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很满意高高兴兴的走了。

营帐里将官们有些不知所措:“都督,真要出战吗?”

项云道:“陛下有命,我等便去斩杀叛军,让他们知道麟州不可侵犯。”

项云听从君命,他们也只能听从军令,将官们应声是出去准备。

蒋友上前皱眉道:“都督,你先前说的此时应当坚守,以逸待劳,叛军虚张声势,极有可能内有埋伏,我们贸然出战,怕是不利啊。”

“我知道。”项云道,“此时不战,战事反而对我等有利,战了,极有可能会败。”

蒋友不解:“那为何都督还要出战?”

“陛下和朝廷已经吓坏了,必须要有一战才能安抚他们,现在不要跟陛下和朝臣们讲战局兵法,他们听不进去。”项云说道,“所以,还是出战吧,无须担心,也不是不可战,我这里有五万兵马,齐都督那边我要三万协助突袭,就可以一战。”

他端详舆图,他是个严谨的人,早已经在心里演练过。

“此战如果胜了,就是我泼天的功劳。”

蒋友凝眉,道:“都督,如果败了呢?”

项云微微一笑:“那就是武鸦儿的罪过。”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路有疾驰有坚守

白雪覆盖的大路上兵马疾驰,放眼望去,乡野不见任何行人。

自从京城叛军要与麟州大战的消息传开后,各地坚壁清野,民众四散而逃,州府城池紧闭,禁止通行。

远离麟州隔着几重山水的辰州也气氛紧张,虽然城池没有紧闭,但进出严密核查,看到疾驰的兵马过来,民众们惊慌的避让,指点着兵马中飞扬的旗帜。

齐,清海。

这是东南道的兵马,辰州的民众已经很熟悉,虽然这里原本属于黔中。

黔中发生叛乱后,剑南道和东南道一起平叛,最终两道将黔中分别占据,辰州原本也属于剑南道,但被陇右道请东南道帮忙代管.....三个道你来我往乱的很,民众们也不清楚怎么回事,总之现在这里都是东南道兵马。

疾驰的兵马一路畅通进了府衙,府衙里来往多是兵将,官吏们低着头忙碌又不起眼,衙门正堂有齐山端坐,看几个兵将对着舆图指指点点。

“都督,项都督的信。”信兵上前道,举起一封急信。

齐山接过拆开看。

“项都督要我们出战了吗?”旁边的兵将们问。

信上写的很简单,齐山几眼扫过放下,其实不看也知道:“大敌当前,怎能少了我们东南道悍兵勇将。”

兵将们都大笑起来。

“安庆忠号称有十万,其实大概五万。”一个兵将说道,“浙西这边安德忠集结了不到四万兵马。”

“麟州那边倒是实打实的有兵马十万,我们派兵三万就足够一战了。”另一个兵将道。

齐山点点头,三万兵马对东南道来说没问题,但三万兵马也不是小数目。

“剑南道那边出多少?”他问。

一个将官看了看信报:“张安王林请剑南道兵马支援麟州,但项都督并没有向剑南道请兵,张安王林是守麟州城的,如果剑南道的兵马去了,也只会去那里。”

“那就用不着他们出力了。”齐山拍了拍扶手笑道,“我们与项都督协同就足够了。”

战事紧急,当下齐山在堂内分兵定将备粮草就要出发,临行前齐山又唤住主将。

“京城来的叛军多是范阳军。”他低声叮嘱,“这些范阳军都是跟着安康山一路打过来的,极其的凶悍,咱们不是怕他们,但你要警惕些,咱们可不能闷头被人当枪使,能打的时候打,不能打的时候.....”

他拍了拍主将的肩头,语重心长。

“一兵一将都是我们的心血。”

主将明白了,肃容应是。

......

......

草木依旧浓密的彭城大营外兵马奔驰,再远处有烟火燃烧,可见刚刚经过一场战事。

沿河布开的大营兵马肃立以待,大多数人身上都带着伤。

浙西往麟州去的兵马要从他们江南道穿过的,源源不断气势逼人,这些日子一次次的发生对战,死伤已经数千人。

一队兵马从后方疾驰而来,其中李明华穿着大红斗篷,身边还有几个穿了棉甲的侍女背着刀剑,对于女子进军营临战场大家已经见惯不怪,反而莫名的更添几分勇气。

连女子都不怕,他们这些男儿何惧?

“明华小姐。”彭城大营驻守的将军迎过来,神情几分凝重。

没有空乏的客套,李明华直接问:“叛军还有多少?”

“源源不断有万数。”彭城将军道,看了眼舆图,苦笑,“明华小姐,我们挡不住的,他们不断的在绕路。”

“让他们绕路就是胜利。”李明华道,“这些是去进攻麟州的叛军,我们能杀几个人麟州就少几个威胁,能让他们绕远路晚几天麟州就能多安全几天。”

“我明白明华小姐的意思。”彭城将官拍了拍胸脯,“我从没有怕过,别说这样阻击路过的叛军,就是浙西叛军全部冲向我江南道,我也是死战不退。”

李明华道:“如今这世道,退也是死,还不如拼死一战。”

彭城将军点点头,迟疑一下道:“不知道淮南道那边有什么动向?”

江南道淮南道浙西道相连,浙西道却偏偏从江南道闯过,一方面是这里的确距离更近,但谁又不说浙西这是捡软柿子捏?

淮南道可比江南道的兵马雄厚,浙西叛军要是从那边硬闯,说不定现在一个人也没绕过去呢。

按理说,淮南道怎么也得支援一下吧。

“周旅率带着楚军在吉袁防备叛军呢。”李明华道,“那边大约也有一万多浙西叛军闯过。”

周旅率就是淮南道的兵马,自从来援助后就一直留在江南道,助他们征战防卫,此时更是守在另一条重要防线上。

淮南道总不能把所有的兵马都来援助江南道吧,平心而论,如果附近哪个卫道有叛军,彭城将军可不会带着兵马去援助.....

“我是说,这些叛军不是肆虐我们当地,而是要去麟州作乱。”彭城将军解释,“事关紧急,我们苦苦奋战,也挡不住....”

“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本地苦苦奋战。”李明华道,看着舆图,“而淮南道不一样,他们除了能在本地作战,还能派出兵马驰援,试问我们可以吗?”

那当然不可以!彭城将军不说话了。

“他们可以做以及能做更大更重要的事,我们不能跟他们相比,也不能像要求我们这样要求他们。”李明华道,“我们也不能太依赖别人。”

被一个小姑娘说了彭城将军没有觉得脸红,这小姑娘是李大都督的家人嘛,家学渊源!彭城将军已经不去想李大都督死了,李小都督才十三岁,郑重点头。

“明华小姐说的对。”他郑重道,也看向舆图,“麟州危急,楚国夫人必然要驰援了。”

大概是吧,李明华心里想,楚国夫人这次只告诉她江南道要面临危难,但也不要怕,这些叛军目的是为了过境,所以尽所能就好,不至于拼尽全力同归于尽。

这次信写的有些生硬,少了以往的柔情,不知道是因为仓促,还是因为连小君的事被她挑开些许质问。

上一次楚国夫人的回信有些生气,说连小君是她的朋友,明华小姐也是她的朋友,她之所以跟连小君和明华小姐成为朋友,是她与他们各有情义缘分,并不是因为连小君和明华小姐之间的有因果。

随信还寄来连小君的来历,她给她查了,明明白白告诉她,连小君的确就是通江连氏。

现在你们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了,明明白白没有欺瞒,接下来的事就是你们之间的事了。

李明华当时想了想,给楚国夫人回信解释一下,李连两家的事,这是李连两家的事,并不是她跟楚国夫人之间的事。

楚国夫人没有再回信。

然后一直到这次送来叛军即将攻打麟州的消息。

虽然信写的生硬,就像一个板着脸的人,但说的都是关心的话。

想到这里她酸酸涩涩又忍不住笑了。

“李都督肯定也要支援麟州吧。”彭城主将看到李明华脸上的笑,忙问。

支援麟州虽然是危险的事,但如今的世道,富贵险中求嘛,大胜就是大功。

提到这个,李明华没有说话,她也问了李明玉剑南道增援多少兵马,明玉给她回信说等候韩旭和朝廷的安排.....这种时候还需要等候安排?

那就是另有安排。

不知道是什么,李明华想不出来也不去想了,她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好。

“传令境内各州卫,严防叛军,守好门户。”她说道。

江南道各处卫军都能英勇善战,李明华是不指望的,楚军各地游走帮忙协助,但江南道原本的卫军能不乱阵脚敢守城池就已经不错了,她也不求更多。

身边一个侍女应声是,握着刀跟信兵传达消息。

信兵们疾驰向江南道各处。

......

......

“什么人!”

江南道潭州一处卫堡,看着奔来的望不到头的兵马,顿时惊恐。

“不是说叛军从彭城和袁吉这里经过吗?怎么我们这边也有了?那两边都没有拦住吗?”

那他们可也拦不住!

“东南道清海军奉旨驰援。”

一声声高呼从奔来的兵马中传来,为首的令兵高举旗帜。

听到东南道,卫堡的松口气,终于敢仔细的看令旗,除了清海军军旗,果然还有一面明黄虎符令旗......

不是叛军就好。

卫堡飞快的打开通道,看着这一队队骑兵疾驰穿过,再然后是一队队辎重辅兵,辎重辅兵没有疾行而过,停下来道:“请筹备粮草助战。”

还要给粮草啊,他们的余粮也不多啊,但看着辎重车上插着的朝廷调兵令旗,令旗上明明白白写着军务紧急见旗者行一切便利。

潭州卫堡的将官不敢迟疑,将囤积的粮草速速的送来,免得延误对方行期,除了粮草,还被要走了一些兵马作为护送协助。

东南道的辎重兵马停留没有多久,半日时间就向前而去.......

疾驰在前的骑兵中的主将回头看去,远远见辎重车高高如小山,马匹和辅兵也明显多了一些,他满意的点头。

“朝廷调兵令真的很好用啊。”他说道,对一旁的副将们吩咐,“我们要多用。”

副将们笑着应声是。

“对了,大人。”一个副将想到什么,“斥候们探说袁吉两州正和浙西叛军对战,这些叛军是要通过江南道去援助京城叛军的,我们要不要去帮个忙?先立个功?”

主将呸了声。

“在这里打立个屁功!算谁的功?”他一甩马鞭,“速去麟州!”

第一百五十五章 淮南道的准备

浙西的兵马没有侵扰淮南道,但位于边界的府城村镇都做好了临战的准备。

大路上不再有熙熙攘攘的行人,城墙附近的商家棚户全部消失,变成可行军可列队的平整场地,而围绕内城建立的外城聚集地,民众也拖家带口的都移居到城内,他们原本居住的窝棚拆除,触目所及坑坑洼洼。

在坑坑洼洼之上,有一群孩子们背着箩筐奔跑着洒下一片铁蒺藜。

将来这就是叛军攻城时的一道防线。

而且做这些不费事不费力不费人手,一群孩子们就足够了。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张庆满意的点头,经过他的努力当然主要是托福好兄弟连小君在楚国夫人跟前的地位,他被分派掌管一座城池。

这个掌管城池比以前要难做的多,日常事务有文官处置,但对于那些核查人口,处罚违纪,驱逐被判定为乱民的罪犯等等都需要他带着兵马来做,虽然不敢抱怨,但心里觉得真是好烦

这种乱世最要紧的不是练兵备马吗?怎么整天折腾这些屁民小事,现在他明白了,这些琐碎的屁民小事有什么用了,一声令下,只用了半日就做到了坚壁清野,城池里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也没有混乱,按照原本划分好的甲乙丙丁横七竖八很快就分派安置在不同的街巷。

原本作为安置民众的外城一瞬间变成了战壕防线。

一切都有规矩,民众们习惯了,虽然气氛紧张但城池没有丝毫的混乱。

张庆从城内收回视线,看向前方远处,百里之外便是浙西境。

“没有异动吗?”他问副将。

副将点头再次确认最近的探报:“这边的叛军驻守城池不动,没有从我们这里过境。”

张庆松口气,欢喜道:“我想想就知道,他们不敢来惹我们。”

毕竟他就是曾经他们中的一员。

但现在不是了,不能贪生怕死,张庆看了眼身边副将,收起欢喜肃重道:“只是江南道的兵民遭难了。”

他看向前方,握住腰刀,只待一声令下就立刻亲自奔赴江南道杀敌。

“楚国夫人还没有下令我们支援吗?”

副将道:“没有。”

张庆握着刀肃容道:“夫人必然是要驰援麟州杀敌了。”

人人都这样想,还有很多人讲起了旧事。

“当年先帝驾崩,安康山反叛,鲁王昭王被偷袭围困,武都督率十万大军赴麟州,楚国夫人则奔沂州救昭王。”

“那时候是武都督距离麟州近,楚国夫人离沂州近,夫妻二人分工合作齐心协力,虽然昭王不幸遇难,但鲁王被及时救下来了。”

“这一次武都督远在相州驰援不及,楚国夫人当然担起重任。”

不仅讲起了旧事,大家还预料到了结果。

“领兵的什么郑王,是安康山的儿子,上次也有个安康山的儿子,跑来淮南道,被楚国夫人杀了。”

“这次这个也肯定要被楚国夫人杀了。”

所有人对战事战局清楚明白,每一座城池的衙门前都张贴着最新的动向,虽然进出严查,宵禁,兵马疾驰,但街上的民众各安其事神情从容喝着茶谈论天下大事。

楚国夫人驰援麟州和楚国夫人一定会胜利,大家是一致的看法,但有人也有一些担心。

楚国夫人驰援麟州的话,肯定要带走很多兵马,那淮南道会不会危险?毕竟紧邻浙西安德忠叛军。

这人提醒了大家心底隐藏的不安,但又想不出怎么排解,最终有人道一声“我们想到的,楚国夫人怎么想不到!楚国夫人肯定会有安排的。”诸人恍然,既然楚国夫人有安排那就万事无忧了,继续欢快的讨论即将发生的麟州大战。

相比于淮南道看不到楚国夫人的民众们的轻松,坐在楚国夫人院子里的王力脸沉如锅底。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夫人?”他问坐在面前捧着一碗蒸梨吃的小童。

小童其实也不算太小,十岁左右,跟武孝差不多。

穿着毛裘,脚下踩着暖炉,手里捧着的碗白如雪,碗边还有一道红,这碗看上去比梨子还好吃。

小童用小勺仔细专注的挖梨肉,咬在嘴里含糊道:“不知道。夫人在忙。”

这两句王力已经听腻了,说出也已经说腻的要求:“你去问问。”

小童虽然千篇一律的答话,但对客人的要求从不拒绝,咬着勺子点点头放下碗就要走,想到什么又拿起勺子三口两口的往嘴里塞梨子

王力气的瞪眼:“我才不吃你的!”

小童将梨子吃完一抹嘴:“我知道我知道。”说罢蹬蹬跑了。

王力气的拿着空的只剩下梨皮的碗,想要摔了应该会很贵,他放回去,看着碗里的小勺子,还是金的?

真的假的?吃一个梨而已

王力忍不住拿起来,放到嘴边咬勺子

“哈!”小童的喊声传来,伴着蹬蹬的脚步,“你看!你果然会偷吃吧!”

王力又羞又气,将勺子摔回碗里,解释也没法解释,这贼窝里的大人小孩都太讨厌了。

还好下一句小童说的话没那么讨厌:“夫人回来了,要见你。”

王力起身踹开身下软绵绵的垫子,大步沿着回廊走去,走到小童身边又停下,肃容道:“你知道武孝吗?”

小童眼睛亮亮的点头:“知道知道知道,我现在睡的床就是孝哥哥睡过的。”

王力道:“武孝现在骑着马手里拎着大刀能一口气跑三座城,他的手上都是冻疮,他的脸上也被风吹粗糙,你每天吃饱穿暖可知道他过的什么日子?”

小童没有半点羞愧,大声道:“孝哥哥以前过的就是我这种日子,我以后也要过孝哥哥这种日子。”

王力呸了声,没兴趣再跟小童打嘴仗,蹬蹬的向楚国夫人所在而去。

李明楼刚从外边回来,身上的斗篷还没解下,金桔抚着李明楼的脸发出低呼:“好冰啊,都冻成冰块了。”

她让李明楼立刻去泡热澡,要不然会生病。

王力在一旁冷笑,会生病是因为被冻的太少了。

李明楼安抚了金桔:“只要一碗热汤就可以了。”

金桔应声是忙亲自去准备,路过王力问他要不要:“王大将,你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好呢。”

就算这个侍女比当年振武军都督周骏的小妾还要好看,王力也没有软了声音,冷冷道:“不需要。”

金桔撇嘴走了,李明楼请王力坐。

“夫人,都督的信你看了没有?”王力不坐,直接问。

武鸦儿给麟州皇帝回私信的同时,也给楚国夫人写了一封私信。

李明楼冰凉的脸上浮现笑容:“我看了,内容我都背下来了呢。”

然后她背给王力听。

跟对皇帝的安抚不同,武鸦儿对她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不能去支援麟州。

因为安康山的意图不在麟州,而是在他。

安康山盯着他,盘踞平卢替代安守忠的大将史朝也在盯着他。

袭击麟州的兵马其实没有那么多,而且重兵不在先锋而在后方,为了随时能回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