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约她一人,是约了四人。

无为三子外加音弥生。

鱼非池不是很明白,许将军叫上音弥生这位南燕世子做什么。

几人落座,石凤岐强行扯着鱼非池坐他左手边,迟归挤开音弥生坐鱼非池右手边,许家小姐当仁不让坐在了石凤岐的左边。

本来毫无意义的桌位,在他们的争挤中便显得极为重要了一般,个个都在宣示自己的霸权。

鱼非池谢天谢地,卿年没有来。

否则那定是更精彩的画面,精彩到她都不敢看。

席间鱼非池问将军:“将军何事召我等前来?”

许三霸长得很符合一个所有的将军该有的模样,黑面,壮实,凶神恶煞,再加上粗犷的嗓音,说起话来时声如春雷炸响在耳边,他先是不理鱼非池的话,独独看向了石凤岐:“石公子,一别五年了。”

石凤岐拱手:“将军老当益壮。”

“哼,当年老夫倒没想到,你会躲上无为山去。”许三霸看着,很是瞧不起石凤岐的样子,用词多有污辱之意。

不过石凤岐也一脸的不在乎,只是笑道:“得学院司业赏识,是在下的福分。”

“今日叫你们几个过来,不为别的,只为说一句,你们三既然是无为七子中的三位,就当给个明白话,到底是准备留在我后蜀为君上效力,还是他国派来的间谍!”将军说话不带拐弯的。

“石公子,我记得你爱吃这个的。”与许将军的粗大嗓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女儿许清浅,细声柔弱,夹了一筷子糖藕给石凤岐。

石凤岐抬手止住她:“我口味早就换了,近来喜辣,不爱甜食,多谢许小姐好意。”

许清浅也不觉尴尬,只是很自然地将糖藕放进自己碗中,再夹一筷子宫爆鸡丁给他。

石凤岐怕了她,转头看着鱼非池:“爱吃什么呀,我给你夹。”

“糖藕…”鱼非池并非诚心要给许清浅添堵,她是真觉得那白藕裹了一层金黄的糖汁儿,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想试试味道。

石凤岐笑容如春风般地给她夹来糖藕,还备上了清水,叮嘱着吃这糖藕过后一定要喝口清水漱漱口,不然嘴里甜得发腻。

“啪!”许三霸大概是看不下去石凤岐与鱼非池如此戏弄她女儿,重重一拍桌子,怒目圆瞪地瞪着石凤岐,鱼非池嘴里的藕惊得没吐出来。

石凤岐施施然地回头,淡淡然看着许三霸:“许将军何事?”

“你们如不是有心要留在后蜀辅佐君上,便早些离了我这后蜀国…”

“这后蜀国几时成你许家的了?现如今坐在那帝位上的人姓卿,当年陪着这卿姓之人走上帝位的姓石,你许家,何德何能敢说一声你这后蜀国啊?”石凤岐笑言轻问,不急不徐,当年旧仇,他可没忘呢。

“成王败寇,石凤岐你黄口小儿败于老夫手中,就该认输!”许三霸喝道。

“我根本不稀罕这后蜀国的一官半职,更不稀罕所谓王候权位,我来时无一物,去时得一帝王做兄弟,如何就是输了?”石凤岐笑道,“反倒是你许三霸,强取豪夺占了这后蜀半壁江山,外人看着是你本事大,其实不过是靠一个女人,啧啧,许三霸,你还不如我这黄口小儿呢。”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要不要叫来温暖姑娘与你对峙一二呀?”

“你…”

“你以为无人知晓?不,大家都知道,只是大家都懒得把你当回事罢了。”

“石凤岐,你要不仗着你是无为七子,老夫便不敢将你怎么样!”许三霸再敲桌子,震得桌上饭菜皆是一跳。

石凤岐一声冷笑:“岂敢?谁人不知你许三霸恃强凌弱已是多年?”

“石公子…”许清浅又是一声轻唤。

“非池啊。”石凤岐立时调头一掌拍在鱼非池肩上,拍得鱼非池好不容易快要咽下的糖藕又堵在喉咙,呛得一阵咳嗽。

拍拍胸口,鱼非池想着这许家小姐当真是不可与凡人相提并论,这种情况下还对石凤岐一往情深,真个了不起。

几人正这般你拉我往的扯皮间,又见门口来了一位公子,公子他长得怎么说呢,一看便知是个奸商。

鱼非池心想这糖藕是吃不好了,不免生些遗憾。

她放下了筷子看着对方,许三霸如此冲动易怒,显然是不适合做生意这门行当的,那定然是这位许家的公子在操持许家生意。

许公子名叫许良人,名字好听,说话却不甚中听,开口便是:“这便是那位抢走我家姐姐心上人,又抢走长公主心上人的鱼姑娘了?”

鱼非池心下一紧,这顶帽子扣得大,左右听着都不好应话,怎么应都是个亏。

好在石凤岐是个不要脸的,拉起鱼非池的手便说:“我家非池魅力大,我心甘情愿被她勾走,不过别家世子什么的,就是自己不懂事凑过来的了。”

世子殿下音弥生放下酒杯,听了半天的戏,戏唱到他身上了,他便不能置身事外,不过他冷静得多:“说了半天,也不知许将军请我等来府上到底有何贵干?”

“让世子殿下误会了,请你们来此的人并非是我父亲,而是我,只不过刚巧外边有几条狗颇是碍事,我去处理了一番,耽误了些时辰。”许良人笑着说。

他入坐,坐在许三霸一侧,看向众人:“我许家的确是与商夷国有些来往,但都无伤国体,只是些小事,想来几位并非商夷国人,更非后蜀国人,自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今日请你们来,只是想跟各位聊一聊,这后蜀国的生意。”

能将叛国之事说得如此轻松自然,可见这许家霸道到了何种地步,那卿白衣又忍让了多久。

众人不说话,看着他。

他接着道:“现下四方太平,一无战事二无兵乱,我父亲身为一国将军却也无甚多事可做,便做了点小生意权当打发时间,但各位却似乎插手过多了?”

音弥生不解,便问他:“我何时插手过你等生意了?”

“世子殿下当然没有,不过世子殿下却与无为七子走得颇近,又同出无为学院,更与后蜀国毗邻而居,我不得不忧心,世子殿下做出点什么事来。”许良人倒一杯酒,边倒边说,“你南燕世子为了一个女人,连长公主的婚事都敢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许公子误会,我与长公主的婚事与他人无关,只是我自己的事情而已。”音弥生看了一眼鱼非池,又淡声道:“至于南燕,南燕对后蜀与商夷之间的事并无兴趣,南燕国人也从无关心他人国事的习惯。”

“哦?依世子此言,便是我将这无为七子除了,替后蜀除害,你也不会在意了?”许良人抬头看他。

第二百三十三章 事情有点大

这话说得刁钻,音弥生怎么答都是个口不对心,极为微妙,问得出如此刁难人的问题,难怪他是掌许家家业的公子。

鱼非池擦擦嘴,喝口水,终是舍得抬起头来看一看许良人,平静双目含着淡淡的不怒自威:“许公子,此事与南燕无关,也与南燕世子无关。叶藏与朝妍的确是我的好友,我们同出无为学院这一点并不难查,你知道我也不觉得奇怪,你父亲今日说是要把我们逐出后蜀,我是想问,你们的目的只是这个?”

“他留下,你们走。”他手指指向石凤岐,清酒入口他带冷色,“耽误了我姐姐这么多年,总是要做出点赔偿!”

“不行。”鱼非池想也不想便答,倒把石凤岐愣了一下。

感动尚未漫上胸口,又被鱼非池的后一番话浇了个透心凉:“我出了后蜀便是要去南燕,缺个撑船的,不想累了阿迟与南九的手,他正好合适。”

静静坐在她身侧的迟归一脸满足。

而石凤岐看看自己双手,怎么自己这双手就适合撑船了?

许良人冷眼看着石凤岐,再看看鱼非池,刚要说话,让鱼非池抢了先。

鱼非池说:“许公子也不必在此再做姿态,你许家无非是恼我暗中授意动了你们的米粮生意,也有些忌惮蜀帝对我等偏袒颇多,于你许家不利,所以想着把我等赶出后蜀,你收拾起叶藏他们,也就方便许多。”

“更因为蜀帝对你们早有不满之心,只不过之前并无良策,而他的旧友石凤岐归来,对你们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当年他能成全一位帝王,如今他就能替这位帝王扫清佞臣。”

“而商夷国那方更有我的师兄韬轲,与我的好友商向暖,你担心他们得知我们三人在后蜀之后,他们的态度会有所变化,与你们的关系不再如当初那般亲密,于你许家更不是利,几番算下来,于你许家而言,我们当然得走。”

鱼非池缓缓地说,不紧不慢,细细道来。

“要么走,要么死。”石凤岐接一句,“你们杀不了我们,只好赶我们走了。”

“不愧是无为七子。”许良人听罢沉默许久,最后得出么这么句话。

“比不得你许家手狠,当年可以送走自己的亲生女儿给他国做俘虏,如今又可以利用自己女儿与敌国结盟。”鱼非池轻轻淡淡说破温暖的身世。

“这般听来,鱼姑娘你是要替我另一位姐姐报不平了?”许良人冷声问。

“不敢,事关两国,我一个普通百姓有何资格报不平?我只是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罢了。”

“比如?”

“比如…我觉着偃都生意如此之多,之好,我那两位朋友自然也可分一杯羹,你许家若是要拦,那我也只好试一试与之硬碰了。”

“看来鱼姑娘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许家过不去了?”

“那要看,你许家是不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的朋友过不去。”

一顿饭不欢而散,鱼非池等人未吃几口便告辞。

音弥生本想与他们同路,但石凤岐拉着鱼非池就跑,他总也不好追过来。

石凤岐说:“你今日太冒险了,为了护住叶藏与朝妍,不必与他们如此直面对坑。”

“并不是如此简单,他们叫来音弥生的目的是什么,你比我清楚。”鱼非池走着停步,远远看着叶藏的店面。

自打他生意做大起来,他早就换了铺头,这铺面很大,还招了不少伙计帮忙看店,又有许多分号散布在偃都,听闻再过些日子要把分号开到别的城镇去,他的财富如同滚雪球般迅速积累起来。

只是今日他这铺头被人打砸了一番,就连招牌都被摔了下来,叶藏身上还负了伤,朝妍正给他上药。

看来许良人先前说他要去收拾两条“狗”,指的正是叶藏与朝妍,这是要动真格了,所以先立了一次下马威。

“他们的风险太大了,需要有人来帮他们。”鱼非池看了一眼石凤岐。

“我与瞿如他们一直有联系,过些日子我叫他与商葚过来找叶藏。许家这么多年来还是没长进,来来回回就这点打砸抢的手段。”

石凤岐声音微寒,他们既然让叶藏在这偃都城里发了财,替自己与鱼非池挡了明面上的刀子,就有责任保护他们的安全。

鱼非池摇摇头:“以后叶藏的生意会做到各地,他不会只困于偃都这么一个小小地方的,需要很多人,很多足够强,足够忠心的人来保护他们的安全,保护他们的财银,瞿如往日里带过兵,现在别让他冒头,等他带出些人手了再来与叶藏会合。”

“好。”石凤岐没有多问为何鱼非池会知道叶藏以后的生意将如何,他想,她总不会做无谓的事情。

“刚刚说到音弥生。”鱼非池轻吸了一口气,这才是真正的麻烦。

石凤岐拉着她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折了枝柳条在手中把玩,说:“音弥生为南燕世子,今日许良人是故意透露给音弥生知道后蜀的危机的,外有商夷虎视耽耽,内有许家时时作祟,只要在后蜀南方的南燕再出一把力,要把后蜀推进水深火热中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作为未来的南燕帝君,音弥生的确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至少如果我是音弥生,我就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眼下七国各国都在侍机而动,只图一统天下,谁也不敢保证南燕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想法,就算没有,他们也可以占得后蜀几城几镇,增强国力。只要消息放回南燕,南燕的人稍有动作,就可逼得后蜀不得不作出反应,如果许家要趁机赶走我们,卿白衣也不能强留。”鱼非池说道。

“你觉得音弥生会这么做吗?”石凤岐问她。

“不好说,那个音弥生,到今日为止,我都没有看穿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鱼非池摇头。

“他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应该不会对后蜀有什么想法吧?”石凤岐自问一声。

“你不要忘了,无欲则刚。”鱼非池提醒他一句。

石凤岐一拍大腿:“不,他有所求,他求你啊!他还是别有所求吧,刚就刚!”

鱼非池有些无语,为什么这个人就正经不了一时半会儿?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温暖,我并不知道她留在后蜀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担心,她会走上极端。”鱼非池轻轻敛眉。

“我与你不同,我担心的是卿年。”石凤岐笑道,“卿年这丫头认死理,看中了的东西一定要得到,看中了的人也是一定要嫁成,南燕若是对后蜀做出点什么事儿来,这丫头估计得疯。”

“其实…说句诛心的话,他们两个成亲的确是最好的方法,可以稳固后蜀与南燕的关系,虽然用处不是很大,至少不会如此被动,对后蜀总有好处。”鱼非池叹息一声,有些心寒于自己骨子里的冷酷,联姻这种事,是对女子最最不公平的。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啊,不管说得有多残忍,联姻都是最好的方式,两国关系如同两块骨头,而这美艳年轻的女子便是两骨之间的润滑剂,有着这一层姻亲关系在,就算要打仗,也总得多作一番考量。

石凤岐抚了抚鱼非池后背上的长发,轻声笑道:“你是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的,你心太软。”

她若是真的硬得下心肠,早就不会理自己了,也早就无人可以及她半点智慧锋芒,比方说那三师姐苏于婳,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心软好啊,心软才可慢慢得到她的心。

鱼非池抿抿嘴角,心太软吗?

以点及面,以温暖这个点,涉及到商夷,后蜀,南燕三国这个大面。

事情太大,鱼非池不得不仔细想一想要怎么做,把事情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不会影响到后蜀与周边两国的关系,不要引起战火。

这是她一向擅长的处事方式,就如同当年在大隋国一般。

她想了许久,想得头都开始隐隐作痛,石凤岐揽过她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笑声说:“别想了,这种事交给你男人来操心,你就想一想怎么帮叶藏把这小生意做成大生意吧。”

他说“你男人”三个字时说得好生顺口,一点也不害燥。

鱼非池坐直身子看他:“石凤岐,你老实跟我讲,商夷国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以商帝或者韬轲的性子,他们不会这么紧逼许家,今日许家也不会这么快就跳出来跟我们摊牌,许三霸毕竟是老臣,老谋深算惯了,他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

石凤岐摸摸鼻子,说:“是有点事,但跟你关系也不是很大,你别操心了。”

“说。”鱼非池戳他腰身。

石凤岐扭一扭,拉着鱼非池的手,叹声气道:“世间的好女子不是个个都有你这般好命,得我这么宠爱你的。”

“到底怎么回事?”鱼非池不理他油腔滑调。

“很简单,商帝把绿腰扣在宫中,他给韬轲说了,拿下一国,他让韬轲见绿腰一面,拿下六国,他让绿腰嫁给他,否则,绿腰将老死宫中。”石凤岐苦笑一声。

鱼非池听得睁大了眼:“绿腰?他用绿腰要挟韬轲?韬轲不是一直对商夷忠心耿耿吗,商帝何必还要这么做?他把自己女人送走了还要把别人的女人扣下,他有病啊!”

“这不叫有病,这叫帝王心术,此为术。韬轲是七子中最擅兵法的,去到商夷后也就职于兵部,手中大军上百万,你说商帝若是没他的软肋捏在手中,会对他这么放心吗?”

“向暖师姐呢?不帮帮韬轲与绿腰吗?”

“她只是一个长公主,一个凭着身上暖香得到商帝另眼相看的长公主,于国事利益前,并没有什么帮助。商帝连温暖都舍得送走,何况一个模仿温暖而存在的商向暖呢?”石凤岐无奈道。

“温暖有句话没说错,帝王家的人,是没有心的。”

鱼非池出神一句,石凤岐心中微惊。

第二百三十四章 月寒日暖煎人寿

当初七子下山时,韬轲纵目四望,都只看到商夷国的重臣来接他回商夷,未见商向暖与绿腰,他心中有疑惑,而他绝未想到,商帝会这种方式对他。

他的车辇一路回了商夷国金陵城,入宫求见商帝,商帝也对他热忱,好酒好宴相迎。

唯独到韬轲说想见一见绿腰的时候,商帝只笑而不语,问他可还记得温暖?

韬轲自然记得,谁人会不记得?

商帝说:“孤将温暖送走之后,方知心如蚁噬是何滋味,日日受熬,夜夜难眠,后宫佳丽纵三千,孤亦看不入眼,走到哪里,都惦记着她。这大概便是痛失挚爱之苦。”

韬轲不说话,帝王说起情事,他总不好插嘴。

商帝又说:“自此孤便明白了当年你师父林澈为何会对大隋止战,令我商夷功亏一篑,败于战场,他心中挚爱为欺雪,那个去了大隋国的前七子,两军战场对峙,他难割其爱,败亦正常。”

“师父有负重托,请陛下释怀。”韬轲请罪。

“这么多年过去,孤早就不怪林澈了,毕竟林澈虽事败,但他送来了你,你比他更出色,韬轲,你是孤最看好的将军。”商帝拍了下韬轲的肩膀。

韬轲低头不说话,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但你也有软肋,这是坏事,也是好事。”商帝笑了一声,“坏事在于,孤担心你会如你师父一般感情用事,难过情关,致使我商夷再败一次,好事在于…孤可以把他变成好事。”

“皇上!”韬轲“扑通”一声跪下去,“皇上,您…”

“绿腰是个好女子,孤见了,都颇为怜惜,尤其是一曲绿腰舞,可谓极品,温暖都不及她腰身柔软,你对她一心相系孤并不奇怪。孤把她留在宫中,你事成一国,孤许你见上一面,事成六国得成一统,孤把她作为最后的奖励,奖给你,大婚赐给你。”

“皇上,微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绿腰不过一介女流不至于此啊皇上!”韬轲磕头,头破血流,未能打动心沉如石的商帝。

商帝说:“孤失去过温暖,知道你此时感受,也正是因为知道,才更确定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背叛孤,才会为了孤拼尽全力,你会为了救回她,不惜一切,再不管不顾所谓七子情义,

不理会当年无为学院的师门之好,韬轲,孤知道,所以孤才这么做。你越是情深,越是努力。”

石凤岐没说错,此为帝王心术,手段之高,用心之毒,当真是到了邪术一般的地步。

商帝笑着抚掌,派人叫上绿腰,响起琴瑟,命她起一曲绿腰舞,对韬轲道:“你今日归来,孤给你一个见面礼。”

韬轲跪地当场,动弹不得,眼看着那一袭佳人舞衣翩翩,忍红了眼眶,却无可奈何。

非他不想带走绿腰,而是他在商帝手下这么多年,深知这个男人的手段与厉害,强行带绿腰出宫,只会害死她。

韬轲不知,绿腰宁死。

韬轲还说:“你等我十年,十年之内,我必应当年之诺,娶你作妻!”

绿腰不出声,只一眼泪望着他,点点头,笑着抬手抚过他脸颊:“我等你,十年百年,我都等你。”

说他们二人之间经历过多少磨难事,也并没有,说他们之间当初感情多浓厚,外人也未瞧出,只是到了这番地步的时候,韬轲方觉,原是不舍得的。

韬轲在女子方面是个木讷性子,又笨又呆,绿腰直爽大方磊落光明,爱便爱了,爱得大胆而明朗,当韬轲在回无为学院的时候,说出那句待我回去就娶你的话时,他便是下定了决心会对绿腰好。

这样炽热而固执的情爱在旁人听来或许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之间,并没有怎么样不是吗?

但是,谁又描绘得出,真正的情爱该是何等模样?

谁又说得准,真正动心动肠的时刻该是在何时到来?

是在一饭一粥间,还是在一笑一语里?

就像春天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一夜到来一般,没有人说得清,韬轲是在何时悄然对绿腰种下情根,只知这情根今日结成苦果。

她是青楼出身的女子,但那又如何,连那堂堂的长公主商向暖都不在意的事情,韬轲如何会在乎?

不擅说情话的人不能动情,动情便是焚山填海的决绝与不可回头。

那日韬轲出得宫殿,见到商向暖站在台阶下等着他。

商向暖眼中满是歉意与愧疚,当初是她提议让绿腰回商夷等韬轲。

那本是一番好心,让她可以舒舒服服地等上一年,一年后她便给韬轲与绿腰办一场盛大的婚事,以谢韬轲这么多年与她一路扶持,不负绿腰一片真心。

不曾想,一番好心变得了商帝罪恶的开端。

她道一声:“对不起,韬轲,有负你对我多年的信任。”

韬轲摇摇头,颓然的身子挺直:“长公主殿下尽力了,微臣知道。”

“韬轲,我在宫中一日,保她周全一日,我向你起誓!”商向暖是个好长公主,如果不是商帝太过变态,她或许会成为一个了不得的女政客,而不至于有那样一份扭曲的心理。

“多谢长公主殿下,微臣告退。”

他离去时与归来时截然不同,再无来时那份难抑的欢喜,他的骄傲,分崩离析。

十年,他许绿腰十年时间,十年里他若不能成事,也将身死,以死来报绿腰。

月寒日暖煎人寿,十年,可短如一刹,也可长如一轮回。

所以便能轻易理解,他为何会逼着隔壁邻国的许家赶紧把鱼非池他们赶出后蜀了,也能理解许家为何会这么快就沉不住气跳出来要跟鱼非池他们摊牌了。

唯一还没有什么动静的,是他们安在后蜀的最后一手棋子,琉璃美人温暖。

韬轲大概也不想把事情做太绝,或者说,他还未完全失去本心,没想要把鱼非池他们逼到绝境死处。

只想他们快些离开后蜀,不要耽误了他的事,不要耽误了他去见绿腰便好。

总归是有心了吧,谢他未彻底癫狂,许是日后相遇煮一壶酒,还能再聊上两宿。

鱼非池从石凤岐口中听罢韬轲与绿腰的故事,静坐于河水边垂柳下石阶旁,久不出声,一抬头,见到了月亮。

“这么快就开始了啊。”她望着月亮,轻声呢喃,声音大不过夏日里吵闹的蝉。

“所以,我一开始并不希望你来理会这件事,非池,从我们下山那一刻开始,有些事,就已经开始了。”石凤岐为她披外衣,揉揉她手臂,夜间露重,她怕是心寒,身也寒。

“他也没错啊,他为了绿腰而已。”

“你也没错,你为了温暖,为了叶藏与朝妍而已。”

鱼非池不接话,只是站起身,坐得太久腿有点麻,她又弯下身来揉了揉膝盖,轻声地说:“唉,无为七子这七个人,怕是没几个能得好下场的了。”

叶藏与朝妍笑呵呵地拉着鱼非池与石凤岐喝了一次酒,说许家会找他们麻烦这种事,他们早就料到了,算不得什么,越是这样,说明许家越心虚,他们才不怕。

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真幸福。

鱼非池陪他们喝,喝了有很多,喝到最后步子都乱,话语也乱,糊里糊涂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一跟着栽进石凤岐怀里,嘴里呜呜地还骂着“鬼夫子他不是个东西,是个禽兽!”

石凤岐终于是等来了她醉酒的时候,却没有对她酒后乱什么,只是抱着她回宫放她睡好,叮嘱南九记得明日早上给她送一碗醒酒汤。

他去主动找到了音弥生。

商夷国已足够棘手,南燕切不可再来添乱。

音弥生倒茶:“给我一个理由,不对后蜀对手的理由。”

这方像是一个南燕世子该说的话,的确没有任何理由,可以使南燕放过如此好的大乱机会。

石凤岐接过他倒的茶,站在窗边,想了片刻他说:“后蜀的事情解决后,我陪你去南燕,如果你实在不喜这帝王之位,我帮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