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砸在水玲珑的手背上,像清晨的露珠,晶莹剔透。冷风一吹,摇起水玲语身上好闻的胭脂香味,水玲珑挑了挑眉,唇角的笑,似有还无:“三妹既然怕就别去什么院子歇息了,我送你回府吧,这里毕竟不是自个儿家,万一出了什么事也无处哭诉,你说呢?”

水玲珑的脸一白,脊背冒出了一层冷汗,她咽下口水,道:“我实在是有些头晕,大姐陪我歇会儿,等能走了我再回府。”

“既然三妹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水玲珑笑着说完,和叶茂一起将水玲语扶进了院子里的一间厢房。

这院子僻静得无人居住,院落里枯枝遍地,厢房内却典雅别致,有股似浓还淡的香味儿。

水玲语脱下棉袄,在床上躺好,睁着泪汪汪的眼眸说道:“大姐你陪我一会儿,好吗?我有话对你说。”

“二妹想说什么呢?”

“我…大姐,其实我…我…我喜欢秦公子!”

这点她早看出来了。水玲珑顿了顿,道:“我瞧你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府吧!”

“大姐,你听我说完。”水玲语的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泣不成声。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寒风吹得窗棂子呜呜作响,乍一听来,似冤魂野鬼在呜咽哀鸣,直叫人毛骨悚然。

水玲珑静静地坐着,不急不躁。

良久,水玲语撑起身子,却仿佛体力不支,手臂一滑,打翻了床头柜上的茶杯,茶杯落地,摔了个粉碎,她再次开口:“但以我身份…配秦公子其实还是有些牵强,秦公子虽和我两情相悦,但自古婚约莫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两个都做不得主,所以为了能嫁给她,我…”

“你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昧了良心也在所不惜,是不是?”冷声说完,水玲珑一把扯下水玲语腰间的香囊,并从床底摸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香囊,“雕虫小技!以为会做胭脂、会调香就了不起了?”

水玲语勃然变色:“啊——大姐!”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我给过你机会的,但自己不珍惜,那么,后果自负!”

“大姐!你…你什么时候…”这是软骨香,一般人闻上一刻钟便会四肢无力,但她们已经在房里呆了两刻钟有余,只能说明水玲珑早有防备!

水玲珑当然早有防备,诸葛钰表面让安平送来一束香樟花,其实他已经在里面洒了防毒的药粉,香樟花气味浓烈,足够遮蔽药粉的味道。从水玲月和水玲语撕破脸的那一刻起,她就拜托诸葛钰盯紧水玲语贴身丫鬟的动静了,包括她买了哪些原料都一清二楚。

“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水玲珑怒眼一瞪,指着她的鼻子道,“水玲语你这种自私自利的性子,会愿意为了我而开罪水玲月吗?要是我猜的没错,上回在寺庙,你根本是自愿喝下掺了巴豆的茶的!也是故意拉着水玲清陪你四处如厕的!你偶尔护着水玲清,是因为你不想水玲清拖你的后腿,但你骨子里其实比谁都嫉妒她!所以,当水玲月提出要害水玲清时,你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是不是?”

水玲语被说中心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没错!同样是冯姨娘的女儿,为什么冯姨娘只关心她?什么好的都给她?”

“那是因为她也把最好的给了冯姨娘!挑选布匹时,一人只得两匹,水玲清就懂得给冯姨娘选一匹,你呢?还有我送给你们俩的物件儿和首饰,水玲清几乎没留下什么,可你完全没给出什么!父母也是人,将心比心,冯姨娘为什么不多疼水玲清一些?”

水玲语哑口无言,水玲珑放下指着她鼻子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断不该因秦芳仪的威逼利诱而对我下毒手,若是水玲月如此,我倒不那么恨她,因为我跟她本就水火不容,可我水玲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水玲语?”

水玲珑拍了拍手,叶茂踹门而入,水玲语花容失色,终于意识到了危机的来临:“大姐!你绕了我吧!我只是一时糊涂,我再也不会跟你作对了!”

类似于这种哀求的话语水玲珑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陷害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把同情心给点对方?亦或是,事情败露之后的下场?

水玲珑打了个手势,叶茂上前,在水玲语惊惧的注视下一掌劈晕了她!

“时间不多了,赶紧撤!”水玲珑可不认为水玲语和水玲月把她骗来这里只是单纯地让她睡一觉,刚刚那个摔杯子的动作应该是个信号。

她拉着叶茂的手往前院的大门走去,谁料,还没跨过垂花门便看到水玲月带着一名水府的“丫鬟”走了过来。

水玲珑的脸色微微一变,赶紧拉着叶茂绕过回廊,往后门走去。可人算不如天算的是,她一跨出后门,便和一个人撞了个正着,几乎电光石火间,那人拔出长剑,对准了她的胸膛。

【第四十五章】郭家宴会(四)

水玲珑没想到自己会碰到高高在上的镇北王!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直觉、经验以及架在脖子上的这柄剑告诉她,若非有所图谋,客人一般不会溜达进这样一个僻静的院落,还如此警惕!那么,她,水玲珑,撞破了镇北王的什么事!

她霍然忆起水玲语摔杯子的那个动作,别告诉她,镇北王一伙人也是以此为信号的。

水玲珑望着眼前虽步入中年却战胜了时光的俊美男子,脊背的冷汗一层一层冒了出来,前世她与镇北王打的交道不多,因为这样强悍的对手不是她能匹敌的,都是荀枫明里暗里与之周旋。但不可置否的是,镇北王的下场十分惨烈,不仅被逐出了喀什庆族,还死得扑朔迷离,重活一世,水玲珑仍没想通镇北王是怎么败给荀枫的。

“臣女水玲珑给王爷请安。”水玲珑勉力镇定地打了个招呼。

“是你?”诸葛流云冷沉的目光里掠过一丝极强的诧异,似乌云滚滚的天际突然亮起一道闪电,晃得水玲珑眉心一跳!

“好了,我就不进去了,东西你拿好,记住,要扒了她的衣服,听见没?”不远处,传来水玲月不怀好意的谈话声。

水玲珑心中一喜,却视死如归地道:“王爷,臣女…臣女不是故意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臣女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原本该躺在里面的人是臣女,但现在变成了罪魁祸首,王爷若是觉得臣女歹毒,非要杀臣女,那臣女认命!”

诸葛流云深邃的眼底有无数的暗涌流转而起,像带了吸力的漩涡,而自漩涡深处迸发出的犀利眸光,仿佛要看穿她的每一个伪装,寒风卷起她秀发,忽聚忽散,撩着她巴掌大的小脸,美不算美,却沉静从容,隐约还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强。

水玲珑静静不语,水玲月的出现和她的话已经能够证明她刚刚什么也没看到,但诸葛流云仍杀气不减,只能有一种解释:他信了八字不合一说,偏诸葛钰不肯退亲,他便想借机杀了她!

水玲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突然,灵光一闪,她抬手理了理鬓角的秀发,正好露出诸葛钰送的绿宝石金镯子。

诸葛流云的眸光一颤,一把握住了水玲珑的皓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折断了它:“他竟是把这个都给了你。”

水玲珑无畏地对上诸葛流云凌人的视线,一种无形的较量开始在彼此间蔓延。水玲珑在赌,赌诸葛流云最终会投鼠忌器。

片刻后,诸葛流云深吸一口气,放开她,也收回了宝剑:“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是,臣女今日只是在别院歇了歇脚,并未碰见什么贵人。”水玲珑长吁一口气,赌赢了,好险!

诸葛流云话锋一转:“让本王同意你和钰儿的亲事没那么简单!”

阿弥陀佛,本姑娘压根儿不想嫁!您请好,让你儿子撤吧!

当然,这话水玲珑在心里过一下瘾便好,真要说出来诸葛流云估计非宰了她不可,在诸葛流云看来,诸葛钰甩她天经地义,她藐视诸葛钰天理不容。这个万恶的旧社会,人和人之间永远都是不平等的。

水玲珑带着叶茂离去后,诸葛流云拐进了别院最西面的一个厢房,里面,一名小太监打扮的女子已然在等候,她臻首娥眉、肤若凝脂,唇不点而赤,哪怕穿着太监的衣裳也别有一番华贵高雅的韵味。

女子看见诸葛流云,眼眶一红,扑进了他怀里:“院子里还有别人,居然也懂我们的信号。”

“一个洒扫丫鬟而已,我已经处理了。”诸葛流云缓缓地道,“我派人仔细查过,没找到那幅《观音佛莲》,你再想想,它是不是不在你父兄手中?”

女子抬眸:“那幅画失传已久,我也不知道它到底去了哪里。”

《观音佛连》?假山后,凝神聚气、偷听了这段对话的水玲珑慕地握紧拳头,她手里就有一幅《观音佛连》,也不知是不是镇北王要找的那幅。

女子忆起伤心事,眼眶一红:“他们死得好惨!”

诸葛流云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节哀。记住你是帝妃,切不可替旁人落泪。”

女子的目光一凛,愤恨地道:“郭焱屠我董氏满门!连七岁女童都不放过!这种丧心病狂的禽兽,我若不将他凌迟处死,难泄我心头之恨!”

那名女子口中的董氏一族应当是漠北王室,可水玲珑不记得皇帝的妃嫔中有漠北人,难道…用的是假身份?

诸葛流云开了口:“郭焱回了京城,要对付他多的是机会,这仇总是能报的,但俗话说得好,打蛇打七寸,要么不做,要么一招毙命,我既然答应替你复仇就一定会信守承诺,但怎么做、什么时候做得按照我的意思来,你明白吗?”

女子点头,哽咽道:“我明白,我信你。”

前世的记忆中,郭焱凯旋,受封威武将军,并迎娶了三公主,只是不到一年便英年早逝,当时她不明所以,而今一想,郭焱的死或许正是镇北王和那名女子动的手脚。

算了,郭焱又不是她的谁,是死是活与她无关。

水玲珑和叶茂继续藏在假山后,直到诸葛流云和一名小太监从后门离去,叶茂才拍着胸脯,惊魂未定地道:“刚刚真是太惊险了!”

水玲珑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的。”

叶茂挠了挠头,憨憨一笑:“嘻嘻。”

此时天空晴朗,万里无云,黄灿灿的日晖投射雪地,反射出金子般耀目的光芒。水玲珑眯了眯眼,突然,一名锦衣华服公子从不远处的林子里钻了出来,这人是?

矮油,玲珑和未来公公过招啦!

【第四十六章】自食恶果

“真是的,三小姐受伤了你也不早点来禀报我?若是出了事看我怎么罚你?”秦芳仪一边走,一边骂着一名丫鬟,眼神却止不住地四处乱瞟。在她身旁,是面色冷沉的水航歌和蹙着眉却无半分担忧的水玲溪。

当众人拐进院落,推门而入时,正好与夺门而出的男子撞了个正着!

这人不是秦之潇,是谁?

秦之潇的心里一阵打鼓,竟是忘了给水航歌和秦芳仪请安。

水玲珑微微一愣,眼底划过一丝嘲讽,要是自己跑得慢一点,现在光着身子被秦之潇“英雄救美”的就是她了,上次秦之潇公然豁出名节替她解罗成的围原来只是个温柔陷阱,这个道貌岸然的表哥,那么早就与秦芳仪狼狈为奸想要暗算她。可悲的水玲语,还不知道自己一腔痴情错付,被人当了猴耍。不,或许她知道,却自欺欺人想放手一搏,女人在爱情面前很难不变成傻瓜,犹如前世的自己。

水玲溪朝里望了一眼,吓得花容失色:“天啦!三妹…三妹…三妹怎么…”

这个场景已经不足以用恐怖来形容,水玲语的衣衫胡乱挂在身上,发髻蓬乱,面色扭曲,不停地用手指抠着坚硬的墙壁,指甲全部翻了起来,有的插进了墙里,有的散落在地上,还有两片翘在发黑的手指上,指腹皮开肉绽,鲜血涂了满墙…翠儿倒在一旁,已经毙命。

饶是水航歌这铁铮铮的汉子看了都不禁毛骨悚然,他目光一扫,在床底下发现了两只摇着尾巴的蝎子,秦之潇顺势望去,辩驳道:“不是我!我…我只是恰巧路过,听到有人喊救命,我便闯了进来!”

秦芳仪眉头一皱,水玲月还真是狠,居然擅作主张往里放毒蝎子!而她最疑惑的是,原本应当躺在这里的水玲珑怎么会变成水玲语?

水航歌的眸光一凉:“是吗?为何我看到的却是你打算落荒而逃!是不是你害了玲语?”

秦之潇咽下口水,他当然要逃,他想纳的是水玲珑,又不是水玲语,不逃难不成等人过来捉现行?

秦芳仪忙打了个圆场:“这里久不住人,蝎子许是从哪个角落里跑出来的,玲语是之潇的表妹,之潇没理由害她。好了,先别计较这些,赶紧把玲语送回府请大夫医治吧!”

水航歌给下人打了个手势,两名丫鬟上前,按住了理智全无的水玲语,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一名身材高大的丫鬟从后门溜了出来,瞧打扮应该是水府的丫鬟,一直低着头,水玲珑看不清其模样,只知右脸有块长长的疤痕,略显狰狞,而因刚刚水玲珑一直在努力注意镇北王的动静,是以没分神留心水玲语的房里出了什么事。

不多时,水玲珑看见水玲语满手黑色血污,被丫鬟抬了出来。一双手伤成那样,多半是废了,水玲语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能调香制胭脂的手艺,如今一起都成了泡影。

枝繁按照水玲珑的吩咐取来衣衫,半路偶遇了水航歌一行人,当她看见昏迷的水玲语时,下意识地想问大小姐去了哪里、有没有出事,但话到唇边又落下,只恭敬地行了一礼。

水航歌没功夫理她,只淡淡地道:“叫大小姐去马车上候着,即刻回府。”

“是!”

水玲语已被氅衣裹住了双手,但枝繁与她擦肩而过时还是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枝繁心头大骇,幸亏没提及大小姐,否则真是——

水航歌一行人离去后,水玲珑也从假山后走出,直吓了枝繁一跳!

“大小姐!您没事吧?三小姐她…”

水玲珑掸了掸裙裾,云淡风轻道:“我没事,她那是咎由自取。”

枝繁倒吸一口凉气,还真是自家小姐干的,“那…小姐你毕竟在那里出现过,万一夫人追查起来…”

水玲珑不疾不徐地道:“拔出萝卜带出泥,这事儿参与的人多了,首当其冲便是秦之潇,她敢查我就敢作证,当然,我估计她没心思也没这个权利查了。”

枝繁和叶茂面面相觑,大小姐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水玲珑带着二人往大门口走去,路过菊园时,听到里边嬉笑声不断,多是在谈论威风凛凛的郭焱将军以及英俊潇洒的诸葛世子,甚至,有千金们自荐枕席被拒,失落地哭了起来,旁人多在安慰,话腔里却堆满了不屑和幸灾乐祸。

越是朋友越见不得对方好,陌生人反而不在她们比较的行列。水玲珑淡淡一笑,这样虚伪的友谊,要了又有什么意义?

“郭焱!你等等我!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快要追不上你了!”三公主提起裙裾,一路小跑地跟在郭焱身后,头上的发簪掉了一地也浑然不察,小宫女跟在身后,亦步亦趋,捡着她掉落的发簪。

郭焱不理她,只朝着水玲珑的背影疾步而去,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女人的纠缠,想要跟水玲珑见上一面,水府的人却已经辞行了。

三公主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哎哟!好疼啊!我的腿是不是断了?呜呜…”

就在此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口,诸葛钰为水玲珑掀开帘子,并扶着她上了马车。

郭焱的脚步一顿,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扭过头看向这个娇贵公主,眼底还有着和水玲珑失之交臂的不甘和焦急,但一切的一切落在三公主的眸子里即成了——他,心疼她!

三公主含泪一笑,总算没白折腾自己一翻。

郭焱上前,躬身抱起她,她靠在他肩头,傻傻地笑,郭焱你是我的,是我的…

水玲溪和水玲月眼睁睁看着水玲珑上了镇北王府的华丽马车,眼珠子几乎要喷出火来,为保水玲珑名节,诸葛钰只策马跟在一旁。

澄碧蓝天下,他风姿卓越,容色天成,眸光如水似月,清澈却也清冷,华贵的锦服寸寸落在马鞍旁,像一团浮动的墨玉,光泽柔亮间,微露出一双纹金步履,连白色的边都洁净得不染尘埃。

这一路,不免又吸引了好些女子的注视,她们一直听到的都是关于诸葛钰纨绔和克妻的传闻,却从未见过他真容,今日一见,忽觉传闻若真,飞蛾扑火也值。

诸葛钰想起临行前的无意一瞥,开口问道:“你和郭焱认识?”

水玲珑也许清冽却让诸葛钰觉着温柔的声音从车厢内传来:“不认识,怎么了?”

那小子那追着你、急得快要落泪了。诸葛钰心里这样想,嘴里却道:“哦,没什么,怕你敬仰郭将军的风姿不小心坠入爱河了呗。”

水玲珑倏然挑开帘幕,狠瞪他一眼!

诸葛钰不怒反笑,似山花烂漫,朵朵绽放开来;也似群星闪耀,亮出个盛世荣华来。

水玲珑长睫一颤,放下了帘幕。

妖孽!

感谢布公公无私贡献的虐渣配方,水玲语的手毁得真温柔。

【第四十七章】脏水

把水玲珑送回府后,诸葛钰坐在水玲珑刚刚坐过的地方,软枕上隐有一点褶皱,像她葱白指尖捏过的痕迹,他如玉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入其中,像…覆着她冰凉的小手。

拉开抽屉,取出一幅画,罗成的话开始在脑海里盘旋——“玲珑,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别人都在庄子里给你脸色看的时候,只有我替你劈柴担水;你和钟妈妈住的屋子漏雨,还是我给你找了一块遮雨布;有一回你跟钟妈妈饿了三天,也是我偷偷给你送了一篮子馒头,你难道忘了吗?”

看下人脸色,住漏雨的屋子,自己劈柴担水,还一饿三天…

诸葛钰忽然有些烦躁,掀开帘幕,问向车辕上的安平:“你说是以前的郭焱好,还是现在的郭焱好?”

安平回头,瞧见诸葛钰手里的画,大小姐前脚当了它,后脚世子爷便悄悄赎了回来。安平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大声道:“当然是现在的郭焱好了!他从前游手好闲不说,还嚣张跋扈、顽劣成性,整日只知道给郭府闯祸,俨然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若三公主遇见的是以前的他,定也无法爱上。对了,世子爷,您今晚跟三皇子约了赌局,咱还去吗?”

诸葛钰冷冷地放下帘幕:“不去!”

末了,又道:“以后谁叫也不去!爷戒赌了!”输谁也不输给郭焱!

安平狡黠一笑,用力扬起马鞭,浑身都充满了劲头,瞧,人都是会变的,谁说世子爷一定是朽木来着?哼哼,那是你们没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爷,现在去哪儿?”

“去玲珑盘下的酒楼看看。”

安平嘴角一抽,明明是你高价买进、低价出售的呀,却当个锯了嘴的葫芦:“世子爷,您真在意大小姐!”

“是吗?有多在意?”诸葛钰淡淡地问。

“比当年对…”

“回府!”安平话未说完,便被诸葛钰厉声打断,安平狠抽自己的嘴巴子,叫你不会说话!又犯了爷的禁忌!

水玲语受伤的事很快在府里传开,水航歌特许冯姨娘搬到水玲语的院子贴身照顾,冯姨娘千谢万谢,感激涕零,但水玲珑隐约觉得冯姨娘氤氲着水气的眼底一丝哀伤都无,倒是水玲清哭成了泪人儿。水玲珑不由地疑惑,难道冯姨娘当真不在乎水玲语?

而诚如水玲珑预料的那样,秦芳仪也不知车上给水航歌灌了什么迷魂药,水航歌果真没追查水玲语受伤一事,水玲月暗自窃喜,更多的却是恼怒。没整到正主,白花她几十辆银子!

水玲珑瞟了她一眼,大难临头还不知悔改,仍心心念念要整死她,水玲月,就凭你这上辈子都没能害我分毫的智商,这辈子还不给我乖乖趴下?

众人准备各自回屋之际,老夫人身边的王妈妈突然传了话:“老夫人召见!”

于是阖家大小又匆忙赶往下一战场,此时已月上枝头,老夫人向来早睡,究竟出了什么大事,竟打破了老夫人多年来的作息规律?

一进福寿院,众人便被老夫人一千牛顿的高压给震住,连请安都忘了。

老夫人狠拍桌面,又指了指地面,众人顺势看去,这才发现冰冷的地板上躺着一只浑身僵硬的白色小狗。原来,兰姨娘听说二少爷喜欢养狗,十天前便托娘家人送了一只血统高贵的狗来,老夫人瞧着喜欢,放在院子里养熟了才让人送去二少爷的院子,可没过两个时辰,它就被毒死了!

死一条狗而已,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水玲溪轻蔑地横了一眼,但很快便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神色:“这么可爱的狗,谁忍心毒死它?真是太丧心病狂了。”

水航歌怕老夫人气坏了身子,忙上前赔了个笑脸:“您心疼敏辉是好的,我明天吩咐人去买,保准买条更漂亮的!您消消火儿,这事让芳仪去查,若是哪个奴才丢三落四弄了不干净的东西,打几板子逐出府就是了,何必动气?”

老夫人冷冷一哼,用指头戳了戳他脑门儿:“你呀!快让人害得断香火了还不警醒!”

水航歌一怔,不禁有些羞恼,当着女儿们的面,老夫人这样做让他情何以堪?

王妈妈道:“老爷,这不是寻常的东西,而是毒虫的粉末。”

水玲月一愣,这年头都兴用买这种玩意儿?

王妈妈又道:“这种粉末有毒倒也不是最可怕的,毕竟主子们不会捡起来吃,可一到春天,它最是招毒蛇,届时…二少爷就危险了,它就混在防虫药粉中,只怕出了事大家也不晓得毒蛇为什么会爬进二少爷的院子,权当是一场意外呢!”

白蚁是秦芳仪扯出来的,晒东西、撒防虫粉也是她吩咐下去的,敏辉是他庶子——

水航歌抡起一旁的茶杯便朝秦芳仪的脚边砸了过去:“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什么有白蚁?什么要小厮们进去搬箱子晒?原以为她只是借机对付水玲珑,看在她是嫡妻的份儿上他咬牙原谅她倒也罢了,万万没想到她竟是把毒手伸向了他的儿子!

秦芳仪懵了,她有儿有女又是嫡妻,怎么会傻到去谋害一个庶子?至多分他一点不痛不痒的家产,反正花的是董佳雪的钱:“相公,我没有啊!我是冤枉的!不信的话你派人去查…”

“够了!都过去半个多月了,该销毁的证据你早销毁了,我们还查得到吗?你这种毒妇,怎么配做我尚书府的儿媳?”老夫人怒火冲天,害她宝贝孙子,咬死你!

此话一出,所有人俱是一怔,老夫人这是要逼水航歌休妻?

水玲珑用帕子擦了擦嘴,顺带着擦去一抹浅笑,老夫人能斗倒与老太爷青梅竹马、八面玲珑的章姨娘,绝对是有些手段的,休妻不至于,但——

水航歌怔了怔,他还需要丞相府,这妻…休不得!可若把老夫人气出个好歹,宫里的玉妃又绕他不得。左右为难之际,老夫人再度开口:“知道你疼她,舍不得她,但这回她的确做得太离谱了!我实在不放心把这个家继续交给她来当!”

水航歌赶紧顺坡下驴,生怕老夫人改口:“芳仪你这几个月就在屋里给我好好反省!家里的事暂不用你操心了!”

秦芳仪的头剧烈一痛,这盆子脏水扣得真是太迅猛、太避无可避了!实在是…委屈死她了!

【第四十八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出了福寿院,几个女儿各自回房,秦芳仪一把拉住水航歌的袖子,挤出两行清泪,展开了柔情攻势:“相公,妾身真的没有在防白蚁的药粉里添加什么毒虫粉,你要相信妾身啊。”

说着,娇躯往水航歌怀里一歪,素手开始在他身上煽风点火。

水航歌下腹一紧,下意识地想要坠入她的温柔乡,偏这时,兰姨娘妆容精致、袅袅珊珊而来,她福低身子:“婢子给老爷、夫人请安!”

秦芳仪的素手就是一握,大冬天穿这么少,也不怕冻死!

水航歌居高临下地一看,正好能从她微敞的衣襟里看见那若隐若现的两点粉色,他吞了吞口水,推开秦芳仪,故作清高道:“给我好好地闭门思过!别东想西想!”

水航歌扶起兰姨娘,往暖香院走过,谁料,才走了几步,兰姨娘身子一晃,“扭到脚了”,水航歌十分男人地将她拦腰抱起,兰姨娘咯咯一笑,羞涩地圈住了水航歌的脖子…

秦芳仪气得快要吐血了!但人走都走了,她又没法子上前去拦!她又想起今天种种倒霉事,没算计到水玲珑,阕氏那边本身就不大好交代,现在又兜头兜脸的惹了一身骚,好,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给她下的套!

一回长乐轩,秦芳仪便让赵妈妈去查府里的谁去过药店,这种毒虫粉价格不菲,且普通药店根本不敢卖,大约一个时辰后,赵妈妈便回来了。

“是杜妈妈。”赵妈妈禀报道,“她是赏梅宴那天去药店买的毒粉,因日子特殊,是以,药店的掌柜记得。”

秦芳仪本能地想说把杜妈妈给押过来,可话到唇边又想起老夫人已经剥了她掌家的权力,她气得血气上涌,老半天才回过神:“你想个法子从她那儿套话。”

赵妈妈刚要退出去,秦芳仪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似叹非叹道:“我真的老了吗?”

灯火昏黄。

冯姨娘屏退了下人,拧了帕子给水玲语擦身,虽说她内心真不待见水玲语,可表面功夫得做足。她解开水玲语的衣衫,并褪了她的罗裙和亵裤,顿时,一股她并不陌生的腥甜之气传来,她不由地一怔,把灯芯调亮了些,借着烛光朝水玲语的一看,她差点儿尖叫出声!

红肿不堪,还有干涸的秽物,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