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打打闹闹,吵吵笑笑,都忘了一路凶险颠簸而来时身上的酸痛与旧伤,大概卿白衣是七国中对七子追求最低的,所以石凤岐才把这里当做一个落脚的地方,否则去了任何一国,都怕是躲不开连番的游说。

做为一个国主,卿白衣他或许不是很合格,成天爱玩爱闹爱赌,但是做为一个朋友,他绝对的够义气够哥们。

将石凤岐接进王宫后,他也未对外人大肆说这起件事,更不要提对朝臣们讲起,在他看来,石凤岐如果有心要留在后蜀帮他,自会留下的,就像当年帮着他坐上帝位一样,若是他不愿意,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会逃走的,也就像当年他逃离后蜀一样。

过份要求与逼迫,反而只会把石凤岐越逼越远。

他没有铺张奢华地办宫宴,只是准备了石凤岐以往就爱吃的菜肴,摆在了荷花池中。

鱼非池并不排斥卿白衣,相反她觉得如果天下帝君个个都如他这般就好了,少来些盛气凌人的气势,多一些平易近人的温和,所以席间她倒也没有几分拘束的感觉,偶尔卿白衣说些笑话她也接得上,大家提起一年前的商夷国初遇时,都付一笑。

提起商夷国的旧事,自然会提到那位生来体带异香,又美艳迷人的琉璃美人温暖,鱼非池问:“不知温暖姑娘如何了?”

难得一见的,卿白衣沉默了下来,脸上都些落寞和无奈的神色:“明日再说此事吧。”

鱼非池心中微微一个突兀,直觉不好。

第二百二十章 上天给的孽缘

第二日,鱼非池一觉睡醒,发觉守在外面的宫女手中托着身华衣,她问这是什么,宫女儿说:“石公子特意为鱼姑娘所挑选的衣物,君上命奴婢为小姐送来。”

“不要,我自己的衣服呢?”鱼非池反手扎着头发,随口地说。

“回鱼姑娘的话,石公子烧了。”宫女儿实诚。

自打下了无为山,其他的弟子都是换了自己的常服的,就落得鱼非池一个人觉得那身白袍穿着舒服,懒得麻烦,一直穿到了后蜀国也未换,石凤岐说了不知有多少回地,都未能说动她,这到了后蜀国,算是他半个地盘的地方,胆子立刻大了起来,都敢直接烧衣了。

眼前这衣服,好看,不止好看,还很华美,唯一的问题是,太沉了。

大凡华服美衣,都是层层叠叠缀以珠玉宝石,方得熠熠生辉,如同采星撷月于华裳间,鱼非池不排斥这些个美丽的东西,但是前提是不能累人,而这一身衣服,累死个人。

累死个人她也无法,总不能穿着中衣就跑出门,累死个人她也得一件件一层层地往身上套。

宫女儿小声说:“鱼姑娘真好看。”

“嗯,你穿你也好看。”

宫女儿掩嘴小声笑:“鱼姑娘真有趣。”

人靠衣装,这话是有道理的。

比方鱼非池清汤挂面一马平川了这么些年,突然换了一身披月流云般的衣服,便得嚣艳无双四字。

有些艳色是天生的,不是靠脂粉衣裳来装点的,那是打从骨子里透出来,粗布不掩其色,麻衣难遮其丽,名唤艳骨。

鱼非池不止有艳骨天成,还有一根傲骨难去,便是嚣张骄傲,两骨撑起脊梁,得成嚣艳。

宫女儿替她挽好最后一束发,别了根发钗在她发间,又小声说:“鱼姑娘比温暖姑娘还要好看呢。”

可别,温暖是以异香闻名于天下的,鱼非池可不想跟她争一争谁是天下首艳。

宫女儿打开门,石凤岐坐在回廊的廊椅上,一双长腿放在上边,双手抱怀,听到开门声望过来,看了好一会儿没说话,最后咂巴嘴:“还行,没糟蹋这身衣服,配得上我。”

宫女儿小声嘟囔:“明明是鱼姑娘把这身衣裳衬得更好看了。”

鱼非池不愿与他争论如此肤浅的问题,只说:“不是说去看温暖吗?”

“是啊,走吧。”石凤岐走过来,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鱼非池,最后一抚掌,“唉呀,好看,真好看!”

自是好看,他费了一晚上的功夫,让叶藏与朝妍带着他跑遍了整个偃都的绣娘店,最后在巧衣阁里磨了半天嘴皮子,直接搬出了卿白衣威逼利诱要挟一番,才买来了这身衣服,若这还不好看,那才有鬼。

他是看得满心欢喜与高兴的,怕鱼非池骄傲,他才不把这欢喜与高兴劲儿露在外头,自个儿内心里跟开了十里繁花一般灿烂。

他高高兴兴地与鱼非池并肩而行,准备去见卿白衣,再去见一见算得上老朋友的温暖,却在花园口遇上了另一个熟人,这个熟人令石凤岐十分后悔为鱼非池买了这身衣裳。

音弥生。

作为南燕国世子,他是如何出现在后蜀国王宫里的,石凤岐并不是很清楚,他也不想清楚,只是拉着鱼非池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石公子,鱼姑娘。”音弥生却叫住他们。

“跟你不熟。”石凤岐拖着鱼非池继续走。

走着走着一头撞上了卿白衣,卿白衣“唉哟”一声,指着他们后方:“音弥生啊,你们不都是无为学院里出来的吗?见面不打个招呼吗,跑什么?”

石凤岐深觉自己交友不慎,站在当场,唉声叹气。

鱼非池让石凤岐扯着跑来跑去早就有些喘不上气,挣脱了他的手坐在一边的石栏上拍着胸口:“累死我了。”

“给。”眼前递来一方手帕,鱼非池想也没想就接过来擦擦汗。

刚擦一下,手帕被人夺了去,石凤岐冷哼哼:“人家的东西你就这么随便接过来,像什么样子?”

鱼非池知道石凤岐在闹什么脾气,无非是后悔让自己穿了这么身招摇的衣服,还让音弥生遇上了,他担心音弥生对自己有什么想法,想把自己藏起来,这份艳丽也别让他人看去。

人大多时候都是这样的,在意一样东西的时候,恨不得深深藏起,藏在最隐蔽的地方,不跟任何人分享,生怕被人看去,只想自己独自拥有。

这想法…虽说不成熟甚至有点幼稚,但是鱼非池是一个心胸…心怀宽大的人,念着石凤岐一个后生,不与他计较,也就由着他拖着自己跑来跑去。

但是一个帕子而已,你不用这么计较吧?

所以鱼非池很是无奈地叹气:“不好意思音师兄,他最近没吃药,让你见笑了。”

音弥生让她的话逗笑,杀了满园百花之娇,灵气逼人。

“你来我这里快一年了,都没见你笑过!”卿白衣有些惊讶地说道,“原来会笑的啊。”

“蜀帝说笑了。”音弥生的笑只一下便不见,又恢复了平日里温润如玉但却疏离的样子。

“答应我个事儿,你千万别对着我妹妹笑,我可拜托你了,放过她。”卿白衣皱着眉头愁闷道。

音弥生不说话,只微微低下头:“再过不久,蜀帝你送我的那些书我便可看完了,到那时,我便离去。”

“赶紧看完赶紧走,别祸害我家妹子了。”卿白衣十分惆怅地说道。

音弥生冲蜀帝点点头,又与鱼非池告辞,薄衣长衫缓缓离开,他未做多什么动作,但他站在那里,就像是副画一般,自有一份灵动与安静的悠然在里面。

“他怎么会来后蜀?”石凤岐问道。

卿白衣带着他们往亭中小坐,长叹一声:“这是个误会。”

天底下,大多数孽缘都起自于误会。

卿白衣有一妹妹,正值花样年纪,待嫁闺中,做哥哥的卿白衣千挑万选给她选了户好人家,南燕国的世子,听闻南燕世子才貌皆佳,性情也是极好,更是日后的南燕帝君,他妹子嫁过去之后,不怕日子过得不好。

他也问过他妹子是否愿意出嫁,妹子说:反正嫁谁都是嫁,嫁到南燕对后蜀还有帮助,无甚不可。

妹子如此深明大义,为国为君,简直令人感动。

可是麻烦事儿出在南燕,本来一年前妹子就该出嫁了,结果南燕来人说,世子暂无成家的心思,怕是要误了蜀帝一番好意。

卿白衣便怒了,堂堂长公主的婚事,岂可让南燕如此儿戏?这不仅仅是羞辱长公主,也是羞辱南燕!

他妹子又说:南燕国的世子不愿意娶,我若是硬要嫁过去,也是一对怨偶。作罢便作罢,世间好男儿多得是,皇兄你还怕我找不到如意郎君?至于南燕,让他们赔些银钱之类的,也就算了,两国交好为重。

妹子真是…好到没话说了,真正的心襟开阔。

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没什么问题,南燕与后蜀之间,结不成亲事至少也没结成仇怨,都要感谢这好妹子。

但是呢,倒霉就倒霉在这南燕世子音弥生,当时并不知道南燕皇帝给他谈的亲事,是这后蜀国的皇帝妹妹。

为了逃婚,他调转小舟棹头跑进了后蜀。

更倒霉就在于他是一个手贱之人,当日听闻是公主去渡口查看皇商新到的货物,脚下一滑,险些摔落水中,音弥生顺手这么一捞,就捞得了公主芳心。

公主当时并不知他是南燕世子,心中还想着虽然南燕的世子她没嫁成,但遇上了个中意的男子,何尝不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便一心一意地跟着这公子喝了几回茶,聊了几回天,听他谈吐俱是不凡,见识又极广,一颗芳心便死死地钉在他身上了。

两人身份这么一揭开,乖乖,上天安排的,这是一场天大的孽缘。

兜兜转转,这倒霉催的两人,还是遇上了。

公主自此芳心暗许,铁了心肠,誓要嫁给音弥生,才不管他是不是什么南燕世子,音弥生本想立刻退走,却被公主以数十本后蜀国山水志为饵,以数十个高手护卫为人墙,强行留在了这宫中。

身为公主哥哥的蜀帝卿白衣,他满心的苦水没地儿倒,跟嚼了一把黄莲芯似的,自家妹妹死活喜欢上了个没指望的人不说,还把人南燕世子强行扣下了,不指着这门婚事能结成,只求南燕别打上门来让他放人就是大幸。

这算得是奇闻一件,连鱼非池都听得一愣一愣的,也感叹那位公主真是个奇人,早先时候的深明大义,后来时候的执着不悔,都令人称奇。

石凤岐听了半天,摸摸鼻子:“你妹妹,叫卿年是吧?”

“你还记得啊,当年你走的时候,她才一丁点儿大呢。”

“当年她十岁,我带她放过风筝,今年算算…十五了啊,也该出落成大姑娘了。”石凤岐一边说一边琢磨着什么,眼神不时望了望音弥生离去的方向。

若是让音弥生喜欢上这卿年,是不是他就不会缠着鱼非池了,那危机就解除了啊!

“不说了,带你们去看温暖吧,唉。”卿白衣叹气一声。

第二百二十一章 苦啊

商夷国商帝曾为温暖筑琉璃宫,满室的华彩流转,鱼非池有幸见过,原以为,那已是把一个女人宠溺到极致处了。

直到见了眼前这琉璃殿,鱼非池觉得,她还是见识太少,有钱人不要命地扔起钱来,实在可怕。

富得流油的蜀帝卿白衣,大概是把这世上最华美的事物都堆进了琉璃殿,远远看着,那奢华得令人发指的琉璃殿都十分刺眼,穷奢极欲,大概就是指这个。

石凤岐“啧啧”的叹:“卿白衣,你这是真正的视金钱如粪土啊。”

鱼非池说:“你的意思是说这琉璃殿是粪坑咯?”

没等石凤岐跟她对骂,鱼非池已大步流星进了琉璃殿,她的确想看一看,如今的温暖,是何模样。

并未有多少变化,依然是当年所见的那个温暖,美得不可方物,琉璃殿里浮动着她身上特有的幽幽暗香,透几分凛冽,不似商向暖身上那般柔软轻暖。

她独坐在巨大宫殿的地板上,双手抱着膝盖,地板上的青玉石倒映着她美丽的身影,盛夏的风吹过,轻纱薄衫,缓缓扬起,她似要化仙而去一般。

大概是因为她喜静,所以宫中并没有太多的侍女在,越发衬得她清泠泠的孤寂着,再不见她当年起舞时的曼妙身姿。

她很寂寞。

似是听到了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看,看到了鱼非池站在宫门口,未施粉黛的脸上抹上了一丝笑:“又见面了,鱼姑娘。”

她声音不再似当年那般好听,鱼非池记得,她原来有一副特别动听的嗓子,上天不止给了她不俗的美貌,还给了她仙乐般的声音。

可如今再见,她不俗的美貌凋零如枯萎的花,她仙乐般的声音如干涸的溪流喑哑。

不知为何,鱼非池觉得,她见此情此景,很是心酸。

原本她以为,她会见到一个骄傲又明艳的温暖,毕竟当年她在来后蜀的时候说过“不见,他才会心痛”这样的话,她是外柔内刚的女子,难以被人折去光芒,她去到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活得很好。

可是眼前所见,她却如同失去灵魂。

“又见面了。”鱼非池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你还好吗?”

“如你所见,我很好。”温暖打开身子。

香气扑鼻而来,就好像她把身体里的异香藏在怀间,只需她双臂一展,那藏于怀间的香味便能长了翅膀一般飞出来,告诉众人,她依然是当年那个温暖,以一身异香闻名天下的琉璃美人温暖。

“发生了什么?”鱼非池轻声问,以卿白衣的为人,绝不可能虐待温暖,也绝不可能逼迫温暖做些她不愿意做的事,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将温暖变成这样?

“大概是…水土不服吧。”温暖笑声道,“你还记得我,真好。”

“谁会忘得了你呢?”鱼非池见她不想说,也不再多问,只是挪了挪身子与她坐得近些,闻着她身上的独特香味,陪她静坐片刻。

可以把温暖变成这样的人,鱼非池心里知道只能是谁,她只是有些不愿去想,想多了,真累人。

而石凤岐与卿白衣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见到这样的温暖,石凤岐与鱼非池一样很是惊讶,不免望向卿白衣。

卿白衣的目光温柔,那是石凤岐认识他这么多年都未曾见过的温柔,他以如此温柔的目光,安然不打扰地望着温暖。

这使得石凤岐内心震动,他很高兴他的兄弟有了心上人,只要这心上人不是温暖,什么话都好说。

那是商帝的女人啊!

眼下而言,后蜀能从商夷强行把温暖带回来,已经是天大的难得,当初也是无数种因缘际会才促成了此事,现如今,卿白衣若是再动什么心思,怕是商帝真的会震怒。

虽然石凤岐总是骂商帝是个没什么屁用的情痴,但总归是情痴,石凤岐无法预估,如果卿白衣要对温暖如何,商帝会是何种反应。

更不要提七子刚刚下山,每一个都等着做一番事业得国君重用,投身于商夷的韬轲,其人手段与计谋便是连石凤岐都佩服,韬轲再加上心思深沉的商帝,石凤岐不敢想,后蜀要面对多大的危险。

虽是不该,但他觉得他作为兄弟,必须掐断卿白衣这苗头。

所以他拦下了卿白衣的眼神,破开了他这温柔的目光,认真地问道:“你没对温暖怎么样吧?”

“你说什么呢,我是这样的人吗?”卿白衣骂一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又有些苦笑,“就算我想对她如何,也得她愿意不是?”

“不是…我说卿白衣,你是蜀帝诶,这后蜀国的女子不知何其多,你也不是什么好情种,你怎么就…怎么就陷她这儿了?当初在商夷的时候我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啊。”石凤岐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卿白衣是怎么栽在这儿的。

亲娘老舅诶,这是商帝的女人诶!

卿白衣靠在柱子上,目光涣散地望着描金点翠的天花板,飘逸的纱幔将他的脸遮去一半,他似是说:“大概是命吧。”

当初他把温暖从商夷接回后蜀的时候,的确没什么问题,他甚至有些佩服这个女人,一路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哀愁的神色,好似前路就算有荆棘万里,她也走得过去一般。

前路当然没有荆棘,她是被当作后蜀国宝接回来的,卿白衣勉强也是个君子,待她也礼数周全,她的话也就慢慢多起来,不再似当初那般疏离自闭,又因着卿白衣这张嘴总是妙语奇出,甚至都能逗得温暖几次开颜。

当时的卿白衣真没什么别的心思,只是觉得苦了这女子,两国之前送来送去,辗转流离没个安生,心中有些不忍,也只想对她多作些补偿,便是作死地带她到处去玩去逛,他也是个男人,温暖如此美貌又体带异香,更温柔动人,一来二去的,总是容易生起些不该有的心思。

这心思一生起,便再压不住,温暖有所查觉,再不愿与他同进同出,卿白衣也知道自己逾了规矩,不再对温暖多作打扰。

他想着等着时日长了,这心思总能淡下去,到时候也就没事了,不成想,不该有的心思他长成了九月疯草。

石凤岐听直了眼,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认真想了又想,权衡了许久,手掌压着卿白衣的肩:“听哥一句劝,把她送回商夷吧,暗渡陈仓什么的,别让人知道就行了。”

卿白衣苦笑一声:“你当我没想过啊,她心里只有商帝我是知道的,我何尝不想把她送回去让她过得快乐,别像现在这般苦着。我就当是…做了场梦呗,但是,她不肯。”

“什么?”石凤岐这就纳闷了,温暖与商帝两人情投意合,难得可以有情人重聚,这还不乐意了?

“我问过她了,她说她既然是后蜀接回来的人,就理当留在后蜀,若是她悄悄回了商夷,被人发现,两国之间又会有动荡,她不愿为了一己私利苦了两国边境的百姓。”卿白衣无奈道。

“现在的女子个个都这么高觉悟吗?个个都要为了百姓啊,国家,天下啊什么的这么牺牲自己吗?”

石凤岐觉得他在无为学院三年,学院外的女子怕是都学过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个比一个贞烈伟大,不似那鱼非池,就图着自己那点小日子!

卿白衣转了转身子,背靠在石凤岐手臂上,头枕在他肩膀上,惨兮兮地一声叹:“石兄,我苦啊。”

是挺苦的,皇位是先帝临时甩锅甩到他肩上的,他原只想做个斗鸡走狗的富贵闲人,被逼着扛下了这么重的社稷担子,好几回连命都险些丢了,当年若不是有着石凤岐拼命相助,怕是连宫门都走不进,更别说坐稳那把龙椅。

好不容易坐上了龙椅吧,兄弟被人捅刀子他还不能出声,幸得他兄弟命硬自己逃掉了,两人之间却生生划拉下了无比大的鸿沟,再也不能似当年那般亲密无间。

现在更苦,自家妹子爱上了个不该爱的人,自己也爱上了个爱不得的人。

这两兄妹,苦到一起去了。

难怪昨日席间说起温暖时,他神色郁郁寡欢,换任何人,都无法乐呵起来。

玩笑归玩笑,石凤岐拍拍他兄弟肩膀,既然来了这后蜀国,喝了他的酒,他又帮了叶藏他们那么多忙,怎么算,自己也该要帮着兄弟分个忧,只是这个忧,要如何分才好?

他这般想着望向鱼非池,鱼非池好像正跟温暖说着什么话,竟也惹得温暖低头发笑,她应该很久没笑过了,所以笑起来的样子都有些生涩,鱼非池替她理了理鬓角的发,她抬头时温柔的阳光镀在她脸上,泛起薄薄的光辉。

这样好看的女子,何等凄惨的命运,所以石凤岐的目光全放在鱼非池身上,他暗自心想,自个儿一定要把鱼非池看牢,不能让任何把她带走,他实在不想鱼非池经历一遭温暖这样的命运。

太惨了。

第二卷:出无为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这是嫂子

早先时候说过,鱼非池的眼睛极是平静,并非刻意的那种冷漠与刚硬。

她的眼中始终平静得不起波澜,难有什么事逼得她动怒或悲伤。

所以她与温暖对视时,这双眼睛也平静如秋水,不起丝毫涟漪。

与这双眼睛相对的,是她说话的声音,她不爱喧哗,不喜大声。

有什么事是不能心平气和地说的呢,何必非要拼一拼谁的嗓门大?

她说话时,有种古怪的力量,能让人静下心来听她说话,好像她会对你说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你只需要跟随她的声音,安静地听说对你诉说就好。

温暖许久未得到宁静,时常恶梦,在鱼非池这双平静的眼睛下,在她安静而轻缓的声音里,听她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小故事,最后依着她肩头,好梦了一场。

多么古怪,当初送温暖离开商夷国的人中,明明是有鱼非池的。

当年,她们之间也未见得有多亲密,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不过是她临行前与她互赠一言,今日怎么就可以交心相谈,放心倚睡了?

大概是她身边能说话的人太少,一个人孤寂得太久,抓住鱼非池这一点点的光,她也想要靠一靠。

她入睡后的样子真脆弱,瓷白透明的脸上带着病态,活像个没有灵魂的漂亮人偶,轻轻一放,她从掌中跌落,便要被打碎。

鱼非池坐在那里,感受着轻轻浅浅的呼吸声,半垂了眸子不知想了什么,只是很久之后,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迷雾色。

卿白衣轻慢着步子走过来,轻轻抱起温暖,将她送回后方的内卧里,替她盖好被子后,伸出手来却不敢碰一碰温暖的脸,停在半空许久,最终放下,叹不完的气。

石凤岐坐在鱼非池旁边,也学着温暖的样子把脑袋靠在鱼非池肩上,又因着他个子太高,样子便很滑稽,他笑声说:“你想帮她吗?”

鱼非池默默叹息:“你想帮蜀帝吧。”

“你都叫他蜀帝了,一国之君,你以为他心中真的没有自己的想法吗?”石凤岐笑道。

“商帝不该…把那么多的压力放在温暖这样一个女子身上。”鱼非池突然说。

“嗯,从男人的角度上来说,的确不该,从皇帝的角度上来说,他这么做也无可厚非,皇帝嘛,总是灭绝人伦的,啧啧,可怕。”石凤岐嘻嘻哈哈没个正形,“还是我好,对吧?”

“蜀帝是知道的。”鱼非池又说。

“肯定知道啊,卿白衣可不傻,生意人精着呢。”

“那就这么耗着温暖啊?”

“不然你有更好的办法?”

“没有。”

“那不就是了。”

石凤岐坐直身子,握着鱼非池的膝盖转着她身子,让她正对着自己,笑得一脸的诚恳:“你呢,如果真不想被七国的事缠上身,最好就不要理温暖的事,温暖只是个小小的女子,在两国利益面前,真的真的,什么也算不得的,但是你一旦去理会了,就跟两国都牵扯上关系,那可就不好脱身了,这个道理,你肯定知道的。”

“你早知道了?”鱼非池问他。

“当时商帝与温暖两人互相爱慕,又无外人阻止,却从未给过温暖名份,甚至都没有碰过温暖,我就有疑惑,只是想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现在看来…嗯,你懂的。”石凤岐挑挑眉,笑看着鱼非池。

鱼非池扶额,整张小脸都埋进手里:“非人哉。”

石凤岐看她这模样好笑,拉着她撞进自己胸口,轻轻拍着她后背:“放心好了,只要温暖自己愿意,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然后两人都定了定。

刚刚发生了什么?

石凤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鱼非池抱进怀里了?

鱼非池竟然没有张牙舞爪地要跟他拼命?

所以鱼非池很快反应过来。

一脚踢开了石凤岐,撑着地板“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他骂:“你不要脸,趁人之危!”

石凤岐以手托腮仰头看她,笑眯眯:“嗯嗯,是我不要脸。”

鱼非池甩袖就走,转身太快没看清后方来人,与对方撞了个满怀,怨这青石地板太滑,她毫无意外地往后直直倒去,石凤岐只需要坐在那里双手一伸,便白捡了一个鱼非池在怀里,继续笑眯眯:“这一回可不是我不要脸。”

鱼非池在他怀里挣扎,却听得那边的人惊喜地喊一声:“石大哥!”

“长公主,五年不见,越发标致了。”石凤岐按住鱼非池在怀里,也不管她左右扭动的挣扎,笑看着来人。

“石大哥你还是叫我卿年小妹好了,什么长公主。”卿年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开心,又看着正奋力抵抗石凤岐魔爪的鱼非池:“这是我嫂子?”

“正是。”石凤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