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男人送点礼物你就成这样了?太没出息了!

想到这里,楚惜情觉得自己有必要保持冷静,都说女人在感情之中的智商为0,可是她却不想当个傻女人。

“还要好好考察他才行呢。”

天色渐晚,楚惜情拿了本医书翻着,看了会儿,终极是看不进去,见到水漏的时间已经过了晚上七八点的样子,也是有些失望。

“看来,他应该是不来的,都这时候了。”

她把书盖在脸上,放下帷幔,半闭着眼闭目养神,一会儿倒是茶点睡着了。

正在这时,却有一道微风拂来,卷动低垂的纱帐,一双修长的大手把她盖在脸上的医书给拿了下来,顿时露出一张浅睡憨然的娇嫩如春笋新剥的少女的脸庞。

她似乎睡着了,粉嫩的小嘴此刻微闭着,美眸低垂,鬓云懒散,娇颜酡红,安静得仿佛一个神话传说中的睡美人儿,似乎在等待一个王子将她唤醒。

顾渊眸光深谙,见她这般娇憨的睡姿,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楚惜情迷蒙中似乎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痒,她迷糊地睁开眼睛,下一刻便发觉眼前被一道黑影遮蔽住了光亮。

熟悉的气息伴随着低沉的嗓音传来。

“醒了?”

楚惜情一时有些迷糊,等视线对焦才发现面前的男人是顾渊。

“啊,是你——怎么这会子才来——”

这话一说完她立刻捂住了嘴,杏眼骨碌碌乱转,老天,瞧她说的什么话,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见他似的。

铁血柔肠

顾渊冷峻的脸上忽然就有了几分笑意,见她乌黑的眼珠子乱转,似嗔似怒似羞的样子,忍不住就想笑。

“哦,惜情等了我很久么?”他故意问道。

楚惜情哼哼一声,死鸭子嘴硬,撇了撇嘴:“才没有呢,我都准备睡了。”

“是么,我还以为你是等我等得睡着了呢。”

楚惜情羞窘地睨了他一眼,“谁等你啦,唔,好吧,白天收到你送的礼物——不过有些太珍贵了比如那个镯子——”

“我觉得值得就好,既然送了你就是你的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你喜欢就好。”

“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她有些疑惑,这大晚上的,他要带她到哪去?

顾渊没有回答她,只是说:“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晓了。”

楚惜情有些好奇,也拗不过他再三说要带她出去,更想出去瞧瞧他玩什么把戏,便起身穿上衣服,顾渊又让她披上披风,这才带着她走到窗边。

外面夜色正好,天上有一轮明月相照,一时间万里流光,银霜满地,月色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楚家远近的建筑。

楚惜情居高临下看去,一时有些紧张,嘴巴发干,她结巴地问道:“啊,你不会是要带我从这儿出去吧?”

“是,抱着我,一会我就带你出去。”

顾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楚惜情忙搂住他的颈项,嗔道:“你这是吓唬人呢,这么高,我心都要跳出来了,我可不敢跳下去。”

顾渊低声道:“别怕,摔不着你——”

下一刻,在楚惜情的惊呼声中,顾渊直接抱着她飞入夜色之中。

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楚惜情吓得闭上眼睛,只觉得风声呼呼作响,耳边一时间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和心跳。

没过多久,周围的风声小了,停了下来,月光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楚惜情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停在楚家隔壁的小巷子里面,旁边正停着一匹乌黑的大马。

顾渊放她下来,伸手轻抚着黑马,那马儿轻呼一声,亲昵地蹭着他的手。

“这是你的马吧?”

楚惜情见他上了马,“你要带我去哪?”

顾渊伸手,“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楚惜情将手递给他,被他轻轻一带上了马,正坐在他怀中。

马儿轻嘶了一声,撒开蹄子出了巷子,沿着大街往前跑去。

已经夜色很深,大街上已经不见什么行人,过了投醪河,沿着街道往前奔跑,马儿撒欢儿轻快地奔跑,夜风吹来,有些寒冷。

楚惜情缩了缩身子,顾渊见状将她环抱在怀中,斗篷包裹着她,挡去了夜风寒凉。

他的怀抱很温暖宽广,在这样无垠的月色中,寂静的夜晚,一路上只有马蹄声得得响起,耳边传来他稳健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让她感到无边的心安。

长街似乎没有尽头,这样的夜,这样在他怀中,她一瞬间有些恍惚,忽然间希望此刻能够永恒。

就这样,与他一直往前去,不要停下来。

她从来没有跟人在这样的夜晚一起骑马奔跑过,抬头看着身后的男人,他的脸庞笼罩在月色中,如斯美好。

“顾渊…”

她低喃一声。

“真希望这样一刻永远不要停下。”

他垂眸看着她,月色中他的目光似乎也染上了银色,变得如月光温柔。

两人都没有说话,却有种心心相印的感觉,此刻无声,亦不需多言,两颗心似乎无限地接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去了哪儿,直到府河上亮起了灯火,来往许多画舫灯火璀璨,岸边有水榭画廊,与天上的明月争辉。

顾渊拉了拉缰绳,马儿渐渐停了下来。

楚惜情有些不舍地清醒过来,转头看去,忽然面色古怪起来。

“你,你带我到这儿?”

这大晚上河面上还有些画舫舟船亮着灯,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岸边更看到不少男人来往其间,明灯高挂。

这里虽然不比金陵秦淮,却也是同一性质的东西,若是仔细看去,分明是画舫么!

她瞪圆了眼睛看他,这厮怎么会带她过来这里?

顾渊抱她下马,拉了拉她的披风帽子,“跟我来。”

楚惜情心中古怪,你见过谁约会带对方去这种地方的么?

顾渊一路带着她走到河岸边的一株大柳树旁,那里正停泊着一艘小型画舫,船头正有个艄公在那里等着,见到他们过来,忙上来迎接。

“公子来了,小人一直等着呢,您二位请。”

顾渊点了点头,二人上了船,进了画舫里面。

楚惜情好奇地打量着,见里面摆设倒也干净,桌椅板凳俱全,还挂着几幅画,几案上放着茶点,正有个满面风霜的老翁和少女坐在那里,见他们二人进来,上来见礼。

“公子,不知道您要听什么?”

顾渊淡淡道:“就那天听的埙曲。你们到外间去弹。”

“是。”那少女点头,起身扶着老翁退了出去,隔着屏风,在外面演奏起来。

楚惜情好奇道:“你这是干嘛呢,莫非是请我来游河的?”

顾渊在软榻上坐下:“不想陪我么?”

楚惜情嗔怒道:“还说呢,你瞧瞧,哪有带人家来这种地方的道理?”

“只是来游河散心的,在你家中多有不便,如今倒好说话。”

顾渊说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道:“好了,且听听曲子,不会让你失望的。”

楚惜情侧耳聆听,但听得一段幽咽的埙曲在夜风中响起,那曲调低沉呜咽,有种空寂古朴的古调,在这样的夜色中听来,忽然就让人的情为之动。

一旁有少女唱起了汉乐府的诗歌。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那歌声伴着曲声,回环往复,使人断肠。

楚惜情听得入迷,叹道:“原来埙曲这般好听,不枉今日来此。”

顾渊面上的神色有些悠远,似在回忆什么往事,闻言说道:“前些日子偶然在岸边听到这里有人吹埙曲,一时倒勾起些过去的回忆,便来此听了一回。今晚本想去见你,忽然就想带你到这里来。只可惜,这吹曲的人终究少了些感觉。”

“我听着却觉得这曲子里有故事,侯爷这般说,是因为什么?”

顾渊从怀里取了一个黑色的陶制埙。

他放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那曲声跟外面的曲子完全不同,外面的曲子是幽咽哀伤,而顾渊吹起来却是透着沙场萧瑟,冷月幽幽,遥望天际,思念婉转。

楚惜情怔怔地看着他,周围的喧嚣声似乎一瞬间都远了,艄公划船的吱嘎轻响,流水潺潺的脉动,画舫上丝竹歌舞的靡靡,都仿佛消失了。

砖红色的灯光下,他棱角分明,冷俊的脸庞却透着一种圣洁的安宁和平静。

他黑眸低垂,指尖轻按在埙上,似回忆,似相思,似幽冷,似铁血中看到了战场的空寂。

他凝视着她,那曲中的思念,仿佛透过他的目光传递进了她的心,让她一瞬间就呼吸急促,悸动起来。

这样深情款款铁血柔肠的他,让她根本无法抵抗,她的心神迷醉了,痴了似的凝视着他。

直到一曲终了,她才清醒过来,只觉得浑身滚烫发软,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目光流转,根本不敢跟他对视,只觉得他的目光好似能把她穿透一般,让她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你也会吹埙曲?”

“是,原来是当年在军中一个人教我的,这曲子也是他教的,他很喜欢吹埙,说是他家乡的乐器。可惜,后来他战死了。后来,我就常常吹着这个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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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

“啊…抱歉,我只是没想到你也会吹这个。”

顾渊似乎想起了过去的回忆,柔声道:“我教你吹埙曲吧?”

楚惜情笑着应了:“好啊,有你这个当老师的,我大抵也很快就能学会了。”

顾渊把手中的陶埙交给了楚惜情,楚惜情忽然想起之前他曾经拿这个吹过曲子,心中就是一跳。

他伸手过来教她,楚惜情睨了他一眼,见这家伙似乎没注意,把陶埙贴近嘴唇,按他教的按着上面的孔洞发音。

楚惜情既然学过其他的乐器,笛子和箫,自然一法通百法通,学了一会儿便也像模像样了。

他手把手教她,楚惜情一张粉颊在灯下仿佛染上了一层胭脂,乌黑的美眸此刻雾蒙蒙的,波光流转,朱唇嫣然,仿佛有兰麝之气。

顾渊眸光暗了下来,低头看她,眸光温柔。

“学会了么?”

楚惜情回眸凝视他,嗔道:“你手往哪里放呢,再这样我可怎么学会?”

“那我一直教会你,情儿…”他说着低笑起来。

流水悠悠,幽咽的陶埙声仍然在耳畔不停地回荡着。

不知今夕何夕。

天上的月光铺满这人间每一处,带来温柔的轻抚,带来银色的月光,让有情人在这月光中渐渐地醉了。

月光下的府河静静流淌着,那陨声也越发优美动人。

“你讨厌,哼,每回就会这样欺负人。”

楚惜情捶了他一拳,顾渊垂眸看她,目光中满是纵容,笑了起来:“你便是只能我来欺负。”

楚惜情哼了一声,拿着那陶埙试了试音,吹了起来。

“这曲子有名字么?”

“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后来给起了个名字,叫关山月。这么多年,每次在战场上的时候,我偶尔喜欢吹奏这埙曲。有时候它让我感觉回到了家乡,更加思念故土。”

顾渊触摸着那光滑的陶埙,上面有些许划痕,看起来很是古旧,有些年头了。

楚惜情喜欢这种从秦汉时就十分流行的乐器,按着那调子吹着关山月,二人只是这般静静坐着,却也有几分恬静的味道。

“跟我说说你的事吧,从来都听说你过去的故事,一直都对那些事很好奇呢。”

楚惜情很想了解面前这个男人,他在她眼里一向都有些冷峻而神秘,关于他的事多数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包括他从小的际遇,他的功绩,可是,她不满足这些,她想听他自己说。

“你想听什么?”

顾渊很喜欢现在这样两个人呆在一起的感觉,安宁而平静,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仿佛只是一对交颈的鸳鸯。

“我想了解你的过去,侯爷不会吝啬吧?”

顾渊见她眨巴眨巴眼睛,眼睛里满是狡黠,忍俊不禁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楚惜情低叫一声:“人家不是小孩子啦,头发都乱了!”

他大笑了起来,少有这般的情绪,一时间让她有些怔忪,谁让他平日里多数都是冷着脸呢,此刻这般,也实在是稀奇。

楚惜情稀奇地盯着他看,他笑起来的时候面庞顿时就柔和了驱散了那股冷意,仿佛一瞬间就平易近人的许多,整个人好似二月解冻了的冰河,那一刻的美丽,足以存留人心。

“你笑起来很好看呢,要常常笑才好呢,整天板着脸莫非是想吓人么?你板着脸,看着都能止小儿夜啼。我看以后大家就拿你吓那些不听话的小孩子,最管用了。喊一声顾侯爷来了,保准小孩子都不哭了。”

顾渊好笑道:“偏你这许多花样,若是我现在突然整天笑给别人看,怕是他们才以为我疯了呢。”

冷着脸有冷脸的好处,起码不会招到许多莫名其妙的人的到来。

也可以避免许多的麻烦和应酬。

否则的话,总有些莫名其妙的人送上来给他找麻烦。

楚惜情嘀咕一句,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好嘛,可是,在我面前不要冷着脸,我喜欢看你笑呢。”

“若是冷着脸,怕你又要吓跑了。”

楚惜情轻咳一声,心道,我可不要看你板着脸呢,那天然制冷机的效果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呢。

这边厢顾渊被她缠着说故事,顾渊并不太习惯跟别人说起自己过去的事,但既然她问了,沉默回忆了片刻,有些太过久远的记忆似乎一瞬间就鲜活起来了。

那还是北元末年的事了。

他娓娓道来,低沉的嗓音在这明月清风,流水潺潺的画舫上散播开来,有种让人迷醉的磁性和悠远。

“那年家乡发大水,爹娘带着我跟几个弟妹一道逃出了家门,只是黄河泛滥,淹没了数省,朝廷那里根本不派人下来赈灾,死亡的人成千上万。当时我就跟着父母一道逃亡…”

他说起幼年时家乡发水跟父母逃亡的事,又说起与弟弟顾炎两个在混乱的人群中跟父母走失了,被乱民卷着逃亡到了两淮地区。

随着他的幽静的语调,仿佛只是叙述别人故事的平静,楚惜情却听出了其中的刀光剑影,艰难和困苦。

虽然很多人都知道顾渊幼年时有一段时间沦为乞丐,生计艰难的事,却没人知道其中具体的情况。

楚惜情听着他的叙述才知道当年的情景,想起来不由心疼和佩服。

当年他不过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带着一个更小的弟弟,却要生存下去,不知道多艰难,他都熬了过去,还能够在那时候选择了投奔陆景初的起义军,这才有机会立下战功,到后来才有今天。

楚惜情心中感慨,她自以为自己那时候十分凄惨,可是听他提起当年逃亡时百姓的悲惨,十不存一,千里无鸡鸣,路有冻死骨的景象,才觉得自己真是够幸福了,起码,她是穿越到了大户人家,而不是像顾渊这样。

她若是在那种情景下,绝对没法子做到他那样。

人都说英雄出少年,顾渊这一身的冷漠,也是在那时候形成的,弱肉强食,那时候为了生存,一切都是必须做的,只有在面对他真心在意的人时,才会散去那浑身的冷气。

她窝在他怀中,听他娓娓道来。

他说起从一个小兵做起,跟随开国皇帝陆景初的义军南征北战的岁月,平三吴,东南,转战全国,那一刻的刀光剑影,即便是透过他平淡的叙述仍然能感到其中的血腥味。

他说起与大将军,开国功臣一道攻打北元大都,立下惊天功劳,却说得十分平静,也是在那时他被封为威远侯的。

他说起广袤无人的西北,出了塞外连绵的草原,一望无际,天高海阔,说起跟逃亡到草原上的北元残余部族征战的事,烈马西风,烈酒好汉,说起那些故旧部下,顾渊嘴角也带了些笑容。

“那些混小子,自从今年我调回京城,也没人操练他们,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喜欢追逐草原上的烈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楚惜情听得神往:“那一定是很潇洒的日子吧?”

“潇洒,不,是铁血的日子,在那里经常有死亡,经常有小规模的冲突,只是,或许,一个军人的宿命就是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而不是苟延残喘地死在榻上。”

楚惜情怔了怔,她看着他,此刻他的表情如此认真而严肃,让她的心瞬间紧了紧。

“不许你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