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笑意亦是更浓:“双喜临门,九爷今晚更要多喝两杯。”

项九鼎拍着肚子大笑举步向外边的营地走去:“今晚我请大家。”

护送李明楼去太原的人马有江陵府李奉景带着李家的护卫和随从,有元吉带领的剑南道兵马仆妇丫头随从,有项九鼎带着的太原府项家兵马随从,一路上所有的花费都有剑南道承担,没有分你我他。

不过大家当然可以自己花钱吃喝玩乐。

项九鼎刚接到这个任务过来时,还想要大包大揽他们项家把一路的开销都负担了,毕竟娶媳妇嘛,结果一看李家的人马数目以及吃穿用度排场,这话便烂在肚子里没敢说出来。

承担一晚的吃喝项九鼎还是敢说出来的。

四周听到的人们发出应和,将气氛掀起来,前方的营地里也一阵骚动,但并不是应和项九鼎,他们从不同的营帐而来,披甲带械御马很快汇集成队列,方方正正肃重。

咿?要启程吗?项九鼎惊讶的站在原地,其他人也都不解的看过来。

要启程的话从来不会这么突然。

“大家不用启程。”元吉走了出来,他也穿了行装,身后随从牵马,“打听到一个名医的行踪,我和大小姐去拜访。”

另一边方二赶着马车从驿站后院走出来,丫头金桔手里抱着黑伞,跟在后边对跟随的两个仆妇叮嘱什么,然后才爬上马车,车帘掀起,暮色里可以看到其内坐着裹着黑袍帽子遮住头脸的李明楼。

项九鼎忙动身:“我陪同去。”

元吉制止:“九爷,你看着这边吧,这边也不能离开人。”

李奉景擦着汗跟过来:“劳烦九爷留下帮我吧,我一个人还真着看不过来。”

想到车队中的财物,项九鼎心也跳了跳,这还是一部分,更多的嫁妆就在身后路上跟过来。

“走的不太远,我们在襄元城会和。”元吉道。

襄元城,项九鼎在心里勾勒方位舆图,在鄂岳附近的,不在去太原府的路线上,不过也没什么,从忠武境内绕一下就行,只是多走些远路而已,治伤要紧,没有女孩子想要穿着黑袍裹着头脸当新娘。

“好。”项九鼎对元吉抱拳,又看向走过来的马车,“大小姐放心,你们一路小心。”

金桔掀起车帘:“幸苦九爷了。”

项九鼎笑着说不辛苦不辛苦。

金桔又看李奉景:“四老爷,孟妈妈我已经交代好了,有什么需要你吩咐她。”

李奉景面带笑意又矜持点头:“我知道了,放心放心。”

金桔一笑:“有四老爷在当然放心。”

李奉景笑意更浓,捻着短须看着元吉:“你们路上小心,找不到大夫不要急。”

元吉应声是。

虽然态度算不上多恭敬,比以前好多了,至少能答声话,像个下人模样了。

李奉景很满意,尤其是腰里刚挂上去的一串对牌沉甸甸,坠的他稳稳的站在地上挺直着腰杆。

兵马拥簇着李明楼的车在暮色里疾驰而去,变成点点星光,然后消失在大地上,项九鼎和李奉景才收回视线。

李奉景叹气一声:“希望这次能找到好大夫。”

项九鼎信心满满:“大小姐吉人天相。”

至于大小姐这伤是怎么来的,大家心有灵犀的不提,还是说些高兴的事吧,李奉景微微一笑:“九爷要请客?还是不用了,我们明玉的喜事,当然我们来请客。”

项九鼎视线落在李奉景的腰上,嘿嘿一笑:“四爷如今财大腰粗。”

他们这是第二次相伴,再加上有第一次的同甘共苦,李奉景跟项九鼎感情已经很亲近,可以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李奉景手抚上对牌,作为家中唯一的庶子,他这一辈子都没有这样腰粗过。

“四老爷。”有一个管事从远处张望然后奔过来,恭敬的施礼,将一张纸递过来,“这是采买的十天的马料。”

有没有对牌管不管事是不一样了,就在刚才他还在这个车队中似乎是不存在的人呢,尤其是剑南道的这些人,一个个都认不得他一般。

现在一个马夫都一眼能认出他了。

李奉景神情平静嗯了声接过,看到其上的数目手还是忍不住抖了抖,马,要吃这么多钱吗?是不是吃的太好了?不过李奉景到底是李家的老爷,不至于真的问出来,淡然的给了对牌,管事恭敬的道谢退开了。

“那今晚就还是四爷破费吧。”项九鼎挽住他的胳膊,低声道,“我要是请连你们的马都请不起。”

李奉景哈哈笑,跟他打趣:“我们没有马吃的多。”

“今晚还是少喝点,我们明早赶路。”项九鼎玩笑过后又认真,“尽力跟上大小姐的行程。”

“那是自然。”李奉景亦是郑重点头,手在腰里的对牌上摩挲,要是能多留几日更好。

.......

.......

抱着本子去重装系统回来了,怎么说呢,感觉最近很多事不顺,但想一想原因其实都在自己,就做事还是要认真和努力猜对,与大家共勉。

第六十一章 李四老爷的从容

十月末的许州已经暑气尽褪,丝丝寒意随着晨风从衣领衣袖中钻入,站在屋檐下的李奉景不由缩了缩脖子。

身后立刻有丫头给他披上斗篷,旁边又有丫头立刻将一碗热茶捧过来。

李奉景只微微抬了抬手接过茶,身姿一动未动,视线依旧落在院中盛开的菊花上,心里想的是那布料商说的不错,菊花真的有千万变化,千姿百态啊。

要是送回家里妻子女儿肯定很开心,这么多名贵的花草,现在独独是给他一个人,这种场面不能让家里人看到,真是锦衣夜行,可惜。

不过,也不是不可能,李明楼能把一间屋子搬到江陵府,几十盆菊花不算什么吧。

“四老爷四老爷。”有管事扶着帽子急急进来,“这是新的账单您过目。”

被打断思路的李奉景有些不高兴:“今日没空。”

那管事立刻低下头没有丝毫反驳应声是退了出去,门外又有人进来,走的急撞在他身上,门口些许混乱。

“四老爷,知县来人请赴宴。”他报道。

一地父母官,也不算什么,李奉景有些懒懒:“收下名帖,今日太忙了,明日再去。”

随从响亮应声是转身跑开了。

赏花是闲情逸致,这一大早的忙乱,李奉景对丫头道:“就说我忙着呢,有事明日再说。”

两个丫头脆声应是快步向外走去,有人从门外急匆匆进来。

“四老爷今日忙,有事.....”她们忙张开手阻拦。

项九鼎瞪眼:“忙什么?”

李奉景看到是项九鼎,摆摆手示意婢女退下,非常得体的说笑:“再忙,九爷也要见。”

项九鼎看着站在廊下的李奉景,竟然想不起来第一次见他是什么样。

虽然有着李奉安四弟的名号,也披着一副富贵人家老爷的气派,但眼神飘忽说话言谈透出没有底气的单薄。

但现在单薄丝毫不见,气派填满了内里,尤其是面对自己的气度不卑不亢,甚至有长辈见晚辈的倨傲。

当然,从辈分上说,项九鼎的确是小一辈。

但这不过二十多天,变化也太大了,是谁给了他这般的勇气?钱吗?项九鼎的视线落在李奉景的腰里,剑南道的对牌始终挂在那里。

“大小姐怎么还没有消息?”项九鼎没心情跟他说笑,开门见山问。

李奉景道:“大小姐说了在这里会合嘛,怎么叫没消息。”

“已经七天了。”项九鼎重重道。

自从李明楼说要找大夫与他们分开走后,第一次三天后就会合,然后走了没多久,又发现了大夫的踪迹李明楼再次追去,过了五六天大家再会合,如此反复直到来到了许州,而这一次过了七天了李明楼还没有出现。

项九鼎似笑非笑看李奉景:“大小姐该不会又想家了吧。”

李奉景顿时变了脸色:“项九爷,你是在嘲笑我们明楼吗?”

项九鼎也变了脸色,伸手拉住甩袖转身的李奉景:“四老爷,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听我解释。”

说出这句话,项九鼎有些心酸,上一次李明楼消失,惊怒的是他,质问的是他,而不安的猜测和解释的是李奉景。

李奉景腰杆硬了之后,在这个车队里就是当家做主的人,没有人能要他解释。

“我是担心大小姐,这边山路多,匪贼很多。”项九鼎低声下气诚恳的解释,“大小姐带的人马不多。”

好话说了一箩筐,李奉景缓和了脸色,门外有随从疾步进来:“四老爷,见到了。”俯身递上来一封信。

什么信?项九鼎探身看,李奉景接过斜看了眼项九鼎,项九鼎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心里有些不高兴,第一次作伴上路的时候,李奉景可是天天拉着他说项家李家是一家人了。

李奉景将信一眼看完,神情淡然的将手一伸递过来:“看看吧。”

项九鼎本想倨傲的拒绝,但算了吧,李家嫁女,项家低头娶妻,他伸手接过看了神情惊讶:“又找药去了啊。”

李奉景哼了声在廊下踱步:“我们明楼是很懂事的,五天的时候让人送了口信回来要耽搁过不来,留了地址,我已经派人去找了。”

送过消息?为什么不告诉他一声?项九鼎心里想,但知趣的没有质问。

随从在一旁乖巧道:“见到了元吉,大小姐已经被大夫问诊过,只是缺少几味药,不太好找,大家陪同大夫去找药,四老爷再多等几日。”

项九鼎道:“什么药这么稀奇?竟然买不到?”

世上还有有钱买不到的药?

“不是什么药都可以用钱买到的。”李奉景道,“比如晨间的第一滴露水,比如初冬跌落的第一根松针。”

什么乱七八糟的,装什么见多识广,就算是这些,只要花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第一滴露水松针什么的又算什么不好找的。

六叔说剑南道的人古怪,要小心应付,说李家的人很简单,哄着捧着就行。

现在看来,剑南道和李家的人,不都是姓李,一样的古怪。

项九鼎深吸一口气笑:“是,药不在贵,在于稀奇,有时候越常见的越难得。”

李奉景满意的点头,将信接过来扔给随从:“所以九爷你不要总是一惊一乍的,有元吉那么多人陪同,不用担心。”打趣一笑,“更何况又有项南公子亲自上门,我们明楼也是急着想要治好自己啊。”

项九鼎整容:“我们项南从不以貌取人。”又嘿嘿一笑,“跟我这种俗人不一样。”

这话说得真诚又有趣,李奉景很开心的笑了,邀请项九鼎:“新送来一壶好茶。”

“什么茶用一壶装?”项九鼎瞪眼。

“好的不是茶,是壶。”李奉景得意,对身后的随从叮嘱,“你们那边留着人等着。”

随从应声是。

“今天我忙,让他们有事明天再来说。”李奉景又道,和项九鼎迈入室内。

随从应声是,眼中闪过一丝笑再垂下头安静的退了出去。

暮色降临时,天上乌云滚滚,深秋的一场雨转眼就砸了下来。

大路上油火把在雨水中飘摇,照着一队人马,这些人皆头顶莲花帽身披琥珀衫,油烟雨水蒸蒸中恍若神仙。

“小姐,已经进入淮南了。”元吉微微掀起帽子来到李明楼身边道。

骑着马的李明楼嗯了声抬眼看前方:“雨太大,寻个地方借宿落脚。”

元吉应声是转身向前而去。

李明楼看着他的背影,命令很快传开队列,马队的脚步加快。

为什么他们会来淮南,他们不需要解释,只需要命令。

而需要解释的项九鼎以及老天爷,交给身为长辈的李奉景最合适,让他们知道她不是不去太原府,她是在一直努力去太原府。

第六十二章 神仙夜宿

深秋的雨寒凉,屋子里跳跃的油灯不堪侵扰熄灭,而与此同时刷刷的雨声中有咚咚的敲门。

呆坐的老者惊得跳起来。

敲门声停下一刻,似乎给屋子里的人回神的机会,然后再次响起来,力度穿透雨声但又不砸重人心。

透过敲门声,老者似乎能看到门外是一个强壮的男人,但并不凶恶。

“谁啊。”老者颤声问,并没有往前迈一步,手紧紧的抓住桌角。

“老丈,过路的,雨太大想借宿。”外边的男声沉稳有力穿透大雨。

借宿啊,老者看看自己窄小简陋的室内。

“屋子里不方便,在院子里门外也可以,跟老丈您说一声,免得吓到。”一个女声传来。

女子啊,确切说是女孩子吧,老者迟疑一下慢慢的走向门口,透过破旧的屋门向外张望,黑漆漆一片,人影与夜色重叠。

人影被一圈篱笆和木板门阻挡在院外,稀疏的篱笆简陋的门板被风雨冲击动摇西晃,其后的人影却似乎面临铜墙铁壁一步不能上前。

老者心里轻叹一声,打开屋门:“先进来再说吧。”

金桔用随身带的油点亮了灯,方二接过李明楼解下的莲花帽和琥珀衫,角落里惊讶的老者神情变得惊骇。

当打开院门火把亮起,夜色里头戴莲花身披黄衫的人影呈现在眼前,老者以为自己看到了神仙,惊讶的不知所措。

而衣帽解下,其下的女孩子竟然恍若鬼魅。

神仙?妖怪?

“我在寻找一个大夫路过此处,惊扰老丈了。”李明楼主动解释安抚。

大夫,生病了啊,脸都不能见人啊,可怜,老者脸上的惊惧顿消,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小姐住屋子里就好,我们其他人在廊下和柴棚歇息。”元吉对老者道谢。

老者看了眼屋门外,虽然得到了邀请,也只有这几个人走进来,其他人都还安静的站在外边被雨水冲刷。

“那怎么好,这么大的雨,天又冷。”老者道,拿起拐杖,“你们且稍等,我去给你们找找住处,我们村子不大,但住几十人还是可以挤一挤,只是现在不太方便,唉,你们等等,我去问问。”

他拄着拐杖腿脚一瘸一拐口中嘀嘀咕咕的向外走。

元吉要跟上一起去,被老者拒绝了:“不好不好,还是我自己去吧。”嘀嘀咕咕的拿过蓑衣斗笠冒着雨出去了。

虽然是在陌生又简陋的地方,李明楼没有不自在,自己坐下来,金桔还摆出了泥炉,待一壶茶烧好,老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村人,在火把的映照下神情惊惧的打量他们。

李明楼看得出来他们很害怕,但他们同意借宿,虽然提供的大多数是柴房家畜棚以及屋檐下,对于元吉等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们随身带着遮雨的油帐做铺盖可以很好的休息。

方二和金桔陪同李明楼在老者这里,元吉带着其他人跟随村人散开,雨夜里嘈杂喧哗然后渐渐归于平静。

金桔简单的铺了床,李明楼躺下歇息,金桔和方二打地铺,老者则避让到柴棚里,对于老者的善意客气,李明楼没有推辞,客随主便。

一夜无话,天亮的时候雨也停了,纵然头脸被包裹,李明楼推开门也感受到满面清冽,也看清了这个村落。

村落不大也不小,老者这是住在村头,再往里可以看到散落的宅院,都是简单的土坯房,少部分有矮墙围,多数是篱笆竹门,不过雨后的清冽气息中夹杂着烟火气,但村子里还没有炊烟升起,而且没有鸡鸣犬吠,是鸡狗还在睡吗......

元吉过来了:“小姐,可以走了。”

村外的大路上歇息一晚的兵士们已经跨马整装待发。

“每家都放了一块银子。”元吉说道。

李明楼不在意这些小事:“这个村子有些古怪。”

元吉道:“村子里有些房子被火烧过,晚上我们住的人家还有哭声,有人家悬挂了白布,办丧事。”

是深秋干燥失火了吗?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和烦恼啊。

李明楼没有再问迈步要走,老者一瘸一拐的从灶火间走出来:“也没什么好招待的,烧了一锅热汤,你们喝了暖暖身子吧。”

李明楼道谢,金桔笑吟吟的走过去将一块碎银子塞给老者:“老伯你拿着,这是我们的留宿钱。”

这一块银子留宿一年都用不完,老者吓了一跳将钱扔回去:“不能不能,怎么能要。”

外边有村人也面色惶惶的跑过来,原来也是发现了放在屋檐下的碎银子来询问以及退还。

元吉再三说明是赠送,村人还是不敢收,李明楼不耐烦这种来往,要让元吉收回来,既然给银子让他们不安,那就不要好心做坏事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以及男子的喊声打断了这边的说话。

“爹!娘!”

李明楼看去,见村外路上疾驰一个年轻人,穿的是官衙差役的皂袍。

喊声中人已经到了村口,看到了站在那边的李明楼的兵士,虽然兵士们都乔装护院,可以瞒过村人,但气势瞒不过公差。

那年轻人顿时拔出腰里的刀:“尔等.....”

老者村人也顾不上银钱推搡纷纷跑去同时大喊。

“是小千!”

“小千不要鲁莽,这是过路借宿的人。”

“小千啊,快回去看一眼你爹。”

有了村人的喊声,被唤作小千的年轻人将腰刀收起,红着眼越过元吉等人向村中而去,马被催促的似乎飞起。

“还好能见他爹一面。”

“张老汉撑着一口气就等着他呢。”

“可怜,一家人就这么都没了。”

“谁不可怜....”

有说话声感叹声哭声随之跟着向村中去,眨眼就剩下李明楼一行人,李明楼看了眼元吉,元吉转身跟了上去。

金桔想了想,走进老者的厨房端了一碗热汤:“小姐,热热身子吧。”

老者做了一大锅热汤,大家每个人都能分到半碗,元吉过来时大家都在喝汤。

“这个村子前几日被山贼劫掠了。”他说道。

第六十三章 哭泣的村民

原来如此,怪不得被火烧过,有丧事死了人,而且连鸡狗都看不到,这山贼下手很凶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