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总,是尼克那边有消息了?”五个朋友中,一个外号叫大吉岭的女人问。

“嗯。”霍遇白敛目看向各位,“我刚收到消息,说是尼克手里除了粉彩镂空瓶,还有一样难得的东西。”

说话间,那边把资料传了过来,霍遇白看着那图片,眼神陡然亮了起来,他把资料展示给般若,道:

“般若,你看!”

般若凑过去,看了一眼,惊讶道:“这是……”

只见图片上是一个金色的手杖,这手杖是由由杖身、杖首、杖顶三部分组成。杖身是圆柱形,通体缠着金色蔓草,延伸到杖首部位,并且扇面还雕刻着圆觉十二僧,这些僧人拿着法铃站在莲花台上,模样带笑,憨态可掬,下面还装饰着蔓草、云气和团花。

“银花双轮十二环锡杖!”霍遇白沉声道。

“银华双轮十二环锡杖?”大吉岭也跟了一句,“我没记错的话,这锡杖高近两米,重两千多克,是佛教的至高象征,也是全世界的锡杖之王!是非常出名的法器!也是中国第一批禁止出国展览的文物,这么贵重的东西,又怎么会在美国?”

霍遇白摇头,眼里却隐隐带着迫切,他看向般若,说:

“般若,这锡杖跟国内的不同,国内的锡杖高近2米,但这个锡杖却跟你差不多高,如此,你完全可以用来做法器。”

般若也想到这一层,这锡杖是由金银打制的,通体晶亮,做工精美,让人一看就很喜欢,用来做法器也正好。

-

越野车一路颠簸,穿过低洼的湿地,越过平原,最终来到了人迹罕至的马西山。

马西山并不高峻,山脉连绵起伏,有悬崖密林,也有激流瀑布,景色迷人,但那些都不是冬日的惊喜,此时,般若下车后,入眼的却是厚厚的积雪,雪把山全部盖住,一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路。

就在这时,雪又下了起来,鹅毛大雪来得很急,很快,打到脸上的雪花便让人睁不开眼。

霍遇白替般若紧了紧衣服,问:“还好吗?”

“我没事。”

“雪实在太大,我真后悔带你过来。”

般若挑眉,不解。“怎么?怕我拖累你?”

“原本你该在酒店吹空调的,现在,马西山这边下暴雪,很快,咱们出去的路都可能被封了,我怕你有危险。”风雪中,霍遇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担忧。

“你在哪,我在哪。”般若勾起唇角道。

霍遇白把她拥在怀里,这时,他掏出地图看了一眼,大吉岭小姐凑过来,问:

“遇白,不是吧?你说的尼克家住在这里?”她指着地图上的红圈问。

“是。”

“天哪!我说你怎么会冒着风雪跑过来!你图上标的地方和下面写的地址根本不是一个地方,也就是说,这地图上标错了,你要找的地方还得从这里翻过两座山脉。”大吉岭说。

霍遇白不易察觉地皱眉,“标错了?”

“是,可能你的员工做工作不够仔细,你对马西山这边也不熟,所以才不知道,但我们经常过来爬山,因此知道地图上标的这地方是条河,根本没有人居住。”

几个朋友点头赞成,霍遇白这才知道,自己这一趟白跑了,原本,霍氏分公司的助理把这地图给他,他想着路不算难走,明天又正巧要回国,便趁今晚和朋友们一起过来,谁知道,这地图竟是错的。

他们很快找到了一个山洞,大家都躲进去躲雪,这时,几个探险的人穿戴好防雪服,戴好眼镜和救生用品,便问霍遇白:

“你打算和我们一起走吗?我们正巧会路过那里,如果你也一起去的话,安全一点。”

如果般若能算到他的命,一定会为他算一卦,可惜般若根本算不出霍遇白的命格。

她道:“不如等一晚,等天亮后雪小了再去!”

大吉岭笑道:“般若姑娘,你不知道,我们等这场雪已经等了很长时间,就像那些攀登珠穆朗玛峰的人一样,明知道生还几率不大,可却有那么多人想去试试,我们也一样,我们虽然登山技术不算顶级,比不得那些登珠峰的人,但眼下,马西山就是我们的目标,我们必须去探险。”

每个人喜好不同,般若不强求,在各项运动中,般若只对深潜较为感兴趣,如果让她在暴雪中登山,她宁愿在家睡大觉,可是,她不能左右别人的选择。

般若看了一眼天上,大雪纷飞,多如撒盐,北风飕飕,天气十分恶劣。

“雪越下越大了,假如你们现在登山,到了半夜,天会非常冷,那时的你们会很危险。”

霍遇白的面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冷峻,他看向友人,沉声开口:

“般若说的没错,假使真的有生命危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去冒险。”

顿了顿,他思索道:

“既然你们攀登主峰要路过尼克家里,那不如我们先一起去,如果半路风雪变大,不容继续前进,那你们就和我一起回来,这样行吗?”

几人对视一眼,最终,同性伴侣中较为高大的李嘉泽开了口:

“既然遇白这样说,那就听你的。”

几人最终全都点头,同意了霍遇白的提议。

几人最后决定,如果路上出现任何意外,大家在找不到大部队的情况下,都回山洞等候。

很快,几人走到了一片密林里,因为雪比较深,这片树林的地势低洼,十分难走,还好,这五人都比较专业,很快,般若在他们的帮助下走出了密林。

虽然是平地,可因为雪深,每一脚踩下去都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拔上来,因此,般若很快便气喘吁吁,她弯着腰穿了口粗气,这时,雪越下越大,落在她的眼镜前,很快,眼镜前便结了一层薄冰,般若伸手把冰拨掉,等她一回头找队友时,却发现自己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远离城市的深山,漆黑一片,这样的黑,浓的仿佛化不开,静谧、阴森,分不清天和地,只有她头顶的小灯发出微弱的光亮。

般若心中一凛,她找了一圈,却依旧没看到任何人。

原本她还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团队在野外能走散,现在终于知道,有时候,人在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很难兼顾到别人。

她刚出发不久,又没找到其他队友,喊了一圈,没有任何人答应自己,这深山野外的,她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的经验,再继续往前,只怕凶多吉少,想到霍遇白刚才说的话,干脆折回方才的山洞。

般若来到山洞,用带来的干柴生了火。

很快,火光便映红了山洞,般若在火前靠了靠手,看着洞外北风呼啸,心道,不知霍遇白他们怎样了。

等了许久没等到队友,般若裹着毯子靠在山洞壁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吱吱”声传了过来,似乎是脚踩积雪的声音,听这声音,至少有三个人,难道是霍遇白他们回来了?

般若无法确定,便一脸戒备地看向洞外,忽然,一个高大的人影映在洞口,般若一怔,下意识道:“李嘉泽?”

“般若。”

很快,李嘉泽的伴侣周行也进来了,那对夫妻也跟了进来,大吉岭小姐走在最后面,几个人面色苍白,眉宇间有些阴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起来闷闷不乐,眼神中还闪过一丝痛心。

“你们怎么了?霍遇白呢?”般若皱眉问。

几人对视一眼,周行看了李嘉泽一眼,犹豫了片刻,最终开口:

“我说了你不要伤心,刚才出去,路过山崖的时候,霍遇白他没注意踩空了,人从山崖上掉了下去,当时雪下得很大,那山崖又很陡峭,我们远远看到他躺在雪地里,动都不动,大雪一直落在他身上,他却没有丝毫反应,后来,我们好不容易下了山崖,一探他的鼻息,应该是死了。”

“什么?”听了这话,般若脸色陡然变得煞白。“死了?”

天黑沉沉的,雪花旋转着飘浮下坠,许多雪花飘落到山洞中,落在地上,很快被火光散发的热量融化,地面湿润又很快干燥,就像是那雪花从未来过一般。

般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有瞬间的慌乱,但是很快,她镇定下来,霍遇白的面相她不是没看过,他根本不是短命的人,怎么可能忽然暴死?不!不可能的!

想到这,般若定下心来,沉声道:“不可能!我不信!”

她跟这几位都不熟,不相信他们的人品,这一刻,从他们口中听到霍遇白的死讯,她心里想过无数种设想,甚至忍不住猜测,是不是他们害了霍遇白。

周行继续说道:“你听我说,那之后,我们几个人找了许久,想到大家说好如果没去成顶峰,就回山洞汇合,便准备往回走,谁知道就在回来的半路上,我们遇到了霍遇白。”

“遇到了霍遇白?”般若简直有些糊涂了。

“是!但是,我们怀疑遇到的并不是霍遇白本人,而是他的鬼魂!”李嘉泽说道。

“鬼魂?”

“没错!霍遇白明明跌落山崖死了,又怎么可能赶到我们的前面?雪中的路有多难走,你是知道的,而且他看到我们,竟然很惊讶,神色竟像是有些惧意,指着我们不知道在说什么!我们听得也不真切,被他吓得就赶紧跑了回来。”

几人想到霍遇白变成鬼,便有些心有余悸,他们冻得发抖,此刻刚经历挚友死亡的事情,都被吓坏了,面色十分苍白,嘴唇发紫,看样子受了不小的惊吓。

般若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坐了下来,她道:

“也许霍遇白还活着,只是你们看错了,不管怎样,如果他还活着就会找回山洞,如果他真的有什么意外,那等天亮后我们再报警来找。”

几人似乎都同意她的话,李嘉泽安慰道:“般若,你别太伤心,说不定是我们看错了。”

般若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这时,李嘉泽看向窗外,忽然道:“刚才我好像在那里看到一个人影,你们说,是不是遇白的鬼魂回来了?”

几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怔,他们脸上露出些许惧怕,最终,大吉岭开口道:

“我也看到了,遇白是我们的朋友,他的死我们脱不了关系,如果不是我们执意要去探险,他就不会死了,现在,即便他变成了鬼魂,我们也不应该害怕,我相信他不会害我们,倒是我们,不能在这样寒冷的夜晚把他一个人扔在外面,不如我们出去找一下,如果找不到,再回来!”

五人都同意这事,很快,他们离开了山洞,山洞中又剩下般若一个人,她站在火堆旁,看着这跳跃的火焰,觉得有什么事情在她心里一闪而逝,可她怎么都抓不住。

到底是什么呢?她忽视了什么?般若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山洞门口,般若一怔,正是穿着深蓝色防雪服的霍遇白,他气喘吁吁地走进来,随即,一把抓下眼镜和面罩,道:

“般若!”

般若看到霍遇白,不由愣了一下。“霍遇白?”

“般若!你听我说!”霍遇白正要说话,却见那五个朋友也走了进来,他们对视一眼,很快在火堆旁坐下,大吉岭拉着般若低声说:

“般若,我们刚才在外面讨论过了,霍遇白这样显然是不知道自己死了,他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能丢下他,但贸然告诉他他已经死了,只怕他会接受不了,会受到打击,你看这样行吗?待会我们聊一聊童年趣事,聊聊生活中值得开心的瞬间,到了那时,他回忆起生前美好的画面,心情肯定会很好,这样一来,你再以女朋友的身份告诉他,他已经死了,他应该会好接受一点。”

般若瞥了他们五人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样?般若,你觉得我们的提议如何?霍遇白是你男朋友,我知道他死了你肯定很伤心,但是你相信我们,他真的跌下山崖死了,现在的他是霍遇白的鬼魂!”

般若沉默了许久,这一刻,她的目光扫过这几位朋友,眼里有明显的挣扎,最终却终于点点头,简短有力地回答:“好!”

因此,几个人又围着火堆坐了下来,他们尽量保持轻松,尽量让自己不害怕,就像谁都没发现霍遇白是鬼一般,五个好友跟霍遇白聊着以前上学时的趣事。

李嘉泽先开了口:

“遇白,你还记得吗?上学的时候,我和周行谈恋爱,当时国内都接受不了同性恋,大家都认为同性恋是精神病,是会传染上艾滋的,我那时的同桌是个胖子,他不知怎的发现我和周行的秘密,从此,避我们如蛇蝎,我为了开玩笑,有一天拿了张预防艾滋病的宣传单,在他面前晃了晃,故意唉声叹气的,随后,我把宣传单放在枕头底下,离开宿舍,他见我一走,就拿起宣传单看了看,这一看,脸都绿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是夏天,他到了教室,见到我,欲言又止,还一直躲着我,桌子上的书都不敢靠到我的桌子,还故意侧着脸朝外,生怕我的呼吸会传染他,让他也得艾滋,那之后,这胖子似乎也纠结了许久,最终似乎想挽救我一下,竟然用手抄了一份艾滋病治疗方法,夹在我历史书里,握草!我一打开书,看到那东西,简直笑趴了,之后周行问我笑什么,我告诉了他,他还说呢,难怪最近胖子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霍遇白淡淡地笑笑,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我记得,你的同桌叫文天一,当年很胖,但现在比我还瘦,你要是见到他一定会不认识的。”

“是吗?我和周行经常聊当年的事情,我们两个学生时代就谈恋爱,经常躲在宿舍的被窝里做坏事,那时的人多纯洁的,同宿舍的人都以为我们关系好呢,我当时说,我捂不热被窝,晚上睡觉冷,要周行给我捂捂,大家也都信了,除了小胖,居然没有一个人怀疑,就这样,我光明正大地跟周行一起睡了几年,等毕业时候,大家回想起来,还觉得奇怪,问我,你说冬天冷跟周行一起睡,怎么夏天了还睡一起?我当时回答,那我是睡习惯了!没有周行睡不着!他们还笑话我不是个男人呢!哼!我李嘉泽不比谁更爷们!”

李嘉泽笑得时候,眼睛弯弯的,有浅浅的纹路,别有魅力。

听了李嘉泽的话,周行也跟着笑。

“是啊,为了跟你,我和你一起来了美国,连家都不要了,也不知道父母现在怎样了。”

听了这话,李嘉泽握住他的手,笑笑:“苦了你了,不过这些年,我只有你一个人,也算没负你。”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有说不出的温情。

大吉岭见状,搓了搓手臂,嫌弃地说:“得了吧!你们俩别再肉麻了!从上学时候就开始秀恩爱,这都十几年了,老夫老夫了,居然也不嫌够!给咱这种没对象的留条活路好吗?”

大吉岭小姐的年纪似乎比霍遇白还大两岁,三十出头了,却没有对象,听她话的意思,她好像从来没有谈过恋爱,般若有些奇怪,大吉岭小姐长得虽然不算特别美,但气质很好,身材也高挑,为何一直单着?

霍遇白瞥了她一眼,认真地问:“芊芊,我想问你,你这些年没找对象,是不是跟孙振有关?”

提到孙振,几个老同学都震了一下,大家看了眼大吉岭的脸色,识相地没有说话。

都是老同学,大家都知道,孙振是大吉岭的死穴,这人不能提,也就是放在现在,搁在从前,谁提孙振,大吉岭跟谁翻脸。

其实孙振是大吉岭的初恋,也是几人的同班同学,当时两人很要好,到哪都一起走,加上两人家世相当,又是青梅竹马,两家也都有意让两个孩子大学后就结婚,因此,所有人都很看好他们。

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一次假期后,大吉岭再回到学校,性格就跟变了一个人一般,经常在座位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不再像从前那样活泼,也不再天天跟孙振黏在一起,两人陡然变得跟陌生人一样,谁都不跟谁说话。

同学们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也没人敢问,只知道,自那以后,这两人彻底闹掰了,简直到了生死不往来的地步。

大吉岭听了这话,陡然哭了,这一晚,她似乎很放纵,没有掩饰自己的眼泪,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照得她面色更为悲戚,她哭道:

“孙振,他负了我!”

李嘉泽见她哭,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芊芊,男人多的是,还可以再找,孙振又算什么?你总不能为了他不再找对象吧?”

“嘉泽,你不知道!”大吉岭又哭又笑,她擦着眼泪说:“你说你这辈子不负周行,你做到了!我承认你是个真男人!可是孙振他……当年,除了孙振,我其实还有一个追求者叫魏楠,他当时混黑社会,因为不喜欢孙振,便找了几个兄弟把孙振和我一起绑了起来,他没有告诉孙振他和我认识,只是拿出一把刀,架在孙振脖子上,说如果不想死,就把女朋友送给他,陪他睡一晚。”

故事讲到这里,谁都知道结局。

“没错!你们都猜到了吧?孙振他居然同意了!他还说,芊芊,只是陪他睡一晚,又掉不了一块肉,以后,我还会继续跟你在一起的,听到这话我心都凉了,自那以后,我就知道,我跟孙振是不可能的了!”

众人都沉默了,大家没想到,当年还有这一出,原本以为大吉岭不结婚是因为她是女权主义者,天天喊着要独身一辈子,没想到,却是因为当年被孙振伤到了。

霍遇白闻言,面色难看起来,他道:“芊芊,当年这事你该告诉我们的!”

“告诉你们又怎样?我和他都没可能了,我干嘛还要自找难看?”大吉岭擦着眼泪说。

大吉岭说完这时,山洞里又陷入了沉默,这时,几人对视一眼,无声交换着讯息,李嘉泽和周行讲完了故事,大吉岭也用回忆唤醒了霍遇白的回忆,大家见霍遇白神色如常,不似之前在雪中看到的那样异常,便示意小夫妻接着往下说。

作者有话要说:手杖和乾隆瓶的资料有一部份是查资料得来,一部分是百度来的,上一章节也是,一起说明一下。

第165章 165

这对小夫妻也是霍遇白的好友,丈夫名叫段绪杰,段绪杰的父亲和霍遇白的父亲是多年好友,因此,段绪杰和霍遇白从小就认识。

段绪杰接到好友的眼色,知道大家都希望他来说服霍遇白接受现实,然而,既是多年好友,叫他怎么忍心告诉好友他已经死了?段绪杰一脸心痛地看了眼霍遇白,想到两人幼时玩乐的画面,他开了口:

“遇白,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你记得吗?”

霍遇白看了他一眼,浓如墨的眼睛中有浓得化不开的情绪,他回望段绪杰,默不作声地点头。

段绪杰笑道:“我们两家自小管得严,咱俩从小就没有过太出格的经历,唯一一次,就是那次去乡下。当时,你爷爷带我们一起去乡下玩,那天,天很好,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我记得那应该是夏初的时候吧?总之,那乡下的小路边种着两排白杨树,树很高,乡下的孩子都爬到山顶上掏鸟蛋,我们见了都觉得新鲜,后来我就跟着那帮孩子一起玩,倒是你,路上看到一个卖货郎,那卖货郎的架子上有一个口琴,模样特别,是葫芦造型的,你看着很喜欢,就追了上去,等我回头一看,你已经不见了,你爷爷知道这事吓坏了,霍家上上下下都是提心吊胆,发动所有人去找,找了一晚上,最后,你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自己回了霍家,要知道,那村子离霍家至少有两百里路,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霍遇白听了这话,神情平静,他看向段绪杰,问:“那天的事,你都记得?”

“当然记得!我现在回想,只觉得连树上的每一片树叶长什么样我都记得呢。”

“我倒是记不清楚,当时我才七岁。”

霍遇白隐约记得发生过这件事,也记得他让家人吓坏了,可他记的却没有段绪杰这样清楚。

“那你记得你的孩子吗?”

段绪杰听了这话,知道霍遇白还不肯接受现实,便道:

“当然,我自己的孩子我能不记得吗?他叫威廉,今年5岁了,说起来,我结婚算很早了,倒是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快了。”霍遇白回。

段绪杰瞥了眼般若,见她不很在意,才说:“你呀,以后回答这种问题一定要问女生的意见,否则,人家还没答应你呢,听你私自做决定会很不开心的。”

霍遇白与般若深深地对视一眼,随即道:“我相信她都懂。”

“威廉出生的时候你记得吗?”

“当然记得!”段绪杰越说越高兴,“他是在美国出生的,当时你也来了,他出生的时候7斤,脑袋圆圆的,人皱巴巴的,头上都是胎脂,我大眼一看,呀!真丑啊!差点不相信这是我的孩子,想把他给扔了,结果你当时在边上来了一句,说你出生的时候也这样,你爸妈可没把你给扔了!我一听这话,得!有道理啊!那就留着养着吧!到底是亲生的,结果,孩子越长越好看,到了过百岁的时候,已经能看得出跟我神似了!”

“这些事你都记得。”说话间,霍遇白一直低着头。

“当然记得了!”段绪杰眼里闪着星光说:“我儿子威廉是个帅小伙,是我的骄傲!”

“父亲总是这样疼爱儿子。”霍遇白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话说到这,大家才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说了很多话了,可霍遇白总是三言两语应和一声,而看霍遇白的神色,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想到这里,大吉岭低声对般若说道:

“般若,我知道你还无法相信这件事,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咱们为什么能看见他的鬼魂,按理说,鬼魂不是不可见的吗?”

他们都不知道般若是天师。

般若瞥了眼在场所有人的脸色,眼神复杂地解释:

“灵魂刚出身体的时候,因为还没有完全变成鬼,一旦他认为自己没有死,便会存在这种别人可见的情况。”

“是吗?”大吉岭有些惊讶,“那该怎么办?如果他一直认为自己没有死,那岂不是永远都这样了?虽然我们也舍不得他,可说实话,对他来说,早点去投胎才是最好的。”

般若沉默片刻,最终开了口:

“许是突然死了,有未了的心愿,还是放不下世间的事吧!”

大吉岭闻言,歪着头想了想,又问霍遇白:

“遇白,你现在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没有。”

大吉岭笑笑:

“你就别骗我们了,让我猜猜,你和般若的感情很好,你是不是放不下她?想跟她求婚?”

几个朋友像是忽然间领悟一般,他们笑着看向霍遇白:

“遇白,既然这样,有我们见证,你不如就趁现在,向般若姑娘求婚吧?”

听了这话,般若和霍遇白对视一眼,火光映红了山洞,衬得两人的脸都是红的,霍遇白面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眉头紧锁,脸上有化不开的阴云,看起来心事重重,他依旧是鹰眸隼目,但一向平静的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忍。

几个好友说做就做,因为找不到戒指,李嘉泽从包里掏出一个洋葱圈,一刀切下去,奇怪的是,中间有一条正好是手指大小的,居然不是圆形,反而绕成了一个莫比乌斯带。

周行和李嘉泽都是理科生,两人相视一眼,周行笑道:

“莫比乌斯没有开始与结尾,平面循环往复被定义为无限大,象征了永恒。如果某个人站在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带的表面上沿着他能看到的路一直走下去,他就永远不会停下来。嗯,用这个来求婚真浪漫!”

“即便是一个洋葱圈?”李嘉泽挑眉。

“嗯!即便是一个洋葱圈!”周行眉间带笑。

“早说啊,早知道当初就用这个求婚了!”李嘉泽说着笑话,很快把莫比乌斯带拿到霍遇白面前。

“遇白,择日不如撞日!你这一生,想集奇我们五人一起来马西山的机会只怕不会再有了!有我们五人为你证婚,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晚上,你不觉得很浪漫?”

霍遇白却没接,他不领情,依旧眸色深沉。

“我的求婚,不该这样草率。”

“哪里草率?你以为你还能准备鲜花钻戒?”

李嘉泽有些急,怕他死脑筋,这事办不成,别一会被鬼差抓走,那就连这仅剩的机会都没有了。

霍遇白看了般若一眼,却见她神色坦荡,眉宇间没有一丝不耐。

他低着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似平静深流中激起零星水花,李嘉泽有一句话说对了,他这样一生中,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和几个好友,于大雪之夜,聚集在马西山上,对着篝火,在如幕的夜空下,向自己最爱的女人求婚。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求婚,他觉得亏欠,他霍遇白能委屈自己,却不能委屈她,可此情此景,他觉得,她一定能理解。

开始他们在一起,只因为无意中得知对方是自己的命定伴侣,既然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情,那么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然而,直到后来,霍遇白才知道,老天对他不薄,老天深知他这人有灵魂上的洁癖,只喜欢正正好好的东西,他霍遇白所有要的东西,都该安静地立在那里,在最好的时候,遇见,在最好的时候,走进他的生命。

原本,他觉得,她正如自己喜欢的那样,不多不少。

现在,他才发现,他只是正好喜欢她,而已。

一切都是老天安排好的,就如今天的求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