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运动下,她呼吸急促,连手脚都在不自觉地发抖,不得不蜷缩在角落歇了会儿。

半刻钟后,她强撑着慢慢起身,继续跌跌撞撞地往深处胡乱走去,想着离那座院子越远越好。

阿悦的脚步越来越虚浮,速度缓到甚至比常人行走还慢,头昏脑乱中,她迎面撞上了一人,连哼声都没有就软趴趴倒了下去,被来人一把接住。

“这是…”最后的印象,是耳畔低沉温和的男声。

……

……

不到一刻钟院子里的人就发现了阿悦的出逃,她未回去取东西,管事正好碰到了牙婆,两相对问便察觉了她的意图。

恼怒之余这二人都不由生出一丝惊叹,五岁的小娘子竟还懂得先示弱装乖以打消他们的警惕,再伺机出逃。和那些同样被卖的小童相比,她实在特别,以致管事都忍不住几度朝牙婆投去怀疑的目光,觉得这小娘子身世肯定不是那般简单。

牙婆道:“我立刻就着人将她抓回!”

“自然。”管事收回视线,不准备在此地等候,他要先把其他人送回府邸,再向夫人禀报此事。

经此一遭,就算抓回了也不知夫人愿不愿意要这小童。

刚进府门,他就撞见了宁府三郎——宁彧,亦是临安宁氏一族族长最器重的嫡长孙。

临安宁氏,同姓宁,临安的这个宁和豫州牧宁常便是同族。不过宁常那一脉和临安宁氏关系并不大好,经年也没怎么联络过,这十多年来宁常起事,着实把临安的宁家人摆在了尴尬的位置上。

晋朝换代已成定局,不少人暗地想,届时魏蛟攻进临安,面对和宁常同族的宁府又会如何?

显然宁氏还没怎么因此烦恼,放眼望去,府中仆婢皆从容守礼、不卑不亢,丝毫不见心浮气躁,这便是世家百年底蕴,而魏蛟这个凭借运气从一介乡绅之子成侯的新贵似乎并不被放在眼里。以历朝为鉴,就算魏兵进了临安,真正倾覆的也只有晋帝,魏蛟不敢轻易动世家大族,许多事反还要倚仗他们。

身为宁氏一族的嫡长孙,宁彧在府中备受尊崇,他年不过十二,但聪慧绝伦,早已熟读经史子集,文武兼备。宁彧脾性不大好,不过绝非肆意欺辱仆婢之辈。

管事停步,注意到三郎身旁还有一陌生男子,眉目冷峻,腰间悬着一把刀,绳络用金线编制,一双眼漫不经心地挑起,漠然看来。

这又是哪位使君?管事心中纳闷,等着二人从身边走过。

二人却停了下来,宁彧视线扫过几个小童,管事立刻乖觉道:“三郎,这是五夫人买来侍弄花草的小奴。”

宁彧颔首,男子突然开口,“抬起头来。”

声音很沉,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严,垂首的小童们几乎一个激灵齐刷刷抬起了头。

一个都不是,男子眼中掠过失望,看向管事,“只有这些?”

这是什么问题?宁彧和管事疑惑不已,犹豫片刻,管事见三郎没有反对之意,便道:“本来还给六娘子买了一个玩伴,是个五六岁大的小女童,方才中途出了意外跑了出去,现已遣人去寻了。”

“噢?”男子漫不经心的站姿都挺直了,“从何处买来的?”

谁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如此关心一个素未见面的小女童,管事回忆牙婆的话,含糊道:“约莫是从吴郡罢。”

吴郡和安郡相隔不过二三十里,男子眸色不可抑制地变深了些。

不会有错,那定是阿悦。

他记得阿悦小时候在安郡曾被掳走过一次,却在半道机缘巧合地被卖进临安宁府,随后更是到了宁氏三郎宁彧的院中。

她被宁三郎救下,是以魏蛟在占据临安后以不可抵挡之势打压前朝权贵,甚至大肆杀戮,对宁氏却独独只要了一个族长的命来杀鸡儆猴。

年幼的阿悦自此对宁三郎依赖无比,虽无男女之情,但她对宁三郎的依恋有时连魏昭看着都要暗暗嫉妒,更遑论他这个没有资格的表叔父。

他将此事记得无比清晰,可惜不知中途还有这个意外,阿悦竟逃跑过。

在傅文修的认知中,阿悦向来是文静乖巧和柔弱的,多走几步便要歇息,旁人连对她大声说话都不敢,这样的她竟能从人伢手中逃跑。

着实令他意外。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是的就是泥萌想的那样

但是,看准配角栏顺序,不要站错CP啊啊啊~~o(>_<)o ~~

第5章

心中想着立刻出门寻找阿悦,但身在宁府,傅文修并不好随性行事。

他把事情交代给了亲随,同宁彧去亭中喝茶。

临安城地处南方,却不像安郡绵绵多雨,它大部分时刻如春风,轻轻柔柔拂过发丝,偶尔将柳絮捎上,落了满身春|色。

错落有致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仆婢正用新茶烹煮香茗,隔着淡淡的雾气,宁彧的余光似有若无地打量身边的傅文修。

在他看来,傅文修不请自来不仅算不上客,甚至有可能是“催命符”。

究其缘由,在于宁彧的祖父——宁斯。

宁彧祖父名为宁斯,乃晋朝“八公”之一,居太尉之衔。为人清正保守,重礼法、重士庶之别,晋朝有举孝廉选拔官员的方法,但通过这等方法被提携上的寒门子弟向来无法被他看入眼,更不要说原本只是豪绅之子的“莽夫”魏蛟。

魏蛟推翻晋帝只是时间问题,不少人已经做好了天下易主的准备,宁斯却无论明里暗地依旧称其魏贼,言语十分不逊。

这也就罢了,这种顽固老臣实在算不得少。可宁彧注意到这几日祖父有贵客来临,暗地隐约有风声让他知道,贵客不是他人,正是魏蛟的结拜兄弟傅徳之子傅文修。

宁彧年岁不大,但已知晓天下事,平日授课先生也会与他小议朝局。

傅徳绝不是能微笑看着魏蛟登上帝位并送祝福的好兄弟,他野心颇大,当初在凉州就有心联合凉州刺史宁建一起伪造溃败军势,再趁魏蛟不备突然反水。可惜宁建畏魏蛟如虎,临时反悔逃回了临安,不然这时候如日中天的到底是谁还不一定。

宁建正是宁斯的二子,他归府后不曾隐瞒过这件事,所以被宁彧知晓,不过想来魏蛟那边应该从未察觉过,毕竟到现在也没听过这两人有罅隙的传言。

既然了解傅徳的心思,其子的来意不用猜也能明白个七八。

宁彧比祖父看得明白,祖父看重出身,傅徳三代以上曾为公侯,如今身份也不低,这点确实比魏蛟胜出不少。但在这种时候,身份算得上甚么?连晋帝都要倒了,便是宁氏有再大的权势,也无法帮傅徳改变局势。

宁彧只怕祖父一时冲动,被傅徳拉入坑中,会害了整族,所以特意请傅文修一聚。

可惜聚了几天,宁彧发现傅文修实在深不可测,问话全都被不着痕迹地推回,他根本猜不透这人的意图。只是…观傅文修的行事,宁彧又隐隐觉得此人好像并不是为结盟而来,而从今日的事,更像是来…寻人?

他还未到能把脾气收放自如的时候,面对傅文修这样捉摸不透的举止,思及家人安危,难免有几分戾气。

瞟过这人,宁彧静静地想,假使祖父真的不听劝要和傅氏结盟,为免宁氏一族受灭顶之灾,他倒不如提前给魏蛟卖个人情。

实在不行,把傅文修就此强行留在临安城,也未尝不可。

不过宁彧注定不会用到这下下等的方法,因为傅文修上辈子就知道和宁氏结盟无用,这次更不会做这种无用功,他听从父亲的话来临安,只为阿悦而已。

……

……

阿悦运气实在好,她挑无人的小巷走,撞到的刚巧是潜入临安来寻她的魏昭。

虽说临安城注定被魏蛟拿下,眼下到底还是晋帝的地盘,魏昭此行并不被亲随赞同,是他坚持要来。

不过魏昭并不认得阿悦,他只在这小表妹出生没几月时见过那么一次,当时还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婴孩,和如今五岁的模样自然是天差之别。所以他带上了一位认得阿悦容貌的姜府护卫,并在他出声认出阿悦时当机立断把人抱在怀中,立刻出城。

来时做了万全准备,人又没费什么力气寻得,众人撤离得飞速。

从临安城出一路向北,天色由晴转暗,潋滟的天光蒙上一层密云。

快要下雨了。

骏马飞驰,草木飘摇,马蹄声响彻山林,魏昭掠过安郡,准备自临安直接往北向兖州去。

御马大约两个时辰,一行人改走水路,正值春汛时节,大临江支流倒灌,水路更加迅速便捷。

阿悦被安置在船舱,她脸色苍白得可怕,嘴唇不仅泛青,甚至有发紫的迹象。魏昭记起祖母文夫人说过阿悦身体不好,心中一沉,立刻着人请来游医。

游医看过一番,先给阿悦口中含了一粒药丸,徐徐道:“小娘子先天不足,像是心脉不全,受不得刺激。”

这是早就知晓的事,魏昭沉吟,“这次后可会留下后患?”

“后患不至于,小娘子想来以前调理得当,现在喝些药,日后照常调理便行,不过…”

“什么?”

游医微挑开阿悦的领子,一道极浅的指印现在眼前,“病可治,伤却不好说。”

他倒是眼尖,这指印留了十多日,如今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了,但医者敏锐,瞬间就被他瞧了出来。

指印无论如何是磕碰不出来的,游医眼中有淡淡的怀疑。魏昭也怔了一怔,他从信中得知姑父发狂伤害阿悦的事,竟不知当时有这么凶险,指印留了十多日还未全消。

这种话却不好对外人说道,魏昭一带而过,并道:“再配些药膏罢,留了伤痕毕竟不美。”

说罢起身,挑开帘子远眺江面,片刻后出声,“祖父到何处了?”

“君侯已攻下雍州,正在虞城脚下。”

虞城是一座很特殊的城,临安城三面环河,第四面是一座名为乌渡的山,虞城便建在这座山上。

乌渡山并非人为移平,传言百年前一道天火降下,把乌渡山山顶几乎烧个了凹,正中形成一座湖。山脚下的人慢慢上迁,便有了如今的虞城。

再下虞城,破临安就是转瞬之间的事。

魏昭十二岁起随祖父南征北伐,十分了解他的攻势,这样的推进速度显然加快不少。他思忖,看来阿悦被掳一事着实惹怒了祖父,不管事情到底是晋帝还是宁常那边所为,都讨不了好。

此时船已经停岸近半个时辰,等游医留下药后,他们就该启程了。

凉凉的雨丝飘洒,落在两肩和发顶,魏昭随手轻拂,正待转身时动作一顿,朝滚滚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亲随跟着看去,双眼一眯,惊讶道:“这…这好像是傅家二郎?”

另一人接口,“的确是,他怎么会在此处?”

几句话的时间,人已经下马往岸边大步走来,魏昭立在船头,温声道:“傅二叔。”

“阿昭。”傅文修停步,唇角一扯像是露出了些微笑意,“听闻阿悦出事,当时我正巧在安郡附近,便一路追查到了临安,没想到还是你更快一步。”

他自然是清楚了阿悦在船内才这么说的,魏昭也不知信没信,依旧是温雅模样,“有劳傅二叔,阿悦正在里面歇息。”

“嗯,我追来是怕背后之人还有后招,此时正是魏伯父的关键时刻,万不能再出意外。”

“傅二叔所言有理。”

二人以叔侄相称,实际并不熟络。但傅文修的父亲是魏蛟的结拜义弟,可说是一起打天下,魏昭因此见过傅文修几次,两人相差不过五岁,辈分却因此差了一截。

叔侄二人同往船舱内去,跟在后方的亲随彼此眼神示意,都觉得这事有些太过凑巧了。

傅文修此人,他们多少都有些了解。

傅氏同在兖州,但傅文修在当地的名声并不怎么好。他天资非凡,才智更胜长兄,但行事乖张、戾气很重,有传言说他少年时曾因一婢子不慎污了其外裳,就活生生把人打死,医者诊断似有狂躁之症。

傅文修的狂躁之症好没好众人不清楚,毕竟以他如今的年纪应该能大致掌控情绪,只是这样的危险人物,寻常人根本不敢打交道。

以他这样的性情,会这么好心来帮他们找小娘子?

傅文修脚步迈得有些快,魏昭落后半步,亲随见机跑上前耳语,“郎君,傅二郎此行必有蹊跷,还应谨慎才是。”

“我省得。”魏昭轻抬手,示意他退到一旁。

眨眼间,傅文修已经挑开帘子,视线瞬间凝在了床榻上。

阿悦背过了身,小小的身形被被褥一掩,几乎就看不见了,仅剩乌黑柔软的发丝和半边瓷白的脸颊。

她呼吸浅浅,含了会儿药丸脸色总算不至于惨白,带了浅淡的粉,紧闭的双眼显得安宁而病弱。

傅文修对这么年幼的阿悦其实不熟悉,因为这时候他对这个表侄女并不在意,也不觉得她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完全是漠不关心的状态。

不过没事,他尚有重来的机会。

滚烫的手隐带些许颤意抚上阿悦发顶,傅文修顿时想要发出一声长长的喟叹,从骨缝油然生出的愉悦和满足感蔓延到了每根发梢,心底无时不刻存在的似烈火烹油般的灼烧和焦灼感,在碰触到阿悦的这一刻得到了平息,那股狂躁之意渐渐转为平淡。

他的目光怜爱,掺杂着一丝奇异的占有欲,像是忘记了旁人,竟就那样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

魏昭立在帘边静看,眉头微皱。

作者有话要说:文文才刚开始,有很多事要交待,比较慢热,小可爱们不要急也不要轻易下判定哈

这几位都是很重要的角色,希望我能把心中的他们鲜活刻画出来(?′?‵?)

第6章

傅文修和阿悦很熟吗?深夜亥时,魏昭脑海中不经意闪过这个疑问。

他并不想以无来由的恶意去揣测这位名义上的叔父,可当时傅文修看阿悦的眼神…着实不像是寻常的长辈看小辈。阿悦才五岁,傅文修无论如何也不该流露出充满占有欲的视线,这令魏昭对其感官很不好。

何况傅文修并不蠢笨,魏昭隐有所感,对方是故意让他察觉,目的为何却是不清楚。

竹简握在手中半晌没动过,倦倦灯火下,魏昭目光宁静,偶尔看一看床榻上的阿悦。

买下的这艘船不大不小,上有三间房供人起居,傅文修单独一间,魏昭选择陪伴小表妹阿悦。

水路畅通,天亮后就可抵达兖州附近,魏昭准备坐在榻边看一夜的书。

离兖州越近,雨丝飘洒得越烈。船艄挂了两盏小灯,上覆了一层油纸遮雨,朦胧的光线映照出细密的雨,水中游鱼轻晃,这艘算不得漂亮的船仿佛也成了画舫。

阿悦在这种温和得几近美好的氛围中醒来,入目的便是少年清隽的侧颜,他手捧竹简,于淅沥夜雨中自开辟出一片无声天地。只看着他,便能感觉心底一阵平和。

她一时愣怔,忘了醒前发生的事,就这样呆呆看了好一会儿。

魏昭不经意瞥过一眼就撞见了小表妹的视线,一双乌黑的眼映进了晃动的烛光,像是倒进了闪烁的星子。

“…阿悦?”他起身走来,修长的身形挡住了大半光芒,转眼已经坐到了阿悦身边,瞥见小表妹下意识往被褥里缩了缩。

他一哂,轻声慢语,“别怕,你不识得我,总该识得这块玉佩,这是你阿翁时常戴在身边的。”

等阿悦依言看去后,他继续道:“我是你表兄,刚从临安寻得你,现正在去兖州的路上。”

阿悦自然不认识什么玉佩,她有原本小阿悦简单的记忆,可并不全备,像这种小细节就完全不记得。但魏昭的神情太过温和,他仍是玉冠束发,青袍披身,淡雅而清隽,仿若一缕春风,毫不费力地卸去了阿悦心防。

“表兄?”她的声音细而轻,有无法掩饰的稚气和一丝不安。

“嗯,唤我阿兄罢。”魏昭极其自然地把阿悦扶起,帮她把发丝拂至身后,倒来一碗温水,“先喝些水。”

阿悦借他的手饮了半碗,小口饮水的模样很乖顺,令魏昭唇角微翘,“这儿有包云片糕,饿了便用些,等到了兖州,阿兄再带你吃好吃的。”

大概是魏昭的态度太自然了,潜移默化下,阿悦兴不起一丝抵触的念头,之前的记忆在被这样温柔的照看中慢慢回笼。

她是自己从那儿偷跑出来的,现在看来,大约是运气好,直接就被这位表兄捡到了?阿悦不确定地想着这些,视线不自觉跟着魏昭移来走去,总感觉他的外貌有些眼熟。

她来这个世界不久,自然不可能是在这儿看到过,难道是梦里?

梦里?

梦中男子温柔儒雅的面容和面前少年渐渐重合,阿悦终于记起眼前人确实是在梦中见过许多次、未来的“她”的夫君,也是她的表兄——魏昭。

意外之下手不经意撞到床沿,阿悦把痛呼咽了下去,魏昭瞬间望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阿悦小小摇头,低声道:“我…”

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魏昭十分善解人意,耐心地等了她许久,又轻声道了遍,“莫怕,阿悦如果不喜欢,我去别处待。明日到兖州,你就能看到祖母了。”

他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大约是天性如此。寻常少年因年岁使然,眉眼间无论如何都会带些锐气与冲动,但魏昭不同,他好似天生芝兰玉树,如莹莹美玉、温文尔雅,向来都是从容不迫,不轻易与人有龃龉,更少有冷言厉色,任谁见了他,都忍不住夸一句君子之风。

这一点,阿悦在梦中早有感觉。

“不用。”阿悦小声阻拦,魏昭从善如流地停住脚步,听着小表妹稚气的声音犹犹豫豫道,“阿、阿兄,我…怕黑的。”

她不好意思让面前的人因为自己大半夜去外面淋雨。

“好。”魏昭颔首,“阿兄陪你。”

短暂的交谈后,两人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魏昭挑了挑灯芯,火焰高了些,他重新拾起竹简,不同的是,阿悦这会儿是醒着的。

虽然和魏昭并不熟,但有他的陪伴,阿悦的确心安不少,开始慢慢回想这本书的剧情。

以一位读者的眼光看,魏昭在这本书中,实在算不上什么有分量的角色。如果一定要把他称为男配,他的定位大概也是男五或男六这种酱油的位置。

他出场早,下场也快,最初出现的次数还不如小阿悦这个白月光多。后文中,女主郭雅如法炮制,想利用自己这张和小阿悦相似的脸去魏昭那儿套出秘宝的位置,但失败了。即使当时小阿悦已死,魏昭对她的出现依旧无动于衷,默默待在百人巷,当着自己的废帝。

他是唯一一位不受女主影响的男配角,也是唯一让女主留下极淡的遗憾和不甘的角色,就这点来看,也算得上特殊。

阿悦无意识看得久了,魏昭不是木头人,自然感觉得到,“阿悦是睡不着了吗?”

“…嗯。”

“那不如我们来换一换,阿悦代我守夜,我歇息。”

阿悦一呆,“啊?”

魏昭道:“坐了大半夜阿兄也倦了,难道不可以歇息吗?”

他说得太认真,阿悦立刻就信了,并真的准备穿衣起身、让出床榻。等外裳都被她努力地穿到一半,魏昭才走来抱住她小小软软的身子,把头埋在那儿闷闷地笑,“阿悦真可爱,我说什么便信什么。”

“…”亲昵的姿态和话语让阿悦有一瞬间僵硬,慢慢大概明白了魏昭是特意如此,想借玩笑消弭两人的生疏。

她张了张口,帘外的声音先一步发出,“是阿悦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