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磊一惊,连忙翻出了石凤岐的玄色长枪,放在他手中,道一声:“公子,小心!”

石凤岐一把握住长枪,凌空一划,划破了空气发出呼啸之声,一身黑甲的他抖动了缰绳,冲着激战正酣的战场奔去。

他平日里很少有什么专门用的兵器,捡到什么用什么,一根竹条一片花叶,所以也就没什么人知道,他从小擅使的就是长枪。

说擅使长枪或许有点不当,是从小,他们教石凤岐用的就是长枪。

小时候他不明白,他明明觉得剑这种兵器要温文尔雅得多,君子剑,多好听,可是他们却偏生逼着练枪法,沉甸甸的长枪他幼时根本挥不动,不出半个时辰就累得气喘吁吁。

可是不管他怎么请求,石磊与上央,从来只教他枪法。

长大了,明白些,原来当年的太子石无双,他最称手的兵器就是长枪,一杆穿云长枪,可以劈天裂日,战力无双。

石凤岐笑,那好吧,就长枪。

他一套枪法舞得出神入化,石无双的那杆穿云枪传到他手里,冰凉的玄铁久握难温,这兵器大概杀过太多人,所以煞气重得很,石凤岐用了好长的时间才习惯。

今日他舞动着这把穿云枪,穿透天上的云,也穿过了敌人的心脏,点着城墙他一路避开滚石与火球,杀上了城头,扬起的热血溅在他玄色的盔甲之上,泼出一道道漂亮的画。

有他在前英勇作战,士气大受鼓舞,攻势越发猛烈,渐渐的,也快有破城之势。

一道利箭向他射来,他侧身避开抬眉细看射箭之人。

他竟在千军万马中看到了纪格非,一身戎甲地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看他身上的血迹,他应该拼杀了很久了。

纪格非扔了手里的长弓,拔出了长剑,指着石凤岐。

倒是想不到,一向懦弱无能,胆小怕事的纪格非,有朝一日也会英勇无畏地来到战场。

石凤岐手腕一旋,握紧长枪飞身向下,站定之后看着纪格非:“魏帝。”

“来决一死战吧!”

他果然是一个无能的中年人,一生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宠得薛微妙快要上天,所以这种时候说这种本该杀气腾腾的话,也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听着并不那么令人害怕。

但是石凤岐说过,他会给纪格非,给西魏足够多的尊严,哪怕是亡国,也会让他们亡得有尊严。

所以石凤岐平托长枪,枪尖上的红缨轻漾,他点着纪格非:“请!”

纵使纪格非再如何有着要与西魏共存亡的想法,实力上的悬殊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

他从来不是石凤岐的对手,多年前就不是,多年后依然不是。

他被石凤岐从马背上挑飞下来。

他手中的长剑被石凤岐一枪夺走。

他着了盔甲动作笨拙根本碰不到石凤岐一片衣角。

这样大的差距,不是光凭着一腔热血就能弥补的。

他不如石凤岐,哪怕此时此刻,他拼尽一切力量,也只换得一个颜面扫地。

所以纪格非会越发的恨,越发的痛苦,越发的不顾一切,悲痛地向石凤岐冲过来,想抱着他同归于尽。

石凤岐并不想戏弄纪格非,但他也不想被纪格非近身,所以他一直以避让居多,甚至偶尔还会给出攻击的架势,他不希望纪格非死得太过没有颜面。

“石凤岐,你当年来西魏之时,我就该杀了你!”纪格非恨声道。

石凤岐不说话,就算是当年,纪格非也杀不了他。

“我一生无能,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只想做好微妙的丈夫,让她可以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你要取西魏,我都不恨你,天下之势多是如此,可你为何偏偏还要与微妙拉扯不清!”他捡起地上一把残破的刀,向着石凤岐劈过去。

这一回石凤岐没有躲,只是提枪架住了他的刀,对他道:“我跟她什么事也没有,如果你真的那么爱她,为什么不相信她?”

“寡人亲眼所见,你让我如何相信?”纪格非声音里恨意滔天,“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但是为什么她除了你,再也看不下任何人?我并不介意她当年是为了报复你,才赌气地嫁给我,我以为时日长了,她总会被我感动,我总能培养她对我爱,原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石凤岐没法接话,他们两夫妻之间的事,石凤岐一个外人难以明说,他们之间那些恩爱的小动作是真的还是假的,石凤岐也不可能明白。

所以他不能为薛微妙说什么,那是他们两个的事。

纪格非突然手腕一翻,由着石凤岐一枪劈在他肩上,他挥动着长刀直取石凤岐面门。

石凤岐不得已侧身抬手,长枪由劈转挑,看准纪格非腋下,挑得他飞出去很远,摔进了泥地里。

旁边的人准备围攻上去,个个都知晓这是西魏的国君,杀了他就是斩将帅。

石凤岐长枪一挥拦下这些人:“不得动他!”

纪格非是一国之君,他就算是死,也不该死得太过狼狈落魄,万刃加身。

纪格非从地上爬起来,头盔掉了,披头散发,看着石凤岐他走过来:“你是是可怜寡人吗?石凤岐?”

他一向是个小心眼的,石凤岐也知道,所以并不准备计较。

纪格非一步步走过来,看着石凤岐他说:“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担心你回到西魏,我怕你一回来,微妙的心就跟着你去了。怕了这么多年,你到底还是来了。”

石凤岐动了动嘴唇,到底什么也没有说,他回来西魏,又不是冲着薛微妙的。

“石凤岐!”纪格非突然大喊了一声。

石凤岐抬头看他,看着纪格非直直地冲他长枪撞过来,石凤岐连缩手都来不及。

长枪穿透了纪格非的身体,他还不知足,拼着力气又往前迈进几步,一直走到石凤岐一步之遥的距离:“当初,你如果把她带走了多好,她会过得很开心…”

纪格非头一歪,站在那里,死在那里。

石凤岐轻叹了声气,纪格非这个下场本来就是注定了的,石凤岐他一直知道。

他只是没想到,纪格非到死,心里想着的都是薛微妙,而不是西魏该怎么办。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比石凤岐更痴情,痴情到远比一个普通男人更为离谱,一辈子都只是求着一个人而已。

纪格非这辈子为西魏做过的,最伟大的事,或许就是为了西魏战死沙场,与西魏同存亡。

战场上来了一匹马,马蹄飞溅起一阵尘土,马上的人是一个女子。

薛微妙已经很久没有现身了,自从那夜过后,她再也没有回过宫,纪格非也没有派人找过她,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今日纪格非战死沙场,她却来了。

西魏第一美人依然有着她无比美艳的姿色,一身朴素的衣服掩不去她的风情,细长的狐狸眼中满是泪水,她冲过来,抱着纪格非的尸体,望着石凤岐的眼中有恨,有怨,有悲伤,有无奈。

但她最后什么也没有跟石凤岐说,她只是抱着纪格非久久不松手,擦干净了他脸上的黄土与鲜血,理了理他散乱的长发,动作温柔细腻得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妻子一般。

突然之间她闷哼一声,倒在了纪格非身上,石凤岐连忙过去一看,才发现薛微妙腹中插着一把短刀。

“陛下,臣妾来了…”

从始至终,石凤岐在这场战事中都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波动,他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如何演变,他不觉得有任何意外,也因为早已看透结局,所以看透了悲喜。

可是薛微妙的死,的确让他心中一紧。

纪格非到死都不相信,薛微妙爱的人是他。

第四百零三章 西魏得手

纪格非到死都不相信薛微妙爱的人是他,或者说,他不敢相信。

他到死,都是只是遗憾石凤岐当年没有把薛微妙一起带走,如果那时候,那样年少的时候,薛微妙就一直与石凤岐在一起,她是不是会过得更开心?

他到死,都误会着薛微妙。

薛微妙至死,都没有机会向纪格非说明,她已经放下了石凤岐,她从此只是纪格非的王后,再无他想。

阴错阳差的命运之下,太多的遗憾随故人入土,埋在厚厚的泥沙之下,待来年白骨生花。

石凤岐命人厚葬了魏帝与魏后,以帝王的制式,他承诺过会让西魏亡得有尊严,让魏帝亡得有尊严,他没有失信。

其实于纪格非来说,这是一件极其荒诞可笑的事情,石凤岐从始至终都在跟他说,我会亡你西魏,以尊敬你的方式,覆灭你的国家。

石凤岐他充满了自信,他说得斩钉截铁,他信誓时旦旦地对西魏的国君说:我就是来取你的国家的,不容置疑。

最可悲的地方莫过于,纪格非就算知道石凤岐的打算,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西魏真的太弱小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西魏完全没有任何话语权,想借着商夷的力量来制衡大隋,然而商夷难道又不是一头恶狼?

谁都不曾对西魏树过好心,大家都争相贪婪地垂涎着这块肥肉,要么死在大隋手里,要么死在商夷手里,西魏根本没有任何反手的余地。

弱者,根本就是活不下去的啊。

这样悲剧式的命运,从西魏这个国家延伸至西魏的帝后,延伸至西魏每一个普通人。

说不清初止到底是聪明还是反骨,他只是看穿了西魏的结局,所以他为自己谋一条生路,从他个人的角度上来,没有错,从他西魏之人的身份上来说,他大错。

像初止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求生的本能趋势着人们向强者靠拢,臣服,依附于强大的人,才有可能活下去。

这都没错,这又好像,都错了。

但是除了像初止这样的人之外,也还有一些,宁可一死,也不愿做亡国之奴的人,他们或许无法上战场拼死搏命,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他们是文弱书生。

他们能做的,无非是以死殉国。

当石凤岐看到初平治站在金殿上,愤声叱骂大隋之无耻卑劣,觊觎西魏国土的时候,他没有说话,他由着初平治骂了个痛快。

当石凤岐看到初平治一剑自刎于金殿上,鲜血洒了一地,他死不瞑目的时候,石凤岐依旧没有说话,他尊重初平治的选择。

当石凤岐看到那些因初平治的死而掩面痛哭,却也没有勇气如他一般悲壮死去的臣子时,石凤岐还是不说话,他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不惧死亡的勇气。

将来会有更多的,更多的像初平治这样的人,在他们亡国之后,在他们绝望之后,会以最刚烈的方式来反抗他们的命运,会有无数的忠肝义胆之辈壮烈死去,会有很多很多的人,在穷尽一切心机之后,仍是徒劳。

石凤岐,他全部都知道,他的内心虽然有些怜惜这些人的生命,但他的内心也沉默地接受着这样的事实,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不知不觉地展露出,他冷血无情的一面。

他悲悯,他也残忍,他高贵,他也卑劣。

他突然,有点能理解鱼非池一直以来的逃避。

背负过多的血债,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手,满是腥红的双手,便是倾一江之水也洗不干净。

杀无数的人,成就至高的霸业,所以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说法,石凤岐偶尔会想,踏着累累白骨而登顶的帝王路,要有多大的福报,才能承受得起这样的罪孽?

怀川一役后,石凤岐只在西魏逗留了短暂的两天时间,快速列出了西魏紧要的处理事宜,又给大隋去了信,报了大捷。

从此世上再无西魏国,他与旧白衹一样,成为一个过往的故事,在须弥大陆上的地图上,旧西魏将是大隋的土地,西魏将再没有国号,他会被划分成很多很多的城郡,大隋会派官员来这里接手,管理,逐步同化,建立起大隋的制度。

会是很漫长的时间吧,要把这里的人彻底收服,也没什么关系,老胖子手段阴毒得很,他总能解决这些事。

离开西魏的时候,石磊问他:“公子,你这是打算…去哪里?”

石磊心里有点慌,以前还能借着西魏的事拖住公子的脚步,让他不至于又浪到不知何处去,可是西魏之事一了,他家公子又会去哪里?

上央先生来过信,让石磊想办法把石凤岐带回大隋邺宁城,他若再敢跑,隋帝真的会怒不可遏,龙颜大怒。

可是石磊哪里有把握说得动石凤岐?连上央都劝不动的事,自己怎么做得到?

石凤岐站在西魏的王宫里往外看,远处的山水迢迢,他的眼神明亮又坚定:“你知道的,我要去找非池。”

“公子你有鱼姑娘的下落了吗?”石磊问他。

“算是有吧。”石凤岐笑道,“别担心,邺宁那边,我会有交代的。”

“公子啊…”石磊想说什么。

石凤岐打断他:“你把西魏的事先处理完吧,有了之前在旧白衹的经验,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坐镇此处。如果可以的话,能不杀平民,就不要杀吧,都不过是一群可怜的人。”

石凤岐没有忘记,鱼非池说起鱼家之亡时,她脸上流露出的无奈和嗤笑,像是笑她自己,更像是笑石凤岐。

世上有千千万万的鱼非池这样的人,以前不知道,不明白,现在既然懂得了,就尽量珍惜每一个人的性命,每一个无辜的家庭。

石磊看着石凤岐离开,来时他是一个人一匹马,去时他也是一个人一匹马。

他单身匹马的一个人跟西魏作对,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他居然也能全身而退。

石凤岐占领了怀川,得到了西魏,大隋国立刻作了反应,增派了兵力前来稳住旧西魏的局势,一来防止西魏内部作乱,二来担心商夷会趁局势不稳的时候,从后偷袭,既然胜果已经得手,就绝无有再被人抢走的理由。

拉扯了有近小半年的西魏之争,在经历了万千种阴谋与诡计之后,彻底地落下了帷幕。

大概石凤岐是韬轲命中的克敌,不管韬轲想要什么,石凤岐都能抢先得手,处处与他针锋相对。

韬轲收到了回报,说他派出去的人尽数而亡,石凤岐阴毒无比,让他的人去破雨林难关,用商夷国士兵的尸体为他铺了一条前进的道路,也不知石凤岐踩着这些尸骨前行的时候,脚底有没有沾满了鲜血。

西魏事了,他也没有再留在边关的意义,苏于婳也是,于是在每一个春风吹得两岸绿的日子里,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退开,让大隋与西魏的接壤之地变得跟以前一样平静,那些激涌的暗流也归复平缓。

他只是想着,倒也没有有负于商帝,本来胜败就是兵家常事,只是有负于绿腰,再一次让她失望了。

漫长的宫闱风月中,她经受得起几次失望?

说起绿腰,自那日商帝中毒,要求她前来服侍之后,商帝就一直把她留在身边伺候笔墨起居。

也不是把她当下人看待,只是商帝觉得,绿腰话不多,该说什么的时候,也极有分寸,而且心思通透,很适合在他身边伺候,日复一日地养成了习惯,也就不再换人了。

“韬轲没有拿下西魏。”商帝看完奏折,对绿腰说道。

绿腰给他呈上一杯茶,神色安详。

“你不难过?”商帝接过茶盅看着她安详的面容。

绿腰微低着头,声音也平和:“他已经尽力了,此时的他比我更难过,我何必再给他添烦恼?”

“你倒是耐得住。”商帝笑一声,喝了口茶说:“孤愿以为,你会盼着他大胜归来与他见面。”

“我盼着他活下去。”绿腰淡声道。

商帝看了她一会儿,没再说什么,放下茶盅继续看着奏折,绿腰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无趣,她若是在后宫里天天寻死觅活,哭哭啼啼的,反而有声有色些,如此沉静,不骄不燥,商帝都要觉得自己是不是扣错了人。

商帝是个开明的君主,他并不会因为西魏失利之事就对韬轲加以苛责,他知道韬轲已尽他全力,只不过时不与他而已。

除开绿腰的事,商帝对韬轲并不坏,以一国之君来讲,他给韬轲的信任与权力都是足以令人侧目的,稍有不忠的臣子握此大权都有可能反了他,商帝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依然给了韬轲这么大的权力,就看得出他对韬轲的不同之处。

开明的商帝并没有沉浸在西魏的失利之中,他摊开的是另一幅地图,他所图的是另外的东西,他不会被一个小小的西魏打击得消沉。

城府极深,心思极狠的他,计划与目光都在更远的地方。

《帝王业》七子第九篇·第七回·西魏之亡有云:自白衹亡后,西魏命数已定,圣手难救,七子初止背国叛君,虽乃智者所为,然为小智,非大慧也。

七子石凤岐屡犯愚事,本可早收西魏于怀中,然心志不坚,险失城郭,虽终有所成,然不值一提,实为七子行事之耻。

七子苏于婳锋芒刚露,手段之厉,心思之毒可窥一斑,大隋之地,实为首先,其人目光极是精准。

而七子韬轲重心并非西魏,商帝雄才,忍下此辱亦为常事,只叹世间怨男痴女,难有眷属之说。

七子鱼非池,迟归不现世,暗中助澜,未成大事,此处省墨不提。

西魏之事过于平庸,难着笔墨,不可与白衹相提并论,所用手段计策亦是乏趣,唯得一臣子初平治稍有颜色。

这位老人的笔墨,太过恶毒,只论结果,不计情份。

第四百零四章 如果有一天我变成魔鬼

大隋在西魏大捷的消息传遍了天下,人们渐渐知道那位被囚在旧西魏的大隋贵人好像是石,名字是什么无从得知,只知道那人睿智无双,胆气过人,他为大隋赢来了一个国家的土地,此等功绩,足以写进青史。

此等功绩,也可抵他在旧白衹的为情犯蠢之过。

关于旧西魏的传说和故事在这里成了一个最大的高潮,大家不再讨论那些花边新闻,只说起大隋是如何得到旧西魏的,那位石姓贵人又是何等的了不起来,言语之中的赞扬之词,不绝于耳。

鱼非池的面馆里,每日都是这些话题,她听得多了,疲惫不已。

这日面馆打烊的时辰晚了些,南九去东边的王大婶家里送刚做好的面条,迟归去西边的陈大哥家中帮忙,他家那宝贝闺女,明日可算是要出嫁了,今天晚上正准备着明日酒宴的饭菜,人手不足,叫了迟归过去搭把手。

留得鱼非池一个人坐在面馆里收拾完厨房之后,只等着两人回来,就准备回家了。

听到外边有响动,鱼非池在厨房里问一声:“南九,你回来了?王大婶的帐结了吗?”

外面没有回应。

鱼非池觉得奇怪,又问一声:“阿迟?”

外面依然无人应答。

她挑开了厨房的布帘走出来,看到一个人坐在桌子旁,他说:“来一碗面条。”

“好,您稍等。”

她在厨房里手指发颤地煮了一碗面条,滚烫的沸水险些烫伤了她的手指,清香透亮的汤汁,韧劲十足的面条,她煮过不知多少碗,却险些煮糊了这一锅的细面。

面条滋味不算顶好,勉勉强强过得去,跟玉娘的豆子面比起来差远了,但是这位客人他好像是已经饿了好久,连汤带面吃得干干净净。

平日里,这样的客人是鱼非池最喜欢的,不多话,安安静静地吃面就好,不要没事就说那些八卦事,也不要时不时上来跟她搭讪,吃面嘛,就好好吃面。

她看到客人起身,也没准备问他要面钱,她的眼神显得有点慌乱,像是无处安放,带着些闪躲。

客人起身之后并未离去,他慢慢合上面馆的大门,插上了门栓,又关上窗子,扣了窗锁。

他一边慢慢地做着这些事情,一边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找到了你,我要跟你说什么。是跟你说,我有多想你,还是说,我准备把你绑起来,一辈子绑在身边,再派十个百个人看住你,将你囚禁,不管你的心里有多向往自由,我都不管了,我要看到你活生生的人一直在我眼前,你痛苦就痛苦,难过就难过,我不要委屈自己成全你,我成全我自己。”

“来的这一路上,我反复想了很久,我要不要这样做。这样做,我会变得有点恐怖,有些可怕,或许很多人会把我当神经病,当变态,不过,我不是很介意。就像你也不介意,会把我逼成什么样子一般。”

他合上所有门窗之后,转身看着鱼非池,脸上带着有些清贵,有些懒散的笑容,一步步走近她,依旧慢声说道:“在西魏的时候,我用尽方法把你逼出来,我知道你会不开心的,你甚至很讨厌我这么做,你总是讨厌一切逼迫你的人和事,不管是我,还是鬼夫子,又或者是其他人。因为你讨厌,所以你才想逃掉,可是你越逃,我就会逼你逼得越厉害,我像不像索命的厉鬼,与你不死不休?”

当所有人都不惜一切代价,下着豪注地做着一场赌博,要把鱼非池从躲藏的地方逼出来时,他知道,以鱼非池的性格,她一定不会觉得这是荣耀,她会觉得这一切很可怕,也很可憎。

她从来不曾插手过别人的生活,凭什么,别人却总是要逼她走上大家希望的道路?她从头到尾想要的不过是她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可是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偏要让她不得安宁。

这样想来,她其实没什么错,是所有人,把对的事情摆在错的位置,逼着她认错。

以她骨子里的骄傲,她怎么肯答应?

他明白这些道理,他很早就明白了,然后他就失去了鱼非池。

“真正令你感激,让你牵肠挂肚的方法,是离开你,放你自由,让你自在地活着,这样,或许在你的梦里,在你的回忆里,还有我的一席之地,不过…”石凤岐逼近鱼非池,接着说:“我并不稀罕这样的牵挂,也不稀罕活在你的回忆里,我又没死,我凭什么只能活在回忆中?”

鱼非池宁可看到他脸上有愤怒有狰狞的表情,也不想看到他脸上如此平静的神色,他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就像是,只与她叙话家常。

鱼非池站起来,被他逼得慢慢后退,依旧什么话都没有。

他不急,鱼非池慢慢退,他慢慢进,这屋子总共就这么大,她再会躲,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他看着鱼非池,她的容貌未有变化,身上的衣服简单普通,未着半点脂粉与首饰,她果然过得像个最寻常不过的平头百姓,清简雅致,忙里忙外,经营着自己那点小日子。

没有什么无为七子的光环,没有惊天的谋略与手段,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她弃之如敝履,连看都不多看一眼,她籍籍无名,寻常到平凡。

他曾经对这个人日思夜想,想得肝肠绞碎,想到痛不欲生,恨不得一睁眼就看到她在眼前,可是当她真的在眼前之后,他却已经分不清心里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从来没有人,给过他这样大的痛苦,把他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从来没有人,令自己这样低三下四,放下尊严,求着她喜欢自己。

不管是他坦白赤诚,还是用尽心机,他所图的不过是让鱼非池留在自己身边,但是这个人,她丝毫也不在意的样子。

你看她神色多冷静,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后面是一张桌子,鱼非池踢到了板凳,身子不稳双手撑在桌子上。

他手指划过鱼非池的脸,带着冰冷的温度,一路向下滑到她细长的颈脖处,沁凉的感觉激得鱼非池脖子上的鸡皮直起,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其他的原因,连美人筋都高高凸起。

他笑了一声,嘴角挑起残忍的弧度,顺着美人筋,他手指滑到鱼非池的锁骨上,猛地抓住鱼非池的肩膀,将她翻了个个,压在桌子上,他低下身来,在鱼非池耳边低声说话的声音带着平淡的残忍,他说:“鱼非池,如果有一天我变成魔鬼,你不要忘了,是你逼我的。”

“嘶拉——”

已是五月,鱼非池身上的衣服也开始轻薄起来,经不起大力地拉扯,他手掌一用力,裂开了鱼非池后背上的衣裳,袒露出大片的光洁后背,在摇曳的烛光中泛出淡淡的光泽。

他没有半分怜惜,狂风暴雨一般地摧残着鱼非池的身体,凶狠地占有与侵略,被撕成碎片的衣物掉落了一地,强健而用力的手臂将她死死地钳制在身下,过份地用力在她手臂上留下深色的淤青。

他残暴的肆虐,像是一个暴君,疯狂地占有着鱼非池每一寸地方,分不清是吻还是咬,他在每一处都留下他的痕迹,像是要在鱼非池身上打上烙印一般,密布在鱼非池身上的红印和淤青像是一朵又一朵怒放的花,带着血腥的美艳,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其他,颗颗粒粒从她皮肤上渗出来。

于是两人紧紧相贴的肌肤之间黏腻湿滑,于是死死扣住的手指越发用力,像是宁可折断她羽翼也不肯再让她逃离的决绝狠气,于是痛不能言苦不能说,彼此折磨与好过天各一方再不相见。

鱼非池始终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她的沉默自始而终,不管是痛苦还是痛快,她紧咬的牙关紧闭的双唇里都不曾发出一个音节,她沉默得像个死人。

汗死的细发黏在她脸上,蜿蜒曲折,弯出妩媚风情的形状,偶尔她因为造成淤青的痛感,而伸长的脖子不过是给了石凤岐侵略的破绽,他剧烈而沉闷的喘息声压抑而绝望,他希望听到鱼非池的声音,骂他,或者痛哭,都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沉默得无声无息,让他觉得,他身下这个人,都已经不再是鱼非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