服,一件殿下的外袍,其他的并不知情。

“殿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孤药女在屋内。”君九辰没有多解释,拿来外袍穿上就走了。

夏小满一头雾水,连忙敲门,“孤飞燕,开门!”

孤飞燕是开门了,却只开一条缝,伸出手来要接衣服。

夏小满一见衣袖,连忙就认出那是靖王殿下的衣服。他惊呆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事,随即就把衣服丢给孤飞燕,去追靖王殿下。

这种时候,靖王殿下换了外袍出去,这让众人怎么想呀!

第86章 别忘了韩家三小姐

夏小满疾步追去。

可是,他追到公堂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靖王殿下已经步入了公堂,喧闹的大堂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只见众人表情震惊,面面相觑,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很不明白!只有程亦飞箭步上前,问道,“靖王殿下,孤药女没事吧?”

君九辰看了他一眼,还未回答,他就感觉到不妥了,连忙解释,“靖王殿下,吴公公自杀了。李葛存和陈三元怕是审不出什么来。如今要查出真凶唯有追查赃物的来源。这怕是要依仗孤药女了。”

君九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他道,“没大碍。”

程亦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君九辰的外袍,眼底闪过一抹复杂,很快就坐回去。

夏小满躲在一旁看到这里,立马掉头去找孤飞燕。他心里头那叫一个…生气啊!

后屋里,孤飞燕刚换好衣服。她原本那套已经被毒血全腐蚀掉了。

她想到要面对靖王殿下,心下是无比尴尬的,却没耽搁连忙就开门出来。

然而,她没见到靖王,反倒看到夏小满绷着脸,双臂环抱,堵在门口,就跟一尊站反了方向的小门神一样。

孤飞燕可没空理会他的臭脸,她连忙将手里的外袍递上,“殿下呢?赶紧还给他。”

夏小满一把夺过外袍,气呼呼质问,“你跟殿下怎么了,说!”

他只明白殿下把自己的外袍给了孤飞燕,但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孤飞燕想起刚刚那的事来,耳根子立马就又发烫,她避重就轻地说,“我衣服上沾了不少毒血,必须马上换掉。殿下就,就把他的外衣借我。”

夏小满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下,孤飞燕连忙把外袍塞给他,催促道,“快拿给殿下!”

“用不上了!”

夏小满都忍不住抱怨起自家主子来了。主子一贯冷静从容的,考虑周全的,这一回是傻了?居然让他带新衣服过来换?他就不知道等孤飞燕换好衣服把外袍还给他不就可以了吗?

皇上病得那么重,最挂心的事就是主子的婚事了,早就暗中开始挑人了。主子要是跟孤飞燕传出什么谣言来,皇上还得更急?主子又不喜欢皇上挑的那几个人选,到时候怎么办?

夏小满越想越气愤,孤飞燕却意外了,急急问,“什么意思?殿下呢?”

夏小满不悦道,“早换了新的,去公堂了!臭丫头,你就是这个惹事精,你…”

夏小满还未说完,孤飞燕就急急往公堂跑去。

殿下居然换了新的外衣去公堂,这让外头那么多官员和那么多老百姓怎么想啊?要知道,刚刚殿下可是当众牵着她离开的。她的名声那么臭,万一引起不必要的猜测连累殿下受舆论所累,那她的罪就大了。

孤飞燕还未到公堂,就看到靖王殿下和程亦飞,龚大人等人迎面走过来。无疑,他们已经审完了。

一看到靖王殿下朝自己看过来,孤飞燕的耳根子就又一次控制不住发烫。她尴尬得都不敢直视他,视线却又不知道往哪放。君九辰还是一贯的孤冷,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止步,对龚大人道,“把陈三元和李葛存看紧了,同吴贯有往来的人,一并拿下彻查。还有,放祁馥芳回去,继续盯着祁家。其他的,待本王禀明父皇,由父皇定夺!”

龚大人毕恭毕敬地回答,“是!”

他说完,又交代了南宫大人几句,便大步朝朝孤飞燕走过来。

孤飞燕紧张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他。

他并没有止步,也没有多看她,只道,“回府。”

“是!”孤飞燕福了福身,乖乖跟上。

程亦飞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们。虽然看到小药女没事,他对靖王殿下十分感激。可即便面对的是他最服气的靖王,他心中还是无法自控地有些不舒坦,他多么希望三个月赶紧过去呀!

南宫大人一直惦记着大慈寺那份伪签文,确定靖王殿下走了,他终于露出震惊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至于龚大人和其他几位官员早已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从公堂到这里他们憋很久了!

孤飞燕跟着在君九辰背后一路往后门走,都不敢靠太近。

君九辰上了轿子,孤飞燕身为药女,在靖王府的身份只比奴婢多一阶而已,她跟夏小满一样只能跟在轿子边上走。

她独自一人走在右侧。夏小满拉着芒仲走在左侧,低声询芒仲刚刚的事情。他刚刚看到那些官员和老百姓的反应,终究不相信事情有那么简单。

当芒仲说出毒血水的事,夏小满就震惊了,“狗娘的吴贯!胆子这么大!这么说来,本公公是误会孤飞燕了。”

他正内疚着自己刚刚骂孤飞燕是事精,却又听芒仲低声问,“小满,刚刚后屋里到底发生了啥事?孤飞燕喊什么呢?她让谁走开了?不会是…殿下吧?”

夏小满没明白,“你说什么?”

芒仲连忙将在公堂上听到叫声和吼声的事说出来。这下,夏小满终于完全明白后屋里发生了什么,他猛得转身朝孤飞燕看去,恶狠狠地瞪!他都能预料到今天晚上,这件事就能传到皇上耳朵里,而明天早上,这件事就会传遍皇城!

见夏小满那反应,芒仲也基本心中有数了,他嘿嘿笑道,“我早就说了,咱们主子对她有意思!你还不信!算了算了,我再告诉你件事,主子那天没进宫是去程府了,他心疼她!你以后少惹她,要不…将来有得你受的!”

夏小满气愤了,“芒仲,你别忘了赫家的三小姐了吗?”

一般的女人不敢爱慕靖王殿下,至少不敢公开表达爱慕,顶多就是奢望奢望能进靖王府为仆。而在仅有的敢公开表达爱慕的女人里,韩家三小姐算是最优秀的一个,也是夏小满和芒仲看得最顺眼的,更是靖王殿下唯一不反感的一位了。

夏小满一直想着,万一哪天皇上执意要赐婚了,靖王殿下可以将韩家三小姐推出来挡一挡。毕竟韩家背景不简单,血统尊贵,皇上还是认可的。

芒仲思索了片刻,认真说,“打赌吗?一百金就好!”

夏小满立马拉下脸,“一个金币都休想!”

自从被靖王殿下扣了半年的例钱后,夏小满就戒赌了。

孤飞燕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她忐忑的心情多少平复了些。此时,她正琢磨着,如何凭仅有的线索揪出老狐狸来!

她轻轻抚摸起小药鼎来,虽然不太确定小药鼎能不能帮上忙,却还是想回去试一试…

第87章 韵贵妃的算计

是夜。

君九辰独自入宫。

他刚到御书房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怀宁公主的哭声。此案特殊,无论是靖王还是大理寺都不能轻易定怀宁公主和祁家罪,更别说处刑了。目前,怀宁公主还是自由的,祁家仍被禁足。

要不要现在就定他们的罪,要处以怎样的刑法,这些都得由皇上说的算。怀宁公主自然是来求饶的。

君九辰知道怀宁公主会来,却没想到父皇会见她。父皇的病在恶化,除了上朝,大部分时间都要卧榻休息。怀宁来多久了?父皇能扛得住吗?君九辰轻拢眉头,很快就令太监通报。

屋内,天武帝的气色并不好,他身穿一袭明黄色的便装,坐在罗汉榻上,绷着脸,严肃骇人。他看着怀宁公主,手指在案几上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并不说话。

怀宁公主跪在地上,哭得跟泪人似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她不停地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自己是被人害的。大皇子跪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没敢出声,似乎已经被教训过了。

不仅怀宁公主和大皇子,韵贵妃也在场,她柳眉杏眼,端庄大气,虽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却保养得相当好,韵致并不减当年。年轻的女子站在她身旁,若非姿色极好,就算再年轻都会被她比下去。这么多年来,她能一直盛宠不衰,不仅因为貌美,更因为将皇上的脾气吃得极透,说话行事总能让皇上满意,讨皇上欢心。

平常,她总是坐在皇上身边,亲自伺候。

今日,她连坐都没敢坐,也跪着。就跪在怀宁公主背后,缄默着。该禀的她都禀了,该求的她也都求了,她知道,再多言无益。她就盼着皇上能在靖王来之前,做出决定。

可惜,她失望了。

太监很快就进门,“禀皇上,靖王殿下求见。”

天武帝一直敲桌的手指立马停了下来,他犹豫了一番,道,“你们先都退下吧。”

“父皇!”

怀宁公主忽然上前抱住他的腿,哭得更大声了,“父皇,女儿知错了!女儿再也不敢了,要不,女儿去给靖王哥哥道歉!”

她说着就起身往外屋跑,在门口撞见了君九辰。她跪了下去,正要去抱君九辰的腿,可惜君九辰避开了。

君九辰大步走入,同天武帝行礼,“儿臣见过父皇,药膳一案已经真相大白,儿臣特来禀告。”

天武帝又是一番犹豫,最后沉声命令,“韵贵妃,先把怀宁带下去。禁足芳华宫。待此案结了,朕在治她的罪!”

“是!”

韵贵妃连忙领命,让君曜晟将怀宁公主拉走。

离开御书房之后,君曜晟才出声,“母妃,靖王他会不会告咱们一状?”

韵贵妃可捉摸不透靖王的心思,她低声,“你父皇今夜会见咱们,他心里还是念着情份的。”

韵贵妃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没有外人,才低声同君曜晟耳语,交代他找人尽快去造谣靖王和孤飞燕关系暧昧。

刚刚帮怀宁求情的时候,她故意透露了靖王当众拉孤飞燕去换衣服的事,还故意添油加醋了一把说是靖王帮孤飞燕换的。她这么做的目的不是别的,正是为了让皇上反感孤飞燕。

只要皇上心中对孤飞燕有成见,那么他对怀宁的做法或许就不会那么气愤了。最重要的是,靖王若一直咬着怀宁不放,要严惩怀宁,皇上就难免会怀疑他是要为孤飞燕出头。

如此一来,定罪的时候,皇上对怀宁多少也会手下留情了。

韵贵妃一番交代,大皇子总算明白母妃的用意。他低声,“母妃,还是您聪明。怀宁若要有你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落到这地步!”

怀宁还在哭,听了这话,又委屈又窝火,气愤道,“皇兄,如果不是你杀了简药师,能有这么多事吗?”

韵贵妃惊了,“什么?!”

大皇子连忙捂了怀宁公主的嘴,生怕她再囔囔。韵贵妃是聪明的人,她不必再追问都能猜到怎么回事了。

她恶狠狠地瞪着君曜晟一眼,气得差点说不话,“你们,你们居然敢瞒着我…你们…就你们这脑子,你怎么跟靖王斗?你们都给我回去,好好反思去!”

大皇子和怀宁公主都不敢逗留,他们最怕的其实不是父皇,而是这位母妃。

韵贵妃许久才平静下来,才回头朝御书房看去。

虽然皇上的气色不错,可是,她始终觉得皇上的身子有极大的问题。外人不知道,执掌后宫的她可非常清楚,皇上已经两三个月没临幸妃嫔了。

皇上是风流成性的人,以前犯再大的病也没有这么修身养性过。这两三月来竟天天吃素,这一回他怕是要不好了吧?

韵贵妃非常清楚,就目前的形势看,皇上若去了,小太子继位,靖王必成摄政之王,权势更加通天。到时候且不说他们还有没有机会争这皇位,就是现有的权势地位都保不住呀!

她原本还是很喜欢祁家的,而且偷偷在心里头做了两手准备,皇上若不答应怀宁嫁给祁彧,她就撮合儿子和祁馥芳。如今看来,祁家是拉拢不了了,而怀宁名声败坏至此,以后的婚事也无法成为他们的助力,她必须尽快为儿子另谋婚配了!

韵贵妃心里头有些急,匆匆离开,而此时,天武帝已经躺下了,今夜他其实没法坐起来说那么多话的,全靠丹药在强撑。

君九辰并没有马上谈案子,他替天武帝掖了掖杯子,就退到一旁坐下。

他道,“父皇,您今日的气色还不错。”

天武帝长叹了一声,道,“你们几个,若能让朕省心点,朕的气色自然不会差!”

你们?

这无疑包括了君九辰。

君九辰分明天武帝这么说的原因。他那冰冷的眼眸里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怒色,只是,他不往下谈,更不解释,而是淡淡道,“想必父皇也已经清楚案情,儿臣就不赘言了,不知父皇是打算现在就定祁家的罪,还是待真凶归案?”

天武帝在得知真凶就开始在琢磨这件事了,如何惩罚怀宁事小,如何惩罚祁家才是大事。罚重了,那就如了凶手的意;罚轻了,却难儆效尤,而且,程亦飞那小子心里头会更加觉得他袒护祁家。

天武帝思索了许久,问道,“辰儿,你怎么看?”

君九辰的回答是出人意料的,他居然为祁家求情!

“此事为祁馥芳所为,祁馥芳却为被怀宁所教唆,而怀宁…”他说着轻叹了叹,又道,“怀宁又是为了祁彧。今日他们二人在公堂上互道心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儿臣看来,倒也是可恨可可怜,情有可原。”

第88章 一颗怎样的棋子

天武帝太意外了,刚刚大皇子和韵贵妃同她禀告案情的时候,并没有提到这一茬。

他向来反对怀宁和祁彧在一起,倒不是因为祁家入不了他的眼,二是因为祁彧有婚契在身。他并不希望自己最宠的女儿屈尊受委屈,更不想皇族落人话柄。

他怒声问道,“互道心意?两情相悦?到底怎么回事?”

君九辰在公堂上说的“两情相悦”,其实是说给堂外的众人听的。怀宁和祁彧从好些年前开始就不检点,何来脸皮指责孤飞燕?皇都里那些爱议人是非的老百姓们骂过了孤飞燕,也该骂一骂怀宁和祁彧了。

他从来不喜欢跟父皇谈论婚配之事,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但是这一回,韵贵妃嚼的舌根惹恼了他。

君九辰也没有说太多,只将怀宁公主和祁彧在公堂上当众承认喜欢彼此的话复述了一遍。

韵贵妃并没有提这一茬事,君九辰也没详说。天武帝哪知道怀宁公主当众说喜欢祁彧是为了说明作案动机,又怎么会知道祁彧当众承认自己喜欢怀宁公主,是为了证明怀宁公主的作案动机呢?

天武帝气得又开始咳嗽起来,好一会儿平息,“极好!极好!一个背着婚契,一个明明知情,众目睽睽之下,这…这是丢人现眼!”

君九辰并不再为怀宁和祁家说好话,只道,“父皇息怒,身子要紧。”

天武帝原本见怀宁哭成这样,多少是有些于心不忍的,毕竟,他爱屋及乌一直都很喜欢怀宁。他原本还想着如何才能不重罚她,不伤韵贵妃的心又给靖王一个交代,这下,他肯定是要重新考虑了。

天武帝道,“待真凶归案,朕再定罪。吩咐下去,定罪之前,没有朕的许可,祁家之人不可离开皇都半步!”

他犹豫了下,又冷冷说,“今夜就派人盯着西军营。祁世明可是一条会咬人的狗,不能逼太紧,可有些时候该教训还得教训!”

君九辰当然明白父皇的意思。

父皇并没有偏袒祁家,对于祁家和程家,父皇向来一视同仁,那便是都心怀提防。毕竟,天炎才建国十年,根基未稳,他不得不防。

“是!儿臣记住了。”

君九辰起身来,又道,“父皇身子要紧,儿臣就不久留了。待此案有进展,再来禀。”

天武帝却严肃地说,“辰儿,你放的长线既已经收回,待揪出真凶,大慈寺那张签文,也该作罢了。朕和你皇叔最看重的就是你,今后太子亦要靠你辅佐,凡事你心中得有数。”

君九辰面无表情,那双幽冷的眼眸如夜空般漆黑深邃,像是令人永远都看不穿看不透。

他点了点头,仍旧是刚刚那句话,“是,儿臣记住了。”

君九辰一到御书房门口,并没有马上出宫。他去了一趟太医院找苏太医,他对父皇的病情一直很了解,而且尽力在为父皇寻医问药,就父皇今夜的气色看来,不太像是正常恢复,他自是怀疑。

逼问了苏太医,君九辰才知道,原来父皇一直在服用一味名唤“益神丹”的奇丹,而且已经有五六分见效了。此丹药能令病重病危,甚至临死之人在短时间里精神百倍,若是每日服用,更有续命之效。

君九辰问说,“苏太医,这是何时的事了?”

苏太医十分为难,却不敢不答,“禀殿下,这是三个月前的事。殿下,皇上不让下官说,您可千万保密,否则…下官的命休矣!”

“你且当本王没问过。”

君九辰转身就走,眼底闪过了几分失望。父皇若需要这药丹,他自是会尽力去寻,父皇为何不告知?他一直都知道,父皇并非真正信任他,却没想到父皇连如此重要之事都瞒着他,防着他。

对于父皇,对于太子他一直尽心尽力。

而在父皇心中,他到底是一颗怎样的棋子?

十四岁那年,他从昏迷中醒来,身体被重创,奄奄一息,手里却抓着那窜奇楠沉香佛珠不放。他忘了所有的事,甚至忘了自己是谁,他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父皇。父皇告诉他,他因天赋异禀,骨骼惊奇,自幼就被大皇叔带走调教,因走火入魔才而负重伤,失去所有记忆。

那之后,他便同大皇叔留在天炎的北疆,他母后的故乡梦族雪域养伤。三年里,父皇的书信不断,关心他的伤,教他行兵打仗,治国兴邦之道。十七岁那年,他回到晋阳城的第一天,父皇便敕封他为王,享与太子同等规格的礼制。

父皇还说愧对他,储君之位本该是他的。

对于皇位,他一点兴致都没有。

他这辈子最想做的事,莫过于找回失去的记忆。他不知道那条奇楠沉香怎么来的,却本能一般视之如命。

他心有疑虑,甚至是怀疑,却不曾问过父皇和大皇叔。

夜深人静了,君九辰才回到靖王府。

他拖着颇为疲惫的身子去了后花园,令夏小满伺候药浴。他靠在温泉池边,仰头望着夜空中的星月,眸中的孤冷才退去了一些。

虽然丢了十多年的记忆,可习惯却没有丢掉。后花园满园的连翘,热腾腾的药浴,夜空中的北月南斗皆是习惯。他想,这些必是他小时候极喜欢的。

都说失去记忆的人是无根之浮萍,要把自己藏在习惯中才会有安全感,才能卸下浑身防备。或许吧。

君九辰望着星月,望着望着,不自觉就闭了眼睛。本是困乏了,哪知道一闭眼脑海里就不自觉浮出孤飞燕那张惊呆了的小脸。

君九辰立马睁开眼睛,像是害怕自己再继续闭着眼,脑海里会浮现出更多来。

他朝明玥居方向看去,只见那院子已一片漆黑了。

这么晚了,那个女人在做什么?应该睡了吧?

孤飞燕怎么可能睡得着?

她虽然困倦,却还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她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君九辰狠狠撕扯自己衣服的那一幕。幸好她困倦是困倦,她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否则,那一幕真的很容易被误当作…chun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