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后蜀亡国的消息那时刚传到南燕王宫,没有人敢瞒着八岁小王后阿青,那是她的故国,她的家人都在那里,众臣小心翼翼地把这个消息告诉阿青之后,阿青放声痛哭。

不要对她要求太多,这个小姑娘她只是知道了,她的家人全都死了,她的难过与悲伤,是因为她的父亲与母亲都随国而死,她哭泣的是她的父母与兄长。

小姑娘命运多舛,她理应痛哭,只有强悍变态到已如鱼非池他们那样的人,才能理所应当地承受得住一次又一次的命运摧残。

小王后哭了大半天不止,宫里的太监宫娥们想尽了办法也劝不住,无奈之下只好去向岳进翰大人求助,岳大人能有什么办法,又只好把小候爷请了进来。

小候爷看着哭得要断了气的小王后,皱了皱眉头,又老气横秋地叹声气:“别哭了。”

“哇…”小阿青看着挽澜这副一脸不耐的神色,哭得更加厉害。

挽澜向来爱说最见不得女人哭哭啼啼,看着就让人头疼,所以他对阿青很是头疼,比看兵法书还要头疼,最后只得道:“你想去祭拜一下你父母吗?”

“他们在后蜀,又不在南燕!”阿青哭喊道。

“那你想要什么?”挽澜真是不会安慰人。

阿青又气又难过,大声说道:“我要那些逼死我父亲娘亲的人都全部死掉!”

挽澜沉默,动动嘴唇,半晌才说:“我也想。”

这样,他们就不会如狼似虎地对着南燕了。

“我想音哥哥了,挽澜哥哥,其实我知道南燕新帝就是音哥哥,可是他变让人好害怕啊,他一点都不像音哥哥,我真的好怕他,我想让以前的音哥哥回来,我不要草原上的花了,我不要他去打仗,我家阿哥就是打仗死在战场上的,娘亲一直不肯告诉我,可是我都知道,我不要音哥哥死,挽澜哥哥,我想让音哥哥回来!”

她哇啦啦地哭着喊着,哭得漂亮的大眼睛都紧闭在了一起,张大的小嘴放声大喊,粉嘟嘟的脸上挂满了清亮的泪水,小小的手背抹也抹不断。

失去了双亲,她害怕再有亲人死去,比如她的音哥哥。

阿青并不能明白这样的天下之争代表着什么,她只是知道,打仗会带走人命,就像她的兄长,她的双亲那样,她不想让音弥生去打仗,不为任何原由,只是因为,她不想音弥生如她双亲兄长那般死去,就是这样简单。

挽澜笑了一下,怎么可能呢?

挽澜看了一眼,怎么可能呢?

城下是韬轲的大军,他们密集像是蚂蚁群,却戒备森严地对着长宁城,这支大军真是可怕,他们军中的旗帜都不会轻易扬动,静妥地顺着旗杆垂落着,好像是在等着他们大将军的一声怒吼,才敢扬起最后的杀机。

音弥生战败的讯息已经传了来,挽澜很清楚,他是南燕最后的大将了,也是南燕最后的守护者,音弥生尽了他的全力,他死在战场之上,为国战死,他应该未有悔处。

而作为南燕最后的守护者,挽澜也已做好了与韬轲拼死一搏的准备,只是挽澜心里很清楚,纵他战死,纵他粉身碎骨,他也救不了南燕了。

他清秀稚气的脸上密布着绝望,他没有像音弥生那样从容坦然的心态,他不能接受,他挽家世世代代所忠心所效力的国家,就要这么亡了。

他握紧着手里的长枪,一股悲怆的怒意在他胸腔,他忽然很想放声大喊,为什么?

岳翰走过来,拱手道:“挽将军,陛下有旨,不得出城主动攻敌。”

挽澜狠狠转身,留着外面大军千千万,他回身不看,越看,越想跟他们拼命。

走下城楼,他遇到了阿青,阿青颤抖着声音问:“挽澜哥哥,南燕也要亡国了,是吗?”

挽澜倔强地抬起头,不说话,可是眼泪却在他眼中打滚,是的,继后蜀之后,南燕也要亡国了,长宁是南燕最后一城。

“音哥哥回不来了,是吗?”阿青又圆又大的眼中滚出眼泪,哭着声音问。

“我还在,我不死,南燕就不算亡!”挽澜说。

阿青用力地眨了下眼睛,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水,小小的人儿坚定地说:“我也还在,我是南燕的王后,爹爹送我的时候说过,我是身系南燕与后蜀的希望嫁到南燕的,我没死,南燕就没有亡!”

岳翰在一边低头抹泪,这样小的两个人儿,如何救得了南燕这一国?

同时内心感概万千几欲落泪的,还有两个小兵,两上小兵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听着挽澜与阿青的对话,一股悲然之意从心而生,他们抬抬头,叹声气:唉,多好的人啊。

如果不出意外,长宁城就将这么耗下去,一直耗到弹尽粮绝之时,城内百姓与守城将士不得不投降,毕竟他们是被上天遗弃的孤岛,不会有任何来救他们。

韬轲也只用这么安安份份地等着,一边等着瞿如攻打商夷的事情结事,石凤岐与商帝定出他们的楚河汉界,一边等着长宁城就这么耗到油尽灯枯不战而败,还一边等着鱼非池她以朋友的身份赶过来,她说她要见挽澜,要跟挽澜说话,安慰他。

叶藏两口子与候氏夫妇一行四人也会继续潜藏在这座将死之城里,仔仔细细地盯着挽澜与阿青,保证这两人的生命安全,更保证他们两个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之举来。

而所谓意外这个词,他的意思是,你做了最好的安排,最周密的准备,突然横生出一根枝,把你的计划与准备搅得面目全非。

这个意外,来自于一场大火。

这场大火来得古怪,就这么突然之间的蹿天而起,烧红了半边天,映亮了这个漆黑的深夜。

失火的地方是粮仓,那里是重兵把守之地,外人连接近这里百步都不能,平日里也守卫森严,根本不可能出现被谁放了一把火的情况。

除非,这把火是内部人作案。

挽澜急冲冲赶到粮仓,那里存放的是大军的物资,还有平日里长宁百姓的口粮供给,这里出事,长宁城不出三日,便会崩溃,他要看一看,是谁这么恶毒心肠。

而他万万想不到,他看到了岳翰站在火海前。

四周的士兵围在后面,不敢上前将他拿下,如今南燕除了挽澜就是这位岳大人最是位高权重。

岳翰手里握着一个火把,显然他是用这个火把点燃了这里的粮食,空气中还有铜油的味道,他应是倒了不少铜油在这里,否则这场大火的火势不会蔓延得这么快。

他的神色很安详,像个知天命之数的老人那样,眼中跳动着这场大火,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火舌舔过来,好几次都要燎到他的身上,他也像是感受不到这一阵阵的热浪,就这么定定地站着,似脚下生了根。

“岳大人!”

挽澜又气又惊,高呼一声。

第七百三十六章 我,是南燕的王后

岳翰似是听到了挽澜这一声怒喝,慢慢转过身子看着挽澜这个孩子,很少在他脸上他看这样仁慈又和蔼的神色,他对挽澜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尊重与敬仰,那是对挽字这一姓氏的敬仰。

但此时他面对着挽澜,只是把他当个孩子来看。

“岳大人,为什么?”挽澜看着这场大火,知道这意味着长宁最后的支柱也没了,他实在不明白,岳翰为什么要这么做。

岳翰看着他,露出了安然的笑容,那种暮岁老人,看透了生死与沧桑的安然。

岳翰一生未娶妻,未生子,是个真正的孤寡之人,他对子孙后代这种东西没什么追求,对延绵他岳家血脉这种说法也不甚在意,他觉得,那会让他分心,他只想好好地报效国家。

事实上,岳翰也的确是个为南燕效尽了全力的人。

他没有太睿智,在群雄四起的年代,他的名字可谓是泯然于众,不说跟这一辈惊才绝艳的年轻人相比,只说他们老一辈的人,他也是籍籍无名的。

他才能就那么多,本事就那么大,肝脑涂地也只如萤光,未成大雅,难以登堂。

只能跟着南燕先帝的后面打转,也只能听从音弥生的安排,没有一个真正强者那样的大局判断能力。

但他的忠诚,不输给任何一个人。

对南燕的忠诚也好,对燕帝的忠诚也好,都是对他自己的忠诚。

所以,他放这一把火,不是背叛了长宁,背叛了南燕,也不是背叛了音弥生,相反,他在尽着他最后的忠心。

岳翰再不聪明,他也看得出,长宁被耗死是早晚的事,与其让长宁人长长久久的受着精神折磨,一点点被逼到崩溃,再陪着这座城池一同消亡,不如,在长宁还很有活力的时候,就败了吧,至少,这样可以保全这个王都的完整。

岳翰已经料到了,当长宁城中的物资耗完,没有补给的时候,长宁城内会发生怎样的惨剧,到时候,又会是人吃人的日子,岳翰不希望长宁城变成那样。

于是,他放了一把火,早早地就烧尽了长宁城最后的希望,如此,长宁城会在最短的时间向外面的敌军妥协,如此,长宁城可以保存他最后的完整,如此,南燕这最后一城,尚不算废墟地狱。

他的新帝啊,把整个南燕变成了人间炼狱,最后这一点地方,就留作净土吧,让南燕,干干净净的消亡。

这把火,会让他背尽骂名,不过岳翰想了想,好似最近有太多背负千古骂名的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说不得,以后去了地府见了先帝,还能跟他唠唠这个事儿,也当是一件功德,又或罪恶。

岳翰看着挽澜,说了一句话:“打开城门,迎他们进来吧,挽将军。”

“你要让我投降吗?岳大人!你为什么会想投降!”挽澜红着眼睛看着他,他不懂,南燕全国无数城,没有哪一座城是因投降而失去的,每一次的战事,哪怕是明知惨败,燕人也抵抗到底,哪怕被打到遍体鳞伤,也绝不会举起白旗。

为什么,一口气撑到了最后,岳翰却要做这种事?要泄掉这一口气?

这样,对得起南燕,对得起先帝,对得起音弥生吗?

对得起那些千千万万个为了南燕而战死的人吗?

对得起吗!

岳翰是个很忠的人,很忠的他收到的音弥生最后一道圣旨是,不得出城主动攻敌,岳翰便会做到。

岳翰倒也是想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可那韬轲又不打过来,自己也不能出去主动打他们,长宁城最后只会走向人吃人的地步,岳翰…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如打开大门,算了。

他不够聪明,只能想到这样的笨方法。

突然地,岳翰跪下去,对着挽澜:“挽将军,陛下有旨,不得主动出城攻敌。”

挽澜不说话,死咬着牙关不出声,单薄的身子在发颤。

“将军,陛下是想让你活着,好好活着,你跟小王后都要好好活着,你们是孩子,孩子就是希望啊。”

岳翰说罢,重重地向挽澜磕了一头。

挽澜连忙要冲过去扶起他,他又岂敢受这老人的跪拜?

可是岳翰抬手拦住他,自己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低声念叨着:“我行如此恶事,无颜面对长宁百姓,无颜存活于世,先帝,陛下,臣来了。”

他转身一步步走入火海里,像是闲庭信步,走得从容自然,又像是要借一场大火洗去此身罪孽,浴血而歌。

大火吞没了他的身形,挽澜尖叫着要冲过去把他救他出去,却被人死死拦住,只能眼看着大火一点点把岳翰烧成灰烬在眼前。

拦住挽澜的人知事有变,给了后方一个眼神,立刻有人跃进黑暗。

阿青睡在王后凤宫里,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宽大的床榻上,枕头还很湿润,上面全是入梦前她残留的眼泪,一张小脸上也挂满了泪痕,估摸着是哭累了才睡过去的。

惊醒阿青的人是宫女,宫女禀报,粮仓失火,岳翰殉国。

阿青怔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宫女的脸上尽是恐慌,她跟所有其他人一样,都知道粮仓的重要性,那是他们的口粮,长宁现在本来就被围了,若是储备的粮食再被烧个精光,那他们这些人,是不是要饿死在城中?

阿青还小,不懂治国,也不太明白岳翰这么做的原因,她只是听到殉国两个字的时候,浑身冰冷。

第一次,她对这两个字有了如此深刻的理解,殉国,就是为国殉葬,就是死。

宫女等着阿青发话,其实宫女儿也知道,小王后懂什么呢,来告诉她一声,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如今南燕掌事人是她,就必须来跟她说一声。

阿青摆摆手,让宫女儿下去。

宫女说:“王后娘娘,此时离开长宁城还来得及,奴婢一定拼尽全力保护娘娘离开!”

宫女是音弥生挑来伺候阿青的,忠心不必怀疑。

阿青却说:“本宫不走,本宫是南燕的王后,本宫不能走。”

宫女眼泪籁然而下,滴在地板上,颤抖着说:“娘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

“你走吧,我不用你们侍候。”阿青抓了一把梳妆台上的珍珠金叶子塞进宫女手里,“走吧。”

“娘娘!”宫女满脸是泪,悲呼一声。

“走啊!”阿青高声喝道。

宫女三跪九叩,离了凤宫。

偌大的凤宫里,阿青一个人坐着,她小小的身子跟这宽大的凤宫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就像是跟整个南燕与后蜀相比一样,她太小太小。

朝妍站在门外听着阿青的高喝声,抹掉脸上的泪水,慢慢走进来,看着阿青。

阿青竟未惊慌,她只是说:“你是来刺杀我的吗?”

她见过刺客刺杀南燕先帝时的情景,对那一幕记忆深刻,时常梦见那一根摇摇晃晃的吹箭,夺走了先帝的性命。

“不,我是来带你离开的。”朝妍坐在她对面,温柔地笑看着她:“可是你不愿意走,是吗?”

“是的。”阿青说。

“为什么呢?你知不知道,长宁城要破了,南燕早已亡了,你已经不是南燕王后,你可以做个快乐的小姑娘,快乐的长大,你可以跟我住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你,你会像所有普通的孩子一样,自由自在地成长。”

“我大婚嫁给音哥哥那天,他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等我长大了就把我送出宫去,让我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他说我不是他的王后,我只是他的小妹妹,他是我的兄长。”阿青稚嫩的脸庞对着朝妍,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可是,你们就把他害死了!”

朝妍竟被她这句话逼到无话可说,低下头似有忏悔,她说:“等你长大,你就会明白,这不是我们的错。”

“我不知道是谁的错,但我说过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我就会一直等他。”

“他死了呀,你等不到了。”

“如果你的哥哥战死沙场,你会做逃兵吗?”阿青问她。

朝妍眼泪一落,摇摇头:“我不会。”

“那我也不会。”

朝妍问她:“你知道,你留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但我依旧会留下来,我不管你是谁,你听着,我,是南燕的王后。”

“你懂王后的含义吗?”

“你做过王后吗?”

“没有。”

“那你凭什么觉得,你比我更懂得王后意味着什么?”

朝妍一向能言善辩,口才了得,可是她对着阿青的时候,竟觉得万般话都无法说出口。

她是个大人,要带走一个小小的阿青很是容易,一闷棍把她打晕了,直接拖走就是,可是朝妍觉得,如果那样,未免太过侮辱她了。

她留了一瓶药给阿青,那药的味道像甜豆,甜甜的,凉凉的,服下去只觉得昏昏欲睡,不会有任何痛楚。

然后,一觉醒来,便是来生。

朝妍走出凤宫,外面等着的是典都德,典都德说:“鱼姑娘的意思是叫我们把阿青带走,你这样…”

“我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一辈子屈辱地过活,才是真正的绝望。阿青不同于普通的孩子,她的心智比我们想象的成熟,就算我们强形把她带走,你觉得,我们能防得了她自杀吗?与其让她死都死得不甘心,不如,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可是,她毕竟只是个孩子,还没有太多分辨能力,她现在或许不怕死,可是等这一切过去了呢?她说不定就…”典都德很是不忍,那样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就这么看着她死掉?

“她国破家亡,众亲皆去,无父无母无兄无友,她的世界早就坍塌了,你相信我,她不可能忘得了这一切,以后活着,也是痛苦。痛苦地活着,是一件很艰难很艰难的事。”朝妍说,“最重要的是,我敬佩她,我尊重她的决定,我不会成为最后一个决定她人生的外人。”

典都德回头望,望着了那黑沉沉凤宫里一点金凤凰,凤凰展翅飞一飞,归于黑暗,未再升起。

第七百三十七章 挽澜还在,南燕不降

你说阿青她懂不懂什么是王后,她真的未必懂,至少,她绝不明白什么是后宫,什么是权术,什么是万紫千红开遍,王后是那永远朵雍容华贵的国之牡丹。

她也不会懂,王后是中宫之主,日后要面对东宫,面对群妃,面对争宠,面对无穷无尽的宫闱艳杀。

但是,阿青明白一件事,这件事就是,她当初出嫁南燕的时候,她的父亲跟她说过,她是身负使命而来的,国在,她这个王后才存在。

国破,那她自当与国同亡。

她只明白这一点,仅这一点,已远远超越了所有的后宫权术,争宠夺嫡。

有许多位王后活了一辈子只依附着一个男人而活,为他欢为他悲,为他杀人为他献媚,只希望这唯一的男人长长久久地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而忘了,她们应该是与国相连,母仪天下,是仪天下,而非仪眼前这个男人。

小小的八岁太子妃,八岁小王后,她比那些争宠争了一辈子的王后们,都更加通透,更加高贵,更配得上母仪天下这四个字。

阿青的死在天未亮时就传到了挽澜那里,挽澜听罢之后,只是沉默地低下头,心想着,当初该去尝一尝她给自己留的糖糕的,以后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然后挽澜回到了府上,打开了府中的冰窖,冰窖里有一个糖人,在极寒的冰窖里冻得跟块石头一般硬。

他将这个糖人贴身放在胸前,然后着上外衣,穿好盔甲,提起长枪。

叶藏与候赛雷拦在他门前,说:“挽将军,你不能出去。”

“让开。”挽澜只冷冷说。

“得罪了!”叶藏拉开架势,准备强留挽澜。

挽澜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鱼非池派来的?”

“是,我们得令,不计任何代价,也要救你。”叶藏说。

“就凭你们?”挽澜手腕一翻,长枪指着叶藏,他一向不是好脾气的人,性格古怪的很,对谁都是爱搭不理的,嘴又毒,傲娇得不得了,喜欢也不会说出口,这会儿明知叶藏他们是好意,也不肯给些好脸色。

叶藏被这两个孩子搞到甚是头痛,扔了手里的剑,坐在地上,愁着脸看着挽澜,想跟他讲讲道理。

“音弥生下最后那道旨的原因,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这么多人不希望你们死,这么多人拼了命地想要救你们,你们能不能有点感恩之心,为了这些爱你们的人活下去?”

“死是最容易的事情,刀子一拉啥事儿都没了,开开心心蹦蹦跳跳死去,可是爱你的人怎么办?挽澜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这些人为了救你所做的努力?”

“你以为韬轲为什么会停兵在那里不强攻长宁?为什么音弥生会下那道旨?我又为什么有一万个机会离开南燕却要留在这地方跟你们一起受苦?你能不能用你的脑子想一想,所有这一切,我们图的是什么?”

“我知道你要为国战死以报效南燕,这很伟大我对此没有任何指责,我很钦佩你这种壮志情怀。但是那能有什么意义呢?南燕还是会亡,你平白无故搭进一条命,还要毁掉大家努力多时的心血,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你才多大点儿,你毛长齐了吗?我跟你讲,南燕就算真的要那么几个为国壮烈的人,轮也轮不到你!”

“跟我走!”

叶藏真的觉得很疲惫,他只要听一听,想一想这些年来鱼非池他们做的这些事儿都觉得累,南燕的剧变音弥生的疯狂,他看一看理一理也觉得累,他觉得这些大人物们都疯了一样。

那么,为什么小人物们有机会可以活得轻松一些的时候,可以有选择的时候,他们却偏要往最惨烈的那条路上走?

为什么就不能如一些最胆小怕事的人那般,做个贪生怕死,努力活下去的人?

一定要用命来祭奠吗?承担悲痛的方法那么多,一定要用死来宣泄吗?

活着不好吗?

死都不怕,怕活着吗!

所以,叶藏坐在地上,又是激动又是无奈,还有几分疲惫地问着挽澜,为什么啊?为什么一定要以死亡这种方式,来求一个心安理得?

考虑一下爱他们的人,可以吗?

不要这么自私,可以吗?

你那些壮烈的情怀,没有用处啊!

挽澜看着他连珠炮似的发问,也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脸上的沉静与他的年纪不相符,他不该是这般深刻老成的样子,就像他从来不都该活得这么辛苦,这么累。

他没办法回答叶藏的问题,因为,他从来没想过这样的问题。

他自出生起,就是作为一个将军在培养,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就是军人一生只能战死沙场绝未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是的,小人物们可以去选择他们想要的方式,或生或死都可以,但是,军人不行。

军人,没有资格说怕死,自私二字。

军人,国家机器,国家财产,国家所有。

挽澜是个军人。

他只对叶藏说了一句:“先帝对我说过一句话,南燕,绝不投降。”

叶藏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挽澜紧绷着小脸,没有解答,他不习惯对外人解释什么。

南燕,绝不投降。

一国不投降,一城,也不会投降。

南燕已经拼到了最后一口气,这口气得好好地守着,守到死的时候才能站得直直的,挺挺的,那根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傲骨,才不算被再次折去。

这根傲骨立得多不容易啊,南燕自鲜血里觉醒,以死了那么多人为代价,杀了那么多人为基石,挽澜怎么舍得让这根骨在最后关头被折去?

南燕可以亡,南燕,不可以降。

哪怕战至最后一城一郡,也不可以降。

叶藏见他不说话,弹跳而起,捡起兵器:“我管你什么意思,今日,你休想离开这府上!”

挽澜拍拍手掌,挽府上下家丁共计百余人,将叶藏与候赛雷围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