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姑娘长得漂漂亮亮的,就是总是板着脸太凶,土蝗道:“我真不知道,大哥的事我们不过问。”

这些土匪是特别听那个男人的话,看来是真的不知道,李明华看着被夜色笼罩的四周,那他去哪里了?躲起来了?他到底给淮南道楚国夫人的援兵主将写了什么?这件事这就算解决了吗?

这个男人真是奇怪的人!

一声喷嚏在室内响起,同时有手在虚空挥了挥。

“你这屋子里什么味?”男人说道,“作为楚国夫人的主将,怎么让你住这样的地方?”

周石看着大摇大摆进来又自在坐下的男人,没有理会他的话,惊讶:“向玲,真的是你。”

向虬髯皱眉:“不要叫我向玲,叫我向虬髯,信上不是写了名字吗?你还惊什么讶?”

他向虬髯在淮南道已经无人知晓了吗?太过分!

周石木然道:“我不认得那两个字。”

他看着放在桌上的信,他的字是在窦县军营里学的,这两年征战也一直没有间断,作为将官要想升职必须能读书写字。

只不过并不是什么字都认得,比如信上写的“不要声张,楚国夫人旧识。”他认得,那句我是向圈圈,圈圈两字不认得。

还好向这个姓对于窦县出身的人来说很熟悉。

周石疑惑:“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跑了吗?楚军又是怎么回事?”

向虬髯双手轻轻抚面,对周石由一个向姓就想到自己很满意,但听到下一句又不满:“什么跑了?我向虬髯游侠儿四海为家。”

周石不接他的废话,等他回答。

“是沅水附近的山里的一群山贼。”向虬髯说道。

周石从桌前站起来,年轻的面容肃重:“向虬髯,你竟然落草为寇,当军法处置。”

向虬髯伸手指着这年轻小将:“我就见不得你们这样,所以我才不当什么兵,我做什么是我的自由,哪来那么多规矩,我愿意当什么就当什么,军什么法!”

“一日从军,你便受我振武军管辖。”周石绷着脸说道,“你做别的也罢,山贼匪寇为非作歹必须诛之。”

向虬髯不想跟无趣的人多说话:“现在不是杀敌了吗?”

周石脸色稍缓:“到底怎么回事,你不得隐瞒细细讲来。”

向虬髯哪里听他的,简单道:“我路过那里,山贼抢劫我,我便劫了他们,用当年军营的规矩训管。”撇撇嘴,“那些规矩折腾这些山贼很管用。”

再然后就是遇到了一群兵马经过,过去了又回来,不知道来回遛什么,就将落单的抓起来问。

“说江南道江陵府危急叛军什么的我是不在意的,只是听到说向楚国夫人求援了,我就想给你们打个名声,你们来还不是不来,名声都有了。”

周石的面色缓和了:“多谢了,你虽然离开了军营,但军人的习性还保持了。”

向虬髯双手搓了搓耳朵,感叹:“世间像她那般有趣的人真的很少见。”

周石听不懂他说的什么,要问,向虬髯已经站起来。

“你来了就交给你了。”他说道,摆了摆手,“我走了。”

周石不解:“你要去哪里?”

向虬髯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一笑:“我游侠儿当然是四海为家。”

室内灯火,室外夜色浓浓,一年没见瘦了很多的游侠儿一笑灿烂,恍若回到了当初站在高高的台上,一人战十几人得胜,身上披满了武少夫人赠予的珍宝,熠熠生辉。

周石失神,待回过神游侠儿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

......

夜色深深,江陵府城渐渐安静,但并没有陷入沉睡。

有火光如长蛇奔来停在城门,城门守卫探身查问。

“陇右道,项都督。”

城门下兵马回应,将火光举起来照亮。

这是在外追击探查叛军动向的项云回来了,城门上的守卫立刻吩咐开门,为首的将官在城门下迎接:“项都督辛苦了,住处已经安排好了,都督快去歇息。”

项云在马上颔首道谢,带着人向府衙奔去,但还没到府衙就被一队巡逻的几个官兵拦住。

兵马再次报上名号,但这次巡逻的官兵没有让开,先是举着火把凑到项云脸上看,看了又说不认识,让拿出身份号牌之类的证明。

项云制止恼怒的亲兵,将自己的官牒拿出来给他们看......对方倒拿着装模作样的看了一遍才放行。

“夜间不要随意走动哦。”他们说道,“小心被当做叛军抓起来。”

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怎么当巡逻兵的?看着这几个扬长而去的兵,陇右道的兵马很是羞恼,是不是故意针对他们的?

负责守城的是淮南道楚国夫人的楚军,今天在城外见到了的振武军态度很好,城里的楚军和振武军差别怎么那么大?

“因为他们不是卫军。”项云没有什么脾气,反而笑了笑。

他不会计较一群匪贼有没有礼貌。

第四十一章 时运到了

项云在府衙见到那个楚军主将,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卫军,分明是山贼土匪。

项云对江陵府这边的情况很清楚,来之前知道是李明华带着剑南道的卫军,来之后知道淮南道楚国夫人的援军也到了。

他问清了援军有多少,还打听到援军是李明华在路上遇到的。

原本还疑惑楚国夫人的援兵为什么到的这么快,明明淮南道的战事正胶着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楚国夫人怎么会分兵到江南道?在府衙见到了这个楚军主将,他解惑了。

原来是一群山贼。

室内的灯火点亮,亲随捧来手巾给项云擦去疲惫,听到这里惊讶道:“山贼?那他们不是淮南道楚国夫人的兵马?”又肃然,“冒充官兵?是谁让他们这样做的?是何意图?”

“不用这么紧张。”项云将手巾递给他笑道,在桌子前坐下来,“明华还不会做这种事,她也收服不了山贼,这些山贼是山贼,但与叛军作战也是真作战,所以他们应该真是楚国夫人的人。”

亲随给项云斟茶,道:“都督是说,这些山贼是被楚国夫人收服的。”

项云点点头,在桌上展开舆图,视线落在淮南道:“这位楚国夫人虽然手下的兵马随了她的夫婿称为振武军,但并不是真的振武军。”

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亲随笑道:“淮南道现在最少有三万兵马,漠北振武军的总数也不过如此。”

当然现在的振武军也早不是这个数目了。

“楚国夫人的兵马都是在淮南道征集的。”项云饮了热茶,视线还看着舆图,“将民丁练为新兵成军,将原本的淮南道兵马整合归入振武军,那么将山贼流寇收整为兵也不奇怪。”

亲随点点头,又好奇:“听说楚国夫人极其有钱,养兵大方,养一个兵,就相当于把这个兵的家人都养了,引得无数人来当兵舍命,不知道给了什么好处,让这些因为贪生怕死才烧杀抢掠的山贼都能去跟叛军拼命。”

“安康山的叛军被允许烧杀抢掠,每一战缴获归兵将所有,只要抢到就是自己的,上官主将也不得阻拦抢夺,如此放出一群虎狼之兵。”项云握着茶杯,灯下热气模糊他的脸,“楚国夫人此举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

一个以金银财宝为诱,一个以家人安乐为诱,好像的确手段差不多,但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反正都与他们的兵马无关,亲随丢开不想了,道:“这些山贼是被楚国夫人收服的,但肯定不能跟真正的兵相比,所以才派来江南道先充个数。”

项云点头道:“对,兵马不在多和精良,旗号到了也是一种震慑。”

亲随笑道:“看来楚国夫人跟都督你想的一样。”

他们打着东南道的旗号到来,让承庆以为东南道形势对叛军不利,楚国夫人让一队土匪兵到来,也是让承庆误以为淮南道已经稳在楚国夫人掌握中,兵马未战先动摇了承庆的军心。

“这个楚国夫人还真是个打仗的老手。”亲随感叹又好奇,“武鸦儿到底什么来历?打听的消息几乎一片空白,有说无父无母野地的孤儿,有说是梁振的私生子,突然就成了皇帝跟前的亲信,妻子还成了一方之主。”

项云对别人的来历没什么好奇,对过往也并不在意,他只在意现在以及以后,笑了笑:“时势造英雄,没本事的人抓住机会还能成就一番事业,更何况有本事的人。”

但也不是谁都能如意,比如自己,乱世征战一年多了,他还是个陇右节度使,手下也只有陇右区区的兵马,在这乱世里无法独当一面,只能给其他人做协助。

他是练兵不如人?还是出身不如人?只是时运不济,困在陇右被耽搁了.....

看到项云脸上的黯然,亲随明白他的心事。

“都督,这一次冒险出来是对的。”他说道,“平定黔中有我们陇右的兵马,却被剑南道独占了功劳,现在都督亲自来到黔中,又见了齐山,他就知道是谁能跟他合作。”

养好了腿伤,加强了戒备,项云再次离开陇右,没有去剑南道而是直接来到黔中,又穿过黔中来到东南道见齐山。

二人相谈甚欢,相见恨晚,当看到江南道信兵来求援,齐山本是不理会的,哪有多余的兵力,而且领兵江南道的主将还是承庆,援兵是无用之功!

“都督你先想到江陵府有剑南道的兵马,所以此战并非没有任何胜算。”亲随感叹道,“说服了齐都督分兵替我们守黔中,让我们的兵马来江陵府。”

项云笑了笑没有说话,只看着桌上的舆图,视线在黔中,东南,江南道巡回。

亲随视线相随:“有剑南道兵马做先锋能与叛军一战,又有江陵府城上下一心坚守住了城池,这就是时运,都督一举成功击退叛军。”

想到这里亲随忍不住捻须,除此之外还有更得意的。

“剑南道的四千兵马也归都督所有。”

说到这里又愤愤。

“剑南道所有的兵马本该归都督所有,那个韩旭算什么东西。”

因为韩旭的到来,项云对剑南道的心思也不用在掩饰了,反而更适合宣扬,剑南道的兵马与其交给韩旭,还不如交给项云,项云才是剑南道的自己人,李明玉的长辈。

这已经是陇右所有人的想法,在剑南道也正在不断的传开。

“不急。”项云说道,“剑南道现在有李三老爷,有他在内牵制韩旭,我在外壮大势力,这样也是对韩旭的威慑。”

亲随点头再看舆图神情欢喜:“现在承庆已经退出江南道向东南去了。”他伸手在其上指点,“江南道除了彭城大营,还有四路卫军,这些卫军连与叛军一战都不敢,需要我们来协助他们,而彭城大营由剑南道....我们掌控。”

嘴里滑出我们两字,脸上忍不住露出笑意,剑南道的兵马是被李家一个小姐带来的,这不是时运,还能是什么?李家小姐理所当然听从长辈,剑南道的兵马难道不听从长辈也不听从主家小姐吗?

别小看了这四千兵马,这是一个旗号,陇右节度使可以领剑南道的兵马。

那么接下来四千,五千,八千,万数,先是在山南道的兵马,再然后剑南道......

项云轻咳一声,打断亲随的畅想:“也不仅仅是我们协助江南道,这里还有楚国夫人的援兵。”

亲随不在意的笑了:“他们才多少人,其中还有一群土匪,我们可是,陇右和剑南道两路,不对,三路,还有东南道。齐都督是和我们一路的,他当然愿意江南道掌控在我们手里。”

楚国夫人在淮南道境内所向披靡,但他还不至于畏惧她,项云笑了笑,想来楚国夫人也不想四面竖敌.....陇右剑南道东南道还有叛军。

“五面。”亲随伸出手纠正,然后将手落在舆图上安东的位置,“南少爷在安东。”

听到南少爷这个名字,项云脸上的笑更加柔慈欣慰:“他英勇敢能以少战多,我也不如他。”

“都督教导有方,才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亲随一语赞两人,“前几日蒋友转送来南少爷的消息,说南少爷按照都督的吩咐留在安东。”

这样安东就不会只是落在河南道手里,白袍项氏军会在这个要塞占据一席之地。

项云道:“他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应该是自己想好了,倒也不是听我的话。”

“必然是得了都督的提醒。”亲随说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吧,这不重要,而且,他脸上的笑意更浓,“太原府李大小姐手里的兵马也都跟随着南少爷。”

这样算下来,亲随两只手翻了又翻,项氏领的兵马占据的地方不少了。

时运来了。

“都督,这一战得胜,安稳江南道,我们该往朝里送捷报了。”亲随压低声道,“崔相爷一定会非常高兴,现在麟州那边因为武鸦儿带走了很多兵马,不太安稳呢,陛下需要安心。”

那个武鸦儿先前霸占麟州,独占皇帝身边,谁敢靠近就杀谁,飞扬跋扈凶神恶煞,现在去了相州,安康山又要与他死拼,无暇分身,皇帝身边缺人了。

如果这时候有手握重兵,又能征善战,又家世名声良好,又在朝中有文臣扶助的将帅到来,皇帝必然重用.....

项云一向沉稳的手攥起来,心没有砰砰跳,反而有一种奇怪的释然,好像本应该的事终于来了。

门外响起脚步声灯火照出影子。

“都督,胡知府有请。”来人喊道。

因为夜深了,项云回来没有去见知府,不过这个时候大家日夜颠倒,并不一定夜深了就入睡,胡知府尤其忙碌,想必听到项云回来,有事要商议。

项云站起身来,亲随也忙拿过外袍与他披上。

项云的住处就安排在衙门对面的,出门穿过一道街几步就能进府衙,很是方便。

陇右的亲兵前引路后拥簇,府衙里灯火明亮,其内还有人走动。

一条街之隔护卫兵们都不好挤在一起,拉开了距离,项云一步两步三步走到了路中间,四步五步就要迈上府衙的台阶,就在这时,他眼角视线看到的忽明忽暗的大街另一头有星光一闪,就好像打火石打出了火星,又好像燃烧的灰烬跌落,总之很不起眼......

但项云汗毛已经倒竖,他下意识的伸手将身边错后一步的亲兵猛地一抓。

噗的一声响,厉风穿越了夜色,也穿透了这个亲兵的咽喉,血喷了项云一脸。

他仰着头倒去,穿透亲兵咽喉的箭带着血划过他的额头,再次带起一道血珠。

第四十二章 来无踪去无影

一箭从夜色中来,项云抓过亲兵,箭射穿亲兵咽喉,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眨眼间,而只比这眨眼多眨眼一刻,其他兵卫也有了动作。

右边兵卫们旋转如铁桶将项云围住,左边兵卫旋转如剑向夜色里扑去。

亲随的喊声响起。

“有刺客!”

喊声划破了夜色的凝静。

.....

.....

府衙四周的脚步声嘈杂,是守城的兵将们在城中追查。

胡知府带着一群官吏站在府衙前,看着倒在血泊里被被穿透喉咙的兵,神情震惊。

“怎么回事?”

“刺客?什么刺客?是叛军吧?”

“叛军竟然进了城!”

喊声响彻街道。

“不是叛军,是刺客。”亲随从嘈杂中挣扎出来,“有个刺客一直在刺杀我们都督。”

胡知府一怔,制止诸人的嘈杂:“是私仇?”

亲随要说什么,项云的声音先响起:“还是当年李大都督时候的祸事。”

他一开口亲随不说话了去搀扶,胡知府看着被大夫围着的项云起身,一手按着额头,额头已经包扎了,白布上渗出血迹。

胡知府也忙伸手搀扶:“项大人你快别动。”

项云坐起来,声音沙哑道:“李都督当年被刺杀暗害,意图就是乱了剑南道,李都督被害后,严茂接管剑南道,结果也被刺杀暗害了。”

剑南道距离江陵府很远,李奉安的事大夏人人皆知,但严茂这种无关人等大家就不知道,胡知府听来恍然道:“是夷人余孽!”

亲随道:“夷人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这是安康山阴谋,夷人当初叛乱就是跟安康山勾结。”

胡知府明白了:“剑南道是卫军中兵马最多的,又是西南重地,如果剑南道乱了,大夏就更不可收拾了,李都督不在,李小都督还小,就靠你们这些长辈勇将。”

至于李家的那些老爷们,胡知府自动忽略了。

项云没有反驳他们的对话,手抚着额头的伤皱眉,皱眉触动伤口,疼痛让他绷紧了脸。

“那这还是叛军。”

“叛军竟然混入城内。”

“一个刺客也如同大军围城一般危险。”

“就是如果杀了项都督,再杀了知府,再杀了淮南道的主将,那我们江陵府城不攻自破了。”

“守城巡城的是谁?怎么回事?”

官吏们再次愤怒的质问。

李明华听到有刺客也急急的跑出来,听到这话有些焦急,她看向四周,见巡城兵也过来了。

人数不多,十几个,站在人群外指指点点看热闹,所谓的主将土蝗竟然还没有来。

听到官吏们质问到他们,这十几个土匪兵立刻停下说笑。

“这可不关我们的事!”

“我们是管着府城,但叛军要进来,那得先经过府城外吧。”

“要问得问外边的兵马,外边是谁?”

“我知道,外边是剑南道,东南道,淮南道.....”

“淮南道不算,淮南道来的晚,说不定那时候叛军已经进来了。”

他们吵吵闹闹十几个人抵过满城搜捕的喧嚣,胡知府被吵的不忍听,江陵府主将更是无奈,李明华上前呵斥住口。

他们的声音小了些但还是一脸不服。

“土蝗呢?”李明华喝道,“他还在睡觉吗?”

虽然跟李明华熟悉,土匪兵还是不听她的话:“主将大人我们怎么过问?”

李明华气急:“好,我去请他。”

胡知府忙劝住,项云也制止喊了声明华,有马蹄得得一队兵马奔来,为首的是周石。

“一刻之内带所有人过来。”他看着这些土匪兵道,“否则军法论处。”

那几个土匪兵张张口,看看周石身后的楚国夫人旗帜咽了下话,挺直身子应声是。

周石下马上前对项云胡知府等人施礼:“此事是我们失职,我已经封锁了江陵府,协同项都督的人搜查。”

胡知府和项云点点头。

“这也不怪谁失职。”项云道,“刺客不是千军万马,很难防。”

“项伯父,先进府衙吧。”李明华上前搀扶道。

胡知府也忙喊人:“抬轿子来,将我的住处收拾出来给项都督养伤。”

项云拒绝了轿子,站起来道:“我没事,只是头上擦伤。”又看李明华,“明华,更危险的是你,你不要随意走动。”转头吩咐亲随,“明华身边的护卫要安排好。”

亲随应声是。

李明华道声谢扶着项云在胡知府等人的拥簇下进去了,刚进去周石带着土蝗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