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苏于婳,那么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答。

但是鱼非池,并不相信,这是苏于婳做的。

哪怕有再多的理由与推测都可以指向苏于婳,鱼非池也坚信,这件事与苏于婳无关。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鱼非池相信,苏于婳再怎么丧心病狂,也不会冒着跟自己决裂的风险,行如此恶毒之事。

苏于婳很清楚,奴隶这件事是自己的底线,她绝不会轻易触碰,引起自己的反弹。

所以,鱼非池站起来,目光坚定地看着迟归,说道:“阿迟,你可以怀疑任何人,但不能怀疑我身边的人,留在我身边的人,都是值得我信任与依赖的,他们是大隋的基石与支柱,我绝不会自毁长城。”

迟归抿了抿嘴唇,看着鱼非池坚定的神色,最后只是苦笑一声:“小师姐,那我就不是你身边的人吗?”

“我身边的人,力气是往一个方向使的,我们是拳头,不会分散力量,你如果与我方向一致,我很乐意与你同行,可是如果你的所为是打散这个拳头,请你做一个旁观者。”鱼非池说。

“你的目的不是天下一统么?”迟归笑笑,又低下头,“罢了,我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苏师姐做的这些事,只是全凭推测而已,小师姐说不是,那便不是。”

“师妹,师妹!”两人正说着话,听到远处朝妍的声音,朝妍跑过来,喘着气对鱼非池说,“招了,那个如媚招了。”

“招了什么?”鱼非池问道。

“苍陵内乱的事是初止安排的,而且是初止想的主意,再告诉的商帝,商帝再根据此事设的局。那些兵器也是初止主张购买的,最糟糕的事情是他们运货过来的船上人手非常多,这会儿已经启程返航,回到白衹之后就要爆发动乱,经白衹取武安郡!”

朝妍快速说道,连气儿也不敢大喘,“还有奴隶之事是商帝所为,他购买奴隶是为了扩充军力,但是如媚也不知奴隶如今藏在哪里。”

鱼非池听罢立刻往回走,边走边说:“让石磊他们在海岸线上设伏,但凡有船敢上岸,尽数杀掉,一个不留!不许任何人登陆!”

“好的师妹。”

“他们敢起事,在白衹境内必有内应,让苏于婳三天之内必须找出这些内应全部拔除,无法劝降直接剿杀!”

“这件事石师弟已经安排下去了,估计很快就有结果。”

“还有…”鱼非池突然顿住步子,回头看着迟归:“为什么如媚突然会招供?先前她明明表现不知奴隶之事,怎会突然又招出这么多情况来?”

迟归笑着耸耸肩:“我给她服了些药而已,小师姐你希望她老实招供,我只是想帮你。”

“什么药?”

“玲珑谣。”他想了想又说,“还配了些仙乐散。”

鱼非池面色变一变,道:“阿迟…”

“小师姐还是不要去看了吧,很恶心的,你晚上要是做恶梦就不好了。”迟归笑得满是天真无邪。

玲珑谣是一种剧毒,取自七窍玲珑心里的玲珑之语,服毒者心脏处烂一个洞,脓血潺潺滚不止,如万蚁噬心,细细密密咬食着心脏,肉眼可见的是七个小孔,意合七窍。

这药不会让人立刻死去,只会让人受上七天七夜地折磨,最后眼看着整个心脏烂成一滩血泥,而身上其他部分却毫发无损。

中毒的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烂成了一个窟窿。

而仙乐散的原型是五石散,经过了一些配方上的改变,让人意志薄弱,精神溃散,经不起几下折腾便能吐真言,有点类似真话剂。

两种药同时服下,怕是没有什么人能经得起这样的折磨与拷问。

这些东西都不是容易得的,世间能配出这些药的人少之又少,迟归一身好医术,心甘情愿地为鱼非池来配这些为世人所不耻的毒物。

鱼非池却不知,她是该感谢迟归,还是该为迟归难过。

第七百六十章 离局

如媚的命最后是结束在迟归手里的,没有折磨她七天七夜,迟归给她下了毒,最后也算是结束了她的痛苦。

鱼非池看着迟归结束如媚生命的样子,他显得寻常又淡漠。

原本鱼非池还想着,或许像如媚这样一个厉害的细作能做出些让她侧目的事来,大放光彩,哪怕她是与自己为敌,也不妨碍她成为令人惊艳的好细作。

迟归生折了如媚的命,断得突兀又急促,还未等到她再做些事,就已一命归西。

鱼非池看着如媚冰冷的尸体,身上盖了件衣裳,遮住她流血的胸膛,瞪大的眼中没有不甘,只有临死前的痛苦。

她坐在椅子上,支着额头想了想,为什么好像如今这世道,命这种东西,这么这么的不值钱,不敢对任何人抱有期盼,因为你永远也想不到,那些风头正盛,只等着迎风起航便可直上九天的人,会在哪一步台阶,就死于非命。

似一首悦耳的歌曲,戛然而止,留给旁人的只有惊愕。

“埋了吧。”鱼非池说。

“师妹。”朝妍担心地唤了一声,她觉得鱼非池对待死亡的态度平静得让她有些惊讶。

“朝妍师姐,把叶藏,南九,阿迟,米娅,阿克苏大叔,一起叫过来,我有事要说。”鱼非池却道。

“好吧。”朝妍点点头。

众人聚齐,鱼非池与石凤岐二人坐在最上方,他们不是很懂鱼非池二人要做什么。

鱼非池看了看屋中众人,理了下话头,又看了一眼石凤岐。

石凤岐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尽可开口。

鱼非池不重的声音在屋中缓缓响起:“这些天在苍陵发生了很多事,这些事还牵涉到了白衹与西魏,甚至大隋。我们所有人都疲于应对这些事,阻止苍陵内乱,稳定白衹,查找兵器与奴隶的下落,排查细作,我们忙得团团转,但我们在原地打转。”

“小师妹此话何意?”叶藏不解,这怎么是原地打转呢,明明这些事都取得了极大的进展。

鱼非池看着他,说:“是的,我们这些事都做出了一定的效果,我们阻止了苍陵险些发生的内乱,稳住了白衹,找到了细作,还查到了兵器的下落,我们现在只有一件事没有查明,那就是那些奴隶到底被运去了哪里。但是,我们这些人聚在这里,要做的事情,是这些吗?”

“师妹的意思是…”朝妍拧起秀眉。

“我们要做的事情是攻下商夷,一统须弥,而不是被这些杂事绊住脚,寸步不进。”鱼非池说。

“师妹你是说,有人故意制造了这些事端,看着都是事出有因,但其实根本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拖延我们的时间,扰乱我们的视线!”叶藏立刻反应过来。

鱼非池点头:“是的,这些事看着的确都像是一个个的难关,于商夷有利,于大隋有害,我们必须要去处理,但是在处理的过程中,我们耽误了时间。而且,当我们所有人都在为这些事而烦心的时候,商夷早就已经收了局,他们得了他们想要的东西,不论是兵器还是时间,又或者其他,我们都被商夷彻底压制住。最可怕在于,这种压制是无形的,我们难以察觉。”

鱼非池环顾众人,继续道:“如媚的死让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些人都是商夷的弃子,他们丢了弃子过来苍陵,目的能不能达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我们无法集中精力在大统之事上。就像苍陵是不是真的会内乱,对商夷来讲,也不重要,否则如媚被抓,不会没有人前来营救,商夷也绝不可能只派一个如媚来完成此事。他们只是给出一个信号,一个他们要乱苍陵的信号,我们便要乱了阵脚。”

“因为,商帝很清楚,苍陵对大隋来说有多么重要。我们是一群谨小慎微的人,任何一个细小的危险信号,都可以使我们如惊弓之鸟。”

“我们,全部中计了。”

鱼非池很是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判断,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完整的阴谋,一个而已,阴谋的终极目的就是让鱼非池他们困在局中,偶尔破局还沾沾自喜。

其实不管鱼非池是查到兵器之事也好,阻止苍陵内乱也好,这样的胜利于对方这个大的阴谋而言,都毫发无损。

设下此局的人,根本不在乎鱼非池他们会赢多少次,那样小的胜利,根本不能拆散这个大的阴谋。

除非,能跳出这个阴谋,不再被人牵着鼻子走。

从最根源的地方,着手破阴谋。

叶藏后背一阵阵发凉,喃喃道:“我说最近这些事怎么又乱又散,一会儿这里一下,一会儿那里一下,搞得我们头昏脑涨,原来是这样。他们只是在混淆我们的视线,让我们无暇分身去细想其中根源罢了。”

“对,这就是他们的目的。”鱼非池脸色不大好,这一次太过凶险了,她一直知道这是一个完整的局,但是没想到,这个局并不是环环相扣,而是以假乱真,她一步踏错,险些抽不出身。

阿克苏抽了一口旱烟,憨声问道:“那鱼姑娘可是想到他们的根本目的是什么了?”

鱼非池看了一眼石凤岐,石凤岐站起来让她坐下,笑声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所有的事情都围绕着初止与北方展开,而商夷最重要的韬轲与南燕却毫无动静。”

“有话直说好不好啦。”朝妍恼火道。

石凤岐摊开了一副地图,说:“前两天我跟非池没事,翻了翻音弥生留下来的《须弥志》,《须弥志》中有记,南燕每逢夏季便有洪汛水涝,苍江水涨,可与岸齐。”

他说着,手指指向了地图上一个朱点圈出来的地方,道:“韬轲所在之处,一旦水涨,便可下江,河对岸的笑寒只能眼看着他们离开,却因为水势问题无能为力,不可阻止。届时,天时地利人和,韬轲占尽。”

“也就是说,商夷做出这么多事来,都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到夏季雨水多时,为韬轲争取时机,可以渡江!”朝妍惊呼道,“我们在南燕住过,是见过苍江涨水的,如果韬轲他们真的抓住了这样的机会,趁着水涨,顺着河流往偃都而去,再经绥江进后蜀,后蜀现已是商夷地界,韬轲便于南燕脱险!而且,可以兵力完整地商帝会合,天啊,他们全都算好了!”

朝妍的脸都有些发白了,万万没想到,他们在这里辛辛苦苦地破着阴谋解着阳谋,累死累活,甚至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所有发生在苍陵,白衹,西魏,大隋的事都不重要,重要的地方一直在被他们忽略,那是南燕!

石凤岐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卷起地图,说:“我并不知他们这个局布了多久,是从哪一手棋开始就已经安排这些事了,也许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早得多。但好在为时不晚,我们尚有机会。”

“马上就要入夏了,南燕的夏天,是很快就到的。”叶藏提醒道。

“对,所以,我们要赶在那之前。”石凤岐点点头,看着众人,“现在,我要你们把之前所有的事都放下,那些事固然重要,但重要不过南燕之势。一旦韬轲顺利脱险,我们要面对的,是天下三大神将之一,我没有把握敢说,我能同时应对得了韬轲与商帝。”

“那奴隶之事不再查了么?”迟归突然插了句话,他倒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大事,只是心想着这事儿是他小师姐的心头牵挂,石凤岐这是要抛下不理了吗?

石凤岐平淡地看着他:“查,而且,交给你去查。”

“什么?”迟归一怔。

“你是这里所有人中,最不乐意与我并肩作战之人。你我互看两相生厌,上了战场也难有默契,与其等到时候坏事,不如你我二人离得远一些还好,查找奴隶之时,苏门的人脉你可以跟阿克苏借用。”

石凤岐淡笑着看着迟归,那种从容淡然的气势,却让人觉得难以反抗。

迟归想了想,有些不满道:“你就是不想我跟小师姐离得太近!”

“正相反,你小师姐对奴隶之事有多上心你不会不知,你若是能查到,反倒是大功一件。”石凤岐笑声道。

“小师姐…”迟归委屈地看着鱼非池。

鱼非池这会儿正一门心思想着韬轲的事,听得石凤岐与迟归的话更加头痛,只说:“你要是不想去就直接拒绝,没关系的。”

“不是,我能让小师父陪我一起吗?”迟归说。

“你自己问南九,他若是想去,我也不会拦他。”鱼非池说。

迟归又期期艾艾地看向南九,在他想来,南九一定会答应,因为这件事跟南九的身份有关。

没想到,南九却沉默了一下,他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时,看着鱼非池:“小姐,下奴跟你一起。”

“小师父!”迟归委屈地大喊,浓浓的失落与被抛弃的感觉包裹了他。

南九说:“因为只有天下一统了,小姐你跟石公子,才能废除奴隶制,让天下再也没有奴隶。下奴现在可以去救这些人,但是下奴,未来可以救更多人。”

鱼非池久久地看着南九,不知为何,便觉得眼眶有些温热。

她的南九,越来越有自我,越来越有灵魂的南九。

第七百六十一章 背锅侠商帝

石凤岐一把搭过南九的肩膀,心中感概万千,他未曾忘记当初那个连抬头看人都会胆怯,永远自卑低微得不把自己当人看的南九,那个连听到铁链声音都会浮现惊恐之色的南九,他再也不是死寂如死物一般的眼神,他的目光明亮有力。

“行,那南九你就跟着我上战场,不过说好了的要给你找个大媳妇儿的,还是得找,叶藏啊,没事儿多注意着点,这是我大舅子,好好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他胡说八道的话让众人发笑,冲淡了屋子里的微凝氛围,叶藏插科打诨调侃南九,倒是闹得南九满脸通红。

鱼非池胸口刚刚涌起的感动与酸涩,让石凤岐这满嘴诨话冲淡得无影无踪,捡着手边的瓜子杏仁冲他打过去。

石凤岐接着瓜子杏仁笑眯眯,又说道:“我们呢,是没办法阻止夏天的到来的,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在夏天到来之前,把韬轲这计划给毁了。”

“什么意思啊?”叶藏心情放松了一些,嗑着瓜子儿。

石凤岐看了一眼鱼非池,两人相视而笑。

“我说你两能不能注意点,都老夫老妻了大庭广众之下就不能收敛些吗?”叶藏把瓜子仁递到朝妍手心里,絮絮叨叨。

你自己是好到哪里去了啦!

“米娅,整肃大军,这些天勤加练习,做好随时上战场的准备。什么内奸啦,细作啦,苍陵人与大隋的仇隙啦,不服的通通砍死,怀柔政策用得太久,他们都要忘了我也是会杀人的。”石凤岐半调侃半认真的话,却是隐含着一个很残酷的信息。

但凡苍陵有敢反的,石凤岐不会再慢慢收服了,直接暴力碾压。

玩阴谋玩得多了,便会觉得玩来玩去都没什么意思,不服就干就要简单得多。

米娅神色郑重地应下,米娅是石凤岐留得极高明的一个人,用苍陵人治苍陵人,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阿克苏,告诉苏于婳,立刻启程回到瞿如大军中,苏门既然已经恢复了元气,她也不必再窝在邺宁城时屈才了。另外给白衹和西魏去信,将城中所有铁器全部收掉,但凡有敢私藏兵刃者,死罪论处。”石凤岐又道。

鱼非池听罢,想了一下,又道:“但是同时也派人去施粥发粮,安排一些人手去传播大隋仁爱之名,顺隋者昌,逆隋者亡,软硬齐下。”

石凤岐听着挠了挠下巴:“对,软硬齐下,还是你想得周到。”

阿克苏抬了抬旱烟,示意收到。

“叶藏朝妍,你们两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石凤岐神神秘秘地说道。

“啥?”叶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每次石凤岐说有重要的事找他时,那基本都不是啥好事。

石凤岐微微笑:“别这么紧张,你都没钱了,我不会问你要钱的。”

“你滚!”叶藏跳起来就要打石凤岐,他还有脸说!

但他们两个的确有重要的事要做,这件事仔细说着,也还是跟钱有关,只不过这次不是用叶藏的钱罢了。

石凤岐请叶藏与朝妍帮他们计算出,如果一场战事持续三到五个月,大军要消耗掉多少粮食,这些粮食如果从武安郡运过来,要用多少时间与人力,其中有多少风险,如何规避。

叶藏当即提出了一个问题:“你当初止是傻的啊,你要运这么多的粮草过来,初止能看着你运啊!”

“就当他是傻的吧。”石凤岐笑说。

每个人都领取了各自的任务,石凤岐嬉笑几句间,众人各自要负责的事便安排妥当,而且这种安排的稳定性极高,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等到众人散去,鱼非池坐在那里,甚是疑惑地看着石凤岐:“所以你准备给我安排个啥事儿呢?”

“你的事情可就多了,吃好,睡好,喝好,玩好,最重要的是对我好。”石凤岐乐道。

鱼非池笑出声,坐进石凤岐怀里,声音拉长:“小哥啊,我个人觉得,咱们这么做,有点作死。”

“怕个卵,坐在这里也是等死,自己上去作的死总比坐着死强。”石凤岐痞子作风一览无余。

“说真的,商帝这一次的安排真的太缜密了,我们险些就着了道了。”鱼非池有些心有余悸。

“嗯,商帝嘛,他能想出这方法来没什么奇怪的,他一向厉害得很。”石凤岐说。

“阿迟先前还怀疑是苏师姐买了奴隶,你真的放心让他去查奴隶这条线?”鱼非池好奇地问道。

“怀疑苏师姐?他脑子里糊了屎吧?苏师姐再怎么神经病,也不会干这种事。至于放不放心,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觉得他能查得到。”石凤岐懒懒地说道,“奴隶这条线,我们跟了这么久都没有任何消息,不管是叶藏还是苏门都收不到风声,说明商帝这件事做得极为高明隐蔽,你说他怎么做到的?”

“难说啊,商帝嘛,他做到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鱼非池捡了他的话。

商帝表示,这个锅我不背。

商帝听闻,如媚死于非命,听闻苍陵内乱并未起,听闻兵器还让人发现了截掉了一些,商帝有些遗憾。

唉,有个厉害的对手诚然是一件快事,但是这对手高明到自己都有点防不住,那就比较悲伤了。

彼时的商帝还不曾知道,鱼非池他们已经看穿了他的计划,暗自琢磨了一番,要给他们再下个什么套,才能把他们继续套在这个大的阴谋里,让韬轲可以安心地等到夏天洪汛起。

他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给他们无数个错乱的信号,让他们在局中忙得人仰马翻,他自己站在高处静静地看着他们在局里对危险一无所知。

这种掌控极易让人得到满足,尤其是能掌控两个智慧绝顶的人,那就更加让人开怀了。

但是有一件事,让商帝一下子就觉得本宝宝不开心了。

商帝也收到了奴隶之事的消息,说来奇怪,作为一个情报系统还在运作的人,商帝得到这个消息的时间竟然比鱼非池他们还要晚。

所以,敏感而睿智的商帝,一下子就感受到了猫腻,也想到了,鱼非池与石凤岐二人,定是把这笔帐算在他头上,而他还不可能去跟石鱼二人进行解释。

他眯了眯眼,望着北边,口中念了一个名字:“初止。”

初止那白森森柔嫩嫩的手指捏过了一张信纸,信纸上写着苍陵之事纷纷扰扰,他看到如媚的名字时只淡淡扫过,评语一句:可惜了那么个妙人儿。

“你说迟归将查奴隶之事?”初止手指头在纸上打着圈,半闭着眼,慢慢地问。

黑衣人提笔而书:“是。”

初止轻笑一声:“便让他查吧。”

“我倒是有点看不出,石凤岐跟鱼非池这二人是准备做什么。”初止喃喃自语般,“韬轲只用按兵不动,等到夏天就能从南燕脱困,他们又能如何?”

黑衣人着墨:“是否再派细作前往苍陵?”

初止摇头:“没用的,拿没有用过的招数对付他们,都很是不易,若是故技重施,他们怕是一眼就能看穿,那还有什么意思?”

黑衣人停了一下,有些迟疑,继续写道:“如媚任务未完成。”

“你以为苍陵真的能乱?白衹真的能乱?”初止肆笑道:“你也太自以为是了,那都是些障眼法,他们破了就破了。”

黑衣人不再有所动作,初止坐在舒适柔软的椅子里静静地看着窗外,阴鸷的眉目之中藏着的尽是奸佞之色。

很久以后,黑衣人才写道:“你为什么把奴隶之事瞒着商帝那么久,又在此时突然告诉他?”

初止瞥了一眼黑衣人,慢声说:“因为此时告诉他,他没时间来顾及此事。商帝的左膀右臂全是韬轲,此时石凤岐与鱼非池将对韬轲动手,他会一门心思地解决韬轲之事,我这里自然就太平了。若是早些告诉他了,他指不得要做些什么。”

黑衣人离开,没再与初止说话。

初止细细揉捏着手指关节,微垂的目光里含着冷意,左思右想想不出鱼非池与石凤岐将会怎么对付韬轲,后来初止豁然开朗,那关自己什么事呢?

既然商帝认定了韬轲是他的第一猛将,就着他们一君一臣去想办法好了,与自己何干?

自己守着这商夷本土,守着瞿如绰绰有余,还有许多空闲的时间来安排其他的事,不是快活得很?

由他们生去死去好了。

这样的想法一钻进初止的脑海,他便摊开了手脚,慵懒地小憩起来。

站在门外的黑衣人看着初止这一派安然的样子,一动不动,哪怕黑衣人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也似是能感受得到其周身的寒意,还无声的冷笑。

黑衣人离了初止此处,再次不知所踪。

鱼非池与石凤岐他们以为他们已经跳出了这个大局,其实,他们只是再一次闯进了另一个生死局,另一个险些置天下于覆灭之境,置众人于必死之地的生死局。

而那时,所有人,所有人对此,都一无所知。

第七百六十二章 苏师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将初止从悠悠美梦中惊醒的,是马踏山河而来。

初止他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今有难的,麻烦的,棘手的是韬轲,跟他没多大关系。

但是当刀剑敲响了商夷城池大门的时候,初止他愕然发现,人家鱼非池与石凤岐要动手的地方根本不是南燕,而是商夷。

眼看着下方铁蹄铮铮,硝烟滚滚,初止面部都有些抽搐,那是恨与怒交织后的一种扭曲神色。

他握紧了他那白森森柔嫩嫩的手:“迎战!”

先前时候,初止熟稔地运用着十六字方针,跟瞿如周旋起来可谓是游刃有余。

但是那是一种反围剿的战术,一直在城外进行的游击战,苏于婳到来改变了这种现状,她是破了不那流氓般的十六字方针,但是她可以改变作战地点。

她用了三天时间,就把初止的大军逼回城中,在攻城战和守城战中,十六字真言就失去了作用。

苏于婳骑在马上,看着城楼上锦衣华服的初止,笑了一声,喊道:“初止师弟,数年不见,你可还好啊?”

初止笑容压抑又勉强:“原来是三师姐。”

苏于婳笑道:“师弟身为守国大将,为何不上战场?莫不是…没了男人那玩意儿,连男子气概也一并丢了?”

下方众将士,轰然大笑。

阵前羞辱这种事挺多的,算得上一种心理战术。

苏于婳身为七子中战法谋略最强之人,对这种战术自然是信手拈来,一句话就戳中了初止死穴,戳得他脸色发白,咬牙切齿。

初止一把抓住城楼栏杆,恨不得下去撕烂苏于婳那张脸。

苏于婳却转头对着身后的将士道:“咱们大隋的男儿可是有男子气概的,不像某些人是个太监,大隋男儿,战!”

瞿如率着大军轰轰隆隆地杀过去,那等彪悍勇猛让人胆寒,他的后背空门大开,不管不顾,是因为他足足放心,他的身后跟着的永远是商葚,他可以前方无所顾及,是因为他的后背永远安全。

两人策马路过苏于婳时,有些感叹:幸好这人是己方军师,若是换作敌方的,指不得要把自己活生生气死,这个嘴,实在是太恶毒了。

苏于婳武功不弱,虽不至于说绝顶,但是在战场上自何那是绰绰有余,一时兴起杀进战场里,说不得是骁勇善战,但也有她的一番风韵在。

苏于婳很清楚,大隋跟商夷在你来我往你推我挡的迂回了这么段日子后,到了真正拉开架势打个你死我活的时刻了。

她突然觉得充满了干劲与期待,她一生所愿,不过是天下一统,眼下,很快了。

于是,她觉得她连身子都很轻盈。

瞿如把苏于婳在战场上的话和风姿写信告诉了鱼非池,鱼非池看着有些失语:“苏师姐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