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端起了一阵怪风,吹动了羽裳衣摆,还吹动了石凤岐的长发,温柔地抚过他脸颊,温柔一如鱼非池的双手,吟吟低诉的风声中像是有谁藏着歌,浅唱低吟着。

他终于展开了酸痛不已的身体,张开了宽广的胸怀和修长的双臂,像是拥抱这一阵风,又像是把自己交给这个天地,他望着天上的云,无形的风,听着远处的鸟叫,近处的草香,他的眼角悬一滴泪,他的目光柔情深种,然后他的笑容支离破碎:“是你啊。”

风不语,无形无迹中只轻裹着他的身体。

于是石凤岐坐起来,手握着那件早已没了鱼非池体温的羽裳,在众人忧心的目光下,沉声施令:“瞿如商葚留待此处,肃整战玚,余下人等,随朕回宫。”

熟悉他的人都记得,自那天后,他们熟悉的石凤岐再也很少笑了,他俨然已是一个真正的帝王模样,在不需要杀伐果断的年代里,他以极大的仁慈与怜悯治理着属于他一个人的,孤独的天下。

生于这一代的人是幸运的,他们用自己的双眼见证了历史的进程,只是他们将不知晓,在无人知道的地方,有人为他们付出了什么。

不过,历史总是这样,它还是继续往前,碾过了岁月和故人,轰轰隆隆地往前,沉默又喧哗,平静又壮烈。

我见山河改颜色,我见日月换新貌,我见天地复清明!

千年古老的大陆焕发了他新生的活力,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嫩芽钻出泥土,暖风送来春色。

须弥大陆,迎来了他们的,千古第一帝。

第八百三十三章 九天阊阖开宫殿 万国衣冠拜冕旒

石凤岐离邺宁城已有多年,古来没有哪朝帝君离国都如此之久。

好在大隋安稳,在战火纷飞的年代里,大隋始终保持着他的安稳,要感谢无数大隋的忠臣和守卫之士,有了他们的勤勉治国,才有了石凤岐数年来的在外征战。

一别数年之后,他终于归来。

带着天下,带着须弥,带着他征战数年之后得到的太平。

盛夏的炎炎烈日高悬半空,天地之间乾坤朗朗,吹拂了千年的风在此处静止。

着冕旒,冕十二白玉旒,着龙袍,纳十二章纹,蕴帝德,如天地之大,万物涵复载之中,如日月之明,八方囿照临之内。

陛阶九十九,丹陛石上祥云舒卷,九龙腾飞,百鸟朝凤,威严而肃穆的登帝大典巍巍峨峨。

层层叠叠的宫殿大门如九重天门,迤逦打开,深邃伟丽;七国的子民拜倒丹墀,朝见天子,威武庄严。

他在浩浩汤汤的奏乐中,在响天彻地的山呼中,在万人朝拜的跪服中,稳步迈向帝皇之尊。

慑魑魅魍魉,睹万邦来朝!

在他的丹凤眼里再也不往日的柔情万种,所纳所蕴地都是属于帝皇的无上威仪和高贵。

他以磅礴的气势,宏大的胸怀,深邃的目光,凝视着脚下这片蔓延千万里的土地,以及在这片土地上饱含期待与热泪的子民。

拂袖傲狂!

他转身之即,抬起双臂,接纳着来自古七国的良贤之臣,以近乎无私平等的博爱姿态,浩然正气的兼爱心怀,声音似能穿透天地,抵达最遥远的四面八方:“须弥众卿,平身!”

从此世间无七国,甚至无大隋,只有须弥。

他是须弥之帝,是万民之皇,是天下之主!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人们看到的是一个英武的,年轻的,并且有着大气魄,大智慧的始皇。

只有那些,陪他走过了十三年生死,度过了血雨腥风过往的少数人才看得见,他威严肃穆的面容下,埋藏了何等悲怆的孤独。

堪比死亡的孤独。

于是这些人会热泪盈眶,为这天下人感到庆幸,为他感到悲凉。

登帝大典之后的第二天,叶藏与朝妍拜别了石凤岐,叶藏说,这些年来,他与朝妍看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他们敬佩石凤岐与鱼非池的豁达包容,但是他们心间有太多迈不过去的坎,那些死亡的气息始终萦绕在他们灵魂里,让他们难以得到解脱。

杀俘四十万,南燕水患淹死数万人,琴弦无声取首级,亲朋好友或背叛或惨死,他们不似石凤岐那样的心性坚韧,承受不住。

他们要去找一个地方,一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之地,来温养在连绵战事里饱受摧残的灵魂,要去数一数那些罪孽有多少是他们犯下的,也要去算一算,有多少事,是他们可以去弥补的,来慰藉来自灵魂深处的自责和愧疚。

这无可指责,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历经绝对的黑暗之后,依然能坚定地往前,未在半路离开,已是他们的不离不弃始终相随,已是值得感激。

离开时,爱哭的朝妍忍不住去抱了抱石凤岐,小声地哽咽:“石师兄,不管你是谁,你都永远是我们的师兄。”

石凤岐拍拍她后背:“去吧,远离这里。”

“师兄保重。”

他们走后,石凤岐召了瞿如与商葚进宫,当场夺了瞿如的军权,剥了他们的军衔,斩了他们的首级。

有人说石凤岐骨子还是有属于帝君的残忍多疑天性,瞿如随他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功劳,他这是怕功高盖主,所以要把他们这些功臣赶尽杀绝,瞿如与商葚,只是开始。

历来每一个帝王都是这样做的,不是么?

但在多月后的一个很远的地方,海水温柔的呢喃,亲吻着柔软的沙滩,一对璧人踩着沙子吹着海风,听着海声,叹息着:“你说师弟一个人,他撑得住吗?”

粗犷的男声沉重的叹气:“他不让我们陪着,你又有何办法?”

“他是担心有人报复我们罢了,毕竟…我们的仇人,怕是千千万万。”

有多少人在排队等着取瞿如和商葚的项上人头,要去黑市问一问他们的人头值多少钱,这位以杀戮成名的悍将,仅杀俘四十万一事,便足以被人记恨千年,遗臭万年。

负手而来的人口音好笑,在不远处向他们打招呼:“李老板,老板娘,你们猴啊。”

“候老板好。”商葚笑道,“今日怎么不见你家娘子?”

候老板是个风趣的中年人,听说是南燕大乱的时候,他们逃难逃到苍陵的,瞿如和商葚在这里化名住了一段时间后,这候老板和他家的美娇娘也在这里落了脚,四人一来二去的也就熟了,时常一起喝酒聊天。

“我家娘子在家煮了几道好菜,叫我来请两位一起过去小坐呢。”候老板笑声道。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候老板请他们二在前,回头看了看远方的海水颜色泛红,啧啧一叹:“这些不开眼的怎么就没完没了呢?”

美娇娘拍拍手上血色的沙子走过来:“我看啊,起码还得过上十年,他们才会消停一点。”

“行,那我们就陪上十年,公子的人嘛。”

“走,回家,顺便给公子去信,这里不安生了,得让清伯找下一个地方。”美娇娘挽上候老板的胳膊,笑眯眯地说,身后一轮红日渐渐沉入海水里。

瞿如走后的第二天,石凤岐又与绿腰说话。

绿腰未等他开口,便先道:“我答应过她,会照顾你。”

石凤岐听罢轻笑,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不大的木箱,只说:“我以前一直有个想法,想开家面馆,我在邺宁城外有一个面馆铺子,很多年没人去打理了,绿腰,你不如把那面馆开起来吧。”

“面馆?”绿腰皱皱眉。

“对,不远的,我日后若出宫,还可以去你那里坐坐。”

“石…陛下,你真的还好吗?”绿腰担心地问道。

“我也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这天下。”

绿腰走后,石凤岐散了宫中下人,将宫殿的大门都合起,点亮了一室的蜡烛,手掌抚过那木箱,凝视许久。

“你给我留下了什么呢?”

他打开木箱,里面是整整齐齐摞着的十几本书。

南九死的时候,鱼非池一度陷入很颓废绝望的地步,后来哪怕她开始积极应对天下之事,但也心性大变。

那时候,她经常一个人写东西,一本又一本,石凤岐问她在写什么,她说,情书。

但是石凤岐心里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能让鱼非池那样废寝忘食写下的,必然是跟天下有关之物。

她一直不让自己看,直到她离开了,石凤岐去到她的房中,才看见桌上放着这个箱子,等着他打开。

石凤岐他想,慢一点看,慢一点打开,如果真的是珍贵的记忆,是浓烈的情书,要慢慢地看,慢慢地品,慢慢地陪他度过余生。

于是等到他身边终于一个人也没有了的时候,他终于打开了这口木箱,拿起了最上面的一本书,翻开来看。

第一本书的第一页上,写着一句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已有多月不再悲痛落泪的石凤岐,滴滴泪水洇化了她刚劲有力的墨迹。

她手录书本共计十二本,每本一指厚度,整齐的小楷,一笔一画地写着诸多治国之策。

如何废除奴隶制,以不激怒奴隶主的方法,如何修复战后伤疤,以团结旧七国子民的方法,如何开垦荒地,以福泽苍生的方法,如何大兴水木,以庇佑后代的方法,如何平息内乱,以残忍肃杀的方法,如何知人善用,以容奸纳贤的方法,如何开启民智,以广开学堂推行科考的方法。

无数无数。

她将那个世界,千百年来的古人智慧一一记起,再作筛选,选出最适合如今的须弥,如今这个文明可以用的策论,凝聚在这十二本书里。

她是真心地爱着须弥,爱着这个世界,所以,哪怕她离去,她不再存留在这个世间,她也希望,能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

她是那样,那样睿智而聪慧的人,那样善良而豁达的人,哪怕这个世界,给她带去过无数的伤口和眼泪,她依然深爱这世界。

当然了,她也有小小的私心,身为鱼非池的私心。

她知道,她留下的这些,就像是遗愿,石凤岐一定会完成她的遗愿,这样,石凤岐就能找到继续坚持下去,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她也会害怕,害怕石凤岐承受不了这一切,承受不了失去她,所以,总要为他找一个活着的理由,要让他相信,自己真的会一直陪着他。

这的确是情书,十二本让石凤岐,断碎柔肠的情书,让他活下去的情书。

世上不会有比这更荡气回肠,也更缠绵悱恻的情书。

石凤岐将这十二本书一一拿出来,摆放在御案上,手指温柔的抚过,像是抚过了鱼非池的眉目:“陪着我,看着我。”

他再抬头,眼神苍老,如有万岁。

第八百三十四章 盛世将启,我来谈判

大雪覆盖了须弥大地,又到了一年的隆冬时节。

御花园里的腊梅开得正好,傲然而立,闲来无事的太监在雪地里堆着雪人,打着雪仗,时不时有积雪被惊落。

整个皇宫中,没有宫娥,石凤岐曾跟鱼非池说,若以后的皇宫里没有她,那自己便连喝乌鸡汤都只炖公鸡,保证整个后宫不见雌性生物。

当时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他大概是因思成疾,把这玩笑话变成了真。

于是整个后宫,真的一个宫女也没有,就更不要提后宫嫔妃了。

倒也不是没有朝臣忧心,这么大一个帝国,总得有后继之人,陛下这等性子,如何是好?

朝臣们急得团团转,石凤岐却很淡然,听说了些风言风语,说他原是好男风之辈,石凤岐听来有趣,还时不时拿着跟绿腰分享这些小秘闻,绿腰也只能哭笑不得。

这半年中,他做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便是迁都。

邺宁虽好,可是毕竟地处偏北,不利于管辖全国,南方的事务传到他这里的时候,要耗费太久的时间,所以他迁都旧商夷境内一处叫洛城的地方,而邺宁作行宫之用。

新的国都已经建得差不多,听说很美很庄严,再过不久,石凤岐便要前往了。

第二件事,是他推行废除奴隶制。

奴隶制在须弥大陆上已有太多年的历史,人们对奴隶制的接受与认可根深蒂固,突然要彻底废除,肯定会激起不满。

但是如今又还有什么事是他不能解决的呢?答应了南九,答应了她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

第三件事,是为六国旧帝设了帝王陵。

不管他们曾经是如何败的,都是值得令人赞叹敬仰的国之帝君,石凤岐给了他们应得的尊严和体面,也可以让六朝旧民去纪念,他用极为宽广的胸怀,包容着这一切。

至于其他的就多了,兴修水利,城郡划分,鼓励各族通婚来往,休养生息,减轻赋税,大兴学堂,鼓舞经商等等等等,不胜枚举。

人们时常怀疑,陛下一个人是怎么同时处理这么多事情的,他好像有无穷的精力,每日早朝,从不懈怠,勤于政事,不事奢华。

臣子们都说,跟了这样一位陛下,不知是福是祸,福的是天下百姓有福,祸的是他们也要跟着劳累难有休息之日。

但大体来说,还是福多一些吧,毕竟要当官,就得做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思想准备不是?

对了,石凤岐将那四句话刻在了石碑上,立在朝堂一侧,每日这些臣子在朝堂里高谈阔论的时候,都要看看那四句话,提醒他们为官是为什么。

这日大雪天,石凤岐难得抽了空出来走走,看到了梅花开得正好,他想起鱼非池一身傲骨不能折。

于是他露出了极浅的笑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都快不记得,笑起来是该是什么样子,一侧跟着侍候的太监见了,震惊不已。

原来陛下笑起来,如此温柔好看,好似一池的春水,能让人心甘情愿溺死在里面。

小太监拍拍胸脯,难怪这后宫之中不要女子,哪个女子见了陛下这样,还能不动坏心思?

然后他去了帝陵,跟老胖子说了一会儿话,喝了几杯酒,还敬了他的兄长石无双,又敬了他的家师上央,聊的不过是些朝堂琐碎事。

“老胖子,我活下来了。”

“我不仅活下来了,我还一统了这天下,我厉害不?比你厉害吧?”

纷纷的雪落下,化在了他酒杯中,他笑道:“好啦,老胖子厉害,知道你最欣赏佩服的帝君是我父皇。”

他时常这样看似自言自语,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些话,鱼非池是不是真的听得见,那些风,那些云,那些雪,是不是真的都是她。

不过有什么要紧呢,她说过会是她,那就当作是她好了。

只是他有时候觉得,那堪比死亡的孤独,真的快要埋藏他。

两个月后,他迁都洛城,并改名长安。

他以前听鱼非池说,她最喜欢的国都名就是长安,一世长安,长治久安,虽然很庸俗的样子,但是一听就是好话,充满了盼头。

他在想方设法地要与鱼非池再产生一些联系,哪怕这样的联系不被人知晓,只是他一个人的乐趣,无人共享。

万里江山,他都一人独坐了,怕什么万种乐趣,一人独享?

再后来很久,他的须弥,正一点点走向她与他共同期待的盛世,拉开了一点点盛世的帷幕,可以窥见日后的太平岁月。

渐渐地,七国不再有隔阂,谁也不会再怨哪一国打过自己的国家,因为日子好过了嘛,谁会跟好日子过不去呢?

百姓有时候的确很愚蠢,但是百姓大抵来说都是善良的,只要给他们正确的引导,绝大多数人都能理解安宁是一种多么难得的事物。

石凤岐对此,十分擅长。

开国需狠,治国需仁。

曾经与她的一席话,石凤岐感念至今。

他越来越雍容有度,越来越气定神闲,臣子们把这称作帝王心术,几乎无人看得穿他们的陛下在想些什么,在他漆黑深邃如漩涡般双眼里,藏着太多的智慧。故而,也从来没什么人敢在他的眼皮底下使奸诈之计,好像陛下抬一抬眼皮,就能洞悉人心,看穿所有。

他渐渐在万民有了至高的赞誉和信赖,人们称赞他宽厚,仁慈,包容,也称赞他果断,利落,刚强,刚柔并济之下,不再有人四处作乱,不再有人想要复国,也不再有人怀疑他年纪轻轻怎堪如此大任。

是啊,二十九岁一统天下,成为不世的始皇,祖龙,放诸四海八荒,也可称奇迹,千古绝唱。

勤勉的帝皇有一天,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折子,点了一炉火,将鱼非池留给他的十二本书投入火炉中,烧成了灰烬,然后他拍拍手,换了一身常服,出了宫。

再出现的时候,是在无为山。

他离开无为学院已经很多年了,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依旧宁静悠远,只是寂寞了很多。

这时的季节正是盛夏,槐树开得很好,小小的黄花米一粒粒,铺了一地,当真是可惜了,该收起来,给她做槐花饼,她最爱这些小吃食。

以前他们两个坐在槐树上聊过天,晃着两双腿,满嘴的胡言乱语。

他也来到了戊字班,就像每一个毕业了的成年人回到了自己青葱时代待过的班级,会扬起淡淡的笑意,时光好像能回溯,都能看到当年在这里胡作非为气得各位司业吹鼻子瞪眼睛。

山上的老人独守着古老空旷的无为学院,见到石凤岐的时候,微微发笑,眼前这位气宇轩昂,昂首傲立,龙威虎步的年轻人,已经脱胎换骨了,再也不是当年一心一意只想平衡七国不要打仗,他就可以躲个自在的轻狂少年——夫子大人这一次看人有点偏差,石凤岐,还是有那么点儿轻狂,等下他就知道了。

他走向,看了看石凤岐,笑道:“须弥之帝。”

“院长大人。”石凤岐也笑。

“为何而来?”

“前来解惑。”

“什么样的疑惑?”

“朕为须弥之帝,便是须弥之主,便可号令苍生,但若苍生不遂朕意,朕当如何?”

“当扶苍生,平不遂,收人心,定不安。”

“说得好,院长大人向来睿智多思。”

“如今风波已定,天下太平,盛世将启,又何来不遂之说?”

“有啊,怎么没有?”

“陛下…”

“它就在你头顶对吧?非池跟我说,她得烛龙之息而活,烛龙盘跃居于岁月界,正悬无为学院之顶,俯瞰苍生,朕来跟它说说话。”

“陛下,不可!”鬼夫子一跃而起,要拦住石凤岐,“游世人为须弥守护,你为须弥之帝,本就是各司其职,扶住苍生,岂可行此大乱之事?”

“大乱?”石凤岐却笑了,“谁说朕要大乱天下了?”

“那你…”

“朕说了,朕来跟它说说话,当然了,院长大人你可以理解为…”石凤岐停下来想了下,该用一个什么样的词更合适,想了片刻后,他说:“谈判,院长大人你可以理解为谈判。”

鬼夫子不解,以凡人之躯,能与烛龙谈什么?烛龙又岂会听凡人之语?

石凤岐一步步走到后山,再沿着山路一步步攀上山峦之巅,没有用轻功,也没有着急,只是很稳的,一步步地走上去。

沿途的树枝挂住他衣袍,阻止他。

路边的繁花颤抖瞬间凋落,阻止他。

山风吹得人不稳将要倒下去,阻止他。

虫鸣不休野兽四走哀鸣不止,阻止他。

无端滚落的山石砸在路正中间,阻止他。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

他站在山峦之巅,看着山下好景色,无为学院的巍峨楼群尽收眼底,再往远处看一看还可以看到赶人贩货的商人正喝着美酒,农田里的农夫正给水稻除着杂草,孩子在田梗上玩得一身泥巴还嘻哈大笑。

他在这里可以看到他的天下,只是他觉得,一个人的天下,真的太孤独了。

他早晚会死在这样的孤独里。

所以,不行啊,他得找一个人,陪他一起看这天下,陪他回家。

他盘膝坐下,轻轻叹了声气,开始了他此生最漫长的独白。

第八百三十五章 大结局

十载亲灯火,论高才绝学,休夸斑马。

风云太平日,正骅骝欲骋,鱼龙将化。

石凤岐轻吟这两句,非池说,这是她很喜欢的戏剧里的一句词,叫什么来着,好似叫琵琶记?

原来她当初说鱼龙将化,另有深意。

他抬起头,看着遥远的远方,也不看天上,也不看烛龙。

风静,无声。

他低沉的嗓音,慢慢响起,开始独白:

我来这里之前,想过很多次,天下苍生与她,到底哪个重要。

我用了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来想这个问题,每天每夜我都在想,我是该为了天下苍生放弃她,还是应该为了她,拿着天下苍生来胁迫你交出她,我想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天下与她,孰轻孰重。

直到今日,我也没有想出答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