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不好在这种地方说嘛,毕竟这里是御书房什么的,所以鱼非池有点不好意思:“陛下,咱们私下说这个。”

“哈哈哈,随寡人来吧。”隋帝心情是真不错,大笑过后,走在前面带着四人前去用膳。

石凤岐跟在后头,小声对鱼非池说:“老胖子真的挺喜欢你的,上央也是,这些天脸色好看多了。”

鱼非池看着前方,淡定一句:“大概也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

“哦哟,有没有人跟你说你…”石凤岐话到嘴边没敢说出来,也有些惊慌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这样的话,怎么敢对鱼非池说这样的孟浪之语。

但是他看向鱼非池胸前的动作瞒不过鱼非池,鱼非池很是镇定,搂上苏于婳胳膊,说:“师姐,他说你胸大。”

苏于婳一怔,看了看鱼非池,又看了看石凤岐,便是她也有点接不住这么生猛的话,有点结巴:“你…你们注意着点,这里是王宫!”

“是他说的,又不是我,你去骂他。”鱼非池说着把苏于婳一推,让她跟石凤岐骂去。

石凤岐铁青着一张脸,恨恨地看着鱼非池,又咳嗽了两声对苏于婳道:“她胡说八道,我没有对苏师姐你不敬。”

“你对我敬不敬倒不重要,重要的是隋帝。”苏于婳笑声道,“石师弟,你近来对小师妹的占有欲望,可是越来越强了,这样可不好。”

“我哪有?”石凤岐反驳。

“没有最好咯,石师弟定是不会在同一地方跌倒两次的,是吧?”苏于婳笑着拍了拍石凤岐的胳膊:“师姐我可是好心,难得小师妹能留下,你也得收着点。”

两人正说话间,隋帝正好回过头来,看到了苏于婳轻轻拉着石凤岐衣角说话的样子。

苏于婳赶紧与石凤岐分开,笑看着隋帝。

“我去换身衣服,你们先坐着吧。”隋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道。

菜是好菜,味道也绝妙,难得在大隋帝这么个以面食为主的国家也能做出这么多精细的菜肴来,上央与石凤岐分别坐在隋帝左右,鱼非池与苏于婳在偏下的位置,鱼非池为避嫌挨着上央坐,苏于婳便临着石凤岐。

饭桌上隋帝说了些轻松的话题,不似在御书房里那么压抑紧张,他在平日里,真的跟个普通的糟老头子差不多。

鱼非池没怎么搭话,想着难得有这样的私宴不用讲规矩,可以吃到好饭菜千万不能错过,闷头吃得香喷喷,吃着吃着,有人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猪蹄,她抬头一看,看到石凤岐:“你…适合多吃这个。”

猪蹄丰胸。

谢你大爷。

鱼非池翻一记白眼,懒得跟猪蹄过不去,夹起来啃得发狠。

“给人家苏于婳也夹点菜,我看她吃得秀气,什么都没吃到。”隋帝招呼了一声石凤岐。

石凤岐甚是解风情地说:“就这么大个桌子,有什么吃不到的,苏师姐你想吃哪个拿不到,我把盘子给你挪过来。”

苏师姐心苦:“多谢石师弟,我都拿得到。”

“不懂疼人的臭小子。”隋帝暗暗低声骂了石凤岐一声,以前对鱼非池那份热络劲聪明劲儿上哪去了?

石凤岐让隋帝骂得莫名其妙,不给苏师姐布菜怎么就不懂疼人?哪门子逻辑?

但他也懒得管,一筷子戳向最后一块红烧狮子头。

另一双筷子也戳过来。

两人对视,一个不肯相让,一个有点可怜。

“太子殿下,别的我都可以让你,就是这个吧…”鱼非池已经垂涎这个狮子头很久了。

“干嘛?”石凤岐得意地看着她。

“好男不跟女斗,对不对?”

“呵呵,我可没把你当女人看。”石凤岐一筷子把最后一块狮子头戳进自己碗里。

鱼非池看着石凤岐咬得满嘴冒香,气得握紧了筷子。

这仇结大发了!

隋帝看着这两人,默默地扒了口饭,小声问上央:“我不是很懂他们年轻人啊,这到底是咋回事?”

“以前公子若是知道鱼姑娘喜欢吃什么,恨不得全往她碗里堆过去。现在陛下您看…”上央指了指这两人。

隋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说得在理,吃饭吃饭。”

上央心里的肉紧一紧,好不容易可以轻松吃个饭,也要被他们两个搞得心惊肉跳,当真是没一天让人省心的。

公子你还敢再明显一点吗?!

作死一次不够还要作第二次吗!

这顿饭吃得勉强还算是比较和谐的,至少没在桌子上直接打起来,后来隋帝说他要午睡片刻,众人也就退下。

石凤岐看了看这不错的天气,秋高气爽的,便说:“不如我们去活动活动,狩猎怎么样?”

“我家中还有事要处理,公子自己去玩吧。”上央是懒得陪他们这些年轻人发疯的,不说家中有没有事,家中可还有豆豆呢,得回去看看她。

石凤岐骂一声上央无趣,又看师姐师妹:“那我们三个去?”

“我要去分析一下后蜀的情况,就不陪石师弟了。”苏于婳也是一个解风情的好手。

“那你呢?”石凤岐不得已,最后看向鱼非池。

“我要回去做红烧狮子头吃,你自个儿玩去。”鱼非池走得比苏于婳还利落,到现在她还怨念着那坨狮子头。

石凤岐看他们三人都走了,自己站在偌大的王宫广场上,无聊得要死。

“不就一块狮子头吗?至于吗?”他闷闷道。

他无聊了半天,决定去撩拨音弥生,在狩猎场上好好赢他丫的,让他知道自己厉害。

音弥生,欣然而往。

两位太子殿下没谈国事,不论天下,英姿飒爽地提起了弓箭进了狩猎场。

王宫的狩猎场修在外边,重兵把守旁人近不得,而隋帝那老胖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常运动的人,平日里也不会来这里活动身子,所以这里倒是清净得很。

林间的秋阳穿下来,疏落着几道光柱,打在音弥生抬起的手臂上,石凤岐看着他,是个温润如玉的世子殿下,只是这样跟自己没什么过节的世子殿下,为什么会让石凤岐格外排斥呢?

石凤岐能得理得清自己的思绪,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天来音弥生与鱼非池同住屋檐下,自己才有些不痛快。

是从一听到这个名字,自己就不快活,真的只是因为,他跟自己一样,同样喜欢鱼非池,求而不得,所以就特别不爽吗?

那为什么自己不会对鱼非池那个亡夫不舒服?听到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的抵触情绪?

虽然鱼非池给他说了一个真相,那真相听着荒诞但无比可信,能够解释所有的漏洞与破绽,但是解释不了石凤岐内心的感觉。

比如那些熟悉到成了习惯的动作,比如自己总是习惯留出半张床出来,比如太子府里那个被自己封了的小院落。

最最解释不了的,是他看到鱼非池时便觉得内心充实满当,一想到会失去她,就空荡得像是要变成一堆废墟。

自己以前也从未得到过她,为什么会有害怕失去她的感受?虽然很细微,但是石凤岐摸得着那些感觉。

音弥生的箭术不算差,或者说还挺不错,一箭射出,猎到了一只兔子,也打断了石凤岐的胡思乱想,叫了声好。

第五百二十五章 商向暖有孕了

两人一路下来倒也没输石凤岐多少,手里的猎物也挺多的。

两人打完猎,回到营帐里清点了一番,居然发现,两人打了个平手,石凤岐有点不乐意了:“再来。”

“不来了。”音弥生,果断拒绝。

“是不是男人了?”石凤岐说道。

“不是所有男人都如你这般,非要争个胜负。”音弥生放下弓箭,倒了杯茶,倚在桌子上看着他,“我知道你箭术,以前见识过。”

“哦,多好?”石凤岐也倒杯茶,同样倚在桌子上,两人各执一杯茶,并排站着说话。

“百步穿杨,三箭齐发,同时中靶。”音弥生想起了南燕的时候,曲拂办的那场比箭大会,石凤岐蒙着眼睛,鱼非池瞄准,三箭同出,均中红心。

“我是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你说了我也不记得。”石凤岐笑道,“不过想来这事儿肯定又与鱼非池有关吧?只有与她相关的事,我才不记得。”

“你没想过找回这些回忆吗?”音弥生问道。

“想过,不过太难了,想多了便会头疼,不得不放弃。”石凤岐喝了口茶,继续道:“而且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只要一想到前我居然为了一个喜欢着别人的女人低三下四,就有点受不了自己,简直是不堪想象。”

音弥生听了他的话,笑出来。

“你笑什么?”石凤岐疑惑道。

“没什么,觉得你挺可怜的。”音弥生放下茶杯,提起地上的猎物,说道:“我回去了,找个好厨子给她做来吃。”

“她今天想吃狮子头,让我抢了。”石凤岐动动嘴角:“你要是想哄她开心,不如买些狮子头回去。”

“好。”音弥生应下。

“为什么觉得我可怜?”石凤岐追问道。

“没什么,只是如果换作是我,忘了有关她一切事,我会觉得很可惜。”音弥生说完就走了,留下石凤岐一个人在这里继续端着茶,倚在桌子上。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再等一等清伯的信好了,看看叶藏能不能带些消息,让自己想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真相都已经知道了,记不记得起,真的那么重要吗?

天上几只南去的鸟排成一排,石凤岐端着茶杯看着它们在碧蓝无云的天空上,一会排成人字,一会排成一字。

往南飞去的鸟儿不一定都是去避冬,有的还肩负使命,带着重任。

比如往后蜀飞去的鸟儿,就系着有关后蜀未来的命运。

书谷苍白枯瘦的手指接住鸟儿,看了一眼正坐在院子里招呼着下人收葡萄的商向暖,把信悄悄藏起在袖间,道了一声有事要进宫,晚上不回来吃晚饭,就去见卿白衣了。

一君一臣看过信之后,卿白衣笑道:“你信不信,这是他们两个一起想出来的?”

书谷坐在椅子上,腿上盖了条毯子,还抱着杯暖茶:“是怎么想出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君上准备怎么做?”

“我一直都还没有下定决心,没想好要不要参与苍陵之事,与韬轲对阵,我没有太多把握。”卿白衣把信扔在桌上,让人起了个火炉,免得书谷冻着。

“的确,尤其是后蜀如今没有像瞿如这样的大将,难说能支撑多久。”书谷烤着火,慢声说道:“但是,如果他们内乱,我们便有机会了。”

“你觉得他们信得过吗?”卿白衣坐下来,抬头看着天花板:“在我背叛过石凤岐一次之后,他们还真的会帮我们吗?”

“君上误会他们了,他们并不是帮君上,而是帮他们自己,也是在帮南燕。”书谷缓缓说道:“臣听说,南燕世子音弥生,早先时候去了大隋,所以,君上认为他们到底是为了帮谁呢?”

“都有吧。”卿白衣叹声气:“帮他们自己,也是帮我们,只是我真的不知道,要不要接受他们的帮助,我觉得,良心不安。”

“君上仁慈,可是天下之争,本就没有太多良心之说,只讲胜负,君上如若不答应,后蜀便只能似以前那般,被商夷控制着了。”书谷有条不紊,也不催卿白衣作决定,只是公平地分析着利弊。

“你呢,你要如何跟商向暖交代?”卿白衣坐起来看着他:“我知道你们近来感情不错,如果她知道你要对商夷不利,你担不担心她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她是个明事理的人,而且,她也懂得什么是为国尽忠,为民效力。或许会有不满,但是不会影响到我的决定。”书谷心底微叹一声气。

“书谷,当初让你迎娶商向暖,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卿白衣不敢想象,以后书谷与商向暖走出分裂的道路。

“不,我觉得,那是我一生中,最聪明的决定。”书谷笑道,脸上带着些满足。

卿白衣见了苦笑,又道:“没想到,石凤岐已经不记得鱼非池了,鱼非池还会留在她身边,替他猜出我后蜀的打算,真是命啊。”

“鱼姑娘有她自己的想法,微臣不愿多作揣测,只不过眼下这封信,对我后蜀的确有利。”书谷说道,以他对鱼非池的了解,她能分析出这样的情况,并不奇怪,反而正常,她是为了谁这么做的,也不紧要。

“如果我们做了,就要一举拿下苍陵反制商夷,否则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书谷,你有把握吗?”卿白衣看着书谷问道。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书谷说得很轻巧:“总好过,坐以待毙。”

“那好,我答应,我答应大隋的说法,就看南燕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了。”卿白衣最后站起来,像是下了重大的决定一般,一边提笔写信,一边对书谷道:“你也得到我的答复了,可以回去了。”

商向暖已经收好了葡萄,念着后蜀的天气近来还不错,可以让人把这些葡萄晒干了放着过冬,见到书谷回来,笑问了一声:“又跟蜀帝想什么阴谋?”

书谷笑着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我有事要与你说。”

商向暖心中微感不妙,心想着,怕不是好事。

书谷没有隐瞒商向暖半点,说了后蜀会对商夷出手,会拿下苍陵,原原本本,除了他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大隋到底会怎么做以外,其余的都告诉了商向暖。

商向暖挑着眼角看着书谷,透着傲慢,就像她第一天嫁给书谷时,在马车里时那般:“你是不是觉得,我被你吃得死死的,不会把这些事告诉我皇兄与韬轲?”

书谷摇头:“并不是,而是我觉得,你我夫妻,不该有秘密,我也不想瞒着你行事。”

“如此说来,我反倒要感激你的坦荡了?”商向暖冷笑一声。

书谷温和地笑了笑,摇头道:“诚实不需要旁人的感激,如若瞒着你,才是真正的不尊重你。我说过,我会尊重你。”

商向暖把头一扭,跟书谷在一起这么久,她当然知道书谷是什么样的人,他有任何事都会与自己说,而自己要怎么做,他从来不会多作过问。

“枉了我那么心疼小师妹,没想到,她跟我商夷,怎么都过不去。”商向暖又自嘲地笑道,这是鱼非池第几次与商夷作对,她都已经懒得再数了。

“大家不过是各行其事,各为其主。”书谷讲道理,这事儿不能怨鱼非池,换一个人,未必比鱼非池做得更好。

“得了吧,你们这些人我还不了解吗?只要利益够大,哪怕背叛得再无耻,你们也不会有什么迟疑。”商向暖笑道,她自小就看多了这些事,并不是不能接受,她只是心里有点难过,有点挣扎,所以说话很刻薄,想掩饰住这样的情绪。

书谷不说话,他并不想反驳商向暖下的结论,只是等她做出决定。

商向暖捡了两粒葡萄在手里,又放下,最后站起身来离开房间,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事来一般,轻快地语气说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怀孕了。”

书谷这下才真有些惊讶,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商向暖,手也握紧了椅子:“你…”

商向暖没等他把话说完,只是从容地走出了房间,抬起的下巴依然高傲金贵,商夷国的长公主,向来傲慢得很。

她在夜间看着桌上了纸与笔,想了又想,提笔数次,她知道她只用写一封信,就能提醒商帝与韬轲,可以提防后蜀趁他们不备打他们个落花流水,也可以免商夷陷入危机。

她也知道,这封信一送出去,后蜀就完了,以商帝的性子,一定不会留着一个包藏祸心的后蜀。

她更知道,从商帝把自己嫁来后蜀的那一天起,就是来让自己盯住后蜀,为商夷提供情报的,自己是商夷国的人,理当为商夷尽心尽力。

她最后一次提起笔,最后一次放下。

她望着漆黑夜空上的繁星点点,手掌轻轻掩住小腹,有孕不过一月余,还什么都感觉不到,商向暖却觉得,肚子里这团血肉,已经把她的步子羁绊住了。

最后,她自嘲一笑:“绿腰啊,这一回连我也要对不起你了。”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为了他,什么都可以

后蜀同意了,还缺南燕拿出来足够多的东西,促成此事。

主理这件事的鱼非池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自南燕来的消息,时间不等人,越快解决这件事越好。

音弥生见她如此心急的样子,便笑道:“我这个南燕的太子都不急,你怎么急成这样?”

鱼非池叹着气,哀着怨:“你哪里晓得,商夷在苍陵推进得越多,韬轲师兄越有把握,到时候我毁掉他的希望就越残忍,只有越早解决这件事,他的心里还没有那么多期望的时候,才越容易接受这个事实。”

音弥生是知道韬轲与绿腰之间的事的,听得鱼非池这样讲,也就能理解她的焦虑了,温声劝道:“急也无用,不如安下心来等吧,燕帝会答应的。”

“我当然会答应,可是我们还要拿着燕帝的条件去与后蜀相谈,这一来一去的又是好些时候,这里耽误一点点,那里耽误一些些,加起来就久了。”鱼非池手臂搭在窗台上,枕着下巴看着外面的秋阳,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不如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到了这邺宁,都没正经上过街,你也可以散散心,如何?”音弥生见她郁郁寡欢的样子,提议道。

“你要是想去,我让南九或者迟归陪你好了。”鱼非池无奈地笑道:“我不是很爱出门。”

“老朋友来了,你便这样怠慢?”音弥生难得开了句玩笑,又道:“走走吧,天天闷在屋子里,你也不能让信快些到不是?”

“好吧,你想去哪里?”鱼非池不得已起身。

“随便哪里都行。”音弥生笑道。

两人上了街,沿路都是叫卖声,不时还有孩童穿街走巷的打闹,鱼非池阴沉了好些天的心情也缓和了一些,音弥生看着邺宁的风土人情,笑声道:“这里与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以前须弥天下七国,每一个国家都各有特色,大隋自然也有大隋独特的风貌。”鱼非池说道。

“那你最喜欢的是哪里?”音弥生与她闲聊。

“很难说,南燕的温柔宁静,后蜀的富贵热闹,商夷的尊贵繁荣,大隋的粗犷朴素,白衹的低调内敛,甚至我没有去过的苍陵,也有他的草原与雪原令人向往,西魏的沼泽与雨林,每一处都很不同,每一处都值得喜欢。”鱼非池闲闲散散地说着话。

“我那本《须弥志》已经写得差不多了,只缺大隋这一国,这一次来,我倒正好看看,回去编纂完毕。”音弥生说道。

“你还在写啊?”鱼非池没想到音弥生居然还在继续着他那本须弥山水志。

“我这辈子很多事都是迫不得已,难得有一件事是我自己真心喜欢,真心想做的,当然要坚持,不止要写,还要写好。以后就算很多人不能行遍天下,走遍万里,也可以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这不是一件好事吗?”音弥生笑声说。

“的确是天大的好事,我没有想到的是,现在天下情势这么乱,还有你这样的坚持这样的事情,挺让人敬重的。”鱼非池笑道。

“不过是自己爱好罢了,也没什么好敬重的,进去喝杯茶吧。”音弥生看两人走了半天,正好也走到了一处茶楼,便邀着鱼非池进去。

也许是跟他聊了半天,心情也好了很多,鱼非池煮了一道功夫茶给音弥生。

音弥生见鱼非池烹茶的手法流畅娴熟,笑道:“你一直说你一无所长,其实这茶艺之道,你就很精通。”

“也未必,我都未必能认出几种茶叶来,不过是自己好这口,就练得多了。”鱼非池不敢自夸,递了一盅茶给音弥生。

茶楼里有人正谈着大隋与商夷的战事,这些天来,鱼非池他们一直忙着解决南燕与后蜀之间的事,倒是没怎么多听瞿如前线的战事了。

听人议论着,是瞿如一路得胜,虽然遇上了些麻烦,但是依然能稳步前进,或许没有高歌猛进,但至少一路胜得多,如今大隋国中的人提起瞿如的名字,也要敬一声瞿如大将军。

但也有人说,瞿如推行的割耳论功之法太过残暴,许多人为了争功,不惜使尽卑劣招数,军中众人为了得到奖赏,也变得残暴不仁,嗜杀成性。

已有人在预测,这种做法,早晚会给大隋埋下祸根。

鱼非池静静听着,没有发表意见。

“你怎么看这割耳论功之事?”音弥生问道。

“你怎么看呢?”鱼非池反问他。

“提得出此种方法的人,的确足智多谋,擅用人心,但也必是心思狠毒之辈,无所不用其极。”音弥生并不知这法子是鱼非池提出来了,只是公平诚实地点评。

倒也没说错什么,本来就是这样。

“还有呢?”鱼非池又问他。

“还有便是,此举在乱世中固然是好,但是一旦战事结束,怕是会成为世人噩梦,就连那些割了耳去请功的人,也会难逃心魔折磨。”音弥生喝了口茶,眼中泛着悲悯之色。

鱼非池点点头:“没错,这样做的确是有利于军队战力加强,但是后果很严重,战事一了,他们嗜杀残暴的性子,却难以再变回来。”

“你也不同意?”音弥生看着她。

“不,这方法是我提出来的。”鱼非池笑了一声,提起茶壶倒了杯水。

音弥生面色一变,似有些不敢置信:“你?”

“很惊讶吗?”鱼非池目光只看着那道茶水,没有看音弥生:“我也很惊讶。”

“你不是做出这种事情的人,为什么…”音弥生很难理解,鱼非池最是惜众生性命不过,连奴隶受苦都忍不得,何以能做出这样的事?

“因为大隋必须要赢,石凤岐必须要赢,我就必须要赢。为了赢,我们总是可以做出任何事来,不是吗?”鱼非池茶水分到他手边的小杯中,抬起眼睛看着音弥生。

“你的意思是…”音弥生内心剧震,他没有想到,鱼非池为了石凤岐,会做这样的事。

“对,我的意思就是那个,所以,世子殿下,我已经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鱼非池了,我与其他人没什么两样,肮脏,龌龊,卑鄙,阴险,狡诈。我已经是这样的人了。”鱼非池笑看着音弥生,笑容很轻很淡,淡至于无:“世子殿下,早些忘了我,我配不上你的。”

“鱼非池,你为了石凤岐,真的连自己的本性都可以抛弃吗?你真的要变成你最厌恶的样子吗?”音弥生不愿相信,鱼非池真的会成为她所描述的那种人。

“是的,我已经是那样的人了,为了他,什么都可以。”鱼非池抬起茶杯,敬了他一下,自如地喝下去,继续听着旁边的人热闹地讨论着前方战事,夸一夸瞿如,骂一骂割耳论功,闲来无事,总是要些话头打发时间。

音弥生突然抓住了鱼非池的手,力气很大,像是下着基种坚定的决心:“如果你跟我走,你不用做这些,你不用这样违背你自己的良心,鱼非池,你会被你折磨死的。”

鱼非池缓缓地抽出手,笑对着他:“我曾经也以为我会被自己的良心折磨死,但是后来经过割耳论功之事后,我发现,我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得多,或者说,要无耻得多,所以,还行。”

“世子殿下慢慢喝吧,我就先回去了。”鱼非池起身笑道。

音弥生看着鱼非池步履从容地走出茶楼,走上街头,她可以笑着跟小贩说话,买下一两个无用的小玩意儿回去解闷,也可以面带笑意地一个人走着,但是音弥生觉得,那已经不是鱼非池了。

他要带她走,在她彻底谋杀她自己之前,带开离开这里。

音弥生暗自下定了决心,不管鱼非池愿不愿意,他都不能看着鱼非池这样堕落下去。

她若真的只是一死倒也还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自己放在刀尖上,带着笑容,旋转起舞,旁人为她的聪明睿智喝彩,为她的翩翩舞姿喝彩,却不会有人看到她脚下流出来的血,快要染红她裙摆。

当天音弥生就进了大隋王宫,向隋帝请了旨,要把鱼非池带离这里。

隋帝有些奇怪地看着音弥生:“据寡人所知,她是不愿意离开邺灯,与你南下的,你来与寡人提这个要求,问过她的意见吗?”

“已经不需要问她的意见了,陛下,她已被你们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被石凤岐伤得体无完肤了,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音弥生直视着隋帝,“就算当初,她与石太子二人多次冲撞你,忤逆你,现在所有的惩罚都是她一个人在承担,您的儿子安然无忧,快活自在,难道,这样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