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的炼丹师与荀枫的法子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提前炼好的丹药也是专治某一种病。

泉州南大街六十岁的杨员外纳第十八房小妾,宴请了不少达官贵人,为彰显他独一无二的泉州富户地位,他特地花重金从京城购买了价值不菲的美酒佳酿。

炼丹师和他的搭档乔英便将摊位摆在了杨府的斜对面,都是前来庆贺的宾客,大家的身体杠杠儿的,一下午无一人看诊。乔英不禁失望,却碍于炼丹师的淫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月上半空时,杨府突然冲出几名小厮,将炼丹师和乔英拽了进去,一个时辰后,二人满载而归,集齐一百二十一枚牌子。

乔英满脸疑惑:“兄台,你…你怎么知道男宾客们会集体腹泻?”

炼丹师笑而不答。

尚书府波折不断,水敏玉又入了狱,同窗聚会便取消了。

水航歌远赴泉州,没过多久,锡山学院开学,水敏玉尚在大理寺,水敏辉唯有一人上路,这一次,吸取了水敏玉教训的老夫人和水航歌,让水敏辉一并带了两名容貌清秀的丫鬟过去。水敏辉临行前去了一趟冯姨娘的院子,二人不知谈了些什么,冯姨娘的眼睛都哭肿了。

因为水敏玉在大理寺,秦芳仪不敢轻举妄动,也不准水玲溪瞎捣乱,是以,一刻不停地守在水玲溪床前,索性诸葛钰给的丹药的确效果奇佳,水玲溪接连服用三日后,病情得到了非常有效的控制。

若非说谁过得不尽人意,当属水玲月的生母周姨娘了,水玲月回了府都不去探望她,直把她委屈得一日一夜滴米未进,好在胎儿怀得稳,没因此落掉。

这一日,天空放晴,微风里捎了一丝暖意,水玲珑正在房中提笔练字,突然,枝繁打了帘子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大小姐,台州来的信!”

水玲珑激动得手一抖,墨汁洒了满纸:“快给我看看!”

枝繁双手呈上信件,水玲珑放下毛笔,拆开逐字逐句地阅读了一遍,眼底光芒大射:“打水来,我梳洗一下去见祖母!”

福寿院内,老夫人正在清点账册,秦芳仪治家这几年,没少把公中的银子撞进自己腰包,老夫人一边打着打算,一边气得吹胡子瞪眼!

水玲珑进屋,给老夫人行了一礼,柔声笑道:“祖母!”

老夫人双指捏了捏眉心,把账本随手扔在了桌上,微叹一口气:“坐吧,不是免了你们请安么?”

水玲珑行至老夫人身旁,探出葱白纤手,按住老夫人的太阳穴,细细揉了起来:“玲珑想祖母了呗,就过来看看,谁知一进来便发现您如此操劳,玲珑尚未出阁,还能为您分担一二,若玲珑嫁了人,祖母您这般…玲珑怎么放心得下?”

老夫人这段日子忙得晕头转向,几乎没认真考虑过谁的感受,眼下听了玲珑情真意切的话,不由地静下心做了番思量,忽觉在某些问题上自己好像太随意了!老夫人抬头,制止了玲珑给她按摩的动作,并拉着玲珑在她身边坐下:“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水玲珑乖巧一笑:“练字、绘画,偶尔做做绣活儿,算不得忙。”

“听起来不错,都是女儿家应该做的。”老夫人面露满意之色,想起了什么,笑容敛了敛,道,“我有些日子没看见玲语了,她身子可恢复了?”

水玲珑答道:“冯姨娘照料得很精心,三妹恢复得不错。”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和蔼地点了点头,吩咐翡翠端来水玲珑爱吃的椒盐卷饼,水玲珑看了看,唇角勾了勾,道,“我来之前吃了不少凤梨,不饿。”

“哦,这样啊。”老夫人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你可怪罪祖母换了你的亲事?”在她的印象中,玲珑对诸葛钰是表现出了一点爱慕之心的。

老夫人,过了十天半个月您才问起,您的心里真是有我!水玲珑垂下眸子,语气很轻,听不出任何情绪:“祖母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水家,玲珑明白。”

不犯糊涂的时候老夫人也是有些疼这个孙女儿的,毕竟她很贴心,不是?老夫人拍了拍水玲珑的手,语重心长道:“我也不怕与你说实话,玲溪得了病,唯一适合的人选只能从你和玲清之间选一个,但玲清太小、太单纯,只怕不等太子登基,她便会被太子妃的姬妾给弄得香消玉殒,只有你能守住太子的心!我这么做,一是为了你父亲,二是为了你姑姑,我真的…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冷宫里了此残生!玲珑你没生过孩子你不明白,做母亲的,哪怕自己受千刀万剐也不愿自己的孩子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所以我才自私地拆散了你和诸葛世子…我也不愿得罪镇北王府,可世子妃终究不如太子妃有分量…”

水玲珑可以肯定这些是老夫人的真心话,但老夫人如此低声下气地说出来,难道真的是愧对于她?水玲珑不这么认为。老夫人急着化开彼此的心结,是不愿她记恨老夫人,从而放弃救水沉香出冷宫。水玲珑淡淡一笑:“祖母,如果眼前有个让一切回到原点的法子,您会愿意采纳吗?”

老夫人狠狠一怔:“什么意思?”

水玲珑顿了顿,认真地锁定老夫人愕然的眼眸:“玲珑的意思是,能够扳回眼前这个尴尬的局面,既保全太子妃之位,又不得罪镇北王府,您愿不愿意…放下身段,博一回?”

泉州。

经过四天复赛,一匹黑马杀入了众人的视线,在前两轮成绩平平的炼丹师竟然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众多参赛选手,第一名,光荣晋级。而原先备受关注的苗医一组却以十个牌子的差距输给了荀枫和柳全。

赛场,沸腾了!

“不是吧?那个丑八怪怎么能晋级决赛?第一轮答题的时候,他可是空了半张卷子,我坐他后边儿,我瞄到了!”选手甲。

“答题空半张卷子算什么呀?鉴别草药的时候,十种药材他答错了一半!他连黄芪都不认得!照我说,能晋级一定是乔英的功劳!”选手乙。

话音一落,众人发现不对劲儿了,为何都是一半?巧合,亦或是刻意为之?

决赛依旧是看诊,礼部和太医院从全国甄选了十名重大疑难杂症者,选手可随意挑选一名进行治疗,皇帝、太子、陈院使、张院判和秦院判做评委,对其诊疗过程和诊疗结果进行打分,得分最高者方能获胜。

四名选手以抽签决定顺序,炼丹师第一个抽签,他目光一凛,抽中了四号。

乔英,一号。

柳全,二号。

荀枫,三号。

哦!炼丹师是谁,猜到了吧,哈哈!

炼丹师和荀枫,到底谁会赢咧?

【第七十三章】冠军,太子妃

自从水玲溪知道太子不要她了之后,整个人消沉得不像样子,终日把自己关在房里,茶饭不思。其实她这病在秦芳仪看来也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只要控制住不发作,与常人无异。但任凭秦芳仪怎么劝,水玲溪的心情都没有半分好转。

秦芳仪回到自己房里,诗情忙奉上一杯茶和一盘鲜果,秦芳仪拿起一颗葡萄,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了诗情的肚子上,水航歌在长乐轩荒淫无道的一个多月里,属诗情承宠最多,如果当初她没命人给诗情灌避子汤,现在诗情的肚子里兴许有了水航歌的孩子,水航歌便也不会这般冷落长乐轩。

悔啊!

诗情也万万没料到自己会陷入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境地,原以为弄走了画意,自己便能扶摇直上,成为第二个冯姨娘,谁知夫人心胸太狭隘,完全不给她怀孕的机会,更遑论开脸做姨娘了。像她这种破了身子的大丫鬟,等老爷哪天玩腻不要了,那都是随便配个小厮或老管事的下场。

苦啊!

二人各付心思之际,赵妈妈打了帘子进来,脸色不大好看:“夫人,老丞相去了泉州观摩医学盛会,二爷…二爷卧病在床,拒不见客。”

“什么?我哥居然不见你?”秦芳仪懵了,“你有没有告诉他敏玉入狱了?”

赵妈妈一脸苦色:“奴婢让人传了话,说是替敏玉少爷奔走的,丞相府的人就那样回了奴婢。”

秦芳仪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眸,呼吸一瞬间急促起来:“那我嫂子呢?她总没病吧?”

没病是没病,可…赵妈妈徐徐一叹:“说是回娘家省亲去了。”声音到最后,弱不可闻。

秦芳仪当即气得拍案而起,发髻上的流苏猛一阵晃动:“省亲?她可真会挑时候!分明没把我们母子放在眼里!玲溪病倒之前,一个个像哈巴狗似的在我跟前儿卖乖,怎么,玲溪一病,全都充大爷了?好好好,这些薄情寡性的亲戚,我算是把他们看透了!人生在世不称意,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就不信他们一辈子都这么风光!有他们求我的时候!”

丞相府的二进门处,秦之潇给了守门的婆子一张百两银票,恣意地笑道:“办得不错。”

婆子双手捧着银票,谄媚地笑了:“是二少爷教得好,奴婢的每个字都是按照您的吩咐来说的!您放心,奴婢绝不会让二爷和二夫人发现。”

秦之潇潇洒转身,水敏玉你也有今天?当初你串通柳绿陷害我时,有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栽到我的手上?

泉州的明安殿正在举行医学盛会的决赛,皇帝端坐于主位上,云礼坐他身旁,两侧分别是陈院使,张院判和秦院判,几人聚精会神,观摩着大殿中央的诊治情况。

医学分为很多种类,乔英最擅长烧伤科,因此,他挑选了一名从大火中侥幸逃生的小女孩儿作为医疗对象,小女孩约莫八岁,尤其脸部和腿部最为严重,脸和右肩膀甚至烧在了一块儿,随着小女孩儿的每一次呼吸,腐臭的脓液从接合处一点一点渗出,小女孩儿痛得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

对于医学条件十分落后的古代,想要控制这种伤势显然不易,荀枫用手背揉了揉额头,他前世主修西医外科,穿越来此后,入乡随俗学了点中医,算不得精通,这个小女孩儿的病他能治,却是用西医的法子。

乔英给仔细检查了小女孩儿的伤势后,对皇帝抱拳行了一礼:“本病皆因火毒之邪,外伤皮肉,甚者热邪入里,火毒攻心,耗气伤阴,使气阴两伤,阴阳失调,脉络阻滞,气血运行不畅,热伤营血,阴液被耗,肤失濡养,故见本病。”

皇帝是个外行,看向几名院使和院判,见他们纷纷点头,露出赞许的目光,皇帝也点了点头:“应当如何治疗呀?”

乔英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深吸一口气,竭力镇定道:“以水牛角粉、生地、玄参、黄芪、黄柏、山栀和甘草入药,水煎,一日一剂,分两次服用;再以黄柏、地榆、紫草油,或煎水湿敷,或加入鸡蛋清调匀涂敷。数日后,粘合处会自然脱离,伤势也能慢慢痊愈。待痂皮脱落,再用五倍子、白及,并佐以卢会研磨成粉撒在疮面上,可淡化疤痕。”

几名太医都露出了欣赏的神色,果然是妙方,且三人亮出分数,八十,八十,八十五。

皇帝深邃的眼眸微紧了紧,未作言辞。

云礼了然,妙即妙矣,却用途不广。

第二个出场的是柳全,柳全最擅长眼科,他选了一名左眼失明的患者,病患年逾六十,患病三月,服用多种药物未见疗效。柳全问了患者发病前的经历,得知患者头一天晚上和人打架,左眼挨了一拳,是以,当地大夫一直把它当作伤病在治疗。柳全给患者诊脉并看了眼部情况后得出结论:并非外伤所致,而是阳亢引起的血气不畅。

柳全正色道:“要治此病,需养血活血,平肝潜药,以桃仁、红花、熟地、木贼草、当归、川贝、白芍和甘草一同入药,约莫三剂便能恢复。”

患者闻言目瞪口呆,才三剂?他…他喝了不只三十剂也没好呢!

太医们交换了一个较为满意的眼神,亮出分数:八十,八十,八十。

柳全的眸光一暗,输在了难度上。

接下来上场的是荀枫,荀枫从病患中挑选了一名在当地颇具传奇色彩的妇女,神话中,托塔天王李靖的夫人怀孕三年零六个月才生下哪吒,此妇女已怀孕四年有余,村民们深信她会诞育一个比哪吒还厉害的神童。她压根儿不觉着自己病了,是太医院的人说参赛的话兴许能让把孩子给生下来,她着急做母亲,这才答应远赴了泉州。

荀枫对诊脉其实…一窍不通!但不用看他也能断定这名妇女到底得了什么病,更别说这名妇女本就是他花了无数人力物力寻到,并放出风声给太医院的。

荀枫对皇帝抱拳行了一礼,从容地道:“皇上,患者怀的是石胎,已无生命迹象。”

“什么叫已无生命迹象?”皇帝淡淡地问。

荀枫垂下了眸子:“死了。”

妇女闻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那你说的石胎又是何物?”皇帝来了兴趣。

石胎是胎儿死于腹中,吸收了大量母体的钙质,逐渐钙化成的一个“化石木乃伊”,但“钙”这一字眼古人并不理解,荀枫想了想,道:“石胎就是浑身血肉在母体内渐渐变为石头般坚硬的死胎,是一种非常罕见的怪病,十万人中也不一定有一例。要替患者接生,寻常催产的法子不管用,必须实施手术,请皇上、太子殿下和众位太医移驾偏殿,我将实施剖腹产为患者取出腹中胎儿。”

皇帝命人征求了妇女的丈夫的同意后,带着太子一行人进入了荀枫连夜搭建的手术室。

房间内有一张半人高的窄床,铺了一种材质十分特别的淡蓝色软纸,顶上将若干硕大夜明珠排列成圆形,以达到无影灯的效果。床边是一个金属柜子,摆着各式各样的手术刀、消毒药水、纱布以及缝合伤口所用的线。

炼丹师看到一整排他曾经以为是暗器的奇怪刀具时,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里遽然闪过一丝诧异!巧合吧?玲珑和荀枫应当不认识的吧?

荀枫换上绿色的手术服,戴上帽子、口罩和手套,为妇女实施了剖腹手术,没有护士,所有工作全靠他一人完成,他曾是医学界的天才,一例小小的剖腹产手术不在话下。消毒、剖腹、切开子宫、取出能看钙化的石胎和紫河车、缝合子宫及腹部,所有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仅耗时两刻钟。

所有人都震惊了!他们万万没想到,人可以这样生孩子?而当他们看到荀枫取出的约莫七个月大小、灰白色、五官模糊、四肢明显的石胎时,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胆大的柳全拔下发簪敲了敲胎儿的肚子,果真如玉击石,声音清脆。

云礼露出赞赏的笑意,朝荀枫眨了眨眼,荀枫藏在口罩下的唇也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云礼就面向皇帝,道:“父皇,儿臣常听母后说,女人生孩子都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如果剖腹产能够得到广泛推行,将能挽救无数难产妇女和胎儿的性命,这实在是我大周之福。”

皇帝深邃如泊的眼眸里漾开一层欣喜笑意,再看向荀枫时神态完全变了:“荀世子真是令朕刮目相看!”

在他看来,已经没有谁能超越荀枫了。哪怕镇北王府的炼丹师能够炼出恶毒之症的丹药,他也不会把冠军之位给他,因为他需要的医术是能够最大程度造福百姓的!显然,恶毒之症很难攻克,但其患者的人口比例并不大,孕妇则不同了,大周人口众多,女性婚龄较早,每年死于难产的孕妇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太医们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与皇帝所想一致,今年的冠军非荀世子莫属!

“咳咳咳…”连续几天的高强度作业,荀枫的身子有些吃不消了,他的病必须到夏天才能完全控制,云礼忙走到他身旁,亲自递过一杯温水,“辛苦了”。

荀枫抬起手,表示身上很脏,得先换衣衫。

炼丹师看向荀枫,眼底掠过一丝复杂:“荀世子既然医术了得,为何不先替自己治病?”

荀枫开诚布公道:“实不相瞒,这病是我小时候顽皮,在冰冷的湖水里泡了三天三夜落下的病根,我无能为力。”

炼丹师的眸光暗了暗,就是他们躲避漠北公主追杀的那一次,不是荀枫顽皮,而是他一时兴起要去偷夜明珠,荀枫的病因他而起,他也是为了治好荀枫才悄悄学医,若是没出那件事,他和荀枫或许还是好朋友、好兄弟吧!

荀枫敏锐地注意到了炼丹师眼底浮现出的晦暗波光,这双眼、这种冷漠的气质,天底下舍他其谁?荀枫狠狠一怔,呼吸一顿:“你…”

炼丹师缓缓地眨了眨眼,郑重其事地打断了荀枫的话:“那么,请荀世子做我今天的患者吧,我将替荀世子医好这个从小落下的顽疾!”

水玲珑睡了个午觉,一睁眼发现床对面点着的灯不知何时熄灭了,她眸光一凉,冷声道:“今天谁在屋里当值?”

阿四忙放下手里的刺绣,绕过屏风来到水玲珑跟前,用金帐构挂帐幔,谄媚地笑了:“是奴婢在当值。”

水玲珑淡淡地睨了她一眼,阿四今日穿一件粉红色褙子,内衬白色束腰罗裙,薄施粉黛,头上簪了两朵娇艳的桃花,难怪不认真当值,一门心思全扑在了打扮上!水玲珑面无表情道:“去钟妈妈那儿领十板子!”

阿四花容失色:“大小姐!奴婢犯了什么错,您要打奴婢?”

水玲珑的声线一厉:“外加掌嘴二十!主子怎么做岂是一个奴婢能过问的?做不好奴婢你就给我滚出玲香院!”

阿四委屈得不停掉眼泪,谁说大小姐好相与的?分明凶得很…

枝繁听到声响,忙打了帘子进来,看了一眼熄灭的灯台,心中暗叹,这个阿四也太粗心了些,明知道大小姐睡觉是一定要点灯的,哪怕在阳光灿烂的白天,她居然任由灯灭了!枝繁拽住阿四,低声道:“让你去找钟妈妈领罚你就快去,哪儿来这么多废话?”再不走,怕是不止十板子和二十耳光这么简单。

阿四哭哭啼啼地出了房间,很快,院子里便响起了打板子的叫唤。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累极了似的,蹙眉一叹:“这院子里的规矩越发坏了!”

枝繁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试探地道:“大小姐,柳绿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

水玲珑淡淡的“嗯”了一声,却是没再言辞。枝繁不禁疑惑,难道大小姐没有把柳绿调回身边的意思?一直以来她都会错大小姐的意了?幸好她没对柳绿透露过这方面的意思,不然给了柳绿希望,结果变成失望,柳绿怕是要恨死她。

“大小姐!杜妈妈求见!”门外响起了叶茂的禀报声。

水玲珑换上衣衫,去净房洗漱了一番,又重梳了头,这才在外屋见了杜妈妈。杜妈妈在前不久被提拔成为膳房管事,如今已是老夫人手下的得力干将,走哪儿都有人不停巴结,但杜妈妈是个聪明人,即便她对所有人都能摆摆姿态,在大小姐跟前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杜妈妈今儿的眼神格外亮,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水玲珑出现了那一刻,她给行了一礼:“大小姐睡得可好?”

水玲珑瞅了一眼屋外昏黄的天色,笑着说道:“最近越发嗜睡了。”

“春困都这样。”杜妈妈附和道。

枝繁给水玲珑和杜妈妈奉上新茶,水玲珑挑了挑眉,枝繁会意,撤下热茶,换了白开水来,杜妈妈就道:“大小姐的口味似乎变了许多,不怎么吃辣,也少喝浓茶了。”

水玲珑淡然一笑:“是啊,忽然就不喜那些味道了。”今晚她要吃朝天椒锅底的涮羊肉!

杜妈妈的眼珠子左右一动,讨好地笑道:“最近膳房的菜可还合您胃口?奴婢学了一些江南菜式,晚些时候给你做来尝尝。”

“不了。”她打小便不爱吃江南菜,或许因为…董佳雪从没给她做过?

杜妈妈的笑容僵了僵,一时拧不清大小姐的拒绝是否带了丝丝不满,仔细检讨了最近的工作,确定没出任何纰漏,杜妈妈才道:“行,那您想什么尽管吩咐,哪怕膳房没有的,奴婢也从外边儿给您弄来!”

水玲珑喝了一口茶,看向杜妈妈:“杜妈妈今儿有什么高兴的事?笑得合不拢嘴了?”

杜妈妈笑眯眯地道:“泉州的医学盛会结束了,大小姐猜,谁得了冠军?”

“谁呀?”水玲珑对这一届的医学盛会没什么印象,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在忙什么呢?好像正处于热恋期,终日呆在闺房给荀枫做衣裳,该不会…水玲珑的笑容一收,微愣地侧过头,杜妈妈迎上她的注视,道,“这一届的医学盛会真是奇了,居然出了两个冠军!”

水玲珑眉梢微挑:“两个冠军?”

杜妈妈眼眸一睁大:“是呀!平南王世子和镇北王府的炼丹师并列第一!平南王世子给一名怀孕四年的妇女实施了一种叫做…叫做剖…”

“剖腹产?”

“对对对!就是剖腹产?哎呀!大小姐您怎么知道?”

水玲珑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哦,猜的。”

杜妈妈沉浸在消息所带来的震惊中,并未察觉到水玲珑的异样,继续眉飞色舞道:“村子里的人说那妇女怀了第二个哪吒,他日必能诞下一个神童!结果荀世子连脉都没把,只看了一眼便断定此女腹中并非神童,而是一个石胎!”

怕水玲珑不理解石胎的含义,杜妈妈解释道,“石头怪胎,硬邦邦的!也不知祖上造了什么孽,竟生生把孩子变成了石头!”

杜妈妈毛骨悚然,抖了抖肩膀,继续正题,“荀世子就当着皇上和太子殿下的面给她做了剖腹产,成功取出石胎!重要的不是石胎,而是这种能造福百姓的手术,皇上说呀,咱们大周有福啦!”

水玲珑的眉心一跳,推行剖腹产不是两年之后才发生的事吗?为何提前了这么多?这是否说明,荀枫一系列的篡位计划都跟着提前了呢?

水玲珑的心底蔓过一股恶寒,忙问道:“那…荀世子向皇上提了什么请求?”

杜妈妈眼底的崇敬之色愈加明显了:“大家都以为荀世子会向皇上要个官位或公主新娘,谁料,荀世子深明大义,完全不考虑到个人得失,只求皇上允许他参与开凿渠道、南水西掉的计划,不是做官哦,只是提供相应的水利技术,具体的奴婢一介粗鄙妇人就不大懂了,这些还是听奴婢那口子讲的。”

水玲珑的脸霎那间褪了血色!荀枫将镇北王和喀什庆逼上绝路就是从南水西掉开始的!荀枫要开始他的帝国大业了…不,或许荀枫从很久以前便开始了精密部署,她和荀枫夫妻十几年,也没能把他的人际关系和复杂背景观察透彻,比如水沉香,她做梦都没想到会是荀枫的人!

握着茶杯的手隐隐有些颤抖,水玲珑干脆放下茶杯,竭力静气道:“镇北王府的炼丹师又是怎么取胜的?”

杜妈妈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旁人不明白老爷要让大小姐做太子妃,她却是知情的,且她明白大小姐压根儿不愿嫁:“若说荀世子是大周妇女的救星,炼丹师便是救星的救星!荀世子得了十数载,连自己都治不好的寒症被炼丹师给治好了!皇帝高兴啊,实在难以分出二人的胜负,索性并列了冠军。”

荀枫的病竟然是被镇北王府的炼丹师给治好的!而这比前世提前了整整五年!

水玲珑按了按眉心,杜妈妈似笑非笑地看向水玲珑:“炼丹师向皇上求了一道圣旨,具体内容无人知晓,可奴婢猜呀,镇北王府要的,定是一道赐婚圣旨呢!”

五天后,水航歌风尘仆仆地回府,一进门却被一道石破天惊的旨意给惊得魂飞魄散!

“皇后娘娘懿旨,水家有女,名冰冰,贤良淑德,才情兼备,孝敬父母,亲厚手足,贤明之性、虽在小而必详。渊懿之衷、每经时而加谧,兹册封尔为太子正妃,由钦天监择出良辰吉日与太子完婚!”

老夫人携众女眷跪在花厅:“谢皇后娘娘恩典!”

水冰冰扶老夫人站起身,从李常手中接过圣旨,老夫人塞给章公公一个沉甸甸的荷包,章公公掂了掂,面露笑意:“恭喜老夫人,恭喜太子妃娘娘!”

水冰冰,他二弟的女儿,怎么能这样?他苦心造诣那么多年,又冒着被诛杀的危险得罪了镇北王府,结果太子妃之位不翼而飞了!水航歌的胸口剧烈一痛,喷出一大口鲜血,倒了下去…

几天前。

“祖母,如果眼前有个让一切回到原点的法子,您会愿意采纳吗?”

老夫人浑浊的眼底露出一丝极亮的光:“什么法子?”

水玲珑想起二婶给她回的信,神秘一笑:“祖母,您记不记得二叔?”

老夫人的眸光一暗,悲凉之色随着眼泪溢满了眼眶,好在是悲凉,不是悲愤,水玲珑心中暗喜,面色却无波无澜:“二叔和二婶的长女,名唤水冰冰,和玲溪同岁,容颜清秀,性情温婉,提亲的人几乎踏破门槛,但二叔宝贝她,挑来挑去怎么也没挑到合适的人选,也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注定冰妹妹会扛起水家的繁荣,也注定您和二叔能借此机会冰释前嫌。”

是啊,老大、老二都是她生的,他们的女儿都姓水,谁做太子妃不都能光宗耀祖?老夫人当即流下泪来:“可你二叔那般恨我,他会愿意回来?他不是那种在乎名利的人,用太子妃之位吸引他也没用…”

水玲珑的唇角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二叔最疼二婶了,只要二婶愿意,二叔没用不答应的道理。”

老夫人在做了严重的心里挣扎之后,终于拉下脸面,给二夫人写了一封致歉信。

当然,一个小小的商女并不足以令皇后改变初衷,皇后原先是打算顺着云礼的心意让水玲珑做太子妃,说服皇后,姚老太君功不可没。

马车里,冰冰穿一袭白色绢裙,外衬浅蓝色透明纱衣,宛若一个莅临凡尘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的墨发斜斜地挽了个螺髻,用浅蓝色发带固定,帘幕里偶然吹来一缕清风,发带沿着白皙的脸轻柔起舞,越发衬得她冰清玉洁、楚楚动人。

冰冰微微一笑,一分羞涩、一分拘谨,其余的都是端庄优雅:“大姐,我娘说,祖母把原本属于你的亲事给我了,等于我抢了你的亲事,我以后要对你好一点。”言罢,晶莹剔透的眼眸闪出狡黠的意味。

水玲珑一看她这副古灵精怪的样子便知她是试探,水玲珑笑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我觉得大姐应该对我好一点,大姐分明是自己不愿意嫁,硬把我推给太子殿下的!大姐得补偿我呢!”言罢,撅起了粉嘟嘟的唇。

真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水玲珑从荷包里拿出玉佩,系在了冰冰的脖子上,她看得出来,冰冰既有美貌,也有智慧,更难能可贵的是她善良大度,这样的人,在尔虞我诈的后宫能够守住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却又不至于迷失了本性。

冰冰诧异地捏住脖子上的玉佩,水玲珑就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你那天没看上太子?我以为是你自己看上了,二叔和二婶才同意你嫁的呢!”

“大姐!”冰冰羞涩地低下了头,没错,她要是看不对眼,便是皇帝她也不嫁的!那日,老夫人特地请太子过府一叙,她躲在纱橱后悄悄地观察了太子,只觉他俊美非凡,成熟内敛,她看着看着一颗心就狂跳了起来!所以立刻休书给父母,今生要嫁便嫁他!

水玲珑的神色一肃:“这玉佩你收好,没有它,皇上不会认你这个儿媳的。”

“啊?它…”冰冰还想再问,但水玲珑已经拿起一块糕点送进了嘴里,这便是不愿多说了。冰冰的眼底似有莫名的暗涌流过,片刻后,她释然一笑,“我会收好的!”

马车在姚府的二进门处停下,房妈妈知道她们今儿一定会来谢恩,早再次恭候多时了:“水小姐、二小姐!”

冰冰显然对这个陌生的称呼不大习惯,笑意里含了一分羞赫;“房妈妈好。”她来过姚府一次,对这个精明妈妈的印象很深。

房妈妈笑得两眼眯成细缝儿:“二小姐可真是折煞奴婢了!”

水玲珑就道:“你如今是姚府的正经主子,别把自个儿当外人。”

“水小姐说的在理!”房妈妈在前引路,带着二人去往了倾竹院。