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她习惯喊他君九辰，着急的时候会脱口而出“顾南辰”三个字，私下撒娇讨好是耳鬓厮磨的“夫君”。“影子”这二字是小时候的称呼，而即便是小时候，她也只有再生气的时候才这么喊。
君九辰立马止步，显然，他很意外她突然这么喊他。他顿了片刻，才回头看来，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
孤飞燕故意绷着脸，朝他伸出手去。
她怎么了，君九辰其实心知肚明的。可是，他假装不懂，这才折回来，淡淡笑了笑，将她牵走，孤飞燕倒也没有刁难他什么。两人慢慢地往院子里走，彼此都沉默。他们穿过了几重院落，终于来到寝殿大门口…
第890章 吵架
一路沉默，穿过重重院落。孤飞燕忽然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两年前，又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
两年前的她是没有记忆的，像棵无根的浮萍飘到了这里，停在了这里，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往何处去。十多年前，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哪怕什么都不会，哪怕犯了天大的错都依旧被捧着，宠爱着。那个时候，她从未思考过何来何往这个问题。
十多年前和两年前差距那么大，可对于她而言，却都犹如昨日。这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这两段光阴里，都有他的存在，他的参与。
可是，从那天晚上他推开她的那一刻起，他就好似离开了她的世界。明明人在身旁，却让她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她不敢去想，这算不算是人在，心不在。
一路回晋阳城，她好几次半夜醒来，找不着他。她知道他去练剑了，可是她到处都找不到。她找芒仲，找夏小满，他们也都不知道他在哪。她连被拒绝陪伴的机会都没有了。
君九辰还要往前走，孤飞燕突然放开了他的手。君九辰回头看来，露出了疑问的目光。
孤飞燕玩笑道：“好呀，影子！你有事瞒着本公主，你的胆子肥了呀！”
君九辰微微一怔，但很快就缓过神来。他没回答，而是蹙起了眉头。
孤飞燕嘿嘿而笑：“你瞒我什么了？说！”
君九辰这才道：“没有。”
孤飞燕走近，笑着审视起他来。君九辰却避开了她的目光，淡淡道：“不早了，进屋休息吧。”
孤飞燕虽像是在玩笑，可心里头却是无比认真的。她既然问了，自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抢先一步，在君九辰推门的时候，背靠房门，拦在他面前。
她收敛笑容，露出严肃的表情，道：“影子，本公主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说！”
君九辰的语气依旧平淡，“没有。”
他说着，便伸手要去推门，孤飞燕不让，抓住了他的手，“就有！”
君九辰的声音大了些，“没有。”
孤飞燕坚持：“就有！”
君九辰仍是否认：“没有！”
他说着，挣开了孤飞燕的手。孤飞燕连忙又要抓，君九辰却突然后退了一步，让她抓了个空。
孤飞燕的手僵在半空，她微微怔住了。
君九辰瞥了她的手一眼，急急收回视线，绕开她，推门而入。
孤飞燕站着，眉头渐渐拢了起来。很快，她就转身，大步跟进去，怒声道：“顾南辰！你到底怎么了？”
君九辰已经在屋内坐下了。他暗暗吐了口气，才抬头朝孤飞燕看去，道：“不早了，别胡闹了，好吗？”
“不好！”孤飞燕是真动怒了，“你到底怎么了。今夜你要不交代清楚，休想睡觉！你说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你故意躲着我是吗？我哪做错了吗？”
君九辰蹙起眉头看她，不语。
孤飞燕最不喜欢他沉默的态度，她健步走到他面前，冷声，“顾南辰，你回答我的问题！”
君九辰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起身来，道：“你休息吧，我去练剑。”
他刚转身，孤飞燕就一巴掌拍在了桌台上，“嘭”得一声特别响，她说：“顾南辰，本公主命令你，回答本公主的话！”
这话一说完，偌大的寝室就安静了下来。
孤飞燕怒目看着君九辰的侧脸，而君九辰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转头看来。他还是锁着眉头，可脸上分明多了三四分怒意。
他说：“什么都没瞒你。只是，太担心阿泽了，心烦，想一个人安静安静。”
孤飞燕不相信，可却又无话可对。那天晚上，他就明确地表示过了，不需要她陪，只想一个人静静。
“可是，可是…”
孤飞燕还想问，君九辰却道：“这里是晋阳城靖王府，以后别再喊我影子了，不合适。”
“你…我…”
孤飞燕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她只是玩笑！她想了很久该以怎样的方式跟他沟通，最后才决定用玩笑的方式。可是，他竟…竟在意这个称呼！
孤飞燕想解释，君九辰却又道：“还有，别同我拍桌子，这也不合适。”
孤飞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握了握拳头，冷不丁又一巴掌狠狠往桌面上拍去。她道：“君九辰，你到底想干什么？”
君九辰朝孤飞燕的手看去，只见孤飞燕的是微微颤着，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的。他何况就收回视线，道：“我已经不是你的影卫，更不是你的仆人。我不喜欢那个称呼，仅此而已。不要再想以前那样趾高气扬地使唤我，命令我！轩辕燕，当我求你，给我点时间。阿泽落到如今这样的境地，我真的很难过！或许我错了，我不应该把他推上皇位，更不应该把他牵扯到你的事情中来！”
她承认自己小时候没少趾高气扬地使唤他，命令他，可是，她真真没有将他当做仆人的意思呀！然而，让她更难过的并非君九辰那句“不喜欢”，而是他最后的那句话“你的事情”。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她分得这么清楚的？
孤飞燕看着君九辰，心口堵着。虽然一路压制至今，时时刻刻都过得特别漫长，可是，这一刻她却觉得一切都好突然，仿佛一场猝不及防的噩梦，特别不真实。
君九辰片刻都没停留，说罢就转身大步离去了。当关门声传来，孤飞燕才缓过神来，意识到这并非是噩梦。她抬起手来，只见手心红了一大片。好疼呀！明明只是手拍疼了，可怎么就连心都疼了呢？
他刚刚说了那么多。他是后悔了吗？后悔自己卷入她的麻烦里，还连累了阿泽吗？所以，把一切都怪到她头上了？
可是，他不是这样的人！
孤飞燕虽然难受，却还是保持着理智。再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君九辰了，她不相信他会变成这样！更不相信他会这么介意“影卫”的身份！他曾说过，除了他，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成为她的影卫！
孤飞燕追了出去。可惜，一如之前的好几个夜晚，她把能找的地方全找了，都没找着君九辰。
天微亮，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寝室走。却撞见夏小满同一个仆人鬼鬼祟祟躲在墙角处说话。她驻足了片刻，便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
第891章 主子，你难过很久了
孤飞燕悄无声息走到墙角，只听夏小满的语气特别抱怨，说的正是阿泽被劫持一事。
“抱养的就是抱养的，哪比得上亲生的。再说了，皇上同他们夫妇俩又没有什么直接关系？敏夫人若真心疼殿下，将殿下视为己出，当初可能怎么舍得让殿下当燕公主的护卫？当年顾太傅在大秦朝中的地位也不低了。说什么当时念尘小师父情况危急，成，就算念尘小师父的病情当真相当危急，那皇上的处境就不危急了？说白了，两孩子他们还是算了自己亲生的，不是吗？当年殿下在北疆吃了那么多苦头，再加上这些年来处处捧着那燕公主，该报答的恩情也都报答了， 不亏欠他们什么了…”
孤飞燕听到这里，实在听下去。她不想争辩这种没有意义的话题，她握了握拳头，压住了脾气，转身离开。
她离开没多久，夏小满才说完。他吐了口浊气，问站在他对面的仆人道：“这样？”
这仆人名唤余涣，大夏小满几岁，眼神精明，面向狡诈。他正是黎琴留在靖王府里最后的眼线，黎琴在劫阿泽他们的时候，就有招揽君九辰的心了，安排了此人，如今正好派上了用场。余涣原本想找芒仲的，通过芒仲传达黎琴的合作之心，但是，见夏小满回来了他便找上夏小满。毕竟，夏小满曾经和孤飞燕有过节，又同小皇帝感情极好，比芒仲更好教唆。要劝说君九辰的话，夏小满已经反复练习了三次，他还是不满意。
余涣不耐烦地道：“你最了解你家主子了，你觉得这番话他听得进去，那就找机会去劝！我只提醒你一点，若是失败了引起你家主子的戒心，这事就难办了！你要想见着你亲生爹娘，最好乖乖的听话，尽心尽力，别跟我打马虎眼，否则…呵呵，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爹娘是什么人！”
夏小满恨得牙痒痒的，低声道：“我告诉你，你休想威胁我！你们那老妖婆要是敢算计我家主子，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余涣呵呵笑了，“就凭你？呵呵，省省吧！”
夏小满气得抡起了拳头来，余涣不慌不忙，握住了他的手腕，道：“我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家主子只要同我家主合作，不仅仅能执掌整个玄空大陆，甚至能统御云空！他若沉溺在温柔乡里，甘心当轩辕皇族的一条狗，守那个一无是处的燕公主，他永远都只能是一条狗！”夏小满气得踹出一脚：“够了，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余涣避开了，笑道：“你愿意同我这里耗着，不揭穿我，心里头其实是认可我说的，不是吗？”
余涣放下夏小满的手，拍了拍他的心口，又道：“有件事，你怕是不知道吧？云闲阁那帮人筹谋了十年，早就能掌控玄空大陆，不过是刚好认回了他们的燕公主，才将江山拱手相让。他们让的是燕公主，可不是你家主子！”
夏小满无话了。
余涣凑近他耳畔，低声：“你再好好想想，你家主子为何将皇位让给君子泽，而不自己继位？难道，他就真的不想争吗？”
夏小满更是无话可对。
余涣笑了笑，道：“不着急。该怎么劝你家主子，你再好好想一想。当然，你也可以揭穿我，不过你得付得起代价！对了，差点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乾冥剑法其实没有所谓的人剑合一，那套剑法炼到最后便是走火入魔而亡！乾冥之力乃真正的神力，没有人可以真正掌控乾冥之力。你好好琢磨琢磨吧！”
余涣说罢，便离开了，留夏小满一人愣在原地。他想起了黎琴在古墓里对殿下说的那番话！乾冥之力是不可能被凡人掌控的，殿下若质疑要帮孤飞燕救出她父皇母后，必会走火入魔而亡！
难道黎琴没有说谎？
夏小满越想越慌，他没久留，逃似得离开了。
孤飞燕都已经到房门口了，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回忆起那个仆人的脸，只觉得眼生得很。她连忙折回去，却不见夏小满和余涣了。她一边往回走，一边思索，很快就找来了秦墨，交代道：“明儿出发的时间延后，把府上和随行的护卫都查一遍。”
秦墨点了点头，“是。”
孤飞燕拧了拧眉头，正要推门。秦墨语气平静地说：“主子，殿下进宫去了。你们，怎么了？”
孤飞燕安静了片刻，问道：“怎样，你瞧出什么了？”
秦墨道：“你难过很久了。”
孤飞燕没有回头，淡淡道：“阿泽被纹了脸，我能不难过吗？辛辛苦苦才掌控了凤之力却被困住了，我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做不了，我能不难过吗？我想自己救父皇和母后，不连累任何人，可是能救他们的力量只有九黎族人才能掌控，我永远都掌控不了，我能不难过吗？他们…他们找了我那么多年，可是到头来我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了，一无是处！我能不难过吗？”
孤飞燕没有再往下说，她在深呼吸，很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害怕自己失控。
秦墨走上前，他的手都伸出去了，却还是收了回去。他平静的语气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他说：“他们寻找主子并不是为了让主子做什么，帮什么，而只是为了找主子。主子不是一无是处，纵使真的一无是处，仍旧有人愿意无条件待主子好。主子是大秦的公主，生而尊贵，何必妄自菲薄？今日主子的父皇母后若在身旁，主子又岂会…”
孤飞燕连忙抬头拦下秦墨，她没说话，只挥了挥手让秦墨退下。她推门而入，她一关上门靠在门后，眼泪就忍不住满出眼眶，只是，一满出来她立马擦掉！
秦墨没有看过，她难过了很久很久了。
真的好难过！
可是，不能哭！这个时候她还没有资格难过，更没有资格哭！
她亲自提笔，给上官夫人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让上官夫人在茶坪山附近布下天罗地网，且跟上官夫人要茶坪山方圆百里的地图。写完了信，她洗了一把冷水脸，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她亲自收拾行礼，将原本存放在靖王府的那些赤灵石都取出来，安排了心腹之人连夜送往玄空商会，由上官夫人暂时保管。她很清楚，这些赤灵石会是她最后的路。她早就计划好的，救了阿泽就用掉它们，如今计划并没有改变。
忙完之后，天都快亮了，她没有歇息，让秦墨帮她掩护，瞒着所有护卫去了一趟天牢。
她回来的时候，已是上午。她的双眸发红，脸色有些苍白，表情却特别安静。秦墨蹙了眉头，问道：“主子，你去天牢作甚？”
第892章 顾南辰，后果自负
孤飞燕没回答秦墨，反问道：“殿下回来了吗？”
秦墨眉头紧锁，上下打量起她来，没回答。
孤飞燕的声音有些冷了，又道：“我问你，殿下回来了吗？”
秦墨这才道：“尚未。”
孤飞燕看了眼天色，没再多言。她回屋里，锁了门，才小心翼翼脱掉半边衣裳，露出上臂。在那冰肌雪肤上，纹了半张人脸，不仅仅丑，而且恐怖诡异。纹身在刑罚之一，名曰墨刑，她去天牢正是受这刑去的。不同于墨刑的是，她用的不是一般的墨，而是从妆婆古墓里收来的各种矿石颜料。她想到了一个办法治阿泽的脸，但是，她必须试验一番，才能试出安全的药方来。她取了一块白纱，小心翼翼缠绕手臂，将纹身覆盖好，才重新穿上衣裳。
她在宽大的床榻上躺下，吐了口长长的浊气，闭上了眼睛。太疼了，她只是想歇一会儿，然而却撑不住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孤飞燕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旁晚了。她连忙起身，不慎碰到了手臂，疼得倒抽了口凉气。她顾不上疼，连忙下榻出门。她刚到门口，就看到君九辰独自一人坐在门外的台阶上。
君九辰回头看了她一眼，起身，问道：“醒了？”
孤飞燕看着他，差一点点就相信昨夜的一切都是一场梦了。她“嗯”了一声，很快就笑了，仿佛昨夜的一切真的就是一场梦，她道：“睡过头了，你怎么又由着我睡了？也不喊醒我！都准备好了吗？出发吧？”
君九辰淡淡道：“安排了不少朝中的事务，耽搁了，刚刚才回。我饿了，用过晚膳再走吧。”
孤飞燕仍旧笑着，“好呀，你想吃什么？我找夏小满做去！”
君九辰道：“已经吩咐了。”
孤飞燕“哦”了一声，君九辰也没再说话。
沉默了片刻，孤飞燕才开口道：“那你歇会儿吧，我，我不打扰你了。”
君九辰心头微微怔了下，却还是出声回答。他说：“好。”
孤飞燕都已经要走了，却突然又止步。她没有回头，她的语气变得高傲起来，甚至带着些冰冷。她说“顾南辰，本公主可以不打扰你。但是，本公主也绝不相信你昨日说的那些话。本公主给你时间考虑，立夏之前， 你若不交代清楚，后果自负！”
孤飞燕说完，才回过头去，一如小时候那样挑衅地看了他一眼，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小时候，她就是这么威胁他的。
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后果”是什么？而他也从来都不知道“后果”是什么？因为，她的每次警告对他都是有效的。
君九辰原地不动，看着孤飞燕渐走渐远。在昏暗的黄昏中，他都恍惚了，分不清楚渐渐远去的是孤飞燕还是十多年前的小公主。
“顾南辰，我命令带我出宫去，现在马上！不许告诉我父皇和母后，也不许告诉太傅，还有你娘！否则后果自负！”
“顾南辰，剑宗老人家都说我是个废材，修不了真气，我吃再多宝贝都没用。你快把这颗丹药吃了，这可是我父皇的私藏，我皇兄都没有！你要是不吃，后果自负！”
“顾南辰，本公主命令你留下来！哎呀，我都快发霉了你就行行好留下来吧。顾南辰，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后果自负！”
“顾南辰，本公主喜欢你。你要是不娶本公主，后果自负！”
那稚嫩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那噘着嘴颐指气使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而她已经远处，消失。君九辰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晚饭，夏小满准备得特别丰盛。他候在一旁，心不在焉，眼神一而再往君九辰的乾冥宝剑飘去。他分明还在考虑余涣说的那些话。秦墨候在门口，芒仲去准备出发事宜，屋内就只有孤飞燕和君九辰。
君九辰本就是个饭不语寝不言的人，这顿饭吃得更是沉默，几乎只吃饭不夹菜。孤飞燕虽然沉默，却时不时给君九辰夹他喜欢的菜。君九辰倒是没有拒绝，静默地吃完。
饭后没多久，孤飞燕和君九辰就出发了。随行的除了秦墨、芒仲和夏小满之外，便是君九辰亲自挑选出的护卫。余涣和几个仆人一直送到门口，秦墨都上了马要走了，却又回过头去，多看了余涣一眼。夏小满亦回头，但是，他就看了一眼，不敢多看。
时间还算充裕，孤飞燕他们并不直接去茶坪山，而是打算先去玄空商会同上官夫人汇合，再去茶坪山赴约。百里明川带着君子泽和黎琴，也还在路上。
那封邀请函当然是百里明川写的，落款为“黎琴”是他故意为之的。至于茶坪山，那正是水姬提供给他的地点，是赫萧海和祁彧的藏身之处！
都夜里了，百里明川一行人才抵达客栈。
他照例大手笔包下整个客栈，将所有人客人全部赶出去，让鲛兵在周遭防守。而关押黎琴的房间就在他房间的隔壁，是守得最严的。黎琴负伤，双臂被卸，且被五花大绑，百里明川不怕她逃，只防有人来救。
店小二煮了饭菜送到房间来，他才将君子泽抱到桌前来，松开君子泽的双手。一路走至今，君子泽一句话都不跟百里明川说，百里明川倒也不跟他废话，两人竟出奇地和谐。
饭后，百里明川并没有马上绑住君子泽的双手，而是掏出一套金针来，笑吟吟地说：“小子，想报仇不？”
君子泽太熟悉那种金针了，那是纹身的金针！他平静了好几日的小脸终于露出了愤怒的表情，虽然脸被面具折腾了一半，却也能见他怒火熊熊。他问道：“什么意思？”
百里明川笑得双眸都眯了起来，他道：“本皇子最近迷上了纹脸，想拿黎琴这个纹脸高手练练手。本皇子赏你个机会，你要不要？”
君子泽还未回答，百里明川就起身哪来一堆颜料，道：“这是矿石颜料，跟你脸上的一样！”
提及他的脸，君子泽只觉得无比耻辱，他的双手都握了起来。但是，他还是冷静的。他问道：“老狐狸，你安的什么好心？”
第893章 废了
见君子泽那防备的模样，百里明川故意用双手推起眼角，扮了一张狐狸脸，奸诈而笑，道：“那你说，本狐狸安了什么好心？”
在君子泽看来百里明川这个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家伙，其实比黎琴那个老妖婆还有毛病。他心里头还是有些怕百里明川的，他往后挪了挪，道：“我不会中你的诡计的，你不必多费唇舌了！”
百里明川又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当真不要？”
君子泽非但不回答，还主动伸出双手，示意百里明川绑了他。
百里明川放下双手，戳了戳君子泽的脑门，一副教训的口吻，道：“想那么多作甚？有仇先报再说，懂吗？走！”
他要拉君子泽的手，君子泽立马避开，趁这机会冷不丁转身往大门跑去。百里明川并不着急，优雅地擦了擦嘴巴，又慢条斯理地将金针和颜料一一收好，才转身看去。君子泽早就被守在门口的鲛兵抓住，双手被反缚到背后，动弹不得。他怒目瞪着百里明川，恨得牙痒痒的，好似一头发怒的小狮子。
百里明川闲适地走过去，捏了捏君子泽的小脸，一把将他拎起来，扛到肩上，大步往隔壁房间走去。君子泽毫不客气，冲百里明川的后背狠狠咬下去。可惜，这点疼痛对百里明川而言跟蚊子咬没多少区别，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屋内，黎琴靠墙坐在地上，她低着头披头散发，衣裳脏破，双手无力垂落，身旁还摆了一些没有收走的食盘。若是不明真相的人见了，只会当她是个可怜的老乞丐。君子泽原本还在跟百里明川抗争，一看到黎琴他就沉默了，眸光变得特别冷。
百里明川的脸色也冷了几分，他将金针和颜料丢桌上，走到黎琴面前，居高临下冷冷问道：“怎样，想清楚了？是把《云玄水经》交出来，还是把脸交出来让本皇子练练手？”
一听这话，君子泽才知道百里明川真正的目的。他握了握拳头，并没有出声。
黎琴慢慢抬起头，看了看百里明川，才朝一旁的君子泽看去。见君子泽脸上那半边面具，她立马哈哈大笑起来，对百里明川道：“你带他来作甚？呵呵，我把《云玄水经》交出来，给他还是给你？”
不得不说比起逐云宫主，黎琴才是真正成精的老妖婆。沦落到这地步，她非但不慌，而且无比精明。这一句话不仅仅是在试探百里明川和君子泽的关系，也是在挑拨他们。
君子泽终究是嫩了，他立马冷哼，“老狐狸和老妖婆你们凑一块去吧！我不会相信你们任何一人的！”
听了这话，黎琴就心中有数了。
百里明川懒得理睬君子泽，他扯了扯嘴角，道：“老妖婆，看样子你是想亲自尝尝纹脸的滋味了！本本皇子成全你！”
百里明川立马令人将黎琴押到榻上仰躺，按住她的脸。他亲自去金针沾上颜料，往黎琴脸颊刺去。黎琴闭上眼睛，竟淡定自若，没有丝毫反抗。百里明川扎了一针，不断地点刺，将颜料刺入肌肤里去。疼痛是不言而喻的，黎琴终是蹙眉了。可是，除了蹙眉，她还是没有妥协。而君子泽看向了别处，不言不语。
百里明川瞥了君子泽一眼，十分不屑，左手也拿起一针来。可是，就在他要落针的时候，一股刺骨的寒意突然袭来，从他本就僵硬的臂膀处沿着手臂蔓延向五指。
“该死！”
百里明川在心中怒骂。离开妆婆古墓至今，血戾反噬都没有发作过。早不来晚不来，竟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简直是败他兴致！
即便非常难受，百里明川也强忍着，不让自己露出异常，非得多扎黎琴几针不可！可谁知道，随着寒气的蔓延，他整个手臂竟都僵硬住了，连五指都有些动弹不得。金针突然从百里明川手指间掉落，落在黎琴脸上，掉在地上。
在妆婆古墓的时候，百里明川的手臂就有些僵硬了，动弹起来非常费劲。他隐隐感觉到这才是血戾真正的反噬。但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黎琴一下察觉到异样，睁眼看来。百里明川慌张想将抬在半空的手收回了，可是，他竟办不到。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他不得不靠另一手辅佐，费了不少力气，才将手臂收回来，垂落身侧！
无疑，他整个左臂完全僵住，好似被冰封。废了！
百里明川心里有些慌，可是他脸上一点儿都没表现出来。他一边抚摸左臂，若无其事道：“罢了，本皇子做不了这种精细活儿。呵呵，你且等着，回头本皇子寻个高手来好好伺候你！”
黎琴嗤一声大笑起来，她一脸得意，道：“小子，听老人家一声劝，要动手趁早，否则，再过些日子，你就永远都不会又亲自动手的机会了！哈哈！”
百里明川遂以右手掐住黎琴的脖子，道：“说！血戾的反噬到底怎么回事？”
黎琴若不是对血戾了解，不至于见他的异常就能说出这番话来。
黎琴老神在在，道：“怎么，你终于愿意信我这个老人家了？”
百里明川随手抓来桌上所有金针，全刺在黎琴面前，问道：“你说不说！”
黎琴一点儿都不受威胁，反倒威胁起百里明川，“我笃定你不会杀我，你尽管折磨吧，就算毁了这张脸，我也无惧！千年的岁月我都可以熬，何况是这区区疼痛？但是，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如果你不今早将血戾反噬化解掉，等你双手双腿被冰封住，那就真的永远没有人能救你了。你只能等死！对了，在死之前，你会先沦为废物，生死不如！”
百里明川握紧了金针，狠狠朝黎琴脸上刺了下去。黎琴骤然蹙眉，可是，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冷傲起来，她竟不理睬百里明川，转头朝一旁的君子泽看去。
君子泽也看出了百里明川的异样，他惊着。见黎琴看来，他才缓过神。
黎琴道：“小娃娃，你来得正好！老人家我不骗他，也不骗你。你皇兄若执意修炼乾冥剑术，最终必会走火入魔，被乾冥之力反噬而亡！他救不了大秦的帝后，帮不了孤飞燕！他与其徒劳去送死，何不重建九黎？九黎的血统，远远尊于轩辕皇族！你们兄弟俩，何必奴颜婢膝却对别人俯首称臣？老人家我最后劝你一回，是生是死，是尊是卑，是主是仆，都在你一念之间，好好考虑清楚！”
君子泽死死地盯着黎琴看，迟迟都没说话。
相对于之前的直接拒绝，他此时的反应让黎琴看到了希望…
第894章 你不要脸
看着君子泽缄默的样子，百里明川烦躁起来。他遂怒声，“来人，把君子泽给我拖出去！”
君子泽却急急道：“等等！”
百里明川骤然蹙眉，大怒，“拖出去！给我抽他！”
君子泽恶狠狠地看了百里明川一眼，道：“我有句话，同她说完就走！”
不等百里明川答应，君子泽就大步走到黎琴面前，认真道：“老妖婆，大秦和我天炎不分尊卑，我嫂嫂和皇兄也不是主仆，而是亲人！你放心，我不会纹你的脸！我对你的报复，就是永远不相信你说的话！”
他说完，也不必护卫拖，转身径自大步往外走。百里明川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原本十分烦躁，此时却心情大好。他朝黎琴瞥去，讥讽地说：“真痛快呀！连个孩子都斗不过，你老人家也该歇了！”
百里明川令护卫将黎琴看好，大步出门追君子泽。
君子泽倒是很想趁着机会逃跑，可是专门看守他的护卫并没有让他走太远。他刚到隔壁房间门口，就被拦下了。他索性推门进去，在榻上寻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百里明川跟进来，在他旁边坐下。
君子泽嫌弃地挪到一旁，百里明川斜眼看去，啧啧感慨起来，“小子，本皇子还真是低估你了！”
君子泽继续往一旁挪， 挪到了最角落里。他瞥了百里明川一眼，没说话。
百里明川看着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最后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就起身要走。君子泽这才出声，“老狐狸，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原本还不太确定，有些怀疑这老狐狸已经跟黎琴勾搭在一起，要给他下套。毕竟，百里明川同黎琴合作来对付皇兄和嫂嫂，胜算极大。可是，今日见百里明川的种种反应，尤其看到他的手被反噬成那样，他就肯定自己怀疑错了。
百里明川没想到君子泽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止步了片刻就又继续往前走，并没有回答君子泽。君子泽却追问道：“我嫂嫂到底欠你什么了？”
百里明川再次止步，脸色微变。
君子泽继续问：“成王败寇，输赢甘愿！你斗不过我嫂嫂，想办法扳回来就是！你自己也说了，有仇先报了再说！你现在就有机会报仇！你干嘛不报？”
百里明川的脸沉了下来，仍旧不语。
君子泽再道：“仇和债是不同的！仇归仇，债归债，仇不是欠的，债是欠的！不能混为一谈！三岁小孩都懂的事，你怎么就不懂了？”
百里明川猛地转身过去，厉声：“闭嘴！”
君子泽非但不闭嘴，还是继续说：“你不是不懂，你是耍赖！跟嫂嫂耍赖！”
“我叫你闭嘴！”百里明川忍无可忍，冲过去要捂君子泽的嘴。君子泽在被捂嘴之前，急急道了一句：“平白无故对女人耍赖，就是喜欢她！你喜欢我嫂嫂对吧！”
君子泽话音一落，嘴也被捂住了。百里明川脸色有些白，表情气愤，尴尬，恼羞，慌张，烦躁…那叫一个无法形容。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像个被揭穿谎言的孩子…恼羞无措！
君子泽说不出话来，就用眼睛继续“质问”百里明川！
百里明川多少反应过来了些，瞪回去，否认。
君子泽再瞪，百里明川索性放手。他正要开口，君子泽抢了先，道：“你不要脸！我嫂嫂都嫁给我皇兄了！”
百里明川遂举起拳头，君子泽仍旧一脸义愤填膺。
百里明川欲言又止，猛地转身，大步离开。到了门口，他怒声交代护卫，“给本皇子绑了他，堵了他的嘴！要是再让本皇子听到他说一个字，本皇子唯你们是问！”
百里明川气冲冲回到自己的房间。门一关上，他就平静了下来。与其说他愤怒，恼羞倒不如说他无措。北海那一战他就分清楚“债”和“仇”了，只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揭穿，他真的无措。
站了许久，平复了心情，百里明川才在榻上坐下，脱去上衣。上宽下窄，胸肌硬朗，腹肌结实，这身材可谓精炼性感，充满男性硬气，完全不同于他表面的邪魅恣意，妖冶慵懒，却一样散发着神秘的气息，令人不自觉想靠近，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