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几位老臣与年轻官员纷纷议论,柬言各持一辞。

银冀轻抚额头,想起珍太妃的嘱托,不禁皱起浓眉。他定睛细看浦文侯的反应,想起以“国妃”之位交换银翟认祖归宗之事,怒从心来。只怕自己离宫的时日,浦文侯已做足准备,现在殿前反对翟回归王族者极可能只是他故意布下的阵仗。

“众爱卿不必多言,本王刚回朝中,关于翟王爷之事,容本王与太妃请示后再另行讨论。”银冀岔开话题,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笑意,心中思索着浦文侯若扶持银翟入朝,是否又为他增添了一份势力?如果再立浦月容为国妃…

刚将“翟王爷”的身份问题放在一旁,大臣们丝毫没有喘歇,像事先有商议过一般,很快将议案转移到“国妃”问题上。

浦文侯与夏世聪对看一眼,老眼中均透露强劲的精明,其意思不言而寓。虽乔雀再次表明大王因身体原因,暂时无法宠幸两位王妃,但对此说法,更多的大臣将信将疑。按汉人王朝的惯例,身为一国之君年纪到二十几岁,早该三宫六苑,子嗣成群,而他们的大王却连一个妃子都未曾宠幸,这很自然让不少人联想到大王极可能与先王一样,是个用情极其专一的男子,串通乔太医以病为借口故意逃避,其实是为了瓦儿郡主…

如此想法,无一人敢表露出来,毕竟现今的两位娘娘身份不俗,任何一位都可能登上“国妃”位子,而瓦儿郡主与大王之间的关系,让那些疑惑的人逐渐更加疑惑,再逐渐放下猜测。

银冀自懂事以来便明白后宫对一个王朝的影响,各种史书对后宫之事也都有记载。任何皇室是个危险与富贵并存的深渊,有本事的人会活得风光,兴家旺族更不在话下;没本事的人,本就不该嫁进宫。好在银暝王朝少有后宫争宠的记录,可能是因为银氏血统中多是理性而专情的君王,所以册立“国妃”往往是慎中又慎。

他从没想过后宫要有多少王妃,瓦儿一人便足够。他更不希望像大唐皇帝那样临幸哪位妃子还得先让敬事房安排好,按一定顺序翻牌,惟恐君王对哪位嫔妃多一点宠爱或眷恋,就让她们忘乎所以或成为有心之人利用的工具。

然而,银暝虽只是南诏的一个小国,在此王朝、后宫问题上却相似的复杂,他处于这个位置,太多的身不由己。

立国妃并一定要德泽天下,为国家社稷立什么不世功绩,而是政治需要使然。酬庸或拉拢,防叛或奖赏,按目前状况,浦月容和夏安然都必须被挑选其一立为母仪天下的国妃。国妃者,不仅是君王的女人,更代表王权的一部分,地位极高,不止可以统治后宫,还可以参与内廷,拥有听政权,并提供建议。大臣们如此着急此事,并不无原由。

“大王,两位王妃已进宫半年,请大王尽快挑选其一册封国妃掌管后宫,帮大王分忧解劳。”

“大王,臣等与太妃娘娘一样,希望早点看到银氏王朝开枝散叶。”

“大王,此事关系我朝未来…”

银冀冷眼看着他们,逐一辨别哪些人是有意如此柬言,暗暗揣测。又听了好一会后,他揉揉额心,充分显示出他的疲惫,道:“看来我朝制度是得找机会重新修改修改了…国妃一事本王会细下斟酌,今日就议到此吧。”

他抛下一个令所有臣子怔愣的问题,又及时逃避了这个令人头痛问题,稳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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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生死咒(七)

瓦儿听完蓝枫云的回报,沉默不语。从冀哥哥外出后,她去藏书阁翻阅了许多王朝日志,参看了汉人天下的后宫,感触极多。

“云姨,以前在我心中,冀哥哥就是冀哥哥,总不明白君王两个字的含义,现在我才知道…在一个君王的心中,首位应该是国家,再是王权,然后是人民,最后才是他自己。冀哥哥不以享乐为重,自然也就不能将后宫或个人感情当成第一。”

蓝枫云深深地看着瓦儿,道:“小姐,你不是大王的臣子,你把他当成冀哥哥没错。小姐也不必太伤感,大王娶谁并不代表他心中的感情,他既身为君王,一生就不便将任何一个女子放到心底,因为那是对帝王生涯的危害。”

瓦儿抬头道:“是啊,没有哪个明君想让人生因为女人而走向荒唐。如今银暝王朝的势力连我这不问国事的女子都感觉到了复杂,冀哥哥恐怕是借历史的前车之鉴,也避免着生一堆儿子,让他们重复抢帝位自相残杀的戏码…云姨,你说是这样的吗?”

蓝枫云感慨一声:“小姐,你真的长大了,刚刚说这些话越来越像将军了。”

瓦儿笑了笑,“云姨,我早已想通,有没有王妃的封号并不重要。可是…现在的冀哥哥对这般疏离态度,是忌惮对我的感情还是忌惮朝中的局势?如果可以,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在冀哥哥身边可以日日见到他。”

“小姐现在这样很难得见到大王,是不是很难过?”

“恩。可是,我一想到从前在一起的美好回忆,又觉得日子并不是那么难过,我想冀哥哥。我也日日盼着冀哥哥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一个明了的解释…”

银冀有了后宫,诏见什么女人都得被人记着,这是一种严重的束缚,也是她不能轻易见到他的最大障碍。想到这里,瓦儿静默了,觉得索然,觉得悲惨。

内宫的复杂,蓝枫云自跟着红将军时就听得不少,见瓦儿笑不展眉,心疼地握着她纤细的肩头:“瓦儿,爱大王就相信他。”

“谢谢你,云姨,在我迷茫沮丧的时候你鼓励我坚定。我明白了…对于君王,只是爱他是不够的。如果不够坚强,只会是他的负担;如果太过强悍,他不愿伤害我,但别人也会设法除掉我。爱一个君王,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瓦儿望着窗外凋零的黄叶,声音落寞而坚定,突然她转头露出一个久违的灿笑,“云姨,我是不是很像我娘?”

蓝枫云呆了呆,轻柔抚过她的秀发,笑道:“是,小姐跟夫人一样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却是又坚定又倔强。当年老夫人不愿意夫人嫁给红将军,说是一介武夫不懂得怜香惜玉,夫人却执意打着包袱孑然一身嫁进将军府。将军镇守边关时,局势不定战乱不断,夫人也是毫不犹豫历经辛苦到了军营,要跟将军危难与共,直到在营中生下你和静儿小姐…”

话语渐停,蓝枫云想到了雪地逃亡时不慎滚下山崖的夫人和小小姐,眼中畜满泪花。瓦儿温顺靠上前,低低道:“娘为了追求自己所爱真是勇敢。云姨放心,瓦儿心中无惧,因为我也跟娘一样心中有着不灭的希望,我爱他就已足够…”

御书房烛光摇曳,凉爽夜风从低垂的窗户中吹进。

回宫这两日,银冀没一刻闲着,此时手中正拿着内阁大臣上报的重要奏折,一一过目。他不想让任何人打扰,连贴身侍仆也令退到距书房一丈之外,若无拉铃传唤,不得进入。过了一会,他放下奏折,目光定于窗前某一点,似乎在等待什么。

青龙、白虎的身影悄无声息进入,那是御书房为他们特别留下的盲角,以隐衣侍卫的身手,完全可以自由进出。青龙出现后,御书房中又先后多了好几个青色身影,动作轻巧敏捷,个个蒙巾垂首于屏风后。每个国家的王族都有秘密建立暗探队伍,专事打探天下间所有精切的消息,这是控制王权的必需。而这支是银冀一手建立挑选栽培的,且暗探的成员皆是自己最信任的心腹。其中的人员编制都属于机密,独他一人知晓,群臣有知道这个机构的存在,也知道不得公开谈论隐衣侍卫,更别说加以打探了。

平日,银冀用得最多的只有青龙、白虎二人,他们随时如影子一般跟随主子,直到数月前被派去保护瓦儿。今夜,同时出现六名隐衣侍卫,可见事情非同一般。

银冀做了个手势,那几人分别递上一本小册子,里面登记着大王命令他们所打探到的消息。书房里仍是安静一片,他们恭敬行礼之后,又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

“颐华宫情况如何?”银冀低沉的声音自案后传来。

青龙见大王一脸严肃,拱手汇报:“禀大王,颐华宫较为安宁。其间太妃娘娘亲自去过两次,容妃去过四次,安妃去过五次,郡主到沁梅花请安二十一次。翟王爷也去过沁梅苑八次,不过每次都是被太妃传诏。此外,翟王爷有单独出宫两次,第一次是三天,第二次是七天…”

银冀沉吟:“可知他两次出宫去了哪里?”

青龙低首答:“属下以保护郡主为职,并未跟踪。但属下另有发现,翟王爷与郡主的侍女吧吧时有单独见面,另外还出现一个可疑人物。”

“谁?”

“沁梅苑为太妃看诊的医女方旋。据属下观察,翟王爷、吧吧及医女关系密切,有着共同的目的。”

白虎在一旁也拱手道:“禀王,翟王爷之前身份属下已有线索,他与这两名女子乃师兄妹,曾隐居在红木城一带的山谷中。朝中这几年连续出现的官员被杀案,便与他们有关系。”

银冀突然收颌,目光锐利:“他们是杀手?”

“可以这么说。婚典当日,翟王爷得已顺利进宫的原因属下也有探到。”白虎说罢,自胸口摸出一块黑色令牌,“据说,翟王爷是持一块与此相似的令牌入内,说明朝中确实有人帮他。”

银冀盯着那块黑色令牌,白虎身上是出入王宫的普通腰牌,朝中各臣也都有,因官职不同,腰牌花纹也有所不同。翟的腰牌又是谁所给的呢?翟成为杀手再入宫绝对不是巧合,这么多年的策划…幕后之人的居心让人心惊。

“大王,这是与浦臣相关系密切的几位大臣的资料,属下推测,翟王爷与浦臣相…”

银冀略一抬手制止他后面的话,深黑眼眸敏锐地往窗口一扫,再回头时,青龙和白虎一齐拱手,只见身形一晃便消失无影。

119 生死咒(八)

清脆的叩门声,外面的人在听到里面低沉的应允声后才推门。一阵淡淡花香飘来,浦月容美丽的容颜出现在御书房摇曳的烛光下。

“臣妾给大王请安。”浦月容声音娇美,乌黑的云鬓上插着鸾凤金步摇,每走一步款款生姿。她手中端着冒着袅袅白烟的参汤,看来这就是她深夜前来的借口。

“门外没有传报。”银冀语气清淡,但指责意味明显。

“臣妾特意没让克达传报,想给大王一个惊喜。大王回宫便如此操劳,臣妾特意给大王送来参汤,大王趁热喝了吧。”她说话时,笑容高贵甜美,无可挑剔。

银冀平静地看着她,没有斥责,淡淡道:“多谢容妃,夜深了,容妃不必如此费心,该早点休息。”

浦月容听他如此关心自己,心中一喜,更走近几步道:“大王,保重龙体啊!这参汤还热着,请大王慢喝。”

“本王的身子本王心中有数。”她直接将参汤递到自己手中,银冀只得接过,又见她期盼的目光,他眼神幽暗端起参汤往唇边嗅了嗅,突然眼中闪过一道蓝光,目光灼灼地注视着面前美丽的姿容。

“大王怎么了?”浦月容心口猛地跳动了一下,为他们站得这么近的距离,为他若有若无的男性气息,为他前所未有的灼热眼神。

银冀扯了扯唇,眼角一挑:“容妃对本王这么好,本王有愧。”

他英俊的容貌就在眼前,浦月容连忙低头,脸上染起两朵红晕,“能成为大王的妃子是臣妾的福气,大王日理万机,臣妾只想帮大王分忧解劳。大王,还是趁热喝了它吧,天气冷一会就得凉了…”

银冀注视着她的眼睛,想从那双明媚的双眼中看出点什么,然后露了个笑容:“容妃可能不知道,本王身体尚未康复,乔太医特别交待暂时不能喝这些补药。容妃是女子,身子也纤弱,不妨容妃替本王喝了它吧。”

“大王…臣妾不敢当。”浦月容声音颤了一下。

银冀的笑容隐含一丝冷意:“容妃何必推却呢,总不能让这样的好汤浪费了。”

正说着,门外响起克达的传报声:“乔太医到。”

浦月容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朝门外看了看:“乔太医这么晚来见大王?”

银冀勾起浅笑,目光落在她身上,声音听不出真假:“你和安妃难道不盼望本王的身体快快复员么?”

愣了一会,浦月容又惊又羞,盈盈行了个礼:“大王身体是最重要,臣妾先告退。”

过了一会,御书房听得银冀冷然的命令:“乔雀,帮本王看看,这汤里下的是什么药?”

又过了一会,听得回答:“禀大王,汤里所含的是御庭春药。”

银冀的手指刹时握紧,双唇抿在一起,他们终是耐不住了,开始直接朝他出手了!

“也是本王该直接出手的时候了!”望着案上整齐的奏折及册子,御书房里回响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

银冀的性子向来平和淡然,所以很少有人想到一旦他真正冷酷起来,会是怎样令人诧异而心惊的情形。

首先,他以静休为由命人将珍太妃与月容、安然、瓦儿等人送上南音寺,派去最好的御厨和御医跟随,重兵把守山头,与外面暂时隔绝。

接下来一个月内,朝廷内阁搜集出确凿证据严办了数名官员,表面看来这几人各居不同职位,但暗中最大的关联是他们均为浦文侯的门生。

两个月后,夏世聪主动在早朝之上交出手中兵权,奏曰自己年纪已大身体渐衰,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纵横沙场,大王年轻有为,兵权将归复王室,军队由大王亲自调编。

银冀高坐朝殿之上,黑眸里隐隐含笑,又亲自下诏将十万大军的兵符赐于夏世聪之子夏定宇,并委以重任封其为“定国将军”,即日起出发镇守边关。

连串变故发生毫无预兆,均在浦文侯意料之外,臣相府中他眯着一双老眼,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毫无疑问,这位英明的年轻君主已经将矛头锁定了相府。无论他使了何等手段将兵权收复,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就是自己。而太妃与自己的交易却迟迟未决,看来银冀的确不是一只病猫。

部分相关臣子也开始感到不安,身为两朝重臣的浦相掩饰得再高明,仍有流言蜚语开始蔓延,尤其是有人私下传出“篡权谋反”四个字让好些人食不知味,夜里难寐。

可是,又一个月过去,浦文侯预想的灾祸不但没有发生,银冀反而顺了他的提案,在早朝中再次不顾众臣反对,执意正式册封银翟为“王爷”,赏颐华宫为其处所,赐宫女侍从五十人,赐封地三千里…下诏公布天下让其回复王族,并即日起可参加朝廷议事。

竹木萧萧,山野凄凄,南音寺里平静安宁。

珍太妃由蓝枫云与三名年轻女子的陪伴,日日佛堂前吃斋念经。书信传来,禀明翟王爷正式受封之事,太妃狂喜,在佛前连连磕头老泪纵横。

宫殿中,一张张堆积如雪花的奏章叠在案上。早朝上,奏章中的每行每句都只通通指向一个目标,字字分明,事事清楚,容不得半句反驳。

浦文侯面色苍白,冬至之日挥汗如雨。望见朝中党羽纷纷避嫌力求自保,而殿前唯一白衣飘然的翟王爷却对他嗪着冷笑。他突然明白,自己的失败不仅是落在殿上假扮淡然温和的君王手中,还落在这个被自己操控多年的棋子手中,他也突然明白,他们毕竟都姓银,流的是相同的血液…

“你们是孪生兄弟,你们终究逃不脱命运的安排!”

是夜,臣相府传来噩耗,两朝重臣浦文侯服毒自杀。

三日后,君王最后一次整顿朝纲,颁布新制,诏告天下。

120 生死咒(九)

而灯火通明的宫殿中,银冀身披貂裘,站在颐华宫冷风飕飕的庭院中。天空一片漆黑,被灯光照亮,他眼中蓝光闪烁,眨眼不见。

翟身形挺拔孤傲,如一棵苍松,指尖律动出低沉的萧音。

二人相隔七八步,谁都没有出声,任由冷风将萧音吹得扩散、飘渺。

良久,萧音渐渐歇下,翟面无表情,声音里不含一丝情绪,如同他刚才的萧音。

“如果你想听我道谢,恐怕要失望了。”

银冀侧脸看他:“你本就是王族中人,是本王的胞弟,让你回归只是本王该做的。等太妃奶奶回宫,本王会随同一起去银族祠堂,向列祖列宗叩首。”

翟皱起修眉,深刻厌恶这样被人安排的命运,哪怕是认祖归宗。

银冀又道:“本王是特意来谢你的。”

翟身子微僵,握着竹萧的手指收紧。

“谢你有二。一为你帮本王提供了不少浦文侯的罪证,二是为了瓦儿,谢你在颐华宫对她的保护。”

提到那个许久不见的小女人,翟只觉心口不由自主微抽,随即讥诮扬唇:“这是你的王宫,我岂能保护她?再说,你难道没怀疑过她的眼睛之所以瞎了,就是我的杰作。”

银冀英挺的眉头动了一下,定定注视他与自己相似的轮廓:“你弄了瞎她,让她受到那么多伤害,本王自然不愿意放过你!但是…你后来又医好了她,且的确在颐华宫将她保护得不错。”

“你太自以为是了!”翟答得急促,眸光一闪语气又缓和下来,转身面对高贵淡漠的银伎,“我现在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一路跟你们到北诏,虏走红瓦儿也只为了报复。你喜欢她,我便要让她痛苦,她痛苦你便会痛苦;她喜欢你,我便要让她变成瞎子,永远看不到你!我并没有那么好心,因为愧疚去医好她,也没有那么愚蠢,因为你的信任去保护她。我只是想让她明白自己变成了瞎子,你就会嫌弃她;我还要让她睁大眼睛看看你与其他女人在一起的情形…”

银冀不知道什么时候握起了拳头,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然后一连串咳嗽溢出唇角,他惊喘着定眼注视他,执意要得到确定的答案:“你做这些,不是因为浦文侯的安排,而是出于你自己对银族的怨恨?”

翟撇着薄唇,冷冷对上他苍白的面容,满脸嘲讽:“银冀,世界上有些事情你永远无法想象!”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以后本王都会补偿你。”

“不必!我不需要补偿,我只要拿回自己应得的!”

银冀压抑住胸口的疼痛,知道自己诅咒又开始发作,于是眯起眼眸问:“你恨本王?你想要银氏江山?”

翟定定看了他半晌,突然笑得诡异:“你要给我江山?”

“如果你想要的话。”银冀肯定地回答。

翟抿紧了薄唇,目光里有探索有疑惑,在四周空气被冷风吹得越发冰凉后,他才懒懒地笑了:“如果我要的是——红瓦儿呢?”

银冀那双耀着不易察觉的蓝光的双眸,刹时变得峻肃深沉,目光如一柄离鞘的剑,气息清寒,在夜中冷锋无声。翟明显感觉到了,反而愉快地笑起来,重复道:“我看上了她!”

“绝无可能!”四个字迸出银冀的唇腔。他已扫清了朝中危害瓦儿的障碍,他特意去刖夙、蒙舍让自己的诅咒之毒得已控制,他已做好了重新拥抱瓦儿入怀的打算,他已决定要好好地弥补这半年多的冷落…即使面前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也不会让出瓦儿。

翟看银冀坚定严肃的表情,更加止不住笑意,想要得到瓦儿的念头更浓。右手提起竹萧指着他,眼里隐藏让人看不清的冷笑:“王兄不妨好好想想,现在情形,她最适合跟着谁。呵呵。”

银冀拨开那只竹萧,上前一步,两人目光紧紧对视。

“她不是你可以用来报复的对象!”

“呵呵,王兄又怎么知道我对瓦儿不是真的动了心?更重要的是你又如何知道这半年多的朝夕相处中,她对你十分失望,而对我…不曾产生特别的感情呢?”

满意地瞧见银冀幽黑的瞳孔猛然一闪,翟潇洒地将竹萧一收,转过身大步朝自己寝房走去,留下一句让人几欲杀人的话语:“我终会让她变成我的人,呵呵…”

身后,通明的宫灯在夜风中逐渐失去了光华,银冀面色苍白,冷汗自额头冒出,他咬着牙挺直高贵的脊梁,握紧的拳头几乎颤抖不停。

第二日,大王旧疾复发,无法早朝。

121 生死咒(十)

云雾茫茫,地上一片寒霜。

南音寺侍卫紧急回报,天气陡寒,太妃病危。银冀立即抛开自己的病痛,亲自上山迎接太妃回宫。

天子还是昨日的天子,王朝已非昨天的王朝,新的格局掀起银暝国历史的新篇章。

安然对父亲释放兵权不以为意,她的愿望是得到冀哥哥的爱护和宠幸。浦月容初闻父亲死讯几欲晕厥,银冀并未革其妃位,仍让她留在宫中已是格外开恩,她跪倒在父亲灵位前,咬牙埋下此生的仇恨。

珍太妃对孙儿的作为赞赏中颇有叹息,事已至此,她多说无益。不过,她最挂念的两件事已完成了其一——翟走进银族祠堂,以血为誓,行礼叩首,一切到此既是了却又是开始。

然而太妃还耿耿于怀之事则是——希望尽快看到银族下一代子嗣。

对于此事,银冀直接将翟带到她跟前,道:“奶奶,银暝的王爷也该娶妻生子了,改明儿请奶奶挑个好日子,为王爷举办‘百艺宴’,挑几个出色的女子服侍王爷。”

珍太妃早有此意,在病塌上睁开两眼欣喜不已,“冀儿说得对。翟儿年纪和你一般大,如今又认祖归宗,奶奶应该亲自为他挑选一名正妃,四名侧妃,如果翟儿愿意的话…”

“奶奶不必费心,娶妻之事翟儿自有打算。”翟的声音依旧冷淡,在太妃面前不亲不疏。

珍太妃笑意隐去,感觉有些头晕:“莫非翟儿在宫外已有了妻室?”

翟摇头,将目光直锁住垂首在太妃塌前的瓦儿,若有所思道:“翟儿心中已有了中意的女子。”

感受到两到灼热的目光,瓦儿抓住丝绢的小手忽地一颤,没来得及抬头回望,一只微凉的大手握住了她。银冀温柔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强自微笑看着珍太妃:“奶奶放心休息,王爷来宫中这段时间,悄悄爱慕他的女子可不少,想来能让王爷记挂的女子非同一般。但愿将来王爷与他心上人就如同我跟瓦儿一般。”

这是冀哥哥对自己的表白么?瓦儿娇羞地凝视着冀哥哥说话的样子,差点痴了。心口怦怦直跳,抑制不住的欣喜从心头冒了出来,薄薄的唇悄悄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冀哥哥一接她们回宫,便让她重新回到沁梅苑,虽然还没机会亲口对她说些什么,但看宫中的重大变革,她觉得自己全都明白。

银冀更加温柔地注视她,旁若无人地对她微笑,对望的眼中无视于一旁那两道几欲燃烧的凌厉视线。

珍太妃咳嗽了好几声才稳住气息,蓝枫云连忙将她扶好躺下,她半睁着一双微晕的美丽眼睛,声音虚弱:“冀儿,你跟瓦儿的事…都由自己作主吧。翟儿,你心上的女子可以将她接进宫,这‘百艺宴’还是可以继续照办的…咳咳…我只希望自己能等到那一天…”

珍太妃终究没有等到那一天,在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夜,她悄然与世长辞,带着未能看到下一代子孙的遗憾永远不再睁开眼睛。

天空雪花飞舞,瓦儿的情绪低落了许久,两只眼睛连续几日都是红肿,嗓子几乎干哑不成声,每次都在银冀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安然与月容在灵堂中默默落泪,想起太妃生前对她们的疼爱,便一直跪着不愿起身。

翟并未表现出多大哀伤,只有在四周飘荡着雪白丧幌的灵堂中,那双漆黑如夜的深邃眼眸久久注视着冰冷的灵牌,才流露出丝丝不为人知的留恋以及更为深刻的孤寂。

丧期过后,瓦儿俨然沉默了许多。

银冀连熬了几个通宵终于将搁置的朝事处理完毕,得以有空坐在沁梅苑陪她。

122 双龙夺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