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小德子远去的背影,巧儿的目光一凉,没种的阉人!

巧儿抬眸望了望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心中暗叹,吃人的地儿哦!得赶紧离开才是!

小德子在北正间门口站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也没看见屋子里有光,便前往了东次间复命:“娘娘,厨房里的菜和奶酒都有动过的痕迹,大小姐回了屋子,也不知是不是万岁爷让她回的,奴才想见大小姐但大小姐歇下了,奴才不好硬闯。”

玉妃要的可不是这样没有价值的消息!孕妇易怒,特别是长期装仁慈的孕妇,玉妃拿起枕头便朝小德子砸了过去:“滚!”

翌日,水玲清晨起后前往北正间,准备叫上水玲珑一起到前面拜见玉妃,谁料,水玲清刚跨入房内,便听得枝繁呜呜咽咽的哭泣,她的心一颤,三两步绕过屏风,就看见水玲珑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大姐!大姐,你怎么了?”

水玲珑没有反应!

水玲清的心口再次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蔓过心扉,她坐到床边,握住水玲珑冰凉的手,问向枝繁:“我大姐怎么了?枝繁你别紧着哭,快告诉我呀!我大姐昨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现在我叫她…她都听不到了?”

说着说着,泪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来,从没哪一刻如此时这般在意水玲珑,只要想着水玲珑可能会出什么意外,她的整颗心都是痛的!

枝繁吸了吸鼻子,啜泣道:“大…大小姐…怎么了奴婢也不知道,或许是踢了被子…或许是夜里如厕着了凉…”

水玲清的心一下子就慌了,她从来都是跟在大姐身后,没风吹也没雨淋的,凡事都有大姐替她拿主意,眼下大姐病倒,她突然就像没了主心骨似的,手足无措了:“大姐!你醒醒啊,我…我好怕!”

枝繁抹了泪,站起身给水玲清倒了一杯茶,水玲清摆手不要,枝繁劝慰道:“五小姐别哭了,您哭了也无济于事,还是赶紧给玉妃娘娘通报一声,请娘娘派个太医过来吧!”

“对!对!请太医!”水玲清腾地站起身,抹了眼泪便往外走,横冲直撞地,一开门便撞到了水玲月,水玲月的脚被狠狠地踩了一脚,她吃痛,不悦地瞪向来人,正欲发火,看清对方和事发地点后,她的火气瞬间堵在了喉头,“是五妹啊!”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低头开始整理光洁如新的裙衫。

水玲月穿了一件粉色绣白茉莉褙子,显得身量纤纤、肤色白皙,梳着百合髻,对这个年龄而言略显成熟,偏她生得妩媚并无让人觉着突兀,发髻左边是一支鎏金兰花钗并一对茉莉白玉花钿,右边簪一朵新鲜的小桃花,她美眸一转,顾盼神飞,端的是清新亮丽、娇柔动人。

五姐妹里,除了水玲溪,当属水玲月最貌美,饶是天天见、月月见,水玲清还是被眼前的水玲月给狠狠地惊艳了一把,她觉得今天的四姐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水玲月被看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错开视线,水玲清适才喃喃道:“四姐姐…你…你好漂亮!”

原本只想做戏对水玲清好,眼下听了这话,水玲月的笑容真了几分,她摸了摸头上的兰花钗,余光扫了一眼屋内,问道:“这是要去给玉妃娘娘请安吗?大姐怎么没跟你一起出来?”

水玲清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大姐…大姐病了!昏迷不醒…我…我正想求玉妃娘娘给请个太医的!”

莫不是昨儿水玲珑离开厨房后出了什么事?水玲月的眼底流转起意味深长的波光,并笑着宽慰道:“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哭哭啼啼也不怕玉妃娘娘笑话,你平日里和大姐走得近,别让人笑大姐没把你教好!”

话音刚落,水玲清就不哭了。

看到“水玲珑”这三个字对水玲清如此管用,水玲月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一块肉不争不香,没水玲珑时,水玲月不认为水玲清有什么稀罕的,眼下经这一闹,水玲月又觉得如果水玲清含糊她比含糊水玲珑多,那么,她也是高兴的。一念至此,水玲月拔下一个茉莉白玉花钿,戴在了水玲清的发髻上,像个宽厚仁慈的姐姐:“瞧你,打扮得是不是也太素净了些?以后缺什么,只管告诉四姐,四姐会比大姐对你更好。”

“啊?”水玲清目瞪口呆…

“既然来了,我也进去看看大姐。”水玲月提起裙裾,仪态万方地走进了卧房。

枝繁坐在床头的杌子上小声抽泣,水玲珑面容苍白地躺在床头,几缕青丝贴在汗渍斑斑的鬓角,越发显得恹恹羸弱。想起昨晚她找遍了小厨房和小厨房附近都没看到水玲珑的影子,她不禁疑惑,那时的水玲珑到底去了哪里?是躲在不为人知的暗处,还是已经回了房?水玲月晶莹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意,口中却柔声道:“大姐,我是四妹,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们要去给玉妃娘娘请安了,错过了时辰可不好。”

言罢,等了片刻,水玲珑仍无动静。

难道真病了?不是装的?水玲月移步到床边,握住水玲珑的手,打算狠狠地掐她一把,看她是真晕还是假晕,谁料,当那柔软得像海绵一般的素手落入她掌心时,她本能地就是双手一捧,生怕弄坏了它!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显然,水玲珑的这张“脸”比她们几个都要美丽太多!纤长柔美、光滑如玉、细腻如脂,比婴儿的肌肤还娇嫩,别说掐,哪怕轻轻碰一碰,都怕擦破了皮。水玲月眉头一皱,轻轻将水玲珑的手塞回了被子:“给玉妃娘娘请安去吧,顺便请个太医来。”

早膳时,玉妃听闻了水玲珑昏迷的消息,当即脸色就是一变,立马请了相熟的陈太医过来。陈太医隔着帘子,给水玲珑诊脉之后,又问了枝繁水玲珑夜间的睡眠情况。

枝繁答道:“大小姐的睡眠一向安好,昨儿夜里也不知是不是初来乍到的缘故,梦里尖叫了好几次。”

尖叫?其实水小姐的脉象没什么病症,可以说,好得很,但作为太医,他若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便不是大小姐没病,而是他诊病无能,陈太医凝眸道:“大小姐应当是受了惊讶,亦有点儿轻微的风寒。”

玉妃懵了,什么叫做受了惊吓?难道昨晚在小厨房,皇上对水玲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若真做了,今早不该这般风平浪静才是,皇上生性风流,却不会随意要了谁又不给名分,总体而言,皇上是个很有责任感的男人,要命的,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太医开了点压惊和治疗风寒的药,玉妃拨了两名资历老道的宫女随枝繁一起服侍水玲珑,不曾想,一夜之后,水玲珑的病情非但没得到妥善的控制,反而半夜发起了高热,除此之外,背上、肚子上以及大腿上都起了好多小红点。

太医不能瞧水玲珑的身子,都是由宫女们禀报的,陈太医再次给水玲珑诊脉,这一回,他再也不敢说水玲珑只是受了惊吓或染了风寒。他换了药方,两天后,水玲珑的病情愈加严重,就连手背和脸上都长了红疹子,一时间,玉妃侄女儿得了怪病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便传到了皇后耳朵里。

原本,宫妃们的家眷入宫探亲是要先拜见皇后的,但皇后不待见玉妃,是以,水玲珑一行人入宫前皇后便免了她们前去请安,可如今人在宫里出了事,她没有不管不问的道理,尤其那病…听起来怪骇人!

三公主在御花园里打秋千,宫人禀报说驸马爷来了,三公主心头一喜,立马跳下秋千奔到了郭焱面前,笑呵呵地道:“你来啦!”

“嗯,下了朝便和皇上请了旨意,过来看看你。”若非有个驸马头衔,他根本进不了后宫,想起先前在宫门口诸葛钰急得团团转又别无他法的样子,他心里实在畅快,哼!跟他抢玲珑,门儿都没有!很快玲珑就会发现这世上到底谁对她最好!当然,畅快只是一瞬,他更多的是担心,担心得整夜整夜睡不着,生怕他还没叫她一声“娘”,她便和他天人两隔了。他明明记得那晚抱她回房时,她还好好儿的,怎么一转眼就病来如山倒了?这一刻,他恍然警醒,自己对她的情况掌控得如此之少!

“郭焱你这几天在忙什么?”三公主巧笑嫣然地问道。

郭焱敛起翻飞的思绪,嘴角扬起一抹浅笑,道:“漠北皇室换了继承人,新上任的漠北皇帝欲派使节出使大周,与我们建立良好的邦交关系,皇上让我负责接待漠北使节。”实际上,皇上一开始属意的人选并不是他,毕竟他是漠北的仇人,哪怕换了皇室继承人,皇上也担心他和对方大眼瞪小眼、两看两相厌,但他想到接待外国使节的细节工作向来是分给礼部的,他若成为负责人,便能借着谈公事为由,时常出入礼部尚书府(水府),他便毛遂自荐要来了这份风险大又吃力不讨好的差使。

三公主一听郭焱要和漠北时节打交道,心里就有些忐忑了:“不行啊!你跟漠北人基本属于天敌,凑一块儿很危险的!何况,我们马上就要大婚了,荀世子说啊,大婚之后最好来一趟蜜月旅行,那样感情才会好嘛!你要是忙得团团转,哪有空陪我?”

突然听到荀枫的名字,郭焱的心像被针给扎了一下,随后他笑着摇头:“这事刚提上议程,等漠北使节真正进入大周估计已经夏天,呃…或者秋天了。”关于蜜月旅行,避而不谈。

三公主长吁一口气,笑盈盈地道:“那你每天下了朝都来陪我玩,好不好?”

郭焱下意识地打算拒绝,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好。”

三公主羞涩地一点一点靠进他,尔后壮着胆子想勾住他的手指。郭焱却是忽而抬手理了理朝服的下摆,状似随口问道:“听说…水玲珑病了。”

他似乎…很关心水玲珑!三公主的面色一凛,收回僵在半空的手:“嗯!”

郭焱没注意到三公主情绪上的变化,只道:“三公主,你替我妹妹去看看水玲珑,好不好?我妹妹挺担心她的。”

有些招式,用一次奏效,两次便失灵了。三公主狐疑地看向郭焱,没放过他眉宇间化不开的愁绪以及提到水玲珑时满眼的心疼。郭焱,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你心疼的人为什么不是我?三公主心里一酸,鼻子也跟着一酸,她忙撇过脸,不让自己这副小妒妇的模样被郭焱看到:“我母后派了人去看她,很快就有结果了。”

良心告诉郭焱,他不该利用这个纯真少女对他的感情,可一想到水玲珑生死未卜,他又觉得自己哪怕卑鄙到天打雷劈都无所谓,他上前一步,握住三公主的手:“别人哪有你能让我放心?”

三公主咬咬牙,忍住羞涩:“那你亲我一下!”

这…两辈子加起来他也没有和女人亲吻的经验,郭焱的长睫飞速眨动,沉默了片刻,尔后歪着脑袋,唇瓣自她水嫩的脸颊轻轻擦过…

郭焱,你混蛋!你为了她可以委屈成这个样子…

三公主含泪走了,半路,碰到也下了朝的云礼,云礼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三妹,怎么了?”

三公主听到熟悉的声音,像见了救星似的扑进了云礼的怀中,在郭焱面前没敢流出来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大哥,你说,你喜欢的人喜欢上了…一样东西,把它看得比你这个人还重,你会怎么办?会不会想毁了那个东西?”

云礼的眼神一闪,难道郭焱心有所属了?他扶起三公主,修长的手指缓缓擦了她眼角的泪,暖暖的目光,微笑的眼眸,悠扬磁性的嗓音,让三公主躁动的心一点一点沉静:“会想啊,怎么不会?人…本性如此。”

三公主悄然舒了口气,她还怕自己不正常呢!

云礼见她脸色稍霁,又道:“可是我知道,如果我毁了她喜欢的东西,她会讨厌我,与其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倒不如喜她所喜、爱她所爱,这样,起码我们的关系能够更亲近一些。”

喜他所喜、爱他所爱…三公主乌黑亮丽的瞳仁动了动:“可心里会难受怎么办?”

云礼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那人讨厌你的话,你就不难受了?毁了他的东西,自己解气,却惹来他的讨厌,或者保护他的东西,自己憋气,但能让他刮目相看,你觉得哪一种比较容易接受?”

三公主的瞳仁一缩,似有顿悟…

水玲珑患病的消息传得很快,不过几日时间,整个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一度被压下去的“诸葛钰克妻论”再次成为街头巷尾的话柄。

“听说了没?高热不退,昏迷不醒,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呢!”路人甲说。

“岂止啊?听说她浑身都长了疹子,会不会是时疫?”路人乙说。

“什么疹子?根本是全身红肿,脸上的皮肤都快撑破了!哎呀,惨不忍睹,照我说,这次她怕是凶多吉少啦!”路人丙。

“那诸葛世子又得换个未婚妻?老王,你们家不是有个瘸腿的庶女儿么?要不要考虑跟镇北王府攀个亲?”路人丁。

咻!

路人丁被秒射。(射穿心脏,别想歪。)

诸葛钰心烦意乱,当天下午便去往了姚家,不多时,姚家的马车驶入皇宫。当今皇后姓姚,是姚成的姑姑,诸葛汐便是她的侄媳。诸葛汐换上二品诰命夫人的礼服,带上镇北王府的金印,神色匆匆地进了后宫,她先去未央宫给皇后行了叩拜之礼,又陪皇后小坐了一会儿,打算离去之际偏巧云礼前来检查七皇子的功课,几人再絮絮叨叨寒暄了一阵,直到日暮时分诸葛汐才一脸肃然地前往关雎殿。

正所谓冤家路宰,经过太液池时,诸葛汐和回宫探望生母的大公主不期而遇。这俩人,打小就互别苗头,成亲也离奇地碰在了一起,大公主的生母只是位份不高的吉嫔,与喀什庆族的掌上明珠根本没有可比性,成亲一事,大公主输得惨不忍睹,几年过去,这口气仍是有些叫她咽不下。

大公主穿一件杏色绣海棠花春裳,内衬白色百褶裙,发髻斜斜地挽在脑后,用两支金钗固定,较之诸葛汐的纤细窈窕、白皙水嫩,她体态丰腴、双颊红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搭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望着姿容绝色的诸葛汐,笑呵呵地道:“原来是姚夫人啊!一段日子不见,姚夫人越发苗条了,哪像我,刚生了没多久又怀上,几年来,这身材就没瘦下来过,我真是羡慕死姚夫人了!”

诸葛汐最大的痛楚就是和姚成结婚五年一直没有孩子,姚家人极少纳妾,公公婆婆都为人和善,也不曾当着她的面催促过什么,可她心里明白,公公婆婆暗地里怕是急得不行了。丈夫爱她如命,她却连孩子都没办法替他生…诸葛汐咬牙,面上却笑道:“瞧你,你羡慕我,我还羡慕你呢!结婚五年,生了四个孩子,眼下又怀了一个,大驸马疼你,你一怀孕他便纳妾,生怕累着了你和肚子里的胎儿!怀孕加坐月子,严格算起来,呵呵…你这五年过得挺清净的,不过话又说回来,无需伺候男人,其实也是美事一桩,你说呢?”

大公主的脸一白,笑不出来了。

诸葛汐冷冷一笑,转头离开了原地。

一次交锋,谁也没讨到好,二人的心窝子都被捅了一刀。

玉妃荣宠无度,关雎殿向来门庭若市,可这一日的拜访率几乎刷新了以往的记录,值得一提的是,就连玉妃的死对头香妃也来了!

香妃和玉妃同一年入宫,育有一子,排行十一,她居住的沉香殿和关雎殿并不遥远,她和玉妃却不怎么走动。比起玉妃的贤名远播,她在宫里简直恶名昭著,但有皇后撑腰,便是三妃都得给她几分薄面。

关雎殿,北正间内,水玲珑软软地靠在枝繁怀里,枝繁端起药碗,尝了一口,又等了半响,身子没出现异状才开始一勺一勺地喂水玲珑,浑然没察觉把药端进来的宫女双手抖个不停…

怡兰轩。

“哟,什么风把香妃姐姐吹来了?”玉妃笑靥如花地问,不等香妃回答,迅速吩咐欣女官道,“泡茶,香妃姐姐爱喝西湖龙井,正好万岁爷前些日子送了一些给我。”

香妃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一张冰块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从欣女官手里接过茶,静静地喝了一口,才道:“茶是好茶,可惜我最近不爱这样的口味了。”

玉妃刚要说话,香妃也迅速再起话头,“昨儿万岁爷送了十一皇子一些凤梨,我瞧十一皇子吃不完,便给玉妃妹妹送几个过来。”

言罢,小安子把果篮交到了欣女官手上。

玉妃的嘴角一抽,西湖龙井虽好,比起有价无市的凤梨却是差了一些:“多谢香妃姐姐了!”

香妃依旧是一张冰块脸,傲慢如雪域高原的飞鹰,语气清冽,又夹了点儿漫不经心:“哦,我来呢,是受了皇后娘娘的嘱托,带张院判给水小姐诊病,玉妃妹妹行个方便,且带我们去水小姐的住处吧。”

玉妃用帕子掩了掩唇角,眼底划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笑容却是无懈可击:“怎么好劳香妃姐姐大驾,让欣女官带张院判过去吧,免得过了病气给香妃姐姐,那样,我不好跟万岁爷交代了。”

紫金护甲轻轻敲打着桌面,香妃云淡风轻道:“万岁爷那边自有皇后娘娘担着,怎么,你认为一国皇后还比不得一个二品妃在万岁爷跟前有分量?”

玉妃的脸色一沉:“三、两句话就给妹妹扣了个不敬皇后的罪名,姐姐牙尖嘴利,妹妹说不过你!姐姐且忽略了妹妹的一片好心吧!”

香妃可不会被她给牵着鼻子走:“忽略你的好心我心有愧疚,但忤逆皇后娘娘的罪名我担当不起啊!孰轻孰重,姐姐我又不是傻子。况且,宫里谁不知妹妹宅心仁厚、善良大度?便是姐姐真有得罪之处,妹妹也不会与姐姐计较,你说是不是?”

玉妃气得面色赤红,香妃穿着艳丽的湛蓝色宫裙,裙裾和袖口用足金线绣了盛放的芍药,阳光打上去,反射出一圈夺目的炫光,一如她尽管气质冰冷,却永远招摇美丽:“怎么?玉妃妹妹不同意?那样,我唯有如实禀报皇后娘娘,请娘娘亲自定夺了。”

玉妃的手拽紧了帕子,很是情真意切地道:“实不相瞒,妹妹不让姐姐进去,是真心替姐姐考虑,水玲珑高热不退,浑身起了红疹子,陈太医说这可能是时疫之症,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妹妹怎么好让姐姐冒这个险呢?”

香妃淡淡地睨了她一眼,高高在上的姿态看得玉妃心里一阵窝火:“我既来了,便不会怕,再说了,姐姐我一向是你的眼中钉,万一我真染上时疫而亡,妹妹你应该高兴才是,何必这般惺惺作态,倒是让我好生起疑,这水小姐的病莫非藏了什么猫腻?”

“你…”玉妃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有些宫廷秘闻外人并不知晓,她和香妃不对付不仅是因为二人同时入宫、又同为正二品妃,是德妃之位的最有利竞争人选,更因为香妃和她在一次争执推搡中不小心滑了胎,自此香妃处处与她作对,还给她下了长达半年的麝香,害得她差点儿失去生育能力,就冲这些新仇旧恨,她们俩能不是死敌?

当然,她不放心让玉妃进去探望水玲珑,最根本的原因是她揣测不透水玲珑心里的想法,那晚的计策原本是天衣无缝的,水玲珑做菜,皇上闻到香味儿便直接去往了小厨房,然后皇上触景生情,对水玲珑有了怜爱的心思,她费那么多心思就是想让作为当事人的水玲珑认为一切只是个意外,因为只有让水玲珑认为这是一场意外,才能更好地进行下一步计划;若水玲珑起了疑心,也不是没有备用方案,可水玲珑自从事发次日便昏迷不醒,内心作何想法她猜不透,备用方案有风险,她不敢贸然使用…

要是水玲珑当着香妃的面告她一状,那可怎么办?

主动出击的玉妃,头一次感觉自己变得十分被动了。

“看来,玉妃是铁了心不让我进去了?”香妃挑眉问道。

玉妃踌躇间,小德子端着果盘走进来,经过玉妃身侧时给她使了个眼色,玉妃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没有,既然香妃姐姐铁了心要去,便去吧!不过妹妹怀了龙嗣,谨慎起见,待会儿就在门外等着。”

香妃鄙夷地嗤道:“你压根儿可以不去!”

玉妃的神色僵了僵,不去的话,宫里的人会怎么说她?好歹是她亲侄女儿,焉有怕死不敢探望的道理?

“那…噶齐额…格齐…”一道脆生生的、含糊不清的声音在门口陡然响起,吓了枝繁一跳,枝繁的手一抖,汤药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她急得狠拍自己额头,这是新熬的药,她还没给大小姐喂上一口呢——

两名宫女勃然变色,糟糕,大小姐的药没喝进去,怎么办?素心撅了撅嘴,示意素容赶紧去弄一碗来,香妃和张院判马上就要到了,可不成出什么岔子!素容转身往门外走。

枝繁含了愠怒的目光朝门口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个两、三岁大小的孩子,穿着崭新宝蓝色褂子和长裤,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眸,一蹦一跳地跑向了床边,他嘴里念叨什么,枝繁听不清。

素心和素容看清来人,忙屈膝行了一礼:“奴婢叩见十一殿下!”

枝繁勃然变色,十一殿下?皇子?

“那…噶齐…”十一皇子口里不清不楚地念叨什么,踩着木榻,想爬上床,却腿儿太短,上不去。

枝繁怀里抱着水玲珑,腾不出手弄开他,便狠狠地瞪了瞪那两名宫女,她们不知道大小姐病着吗?还敢让年仅两、三岁的十一皇子靠进?这都安的什么心?

素心、素容相互看了一眼,不予理会,十一皇子病死活该!素容果决迈出了房间。

枝繁劝慰道:“殿下,您别过来,奴婢家的大小姐生病了,会传染的,你到别处去玩,好不好?”

十一皇子继续爬:“那…噶齐…”

这小殿下迷迷糊糊地说些什么呢?枝繁把水玲珑平放在床榻上,并拉过被子给她盖好,打算拿两块糕点把十一皇子给哄出去,偏此时,传来了小德子的通传声:“香妃娘娘驾到——玉妃娘娘驾到——”

素心的神色就是一变,糟糕!还没给大小姐喂安神药呢!

关于母子相认的问题,偶素亲妈,绝对滴亲妈!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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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蝴蝶效应(二)

“十一!快到母妃这里来!”香妃一进门便看见自己儿子在往水玲珑的床上爬,当即吓得毫无血色,且不论水玲珑得了时疫与否,单单是寻常风寒也容易过了病气给小孩子,何况她的十一才不到三岁!

“那噶…齐…额格齐!”十一皇子扯着水玲珑的手指,回头朝香妃软软糯糯地说道,他长得简直是可爱极了,像个粉嫩的糯米丸子,胖乎乎的,偏一张五官精致的脸又让他看起来像个美丽的瓷娃娃,当他说话时,乌黑亮丽的眼一眨一眨,配上卷翘浓密的睫毛,真比天使还可爱三分!

然,小安子的脸色就是一变,三两步走到床边将十一皇子抱了起来,并回头对香妃说道:“娘娘,这儿有些闷,奴才先带着十一殿下出去玩。”

香妃的素手捏得紧紧,长睫颤出了一个不规律的节奏,但转瞬即逝,快到无人发现她的异样,她挥了挥手:“你送十一殿下回沉香殿。”

“是!”小安子抱着十一皇子给香妃和玉妃行了个礼,便走了出去,和玉妃擦身而过时,玉妃狐疑地看了小安子一眼,她总觉得小安子的神色略有些慌乱了,似乎不大正常,可转念一想,任谁的主子误打误撞进了传染病人的房间都难以保持冷静,玉妃便又释然了。

香妃见玉妃没有起疑,遂收回了落在玉妃脸上的余光,转而看向素心:“呵,主子爬病人的床,居然不知道拦一下,真不知是你擅作主张呢,还是有谁纵容了你?”

素心扑通跪在了地上,颤声求饶道:“娘娘饶命!奴婢想拉十一殿下,但十一殿下不允许奴婢接近,奴婢便不敢上前…”

枝繁不屑地瞪了素心一眼,撒谎不眨眼,脸皮真厚!

“不敢上前?十一殿下还不是你正儿八经的主子你便不敢劝阻他。”香妃顿了顿,冷冷一笑,看向玉妃,“妹妹,这样的宫女放在身边,若你的孩子出世她也这般怠慢,你找谁哭去?”

“小德子,把她带下去好生管教。”玉妃用帕子擦了擦唇角,对小德子慢条斯理地吩咐,心里却恨得痒痒,心腹本就不多,如今又少一个。

“是!”小德子上前,将素心押了下去。

枝繁给两位妃子见了礼,恭敬地立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香妃在冒椅上坐好,玉妃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捂着肚子走了进去,只是坐得离床稍有些远。

香妃给张院判点了点头,张院判行至床边,搭上帕子给水玲珑把了脉,良久,张院判神色凝重地道:“水小姐的脉象很奇怪,似寒非寒,似热非热,无明显病症,却又紊乱不顺,当真是…奇。”

这等于什么都没说,香妃按了按太阳穴,声线冷了一分:“那依太医之见,是否属于时疫呢?”

“应当不是,不过具体是什么病,微臣一时也难以下定论。”张院判据实相告,目光自地上破碎的药碗和残留的汁液里一扫而过,这是安神药的味道,按理说,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无需服用这样的药物,虽是无害,却也太没必要了,且这样会拖延病人苏醒的时间。

玉妃顺着张院判的视线望去,发现一地的药汁,她的心微微一颤,想起刚刚素心满眼的慌乱,难道这药根本就没喂水玲珑喝进去?这可真是太麻烦了!她站起身,忍住内心的排斥在水玲珑的床边坐下,并握住了水玲珑满是红疹子的手,天知道,她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不是担心水玲珑的病会传染给她,而是怕水玲珑突然睁开眼,当着香妃的面“咬”她一口!

张太医垂下眸子,最终决定把对这碗药的疑惑烂进肚子里:“微臣换些去热排毒的方子,看能不能有所好转?她这症状或许是接触了不好好的东西导致的过敏,也或许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玉妃松了口气,水玲珑没醒,病也没问题,香妃这下无话可说了,她轻声道:“有劳张院判了,请张院判开方子,我会命人去取药熬药,真希望玲珑能快些好起来,我这做姑姑的,才能安心。”

张院判福了福身子:“娘娘宅心仁厚!”

香妃冷冷一哼,惺惺作态!

张院判走到一旁,拿起纸笔开起了方子。

香妃转而看向枝繁,面无表情地道:“水小姐生病的前一天晚上在做什么?”

玉妃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却笑着道:“香妃姐姐,既然张院判已经看完了,你还是赶紧去向皇后娘娘复命吧!”皇后不过是想走个形式,彰显其母仪天下、德厚流光,绝不会刻意查探什么,定是香妃假公济私,想要从水玲珑那儿撬出什么话来!

香妃少有地笑了:“我来都来了,不把事情弄清楚也不好向皇后娘娘复命。”

不给玉妃插嘴的机会,再看向枝繁,厉声道:“快说!”

枝繁吓得头皮一麻,战战兢兢道:“大小姐生病的前一天晚上也没做什么,晚饭后和玉妃娘娘、以及两位妹妹去散步,奴婢先回了房,大半个时辰后,大小姐也回了房,有些累乏的样子,没说话便洗洗睡了。”

散步…一个时辰?香妃又问:“水家的另外两位小姐呢?把她们叫过来。”

玉妃的素手一握,声线冷了几分:“香妃!这是我的关雎殿,你公然审问我的侄女儿到底是何居心?”

“不是审问,是调查!”

“调查?那么,请你出示皇后娘娘懿旨,让本宫知道皇后娘娘许了你私自调查本宫的侄女儿!”

香妃的黛眉一蹙,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了,皇后的确只让她带张院判诊病,顺便表示一下对水玲珑的关心,至于水玲珑是如何病的,病得到底重不重,不在皇后娘娘关心的范畴。只是她和玉妃属于没事儿也找事的死敌,何况玉妃的表现本来就有些惹人起疑,她如何肯放过这么一个机会?但玉妃所言在理,没有皇后懿旨,她无权越过玉妃去盘问水家千金。她懊恼地睨了昏迷不醒的水玲珑一眼,满脸的红疹子让她看不清她的长相,一屋子的药味儿更是把她的气息遮蔽得彻彻底底,想起十一刚刚不停喊的几个字,她忍不住探出手,要去摸摸水玲珑的脸。

玉妃眼尖儿地拦住她的手:“本宫的侄女儿需要休息,现在,请香妃姐姐回避吧!小德子,送客!”

“是!”小德子朝香妃福了福身子,恬着笑脸道,“香妃娘娘,请吧!”

香妃潇洒起身,拂袖离去。谁料,还没跨出门口,便听得小太监失声通传:“三公主驾到——”

香妃的纤长的睫羽颤了颤,收回撤出去的脚,重新在冒椅上坐好,细看会发现,她的眼底闪动起了丝丝笑意。

玉妃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三公主是皇后的女儿,该不会皇后又决定要彻查水玲珑生病的前因后果了吧?

屋子里的下人呼啦啦跪了一地,与三公主一起的还有皇后的侄媳诸葛汐。三公主和诸葛汐在关雎殿门口巧遇,问明原因后便携手走了进来。

“给三公主请安!”下人们恭敬地行了一礼。

三公主摆了摆手:“平身吧!”

“香妃娘娘、玉妃娘娘。”诸葛汐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玉妃微微一愣,竟是连诸葛汐都来了!

“两位娘娘都在呢。”三公主也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她从不称呼妃嫔们母妃,位份高的尊称一声“娘娘”,位份低的直接连叫名号,皇帝和皇后也不苛责什么。

香妃的冰块脸上淡淡地绽放了一抹似有还无的浅笑:“三公主和姚夫人可是来探望水小姐的?”

“嗯。”三公主微笑着点头,含了一丝独属于嫡公主的清高,在她看来,香妃再受她母后的器重那也是个妃,是父皇的小妾,她,不喜欢!

香妃习以为常,未作反应。

玉妃忙笑着道:“多谢三公主记挂,我代玲珑谢过三公主了。”

说着,朝三公主福下身去。三公主侧身避过,皇帝的小妾与宅子里的姨娘到底不同,她是主子,当得起一声“娘娘”的也是主子,她可不能受玉妃的礼:“好了,别弄这些虚礼了,张院判,你给我说说水小姐的病情!”

张院判写好了方子,放下笔,递给欣女官,继而对三公主抱拳行礼道:“回三公主的话,微臣初步认为,水小姐是对什么过敏,或受了一定的惊吓。”

三公主的柳眉就是一蹙,过敏还说得过去,惊吓?水玲珑这种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人能被什么事吓到?

诸葛汐走到床边,枝繁搬来凳子,坐下后,诸葛汐拿出帕子擦了擦水玲珑嘴角尚未干涸的一滴药汁,蹙着眉对枝繁训斥道:“你怎么照看你们家主子的?竟让她病成这样?信任你才带了你过来,连个人都照顾不好!早知道你就别跟着来呀!头小戴大帽,能耐了你!”这话,有些含沙射影了,只见玉妃的脸一白,笑容僵硬在了唇角。

枝繁跪在地上:“姚夫人恕罪!”

诸葛汐冷冷一哼:“要是我弟妹有个三长两短,镇北王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此话一出,所有的头皮都麻了麻。

玉妃的目光闪了闪,对欣女官吩咐道:“还不快把地上收拾了,给主子们奉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